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良知?”霖霖蓦地笑了,冲他扬起照相机,“没错,我承认我的国家有千疮百孔的弊病,有害群之马在大发国难财,可是仍有更多人在抗争,有人为国捐躯,有人在前线救死扶伤,有人为抗战倾尽家资,还有人在不遗余力奔走募捐。你这卷照片,只拍到狭隘的阴暗面,光明的一面却视而不见,一旦披露出去,国际上援华人士谁还敢信任我们的政府?谁还会慷慨援助战火里的中国?难道这样的一面之词,就是你所谓的良知和正义感?”

Ralph惊怔地望着她,听着这少女口中掷地有声的一句句,竟不知要如何反驳。

“可是……”他良久才想起自己应有的中立立场,“身为记者,我的职责就是忠实披露发生在这里的事实,我了解中国人为战争做出的牺牲,但发生在你们政府中的腐败,难道就不该被揭发?你们专制的新闻官一手封锁了所有负面消息,不接受任何的批评,这难道是一个开明政府应有的做法?”

她的词锋锐利,他的反诘也寸步不让。

路灯阴影中的两个人,像被对方踩到尾巴尖的猫。

霖霖脑中浮想起母亲资助燕姨购买药品的事,相似的对话恰也在她和母亲之间发生过,只是那时的立场不同,她站在反对的一方,就如同此刻的Ralph……这令她恍惚明白过来,母亲当日那一句话,果真是有深意的。

“这世上并非只有绝对的黑白。”霖霖脱口而出,重复母亲的这句话,并又补上自己的一句,“你没有权利代替中国人判定这黑白,因为你从未生存在这个国家,你不是它的子民。”

Ralph沉默了,良久深深看她,神色震动,却并无退让姿态。

霖霖紧抱了照相机,“我不会把这卷菲林还给你。”

她娇憨面孔上的严厉神色,令Ralph不禁笑了,他朝她走近一步,“你确信你抢得过我吗?”

“我确信你是个绅士。”霖霖扬起脸,眼里犀利笑意闪过,“我也确信,你若敢从我手里硬抢这相机,恐怕你再也不能活着离开重庆。”

致命的威胁之言从她玫瑰花般娇嫩的唇间吐出,仰脸站在黄昏路灯与漆黑阴影交界中的她,仿佛一半天使一半女巫。偏偏他明白,这威胁绝不是一句空话。

Ralph薄唇勾起苦笑,缓缓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态,“好吧,你赢了。”

他又走近一步,紧得低头便可嗅到她发丝的幽香,低声说,“俘虏提出唯一请求的权利,现在至少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霖霖咬唇退后,“Ralph,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只是现在我也说服不了你……但是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我希望能让她同意见你,等你见到她和她所做的事情,一定会改变你狭隘的看法。”

“谁?”Ralph好奇挑眉。

霖霖侧首一笑,“我可不保证她会允许见你,照相机和菲林我先拿走了,你要想拿回相机,明天晚上就到半山教堂门口等着。”

Ralph苦笑,明白自己已经完全处在任她摆布的下风。

她两步跳上身后石阶,突然撮唇吹了个帅气的口哨。

幽深小巷那端顿时有沉重急促脚步声朝这里来了。

“大块头来了,不想挨揍就赶紧跑吧!”她笑嘻嘻朝他挥了挥手,“慢走不送!”

一路上被老于喋喋不休数落着回到家门口,霖霖依然满怀自得,抱着照相机深觉自己今晚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妈妈知道了准会大大夸赞。

不过要怎么说服她见一见那个英国人呢,霖霖咬着唇,暗自琢磨……妈妈不喜欢见外人,不过这个Ralph是极有意思的人,她又在英国住了那么些年,对英国人多少会有些好感吧。

车子稳稳驶入家门,却听老于“咦”了一声。

霖霖一抬眼,听见他说,“处座的车?”

果真院子里早已泊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门口警卫也比往日森严,大厅和楼上的灯光全都亮起,显出别样的热闹。

“是薛叔叔,这次回来得好快!”霖霖喜出望外,不等老于把车泊稳就推门飞奔而下,还没冲进家门就大声欢呼,“妈妈,薛叔叔,我回来了——”

里头有人闻声迎出来,霖霖跑得太快,收势不住,几乎一头撞在这人身上。

宽阔胸膛,笔挺军服,冷冷咯人的铜扣子,以及及时扶住她的这双温暖大手。

霖霖呆呆抬起眼,直望着眼前这人,“你……你……”

他微微笑,不说话,弯起的眼角满是笑意。

她回过神,一步跳开,脸颊瞬间红透。

“高、彦、飞!”霖霖跺脚,为了掩饰脸红害羞,故意一脸凶恶地瞪他,“你跑来干什么?”

