“我想请问如果雇一辆马车去下一个镇子,大概多长时间能到。”
“哦,大概四、五个时辰吧,公子需要雇车吗?”
慕容听风又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这些钱,你帮我拿去雇一辆车,买两套衣衫给我和我的小厮,要料子好的。再准备一些干粮。剩下的就是打赏给你的。”
“唉!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萧谣睡的沉了,不自然说起梦话来。
“娘……娘……不要走……”
“叶逸……叶逸……”
“萧谣?”慕容听风摇了摇萧谣,但是萧谣却无法醒来,眉头紧皱,额间都是汗水。
“萧谣!萧谣醒过来!”慕容听风握着萧谣的肩膀,略微注入内力,将萧谣震醒。
萧谣骤然睁开双眼,视线从混乱逐渐清明,看见了眼前的慕容听风。她呼吸拉的很长,仿佛喘不过气来。
“别怕,你只是在做梦而已,你只是做梦。”慕容听风搂住萧谣,这才发觉这个小姑娘其实很瘦小。
萧谣啜泣了一下,抿起了嘴唇,良久才开口道:“那个不是梦……它不是梦……我不睡觉了,我要去南阳,我要马上去南阳!”
“好!好!”慕容听风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以来他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总能说出那么几句话逗得自己很开心,但是自己却忽视了她这么小却离开了家,娘亲也可能不在了,她其实很脆弱,“等小二为我们雇了马车回来,我们就上路。”
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萧谣才觉得不好意思。看样子刚才一直是自己睡的呼呼叫,反倒是出钱的人坐在床边。刚才若不是慕容听风叫醒自己,自己恐怕要在梦中哭死了。而今慕容听风为了赶路还准备了马车,萧谣从小到大虽然总被娘亲笑称为“没心没肺”,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明白并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帮衬她让着她。
“谢谢。”
“好了,有什么好谢的。我眼睛看不见若不是你陪着我,我哪有现在这么舒心?”
过没多久,小二回来了,也带回了那两套衣裳。萧谣打开一看,才发觉都是男装。
慕容听风好心解释道:“我带着一个小厮行走江湖倒没什么,但是带着一个小丫头就比较麻烦了。我想你平日也不怎么爱打扮,所以做小丫头还是做小厮都没有问题,对吧?”
“是没什么问题。”萧谣摸了摸那布料,相当舒适,款式也挺好看的,虽然是给孩子穿的,但萧谣从没见过同村的虎子或者其他男孩穿过相似的衣裳。换上男孩的衣衫,萧谣将头发束气,扎了个髻在头顶,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十二、三岁的男童。
他们退了房,上了马车。
这也是萧谣第一次乘坐马车,一切也很新奇。她侧坐着,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窗外的集市。各种小摊小贩,热闹非凡。喜悦过后又是一种哀伤,如果娘亲还在,还有叶逸,他们一家三口一起逛集市该有多好。她不会再为两颗卤蛋而计较了,她有什么都会分给叶逸,那样子娘亲不用生气,叶逸也好好的不会朝自己翻白眼,他们一家快快乐乐……
慕容听风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萧谣那由喜转悲的心情。
“萧谣,你知道想念的有三种境界吗?”
9想念
“哪三种?”萧谣没回头,仍然趴在窗边。
“第一种,是心中所想,口中所念。回忆往昔,那些逝去的,再也无法挽回的,你想要却不可再得。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于是你的眼睛,你的心都在疼痛。这是让那些美好的回忆来折磨自己。”慕容听风声音悠扬,似乎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哦,那第二种是什么?”
“第二种吗?心中所想,无处所念。”
“无处所念?那就是不念了?这样也能算是想念吗?”萧谣疑惑了。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把那些失去的放在心底,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过去的幻象,也无需将它放在嘴上念念不已,只需要珍藏起来。那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这个时候,你的想念不再是令你伤心,反而会令你开怀。”
“这样已经有些难了……那么想念的第三种境界是什么呢?”
慕容听风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念而念。”
“什么意思?”
