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霖俯身捡起,不经意翻过来……还未看清一眼,就被母亲劈手夺了过去。
“我又不会偷看。”霖霖没奈何地嘟哝,心知这个日记本子是母亲的宝贝,向来不许她翻动的。母亲将本子放回枕下,睨她一眼,“等我死了,这些都是你的,到时候随你怎么看。”
“妈,你胡说什么。”霖霖皱眉,撒娇地抱住母亲,“好了好了,我不惹你生气了,你可千万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母亲只是笑了笑。
霖霖轻轻靠着她清瘦的肩,一时也不说话。
鼻端闻到母亲身上说不出的淡雅芬芳,莫名就觉得安稳,衣下透出的体温令她有种恍惚回到幼时,犹在母亲怀抱的错觉。橙黄灯光暖洋洋照着,霖霖索性蜷到床上,不肯在起来,偏要腻着母亲睡,撒娇起来叫母亲也奈何不了。
熄灭了台灯,屋子里黑幽幽,霖霖却睡不着,仰躺着眨了眨眼,“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随身带着这日记本,却再也没有见你写过?”
母亲笑了笑,“谁说有日记本就一定要写。”
霖霖好奇,“难道我们里考茗谷之后,你一个字没写过?”
母亲淡淡嗯了一声。
霖霖越发好奇,“为什么?”
母亲语声更淡,“再世为人,无话可说,如今你父亲一走,跟没什么可写。带着这本子在身边只是怕丢了,我所剩下的,也无非就是这些。”
霖霖窒住,默然伸过手臂搂住母亲。
听她如今提起父亲都是这样心平气和,没有悲伤,没有哀切,却越发令人无可奈何,就像是,就像是……那一句戏文里的话,哀莫大于心死。
母亲说再世为人,便是当自己已死过一次了。
茗谷豹笼里血淋淋的一幕,纵然只是三四岁时的记忆,也是永生忘不了的……母亲又怎么能忘,那个以身相替,惨死在她眼前的人,是她2唯一的妹妹,沈念乔。
念乔。
霖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容貌。
甚至是那只叫墨墨的豹子,她都还记得,记得它曾是幼时玩伴,曾和她一同嬉闹,也记得它被投毒发狂的样子……唯有乔姨的模样,想来竟是一片模糊。仅仅只记得那双含怯的眼,那样温柔羞涩,好似受惊的鹿。
他们说,她是个疯女。
乔姨为什么会疯癫,却没有人肯告诉她,母亲许多年来也是缄口不提。
一切的穆密都藏在那个日记本里。
夜已深了。
霖霖辗转反侧,还是忍不住问,“妈,明天燕姨真要带走慧行么?”
母亲没有应声,呼吸浅匀,似乎是睡着了。
霖霖叹口气,蜷起身子,想着燕姨和母亲在车上那些话,神智渐渐迷糊。
睡意与清醒交替之间,幼时零星记忆却又影影绰绰浮出……那是开满白茶花的茗谷,满目绿茵,远处海天交融,夕阳被云彩滤过,一丝一丝洒落下来……
当阳光照在脸上时,霖霖睁开眼,才发觉天色已微微透亮。
母亲不知几时已起床,房里竟静悄悄,空荡荡。
霖霖翻身坐起,想起一早要送燕姨和慧行,慌忙披衣穿鞋,顾不上梳头就匆匆奔下楼去。
还在楼梯上,就听见慧行的哭声。
“妈妈坏,妈妈骗人……”慧行哭得撕心裂肺,哭声里间杂着母亲温柔哄劝。
霖霖错愕望着门口一大一下两个人,懵然不明所以,“妈,这是怎么回事,燕姨呢?”
母亲抱着慧行,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慧行却哭得更大声了。
罗妈在一旁唉声叹气,“薛夫人天不亮就悄悄走了,连话也没留一句。”
霖霖怔忪半晌,望了母亲沉静侧颜,“你早知道燕姨不会真忍心带走慧行,是么?”