“我,我回重庆有公干。”高彦飞老老实实回答,英挺剑眉在她面前连抬也不敢抬一下。

“是么,只是公干?”霖霖哼声,心里老大扫兴,恼他连一句现成的讨好卖乖之话也不会说。“还有……”高彦飞却惶恐,像是被她戳穿了堂皇理由,满脸不自在,“还有陪同处座和敏言小姐。”

“敏言?”霖霖一愣,这才记起,上回薛叔叔是说过敏言和高彦飞要一起回来的。

有一刹说不明的失落阴影从心头掠过,但她顾不得深想,满心已被好友相见的欢悦替代,“她也回来了?人呢,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薛叔叔和我妈妈也不在么?”

高彦飞笑容略敛,“他们在楼上。”

“咦?在楼上做什么,真是的,晚饭也不知道张罗,我都饿死了!”霖霖抬脚就往楼梯上跑,兴冲冲刚嚷了一句,“敏言,你这家伙——”

“大小姐!”高彦飞却追上来,胆大包天地将她胳膊一拽,冲她嘘声,“你小声些,小声些!”

“干嘛!”霖霖被他拽得一头雾水。

“处座一路劳顿,刚刚睡着,夫人在同敏言小姐说话,你别这么大声嚷嚷……”高彦飞无奈赔笑,“你这么迟才回来,先去吃饭好不好?”

霖霖却愣住,“怎么回事,薛叔叔怎么会一到家就睡下,他病了么?”

高彦飞脸色一黯,“处座他,只是受伤未愈,一路奔波太累了。”

骤闻这一声受伤,霖霖大惊失色,连声急问,“薛叔叔受伤?他要不要紧?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然他受伤!敏言呢,敏言有没有事?”

高彦飞看一眼楼上,面有忧色,欲言又止,“敏言小姐倒是没事,她……”

楼上喀的开门声响传来。

霖霖抬眼,看见母亲冷着脸,素着靥,来到楼梯口,眼波淡淡地看她,“你知道回来了么。”

“妈妈,对不起,我有事耽误了。”霖霖放轻脚步,匆匆上到二楼,这才看见母亲身后站着白衣纤瘦的敏言——她半低了脸,紧紧抿唇,即使哭得红肿了眼睛,也无妨清丽容光。

第十五章

「1999年3月茗谷废宅」

陈旧的银链子经过老银匠之手仔细清理,回复原本精致面貌,静静摆放在深蓝绒布上。埋藏地下多年,带上一种黯沉昏黄色泽,隐隐透黑。缀在链子底下的镂花心形吊坠已经蚀坏,老银匠将其撬开,原来是个可嵌相片的夹子。

不知是谁的相片深藏其中,伴随红颜枯骨长埋地下。老旧的相片经不起时光漫长消磨,早已朽烂,只残留着一点模糊的影子,依稀可见两个相依傍的轮廓。

真正揭示出银链主人身份的,是坠子背后所铭的花体英文字迹:“Joyce, Happy Birthday,1919”——早在一九一九年的某一天,有人买下这坠子托人铭上祝福,送给个名叫Joyce的女孩子,作为给她的生日礼物。

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女子,有一个俏皮可爱的洋文名字,她叫Joyce. Joyce又是谁,这个问题无处可追查。

送她银链子做生日礼物的人又是谁,同样无人可回答。

枯骨无言,曾经花一般鲜妍的容颜如今早化作了尘土。

启安看着蓝色绒布上的银链子,神色空茫,手中杯中咖啡早已冷却也未察觉。

原以为旧日故事不出他所知所料,却原来废宅下依然掩藏着这许多秘密——非但他从未听说,恐怕父亲也未必亲历,未必全都记得。

岁月尘封,往事知多少。

若非艾默的执著追求,若非她找到了月季花下的埋骨之处,发现那半山旧屋铁窗上的锈迹斑斑,寻访到当年花匠口中的疯女之谜……他或许便永久错过了谜底,错过了蛛丝马迹的留痕,错过了父辈口中讳莫如深的一个个名字。

原来是她,除了那个为情疯魔的女子,还会有谁悄无声息沉睡在茗谷后园的月季花下;除了当年相依为命的姐姐,谁又会送她这样一条并不值钱的细银链子,却被她珍重戴在颈上,至死入土相随。

也曾经听说废园疯女的隐讳往事,也曾知道有一个叫做沈念乔的女子在人世间短暂存在过,也曾知道她红颜命薄,早早玉殒……却原来,她的死,并非长辈口中草草带过的那样平常。

原来月季花下颈骨折断的枯骸,才是那血腥传闻背后的谜底——黑豹的利齿真的吞噬过一个鲜妍的灵魂,只不过不是霍沈念卿,却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妹妹做了替死亡魂。