“就是当你站在一片天空之下,不经意想起一些什么,仰望时却只叹岁月静好,云淡风轻。”
“不明白。”萧谣摇了摇头,慕容听风找出一些小二准备好的点心,递给萧谣。
“不明白就算了,因为我也不算真的明白了。”
他们到下一个镇上,已经是傍晚,夜间不宜赶路,他们又投宿在客栈里。到了第二天,慕容听风又雇了车前往临近城镇。
当他们到达一处名为祥麟镇的时候,正值午饭时刻,两人都有些饿了,便上了一处酒楼。这个镇子算是他们所经过的最繁华的城镇了。酒楼小二见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立马笑脸相迎,将他们请上了楼上的雅座。
从那个座位可以看向酒楼下面,那些小商小贩,衣着普通或者体面的行人,吵嚷的孩子们,甚至还有卖艺的流浪者。
萧谣撑着脑袋望着外面,她从来没有发觉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繁华宽广,也许如果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村庄,也就不会有更多的念想,闭塞却又简单的过完一生。
“这位公子,您想吃点什么?小店远近闻名,什么菜色都能做的出来。”小二稍稍看出来慕容听风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但是他是不会和钱过不去的,光看这公子的穿着,品味非凡。就连他的小厮,身上穿的样式和质料都不是便宜货。
“萧谣,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啊。”萧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马车跑了一上午,肚子里的酸水都快颠出来,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慕容听风笑了笑:“小二,先上一盘梅子煮花生,给我们开开胃。”
“好嘞,还要什么?小店的香葱溜虾球可是道名菜。”
“那自然要上来让我们尝一尝,另外再来个翡翠三丝,金玉满堂。尽量清淡一点,我们赶了半天的路,身体有些疲倦不想再吃的过于油腻了。”
“唉!小的明白!”小二赶紧下楼张罗去了。
一位穿着鹅黄色浅衫的女子走过酒楼下方,她身姿曼妙,身后跟着几个身着紫衣的少女,手中提着香炉一般的东西,淡淡的清香缭绕而起,令人心境舒畅。当那黄衫女子缓缓抬起头来,萧谣看到了一张姣好的容颜,带着成熟的韵味却又清新可人。
“真漂亮啊!”萧谣发出一声轻叹。
一旁的慕容听风摸了摸鼻子,露出几分苦恼的表情,“唉,萧谣,我们要有客人了。”
“啊?”萧谣愣了愣,看见那黄衫女子带着她的侍从们走了上来,店小二还是鲜少见到这么多妙龄女子,不禁心下荡漾,愣在原处。
慕容听风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敲了敲桌面唤回萧谣的注意力,“我们下午还要赶路,你尽量多吃一点。”
那黄衫女子本来坐在萧谣他们的邻桌,听见了慕容听风说的话,站起来缓缓行到了他的身旁。
“慕容家的二公子还是像从前一样,只要对方是女子,无论年龄大小,你都温柔以待。真是不知道这样的温柔是有情还是无意?”
萧谣抬头望向那女子,见她倾下身来,靠向慕容听风,那模样实在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萧谣自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暗自咽下口水。
“原来是素手温香,温流馨温阁主。”慕容听风微微颔首,温文有礼。
“慕容公子客气了,您一声温阁主听起来像是对我有礼有度,但却更像是要拒人千里之外。”温流馨一边说,手指轻轻晃过慕容听风的眼前,却不想他在那瞬间便侧过头去,“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作东西,竟然伤了慕容二公子的眼睛?”
“有劳温阁主挂心,听风的眼睛是糟了暗算,不过已无大碍。待那药性散去,听风的眼睛自然能恢复。”
萧谣吃了一口虾,便不再动筷子了。
慕容听风听见放筷子的声音,不由得问道:“怎么了?你可最喜欢吃东西了,就算胃口再不好也不止吃这么点。”
萧谣看了温流馨一眼,她只觉得心中怪异,温流馨与慕容听风说了这许久话,却一直在绕弯弯,“我总觉得这位温阁主……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你说,是不是我在这里坐着你们不方便说?”
慕容听风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拿出一些零碎银子伸到萧谣面前:“你去集市上玩一玩,尝尝小吃什么的,也许比这酒楼的菜肴更具风味。”
萧谣摇了摇头,“我身上还有银两。”
说完,萧谣离开座椅,下楼时又忍不住再看了慕容听风一眼,他的唇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而温流馨则移步坐在了他的对面,玉手纤纤为他斟了一杯酒。
“二公子不如去我的流香阁好好养伤,也好过一路颠簸前往南阳。”温流馨伸手触上慕容听风的指尖。
“若不是承慕容山庄之名,听风只怕在江湖上不过一无名之辈,实在无需温阁主太过关注。”
温流馨笑出了声,“像二公子这样的少年才俊,年纪轻轻,已经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假以时日,只怕是二公子不再将我流香阁放在眼中了。”
“温阁主请听风做客,听风岂有拒绝之理。只怕温阁主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说吧?”