母亲不语,只将慧行紧紧搂在怀里,满目感伤。
慧行哭得噎住,小手紧揪着念卿衣襟,唯恐再被抛下似的,“妈妈骗我……”
念卿红了眼眶,“妈妈没有骗你,妈妈只是有更要紧的事,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陪你,慧行要乖,你乖乖的,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什么时候?”慧行扬起涕泪狼狈的小脸,固执追问。
“很快……”念卿抚着他头发,却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透过朦胧泪光,望向清晨云雾见见散开的天际,念卿长睫一颤,到底还是落下泪来。
第十三章
玻璃撞碎的刺耳声响惊醒刚刚入睡的启安。
黑暗里听见响声在很近的地方传来,启安迷迷糊糊开了灯,又听见隔壁咣啷一声,似乎是窗户被风吹得重重撞上,玻璃应声碎裂……外面风声呼啸,夜色翻涌,看似暴雨将至,这样的夜里艾默却没有关好窗户,任凭玻璃撞碎,窗户撞击声一下下传来。
启安有些担心,起身裹了睡袍,匆匆开门出来。店里值夜的是老板娘的侄子小石,他也被惊动了上来查看,正在敲隔壁的门。启安叫了两声艾默的名字,毫无反应,顿时觉得不妙。小石忙拿来钥匙开门一看,果然露台的门和窗户都大敞着,房里空荡荡,不见艾默身影。
风雨将至的深夜里,她怎会突然外出,又会去了哪里?
风从阳台灌进来,吹得桌上纸张四下飘飞,显然她走得仓促,床头台灯还亮着,门窗也没有关好。小石慌忙去关窗户,探身朝外看了看,焦急道,“大门也开着,艾小姐肯定从旅馆出去了,大半夜的,她能去哪里?”
启安走到窗前看一眼浓黑如墨的夜色,窗台外树枝被风吹得不住起伏,带起哗哗声响。
“她恐怕上山了。”启安脸色严峻,“店里有没有手电筒和雨衣,我们得赶在下雨前找到她!”
“有的,我去找。”小石转身跑向楼下工具间,启安快步跟上,反手带上房门的刹那,不经意瞧见床头枕畔熟悉的旧日记本,顿时目光凝住,仿如看见藏满秘密的潘多拉盒子。
也许所有的秘密就在这个一步之外的本子里。
启安怔住,搭在门柄上的手再也移不开,心里知道这是不光明不礼貌的行为,却仍有一个难以遏止的声音在催促着,鼓动着,让他忍不住想要拿起日记本看个究竟。
看还是不看,进还是退,心中正自交战挣扎时,却听小石在楼梯口喊,“手电筒找到了!走,我们抄进路上山!”
启安再无暇多想,复杂目光匆匆瞥了日记本一眼,反手将门锁上。
上山的小路崎岖难走,林间一片漆黑,走到半山听见汪汪的犬吠声。
半坡上有栋破旧小楼是守林人的住处,随犬吠声亮起灯光,有人开门出来,强烈的手电光柱扫向这边,晃得启安睁不开眼。小石扬声叫道,“赵叔,是我,小石头!有客人半夜上山来了,我们来找人的!”
手电光柱弱下去,一个瘦高身影从那门前一瘸一拐走过来,不高兴的嘟囔着,“我说呢,刚才狗子一叫,我还当是刮风惊了它,原来真有人摸黑上山,这大半夜上去干什么,想撞鬼啊!”
给他这么一说,小石心里打个突,想起山顶废墟闹鬼的传说来,心里有些发虚,忙笑道,“赵叔你少迷信了,哪有什么鬼,吓唬小孩呢!”
赵叔哼一声不理睬他。
启安急忙问,“大叔,请问刚才那人上去有多久了?”
“没多久。”赵叔凑着手电筒的光,上下大量启安,“那是你一起的?大半夜跑上去干什么?”
