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霖走近她,她也没有畏缩躲避,同样睁大好奇双眼看着,看看霖霖,又看看念卿,似乎在这小女孩身上发现了昔日熟悉的姐姐的影子……念卿反倒怔住,不知该不该拦住她们,迟疑间,霖霖已走到床前,蓦地伸手摸上念乔脸颊疤痕——
念卿被女儿唐突举动惊呆,念乔也是本能地一颤。
“疼吗?”霖霖小声问。
念乔呆了一呆,缓缓摇头。
霖霖爬上床边,凑近她的脸,小心翼翼吹气。
“吹吹。”她笑眯眯,没有一点被吓住的样子,软软小手攀上念乔脖子,“吹吹就不疼了。”
念卿拦住身旁女仆,屏息看着念乔和霖霖,不让人近前打扰。
一个不知自己是姨母,一个不知对面是长辈,却因天生血缘而有了发乎自然的亲近。眼前情景令念卿动容,怔怔的,舍不得惊扰这刹那的宁馨。眼前两个是与她最亲近的女子,却并不知道她此刻心中万千滋味。霖霖只为自己找到新的玩伴而欣喜,念乔也难得明朗地笑着,任由霖霖好奇触摸她脸上疤痕。
医生与护士被晾在一旁,尴尬不知进退,只得望向念卿。
念卿摇头,抬手让他们出去,只想让这副温暖图景再多停留些时候。
她走到霖霖身后,拉开她在念乔脸上摸来摸去的手,“霖霖,叫姨姨。”
“姨姨?”霖霖扭头问念乔,“你叫姨姨?”
念卿苦笑,不知要如何与她解释“姨姨”的含义,念乔却认真地指着自己说,“念乔。”
她能如此清楚说出自已的名字,令念卿暗自惊喜。
霖霖却不管她到底叫什么,一手拖了她,对念卿欢欣道,“妈妈,我带姨姨去看墨墨好不好?”
念卿略迟疑,看着念乔怯怯又期待的眼睛,不由自主已点了头。
霖霖拖着念乔欢快地跑下楼,她人小,步子又窄,念乔却仍跟得跌跌撞撞,许久不曾这样奔跑过,脸颊不觉泛起兴奋红晕……念卿追上前,挽住念乔手臂,忙叫霖霖慢些跑。
念乔回头看她,手臂自然而然与她挽在一处。
念卿一怔,恍惚似回到从前,姐妹俩挽臂并肩,虽没有钱却爱流连在五光十色的店铺橱窗外,那时她指着那些昂贵的衣服首饰对念乔说,以后我给你买很多很多……
花园中林木扶疏,豹笼隐在一从芭蕉树后,远远看见主人,墨墨已发出兴奋的吼声。
这声音令念乔一惊,下意识缩到念卿身后。
“没事,那是墨墨。”念卿轻拍她手背。
“墨墨不咬人,墨墨最乖了!”霖霖一把拖了她的手,拖她到豹笼前,催促看守豹笼的男仆打开铁锁。墨墨被链子栓了牵出来,立即扑向霖霖,同她亲昵玩耍。
念乔在一旁看得惊奇有趣。
霖霖站起来,从衣服兜兜里掏出一块压碎的莓子蛋糕,掰下一半丢给墨墨。
墨墨两口吞了,欢喜地舔着舌头,像只小狗似的拿脑袋直蹭霖霖的手,继续讨要另半块。
霖霖笑嘻嘻朝念卿吐了吐舌头。
她总是这样,每晚睡前的宵夜,她常常只喝牛奶,把点心悄悄藏起,等第二天一早带给墨墨。
这令念卿哭笑不得,却也舍不得责备这孩子的善良心意。
霖霖摸着墨墨的头,将另半块蛋料递给它,“好吃吗,墨墨?”