这个答案,终于可以证实黑豹吞噬茗谷女主人的血腥传言只是谣传,世人都将知道,真正的霍沈念卿早已追随她的良人,缷下荣光浮华,挣脱权势羁绊,相携归隐林泉,做一对世外眷侣——如同书稿的结尾,只留下怅然而完美的背影。

继母与继子私奔的艳闻,在这本书中,也有了截然不同的解释——霍督军之子霍子谦因与其父政见相悖而反目,不惜断绝父子关系,携妻出走。

那日与他相约码头的人,原本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督军府的少夫人。只因事到临头突生变故,少夫人彷徨之下,向霍沈念卿坦白了两人出走的计划。霍沈念卿为之震怒,在码头布下天罗地网,亲身替了少夫人,来到他们想约会面的地点,挟制霍子谦为饵,将前来接应他的激进党人一网打尽。

这也许是心怀悲悯的霍沈念卿,生平唯一的一次痛下辣手。

却因这一念之差,连累霍子谦在码头的围捕中被刺客误杀。

当文稿刊印成书,这大胆离奇的故事将会进入无数读者眼中,究竟是作者拨开谣言迷雾找出的真相,还是偏离事实的戏说,都将留待世人评说。

信也罢,不信也罢,或许真真假假已经无从在意。

在看官眼中,这仅仅是一个故事罢了。

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却不会开口,宁愿永久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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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一杯咖啡已凉。

窗外夕阳已西斜,从午后到黄昏,整整半天坐在桌前,一口气读完艾默给他的书稿。手边的咖啡早已凉透,却忘记喝上一口。启安自始自终没有停歇,直至读完最后一个字。

抬眼间,已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废园大雨之夜归来,艾默闭门不出,用了一天一夜,终天完成了她的书稿。

现在这份书稿就摆在他的面前,而她两天两夜未眠,感冒发烧加上疲乏,拖延成了肺炎,入院输液之后回到旅馆,此刻仍在沉睡。

静谧的房间里,推窗半开,窗帘被柔和的晚风吹得一起一伏。

风里捎来谁家晚炊的香气和孩子归家的欢笑声,令睡梦中的她微微侧了侧身,神情仍安恬。

她就在他身后,倦倦睡了一个下午,阳光从窗户照到床头,从床头移到床尾,终于无声离去,让夜色悄悄笼罩在她周围。

他守着她,一面读着书稿,一面等待她醒来。

全然没有想到,她会允许他做这本书稿的第一个读者。

当他发现她额头滚烫,脸颊绯红,强行要送她去医院时,她难得一次的顺从听话,没有反对,只将这叠厚厚书稿交给他,用满怀热望的目光殷殷望子成龙住他,“读一读,看看这是不是茗谷的往事,是不是那个故事!”

她沙哑了语声,疲乏得眼窝凹陷,眼里布满血丝,却又充满狂热的熠熠神采。

启安长叹一声放下书稿,抬头看向她。

印花向日葵的被子柔软如云朵,米白条纹枕上,她乌黑长发披散,衬着恬柔睡颜,令他忍不住连呼吸也放轻,不舍得将她惊醒。尽管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太多谜团等待她给出一个解答,可是……她的睡容如此动人,似乎很久不曾睡得这样安心而满足。

启安拿了书稿起身,只沉膝盖已有些僵硬。

他放缓脚步走到床前,凝视她良久。

她脸上发热的潮红已退下去,白皙肌肤透出健康的粉色,一丝鬓发贴上脸颊。

下意识伸手将这发丝悄悄拂开,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如此温暖,如此柔软……启安薄削唇角抿起,眉间有一丝深思时才会出现的浅痕,伫立在床前良久,似乎终于下定一个极大的决心,转身步出房间,悄然将门带上。

在楼梯上迎面遇见旅馆老板娘,老板娘关切询问小艾好些没有,启安微笑说已退了烧,并托老板娘帮着照看艾默一会儿。老板娘诧异问,“你要出去吗?”

启安淡淡一笑,“很快回来,我去发一份传真。”

“喔,有工作?”老板娘热心地点点头,“这里出去不远有个酒店,那里就可以发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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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尽时启安才回来,老板娘见他便数落,“怎么发个传真去那么久,我们饭都吃过了,小艾还问你去哪儿了呢!”

启安一怔,“她醒了?”

“早就起来了,精神好多了,我给她炖了驱寒的汤,锅里还有,你要不要喝……”老板娘十分热情,话未说完却见启安急匆匆摆了摆了手,只顾往楼上去,关心急节之情溢于言表,令她不由会心一笑。

推开房门,却不见艾默身影。

启安转头,灯光照得半明半暗的露台上,见那袅娜身影凭栏而立。

她披了长风衣,夜风拂动衣带,长发也被吹得缭绕。

这背影,蓦地令他看呆,恍惚觉得那么象……那么像他曾经见过的谁的影子,却又是谁,谁会如此孑然,如此绰约,是真的见过还是旧日影像里的惊鸿一瞥?