“她……”启安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心里比任何人更想知道为什么。
小石在旁赔笑,“那姑娘可能是胆子大,就想半夜去探险!她是我们店里的熟客了,不是什么坏人,再说山上那破房子又不值钱,没啥好破坏的,我们这就把人找回来。”
赵叔狐疑地看了启安两眼,倒也担心一个女游客上去遇到危险,便亲自打着手电筒领他们上去。风吹得更急,路边杂草发出窸窣怪声,仿佛随时会有野兽窜起。赵叔在前领路,虽然上了年岁,腿脚却十分利索,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紧张的小石,“你哆哆嗦嗦怕什么?”
“这黑黢黢的,会不会有什么野兽啊?”小石缩了缩肩膀,惴惴四顾。
赵叔嘿嘿笑,“瞎说,这里过去是大官住的别墅,前山后山都有岗哨,哪来什么野兽。”
“这可不好说,整个山头都废了多少年了。”小石嘀咕。
一直默然跟着后面的启安却开口问,“赵叔,您一直住在这地方吗?”
“是啊。”赵叔闷闷应声,“打小就在山下住着,一辈子没挪过,老了更懒得挪窝。”
启安打量赵叔佝偻身影,看他花白头发,约莫六十上下,应跟父亲是一辈人
正想再问他几句,却被一阵急风迎面刮过,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里挟来浓重潮气,凉飕飕直往衣缝里钻,皮肤上已能感觉到逼近的雨意。
“看,她在那里!”伙计眼尖,抬手一指山顶,果然有微弱的桔黄光线从影影绰绰废墟间闪过。随他话音一落,头顶闷雷滚过,大颗大颗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
三人急急冲上山顶,踏过泥泞小路与湿滑的石阶,朝那光柱闪过的地方奔去。
夜里的茗谷废墟分外森然,歪斜的高大立柱与树枝藤蔓纠缠在一起,残破门窗黑洞洞悬在高处,墙壁被爬山虎遮得密实,地上荒草高过脚背,不时有断砖碎瓦磕绊在脚下。
风声呼啸,冰冷的雨点密密打下来,让人睁不开眼。
“艾默——”启安呼唤她名字,穿过大片废墟,朝光柱晃过的一丛黑压压灌木奔去。
盘旋海风和着淅淅沥沥雨声,盖过了启安的呼唤。
倒塌的高柱和锈蚀的铁栏横在面前,阻隔了去路,后面是半人高的灌木和凌乱草丛。这里是从前的后园,游人一向到此止步,启安与艾默带着工人测量废墟时,也只匆匆踏入过一次,还来不及清理。里面荒芜丛生,林木横斜,长满齐腰的杂草和野生月季。
手电筒的光柱就在眼前,显然艾默钻入了灌木丛中。
赵叔与小石赶过来,正寻找后园被荒草数目遮挡的入口,却见启安不顾危险爬上一截斜搭的断柱,直接翻过铁栏跃了进去。
“你小心……”赵叔话音未落,就听里面卡啦一声,不知踩空了哪里,大量碎石枯枝接连滚下缓坡。树丛深处有夜鸟被惊起,咕咕叫着振翅乱飞。这景象令小石一阵心悸,极力克制自己往鬼魅的传说上联想。身体却还是瑟瑟发抖。
跌在地上的启安踩着湿滑青苔爬起来,顾不得手臂火辣辣的痛,奋力拨开灌木丛,一步步走往那光亮晃动处。雨更大了,眼前一片黑暗,手电筒的光线照不开夜雨迷蒙。