念卿失笑,取了手绢上前,拉起霖霖的手,替她抹去一手的碎屑。
“厨房的嬷嬷呀!”霖霖回过头来,也就在这一刹那,墨墨似被鞭子抽中,猛地腾跃而起,发出一声凄厉吼叫,从半空滚落地上,粗尾重重扫在霖霖身上,将她扫倒在地。
变故突如其来,发生只在一瞬间。
黑豹伏在地上痛苦抽搐,大口喘着粗气,身体阵阵发抖,霖霖跌倒在它爪下,被它沉重身体压住。仆人目瞪口呆,来不及高声呼救,只见夫人已扑了上去——
“霖霖!”念卿抓住了霖霖的手,将已吓呆的霖霖拼命往外拽。
豹子一声咆哮,耸身前扑。
念卿猛然将霖霖拽入怀中,合身就地扑倒,避开了豹掌致命的一击,然而裂帛声里,肩背撕裂般剧痛传来,如有烈火窜上肌肤。
仆人放声尖叫,“来人啊,豹子发狂啦——”
痛苦挣扎中的黑豹赤红了双目,一股股白沫从口里涌出,狂性大发地翻滚在地,拼着濒死爆发的蛮力又一掌将念卿掀倒,顷刻间,念卿肩背已是血肉模糊。
女子尖叫声刺破茗谷夜晚,远在前面厅中的许铮和蕙殊也清楚听见。
“是夫人?”蕙殊惊呆。
“是念乔小姐!”许铮脱口回答,箭步朝后园奔去。
剧烈恐惧和痛楚袭来,生死交关之际,念卿脑中异常清明,两次敏捷避开豹子的袭击,却也被逼到了豹笼角落的绝境。身后咆哮声逼近,念卿一咬牙,拼尽全力将霖霖猛地推开,回身张臂挡在豹子面前,眼前血盆大口陡张,尖齿如匕首,浓重腥气喷到脸上——
刹那间,仲亨的脸掠过眼前。
念卿紧闭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沉重力量撞上来,猛地压住了她,肋骨传来剧痛,耳边却是咔嚓一声骨头断裂脆响,腥热鲜血喷溅!
念卿睁开眼,咫尺之间,是念乔的脸。
豹子被撞倒在自已身侧,撞到它的,是念乔。
念乔以瘦弱之躯猛冲过来撞开了黑豹,与豹子滚倒在一起,毒发抽搐的豹子拼尽濒死之力,回头反噬,一口咬在念乔肩颈,利齿切入骨头,鲜血激溅,星星点点喷了念卿一脸。
枪声划破血腥的夜,赶到的侍从乱枪齐发,将豹子击毙当场。
夜空中仿佛仍有血雨飘洒,连天空也变成了一片旋转的血红。
念卿仅有的一点清醒神识里,听见霖霖终于哇一声大哭出来。
第四五记 (上)
白色烟雾从烟斗中大股大股冒出来,一手拿烟斗一手拿电报的人蜷身在沙发中,垂目看这十万火急送到的电文,喉咙里发出格的一声,电报在手中微微发颤。
直看了半晌,也不开口,只将电报纸凑近烟斗,就着一点火光点燃,缓缓烧去 。
“竖子不足与谋……”柳沛德喃喃自语,似一声苦笑,又似一声长叹,蜷在沙发中的身影深深的佝偻下去。他狠狠抽一口烟,喷出大股烟雾,将空洞眼神笼住。
古往今来,多少骁勇名将一生杀敌无数,最终却倒在政坛之下。
若说万物有生克,那么英雄得天敌便是政客。
霍仲亨自负豪杰,却不知自己早落在权术陷阱中,这原是一盘没有悬念的对其。柳沛德算无遗策,身为先总统身边第一谋士,却惟独没有算到这一个乾坤陡转的变局——若对手早已将自己置身输赢之外,弃了全部筹码,你又如何赢他。
万万想不到,那个人竟决绝至如此地步。
柳沛德一动不动坐了半晌,叼着烟斗迟缓起身,一步步走出卧室,抬眼看见等候在外的颜世则与另两名心腹。
“那女人还活着?”柳沛德白须颤动,目光冷淡。
两人惶恐低头,颜世则垂首答道,“外伤不足以致命,不过霍沈念卿的妹妹证实已丧生。”
煞费心机,就出去这么个无关痒痛之人?”柳沛德自嘲一笑,咬着烟斗缓步走到窗前,一言步伐伫立。
原以为天衣无缝的杀局,的来如此滑稽结果,毫无关系的人死了,该被灭口的霍沈念卿依然活着。