温流馨的笑意隐去,端倪着慕容听风的表情,沉下嗓音道:“小女子听闻,慕容山庄的老庄主早已不问江湖事,喜好云游四方,鲜少回到慕容山庄。”
“正是,祖父如今潇洒恣意,他所过的生活也是听风想要的。”
“流馨还听说,老庄主一日在落星河上游船偶遇二公子,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传授给了二公子。江湖上三大宝典,药王谷的《藏世药典》,清尘筑的《束水心经》还有慕容山庄的《千钧剑诀》。如果有幸一睹,必将终身受益。既然二公子已然得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不知可否让流馨见识一下。”
“温阁主,世人盛传《藏世药典》里的一套行针走穴之法不止能够起死回生,还能令人内功修为大增,于是不少武林中人欲窥探之,这才引来了两年前药王谷的灭门之祸。如今叶氏后人下落不明凶多吉少,只怕这药典就要失传了。再说那《束水心经》本是镜水教历代教主流传下来之物,无奈该教前任教主萧紫风野心勃勃,试图将心经修炼至最高境界,却不料走火入魔心性大变,在武林中大开杀戒,最后不得已一叶禅师与慕容山庄出手,配合武林各大门派才将他擒住,如今他已经失了神智终日不吃不喝,即使是药王谷的叶氏夫妇也无法令他有所好转,而萧紫风的妹妹不得不带着束水心经远离江湖,避世于清尘筑,如今也在无人找到那清尘筑的所在。”
“二公子说这许多不知道是何用意?”温流馨托起下巴笑问。
“意思就是说,这武林三大宝典,并不是什么吉祥之物,听风那日在落星河上确实偶遇祖父,但是祖父也只是对听风的剑法点拨一二,并未涉及《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
“我怎么看不出这《千钧剑诀》有什么不祥之处,你们慕容山庄在武林之中如日中天,慕容庄主膝下的两个儿子如今也是人中龙凤。二公子太过谦了。”
“哦?这可不是本公子过谦。温阁主的到来不正应验了这《千钧剑诀》的不祥吗?温阁主前来其实并非为了见识一下剑诀的最后十招,而是受人之托来要听风的性命,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江湖风传听风习得了那最后十招吗?如今人人都想要我的命,这《千钧剑诀》难道还不算不祥吗?”
温流馨手指握紧,含笑的表情缓缓扭曲了起来,她手掌朝上,身旁的侍女们则握紧了手中的香炉提杆,“二公子过虑了!”
10千钧剑诀
“过虑”二字被咬的极重,霎时之间,香炉齐齐落地,烟雾乍起。
温流馨一掌袭向慕容听风的面门,而对方则沉稳地向后一仰,不想那温流馨的袖中竟然藏有暗器,十几只银针射出,慕容听风早就从腰间拔出软剑,剑身一抖,婉转之下将那十几只银针一一挡下。紧接着他一个翻身,轻姿飒爽立于桌边,手中一掌正好将那桌子震裂,还好温流馨躲的快,否则早已被那掌风击中必然吐血当场。
身边紫衣侍女手中的提杆伸出剑刃来,寒光凛凛,杀意四伏。
慕容听风指尖在剑上一弹,眉宇间毫无紧张之色,“尔等都不是我的对手。”
八名紫衣侍女齐齐冲了上去,她们配合有度,攻守得宜,若是武林中的普通高手,只怕挡得了二三十招却过不了百招。但是慕容听风却并非一般高手,他的剑术精湛,起承转合之间气度非凡,温流馨第一次见到此等剑法,但是她却又深深明白真正厉害的并非这套剑法,而是使剑之人。
“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么……”
明明以为是天衣无缝的配合,却偏偏被慕容听风不断找出破绽。二十二招不到,她的八名侍女已经处于劣势。
她已经得罪了慕容听风,此刻就算愿意收手也晚了。
温流馨一跃而出,掌法与指法并用,慕容听风手中软剑令人防不胜防,温流馨以为自己点住了他的剑身,却不料剑尖袭向自己的肩膀,只觉得每一刻都凶险万分。
慕容庄主曾经在武林人士面前展露过一招千钧剑诀,名唤“翻云化雨”,当时在场武林人士只觉得此招平凡无奇,只有一叶禅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妙哉妙哉!”
如今,慕容听风所使出的正是那招“翻云化雨”,而温流馨却发觉自己竟然无拆解之法,势必将至,剑尖刺向她的心口。
众人皆道慕容山庄的二公子天赋极高,温流馨只以为他不过是盛名之下的空皮囊,如今见到他的武功修为,才明白传言不虚……
就在温流馨闭上眼睛正欲受死之时,那剑尖却在触上自己衣襟时戛然而止。
“阁主!”
“阁主!”
几名侍女纷纷冲上前来,温流馨缓缓睁开眼,只看见慕容听风将剑收在了腰间。
“温阁主,今日你我切磋,听风还要多谢温阁主手下留情。”慕容听风淡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原本座位,脚下踢到碎裂的盘子,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可惜了那一桌酒菜。”
温流馨自知不敌慕容听风,而对方已经不计前嫌也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心下感激。
“二公子,流馨有一句话,二公子若是愿意听,是好事。若不愿意听,就当没有听过,可好?”
“温阁主请说。”
“二公子心性开明,也许无意于江湖纷争名号地位,但是你不争别人也会逼你同他争。”
“听风明白。”慕容听风微微颔首。
“……二公子,小心身边人。流馨言尽于此,告辞了。”温流馨说完之后,便下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