“艾默,你在哪里——”启安一个踉跄,手电筒不慎滑落,眼前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启安摸索着俯身去捡手电筒,耳边却听见一丝隐约抽泣……一个激灵回头,终于见着橘黄光柱就在身后闪动。
“艾默!”启安猛然拨开身后树丛,眼前所见,顿时令他惊呆。
连片的月季花丛被铲得东倒西歪,地面挖刨出半人高的深坑,艾默趴跪在坑边,长发湿漉漉披散,白色睡裙沾满泥泞,被雨水淋得湿透,双手双臂都是泥土,一枝花铲抛在旁边,手电筒被她挂在身后低垂树梢,随风不时摆动,光线一晃一晃照着面前的土坑。
坑里影影绰绰有一角黑影露出。
艾默跪在土坑边上,神情恍惚,满面泪痕,湿透的薄睡衣贴在身上,仿佛却不知道冷。
她缓缓抬眼看向他,语声颤抖,不知是悲是喜,“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守护天使,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找到了答案,这就是答案……”
一道曲折的蓝色闪电照亮天际浓云,闷雷滚过,大雨刷刷织成连绵雨幕雨水冲刷着坑边浮土,将那露出一角的黑色物件越发冲刷得分明。
那是一具棺木。
启安一把拽起她,脱下雨衣将她裹住,夺下她手里的花铲,俯身奋力挖掘。艾默呆了片刻,也跪下来,用双手一起挖刨,费力清理大半还掩埋在土中的棺木。
灌木丛后传来小石的呼唤,终于找到入口与赵叔一同赶来的小石,刚刚举起手电筒照见启安,便也看清了地上露出的棺木,顿时一声惊叫——
启安不理会小石的骇怕,只管奋力挖掘,赵叔呆了片刻,将电筒抛给小石,也帮忙搬动周遭石块。小石又惊又怕,退到一旁,眼看他二人冒雨动手,很快将棺木掘出。
启安扔下花铲,将艾默冰凉身子搅入怀中,展开雨衣遮住了她头脸。
赵叔和他交换了眼色,咬牙拿花铲撬起了早已腐朽的棺盖。
黄昏手电筒的光线与暗蓝闪电同时照亮了漆黑棺木,照亮里面雪白的枯骨。
…………………………
第二天一早闻讯赶来的景区管理处人员带着民警到达现场。
雨还没有停,绵密雨丝令满是青苔腐叶的地面更加湿滑。
棺木上方已牵起遮雨的篷布,老赵、启安和艾默都守在原处。
民警做了登记,简单检视了尸骨,确定为一具年轻女性骸骨,死亡事件已有数十年。管理处人员听了老赵叙述的经过,得知只有空空一具棺木后,便也没什么兴趣,只点头说,这一代掘到老坟很寻常,没什么要紧的便可以就地掩埋,如果土地主人不愿意掩埋,也可以作为无主尸骨丢弃或焚毁。
老赵有些为难,“这块地说是已经卖了,但不知道买主是谁,这要怎么办……”
管理处人员也挠头,“是啊,上面也没明确通知,只叫圈起来停止开放。”
“是我买下的。”身后突然冒出的男子语声令两人一惊。
启安淡淡咳嗽了声,似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身旁的艾默。
艾默苍白着脸色,只是靠在树上抽烟,目光恍惚,像是并没在意他们说什么。
老赵和管理处人员面面相觑。
启安问,“棺木既然是无主尸骨,也就是说,我有权做出处理?”