他这里失手,远不是最糟,真正被釜底抽薪的确实金陵。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倾注于霍仲亨的生气去向,这个人一旦放虎归山,后果是谁都不愿想象。代总统大位还未坐稳,已被他的销声匿迹搞得坐卧不宁,风声鹤唳。他从北平逃脱,竟从此消失无踪,令一路布下的天罗地网形容虚设。
刺杀不成,代总统立即调兵部署, 做好应对霍仲亨反扑的准备,只等兵变一起,即刻宣布霍仲亨背叛共和,破坏和谈,号召各路军镇讨伐。无论他有何等威望,先总统尸骨未寒,兵逼南方政府却是铁铮铮的事实,届时人心倒戈,必陷他于四面楚歌之境。
然而左等右等,霍仲亨脸人影也不露,日夜监视霍家也徒劳。
霍沈念卿在急于寻找他,部署也在找他,代总统更是迫切得像一头嗜血的兽,急红了眼地在黑暗中寻找那潜伏的对手,宁肯对手跃起相搏,也胜过这样无声无息的威慑——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突然如闪电般出现,一口咬住你的咽喉。
假如早听他的劝解,早些下手制住霍仲亨死穴,也不会让他暗度陈仓,绝地反扑。
柳沛德一声长叹,将烟斗在窗棂上重重一叩,“晚了。”
霍仲亨终于动手,想要再制服他,已然晚了。
就在今晨一早,失踪多日的、薛晋铭与一向反对代总统继任的陆军参谋总长一同现身议院,向议院提交弹劾,指正太总统伪造和谈条约、篡改先总统遗命、刺杀霍仲亨与另两位知情的党部元老,捏造罪名将顾青衣等人枪决……陆军参谋总长提交弹劾的同时,还出示了先总统亲笔遗书和真正的和谈草约,那草约上不但有先总统与洪岐凡的签名,还有霍仲亨等数位参与秘密和谈的官员的签名,以此证实了代总统矢口否认的秘密和谈一事。
除此,还有一个人,也随薛晋铭一同出现——那便是以“悲痛卧病”为由,一直闭门不出的先总统夫人——她以未亡人之身出现在议院,在党部、军部与理藩院全体官员面前,公开支持参谋总长的弹劾。
原来这才是霍仲亨的反扑。
他隐忍至今,不现身不动武,却已悄无声息将刀锋架上了对手后颈。
他以身为饵,牵制所有人的注意,引得所有人都去追踪他的去向。而他不急于调兵动武,也不赶回家中保护妻女,却去了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金陵。
为他提供庇护的人,正是先总统夫人。
代总统上天入地寻他生死下落时,岂会想到,霍仲亨就在金陵,就在他眼皮底下。
而薛晋铭则得到霍仲亨手中的先总统遗书和谈草约,神不知鬼不觉潜回南方,投向反对代总统的军部少壮派,一先总统夫人拉拢党部元老,猝然从背后发难,将这致命一刀差劲对手心脏。
烟雾浮沉眼前,柳沛德叼着烟斗,办眯了眼睛——在这个时候,会想起许久以前曾与霍仲亨一起打猎,那时自己正当壮年,霍仲亨还是个英姿勃发的年轻将领……他看着霍仲亨猎鹿,从来没有多余的弹孔,只有致命处一枪足矣。
在当年那个年轻将领手上,鹿虽死,皮毛依旧完好。
柳沛德失声笑,越想越觉可笑、可佩、可恨、可惜……不可自抑地,竟笑了个前仰后合。
他诡异笑声令身后三人莫名所以,面面相觑,渐渐毛骨悚然。
待到他声音嘶哑,连声呛咳,总算停住了笑,从窗前缓缓转过身了,眼里透出奇异的,似绝望又似狂热的神色,“罢罢罢,鱼死网破拼上一场,也算痛快……霍仲亨,你想抽身而退顾个身后周全,我却便不让你如意。”
病房里白惨惨的灯光透过门上玻璃,招商惠殊沉默的侧颜,照见泪痕宛然,
身后女子语声沉宛,“你放心,夫人在医院很安全,我会亲自去看护她……”
“不!”惠殊猝然转身打转她,“林大夫,你不知道那些专稿暗杀的人有多可怕,他们是无孔不入的恶魔!”她看向身后的林燕绮大夫,神色激动,“连茗谷也能被人潜入,我决不能信任医院的安全,夫人不能留在这里!”