她听见他推门的动静,回眸看来。

灯光映上她消瘦脸庞,修眉薄唇犹带三分病容,靥上一丝笑意却恍惚。

“你去哪里了?”她哑着声,目光清寒照人。

“我……”启安语滞,对着这样的目光突然不知应该如何说谎。

她垂眸瞧见他手里那叠书稿,眸色随之一柔,“你带出去看了?”

启安嗯了声,将书稿郑重放回桌上,“全都看完了。”

她长眉一扬。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凝视她,“这真的只是一本小说吗?”

“那你认为是什么?”她一瞬不瞬望住他。

“如果世上有一种可令时光倒流的魔法,你就是会用这种魔法的女巫。”启安却没有笑,只深深看她,“艾默,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她眼里像骤然落进了星辉,神采焕然。

“艾默,你是谁?”

这个她曾经问过的傻问题,他又原封不动问回她。

她盈盈笑弯了眼,又变回另一面的稚纯面貌。“我是女巫。”

启安挑唇笑了,“是,你是会在半夜冒雨上山,挖开一座无名旧坟的女巫。”

艾默目光流转,微微收敛笑容,“你在奇怪这个?”

启安不语。

遇上这样的奇诡举动,谁能不惊异。

艾默却漫不经心地笑,“是你自己粗心,没有仔细看完我找来的资料,不过我也是几乎忽略了这细节,我们来来去去经过那座旧楼好多次,都没想到那是谁曾经住过的地方。一旦想起那个人,就会发现所有资料记载里都少了一个名字——沈念乔,她明明应该也在那里,却没有一句话提到她,你不觉得这有蹊跷么?”

看着启安沉吟不语,她又解释,“如果豹子咬死过一个女人是确凿真事,真有一个女人在这里死去,可是不是霍夫人,也不是她女儿,那么茗谷当年还有谁,除了她还会有谁?”

她的解释头头是道。

启安微微一笑,“艾默,你没有回答我真正的问题。”

她知道他惊异的是什么。

“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守护天使。”他凝目锁住她的目光,“艾默,这句是什么意思?”

她呼吸变得缓慢,抬起眼来定定看他半晌,从容回答,“ 这是一份资料里提到过的话,也许是一句给后人的暗示,也许是当时的墓志铭……我一直也没猜出是什么意思,那天夜里我去山顶,并不是想起了月季花丛,只是想看看以前豹笼的废址,看看传说里的黑豹食人是发生在怎样的地方。我本该等到天亮再去,可是想到那些疑问,就一刻也睡不着,只想立刻看个究竟。但是我走错了方向,按图纸豹笼在后园左边,我去进了右边入口,在那片月季花丛里迷路……我拨开地上落叶浮土,想找到以前铺设的石径走出去,就那么发现了墓地。”

灯光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显出一种矜然的淡定。

连目光都没有一丝波动。

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揉着自己衣带,拇指指甲轻轻插着……她甚至忘了解释那只花铲,她从楼下花园带上山去挖开那坟墓的花铲。她善于纺织书里的故事,却并不善于纺织当面的谎言,即使这谎言可能是早早想好的,却依然漏洞百出。

“原来是这样,当时你真吓住我了。”启安微笑微微笑,并不急于拆穿这拙劣谎话。

“你以为我是盗墓贼?”她俏皮眨眼。

他失笑,目光温柔流连于她脸庞。“身体好些了么?”

艾默轻轻点头。

启安叹口气,“为了写一本书,几乎不要命,难怪有名的作家往往短命。”

艾默目光微错,笑着反驳,“你也说了,这不只是一本小说。”

那是一个心愿,如同对他而言,修复废宅也不仅仅是重新盖起一座房子。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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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谷废宅的清理修复工作推行顺利,图纸和勘测基本都已完成,接下来便是真正动工。启安的神通手段让艾默不得不心服口服,往山顶铺设水、电、气的许可手段原本复杂又耗时,他却有本事让主管部门一路绿灯,以异乎寻常的效率批复下来。

工人已开始清理废墟,按照图纸对原有构件一一编号,能原件复原的尽量复原,缺损的构件再重新修造。这又是一项无比浩繁费神的工作,粗略估算下来,工期也需大半个月。

艾默的书稿已发回给编辑,只等出版社审校付印,她也难得无事一身轻,接连一星期都投入工地上,和工人们一起忙碌,亲自查对图纸,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

旅馆暂时成了临时工作室,老板娘民自告奋勇做起帮手。

启安在他的房间里装上了齐全的办公设备,连同传真机与电脑,将小小房间塞得又挤又窄。从二楼露台望下去,恰看见艾默与旅馆小狗玩闹的身影,启安不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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