管理处人员迟疑了下,“是,但你需要跟我去市里做相关登记,有些手续要办。”
启安颔首,“我希望能重修陵墓,将尸骨妥善安葬在这园子里。”
一直神思恍惚的艾默这才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也只一眼,便又默然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烟,却低抑地咳嗽起来。
雨里淋了雨,她似乎是感冒了。
启安走过去扶了她,“你跟赵叔先下山吧,回旅馆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处理。”
“你的手要不要紧?”艾默低头看他手臂,虽已简单包扎好,仍渗出血迹,那是昨夜跌落时被划破的伤口。启安笑笑,“没事,你回去要记得吃药。”
艾默望着他因淋雨熬夜而同样显得苍白的脸,似乎想说什么,目光亦有一刹恍惚,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随赵叔离去。望着她裹在雨衣下的修削背影,启安良久不语不动。
“沉睡在月季花的守护天使”,他记得分明,这是她昨夜喃喃语出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半夜来到山上挖掘这具棺木,她又怎么会知道棺木不偏不倚埋在这里……太多的迷,仿佛这氤氲雨雾笼罩在那一抹纤纤身影周围。
困扰他已久的疑问,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管理人员一路上也在问,为什么会半夜上山挖出棺木。
启安早已想好借口,只说白天测量时做好了记号,半夜担心被大雨冲掉,让白天的工夫白费,这才上来看一看,却阴差阳错发现了被泥水冲刷后露出地面的棺木。
被问道棺里是不是除了尸骨,什么也没有时,启安有一刹迟疑。
他撒了谎,并付钱让老赵和小石也对此缄口。
那尸骨颈上是有一条细银链子的。
这也是让老赵和小石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只不过是条普普通通,早已腐蚀发黑的链子,绝对值不了几个钱,那神神秘秘的艾小姐却如获至宝,攥在手中再也不肯放开,甚至愿意付出数倍的钱来保守这隐秘。
这一对男女,行事言谈都怪异至极。
男的平白无故买下这座闹鬼的废墟,女的半夜冒雨上山来挖棺材……这两件事凑在一起,令老赵心里越想越是发毛,跟在后面,眼看着前面背影娉婷的艾小姐,想起她昨夜里不可思议的言行,越发觉得古怪。
他听不懂她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却看得出来,她对那掘出的尸骨,有着特殊的亲近感情,竟不害怕那森森白骨,久久跪在地上看了又看。
什么人死后会草草掩埋在这里,想来下葬的时间,正好和老宅子闹鬼的时候差不多——难道这就是那传说中被豹子咬死的督军夫人?饶是一向大胆,又不信鬼神的老赵,也不禁打个抖。他是自小就在这一代长大的,虽然听过无数闹鬼的传言,却从来不相信。只因他在幼年时,曾误打误撞在那废墟里迷路,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天亮才被大人寻到。那一夜根本不见什么厉鬼,倒睡得十分清凉。
转眼间已走到他住处,老赵同艾默打了个招呼,便掉头往山坡旧屋走去。
“大叔……”
却听艾小姐哑声叫住他。
老赵回头,见她站在那儿,定定看着坡上的破旧房子,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一样。
“这房子,是您一直在住吗?这是什么时候的房子?”艾小姐目不转睛望着他身后,这令老赵觉得迷惑又好笑,不知她怎么会突然对着破房子有了兴趣。
“就是以前的,不知道是岗哨还是什么,七四年翻修过一趟,还算凑合能住,就是二楼有点渗水。”老赵眯起眼睛把这栋自己住了好多年的房子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只觉得攀满墙壁的爬山虎又长密了,怎么扯也扯不完。
冷不丁听艾小姐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老赵一愣,“行,你随便看吧,也就是个破房子……”
他话还没说完,艾小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往石阶上奔去。
老赵慌忙赶上去,将看门的狗拴好,开门将她让进去。
屋里有些昏暗,依稀还看得出原先的青砖外墙和雕花窗台,欧式长窗却已被红砖头堵了大半,零乱电线横七竖八牵进来,里头已完全是寻常人家摆设。通往二楼的扶梯上堆满杂物,老赵家的老伴闻声从里屋出来,见了艾默,有些局促。老赵让她领着艾默上楼去看看,艾默也不客气,径自踏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上去。
楼上已经般得空空如也,为便于存放杂物,连门也卸下,放眼可见小小的窗户和早已锈蚀得一塌糊涂的铁条窗栏。艾默走到窗边,伸手抚了抚铁条上的锈迹,似乎喃喃自语,“这种窗户,比监牢还森严啊。”
赵婶人老话多,随口应道,“可不是么,听说以前这楼是关过人的。”
艾默骤然回身望住她,“是么?”
赵婶一愣,“我也听说的,好像是关过一个疯子。咱们是七几年才搬进来,这儿本来荒废着,有个孤老头子凑合住了几年,他说是这屋子从前的花匠,见过这儿关过一个疯女子,关了好些年,后来也不知道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