“祁小姐,您冷静一些。”林燕绮医生坚持不肯让步,“现在医院里里外外都是警卫,整个医院都已封锁,你若仍坚持要将夫人带出医院,这我不能同意,我这不能同意。你也看到她的伤,万一离院感染,引发败血症是会要命的!”
惠殊扭过头去不说话,肩膀微微发颤,想起豹笼前那惊怖的一幕,仿佛鼻端犹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那是她平生仅见的,最可怕的画面。
如果不是豹子吃下那有毒的糕饼,此刻冰冷躺下的尸体,就将是霖霖。
乔装成粮铺学徒的杀手,趁傍晚送米面到茗谷,傻死了一名厨子,换装改扮成厨子模样,伺机刺杀。设于警卫森严,全部机会接近主楼,直等到夜里女仆来取宵夜点心,终于觑得投毒的机会。岂料阴差阳错,那蛋糕却被夫人养的豹子吃下。
杀手身份暴露,逃走不及,吞枪自杀。
中毒濒死的豹子发狂噬人,夫人为保护霖霖受伤,虽无性命之虞,肩背伤口却也触目惊心。
然而夫人唯一的妹妹……惠殊陡然闭上眼睛,不敢想,一想气那可怜惨亡的女子,周身禁不住地发抖!
肩头一暖,是林大夫轻轻将她的肩膀握住。
林大夫瘦而匀长的手或许是拿惯手术刀,比一般女子稳定有力。
“不要怕,都过去了。”林燕绮张碧拥抱惠殊,自己语气也微颤。
两个人莫莫靠在一起,交换彼此仅有的勇气,一起抵御这乱世的冷酷。
透过病房门上玻璃,两人一起看向床上沉睡的女子。
乌缎似的长发散在枕上,趁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庞,冷冷的没有温度。
她已醒来,眸子半阖半睁,浓睫覆下,静静躺在病房中一片雪白之中,整个人似玉雕雪砌,即便如此憔悴也无损她的美丽,只是所有的生机似乎已从她身上被抽走——从昏迷中醒来的霍夫人,不哭泣不言语,任凭谁出现在她眼前都无动于衷,只变成这般木然模样,似已将自己封缄在与世隔绝的一层透明的茧中,再不愿关心外间风风雨雨。
林燕绮在心中问,上天真的公平吗?
倘若上天公平,为何在她一人身上赋予最不可思议的美丽;
倘若上天不公平,又为何在她一人身上倾注了最不可承载的哀伤。
“她会好起来,这些伤,摧毁不了她。”林燕绮喃喃地,不知是对惠殊说,还是在对昏迷中的霍沈念卿说。惠殊心中亦茫然,不敢想象,当夫人睁开眼,又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念乔惨死眼前、将军生死未卜、四少下落不明、政敌步步相逼、战火一触即发。
错了,全都错了。
一切原不该这样,将军心系家国,夫人深明大义,四少情深意重、子谦热血激昂、四莲心地纯善……他们原始人中龙凤,占尽世上风光,原该拥有最美好的一切。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所有这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堕向不可知的深渊。
甚至,颜世则,连他也走上一条意想不到的路。
惠殊闭上眼,眼中却已无泪。
缓步走过医院静谧长廊,守卫森严的侍从令她稍稍觉得心安。
许铮在医院守到天亮方才匆匆离开,往日里只有夫人才能压得住他那火爆的脾气,如今夫人昏迷未醒,以他的嫉恶如仇,只怕冲动之下莽撞行事,反落入对手全套。
惠殊心里忧虑,一面想着,一面低头走出医院大门。
“小姐买花吧!”一个徘徊在门口卖花的女童朝她奔来,高高举起一书栀子花,便要塞进她手里。身后警卫立即上前驱赶那小孩,花束落在地上,惠殊垂目刹那,陡地怔住——花束用一条白色缎带扎着,七朵雪白栀子花,中间扎一小束莳萝,不伦不类却又别样有趣。
当年颜世则,第一次送她的花束,便是这样别出心裁的怪趣。
惠殊抬眼,望见那卖花女童跑远的身影,一直跑进对街小巷。
警卫未及阻止,之间祁小姐已匆匆醉了上去。
阴暗小巷里有一股潮湿味道迎面而来。
“颜世则,你出来!”惠殊微微气喘,一手扶墙,扬声叫出那久违的名字。
檐下阴影中,压低礼貌的瘦高身影徐徐走出,垂在身侧的手,夹一只半燃的烟。
隐在帽檐下的目光深凉,如同他微哑语声,“你还记得我送的花。”
“为什么引我来这里?”惠殊深吸一口气,音乐听得身后脚步声急,是警卫们追了上来。
“想看看你。”颜世则一笑,缓步朝她走近。
惠殊下意识退后半步,“你……”
后面的话语来不及出口,陡然已被他用唇夺去。
他猛然将她拽如怀抱,在她毫无防备之际,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惠殊脑中轰然一声,怒火熊熊腾起,似一声滚雷炸在头上。
巨响,惊天动地。
这声响来得地动山摇,令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天空似一瞬间灰暗下来。
这不是错觉,是爆炸。
惠殊奋力睁开颜世则怀抱,在脱离他臂弯的一刹那,听见他极低极快地说了声“保重。”
他放开她,转身朝小巷深处奔去。
枪声响起。
那瘦高身影即将消失于小巷转弯处,追赶上来的警卫也在同一刻开了枪。
风衣扬起一角,颜世则灰色身影只一晃,便无声无息倒在墙根下。
惠殊睁大双眼,骇茫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什么也来不及,连一声惊叫也未能发出——警卫已拖着她迅速离开巷子,超来路退回。甫一奔出巷口,飞溅砖石泥灰与呛人的硝烟味道迎头扑来,惠殊抬头,骇然看见医院整幢楼都已着火,东面半个楼角塌毁,那正是夫人病房所在的位置,而大门已被完全炸倒——就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接她的车子已炸成废铁。
第四五记 (下)
一场惊天阴谋被赤裸裸揭穿,就此真相大白于天下,也酿成一场震惊世人的政治风暴。这场飓风在半月之内席卷了整个政界,从南至北,自上而下,涉入弹劾案的达官要人竟达三十多余人之众。都当其冲的南方军政府临时代总统被控涉嫌阴谋颠覆和谋杀的双重罪名。
消息一经传出,效忠代总统的军队连夜集结开进,包围了总统府与议院,强行攻占立法院,宣布议员们非法集结,以武力驱逐并逮捕了大批议员和党部元老。这一野蛮行径引致举国大哗,谴责声浪如潮涌至。非但民众大哗,各地军镇也纷纷起而抗议,更有佟岑勋等人率先号召讨伐。
南方政府就此分裂为二,大多数党部元老与军队少壮派结成同盟,拥戴陆军总参谋长继任临时总统,迅速调遣兵力反击,誓死维护先总统遗志;而代总统则另组内阁,宣布旧议会为非法,宣布将对党部重新改组。双方军队对峙不下,互有伤亡,各地军镇讨伐武装远水难救近火……一时间,战火阴霾笼罩,民众再一次陷入长乱恐慌之中。
便在此时,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变故,扭转了整个局势。
直至许多年后,有人著书记述当年事,仍称这一事件是国家与历史方向的扭转关键。
随同就越三号这个日子,还有一个人的名字也被深深刻印下来。
在这一天,霍仲亨麾下三位主要将领高传湘、谢丛昆、许铮联名发表声明,公布了霍仲亨在北平遇刺身亡的消息,证实了人间流传已久的霍夫人与霍子谦意外亡故传闻,至此叱咤一时的霍氏家族,分崩离析。同一日,三位将领联合宣布易帜,帅麾下所辖不对工十万人归附南方军政府,接受陆军整编,拥戴陆军参谋长继任大总统,宣誓致死维护南北统一,并吁请南方政府严惩刺杀霍仲亨的幕后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