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秀将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她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痴傻的笑容,仿佛永远也不会变了。习玉只觉毛骨悚然,她成了白痴?!却听鹤公子轻道:“从此笑,那是很奇特的蛊,能让人永远笑着,忘记所有烦恼,成为最幸福的人。”
幸福?!习玉猛然回头看他,鹤公子又道:“这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她是个天香国色的美人,杀了未免不雅。我不杀她,我会让她活很久很久,或许过几十年,我心情好了,替她解开蛊虫,那情景,不是也挺有意思么。”
习玉倒抽一口气,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个人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他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如果每天都这样活在地狱里,还有什么生存的必要呢?
过了一会,苏寻秀他们一起进来了,玉带一看到鹤公子,立即跪了下来,一句话也不敢说。鹤公子如同没看到他一般,只是笑道:“寻秀,行泽,办的好。想要什么赏赐?对了,寻秀,上次看你对那个叫阿紫的侍女很有兴趣,不如我将她送给你?”
苏寻秀急忙垂手道:“属下不敢!公子的妾室,属下绝无觊觎之意!”
鹤公子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见外面窜起一道火红烟火,它在回廊外转了好久,发出尖锐的声音,终于渐渐散开。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苏寻秀急忙走了出去,没过一会,他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公子,是西镜那里的部下发来的紧急信件。”
鹤公子微微一皱眉,接过那张纸,上下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他弹了弹纸,回头对习玉说道:“不错啊,看来泉豪杰已经有行动了。我在西镜插了那么多赌坊酒家,都被人一夜之间砸了。你高兴吧?你的公公马上要来救你们了。”
习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鹤公子大笑着站了起来,将那张纸一揉,登时搓碎了丢去地上。
“寻秀,替我打开通道,我再去西镜一趟!行泽,你把玉带押下去,饿三天再放出来。我三日内必回,倘若过了这个期限,立即通知所有的部下,把泉家给我掀了!除了周炼红,所有人格杀勿论!”
他说完,忽然回头对习玉冷冷一笑,“你先不要得意太早,不要忘了,你身上还有我的蛊虫呢。就是你逃去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习玉脸色依然不变,静静看着鹤公子走了出去。她听见了,打开通道四个字,也就是说,朝鹤宫里面必然是有捷径通向外面的。三天,她一定要找到这个通道,准备好后路,然后,亲手报这个仇。
鹤公子当日就离开了朝鹤宫,习玉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样也睡不着。鹤公子的房间有一种阴森的气息,令她毛骨悚然。想到前面柜子里那具小小的婴儿尸体,习玉忽然打了个寒颤,急忙从床上坐起来。
找通道的事情,她只怕不能自己去做,朝鹤宫戒备那样森严,只怕她还没下楼就被朱颜抓住了,何况朱颜对鹤公子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景仰,绝对无法说服她的。
习玉点了蜡烛,裹着被子在床上冥思苦想,忽然,她发觉窗外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好像因为突然的光亮,所以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下。那人是个男子,宽肩,长发,观其身影十分熟悉。习玉急忙跳下床,走去窗边,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还想趁你主子不在的时候,来对付我么?”
窗外那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奉公子之命,三日内我都要看守在门前,不许司马姑娘出门一步。”
司马姑娘?习玉笑了起来,刻意狂妄地说道:“苏寻秀,你也有对我恭恭敬敬的一天!怎么,瞎眼的仇不敢再报了么?”
苏寻秀果然大怒,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习玉隔着窗户,发觉他的拳头在胸前捏紧了,似乎在强行压抑怒气。半晌,他才冷道:“如今司马姑娘是公子的妾室,属下怎敢觊觎。夜深了,姑娘早点休息吧!”
习玉笑了笑,“我偏不休息,我偏要和你说话。主子的命令,你敢不听?小心我弄瞎你另一只眼睛哦!”
话还没说完,窗户忽然被他用力砸开,习玉只觉领口一紧,竟然被他硬生生提了起来。苏寻秀暴怒狰狞的脸凑得极近,近到他脸上那些伤疤让习玉看得清清楚楚。习玉心中一惊,不知他要怎么对付自己。
苏寻秀瞪了她半日,终于沉声道:“司马习玉,你不要太嚣张!等公子把泉豪杰杀了,你也会跟着陪葬!你就不过得意这两天而已!”
“哦,得意两天也没关系,至少我还得意过,还可以随意差遣你。你敢不听我的话?”习玉慢悠悠地说着。苏寻秀扬起手就要扇下来,她刻意贴上去,笑道:“你当真要打?你敢打?”
苏寻秀只觉她肌肤如雪,笑颜可爱,他心里毕竟对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从调戏到动真,从动真到极度仇恨,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占据他这样多的时间去在意。那一巴掌,他怎样也打不下去,最后只有愤愤地把拳头砸上墙,一把将她推开,厉声道:“给我进去!我不想看到你!”
习玉忽然抓住他的手,柔声道:“其实你人是不坏的,对我也不错。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帮着鹤公子做事呢?你完全可以自己潇洒地闯荡江湖,不受任何人指示。”
苏寻秀怔了一下,眼神忽然暗了下来,他低声道:“你……什么也不懂的。” 习玉把手腕举到他面前,轻道:“是因为这个?”
她手腕上有一块鲜红如血的痕迹,映着雪白的肌肤,分外显眼。苏寻秀浑身都震了一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道:“连你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习玉定定地看着他,说道:“这种心蛊,是怎么做的?怎么控制人?你先告诉我。”
苏寻秀摩挲着她手腕上那一块痕迹,半晌,才道:“那是用心口的血喂养蛊虫百日,等虫长大之后再放去鼎里面炼,待蛊虫产下后代的时候就可以使用。这种心蛊平时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一旦忤逆他,就会全身爆裂,死状奇惨。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忤逆公子。”
他说的和师父说的一样,看起来他似乎不打算欺骗她。 习玉顿了顿,忽然轻声说道:“苏寻秀,你想逃么?”
苏寻秀骇然瞪着她,似乎不能明白她说了什么。习玉继续说道:“我想逃,不想和一个变态待在一起。我一定要逃出去。”
他忽然笑了,如果不是现在的他满脸伤疤,那个笑容应该是和以前一样轻佻俏皮的,可是此刻,看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恐怖。苏寻秀慢条斯理地摸着她柔软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攀,然后伸去她宽大的袖子里。
习玉也不动,只是定定看着她。苏寻秀忽然捏住她的胳膊,低声道:“你大概是疯了,我大概也疯了,居然和你说那么多废话。知道我们逃出去之后会怎么样么?我想大概还没到第二层,我们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了。当然,和你死在一起也不错,不如死之前,让我们快活一下?”
他话里那种心不在焉和不正经,让习玉有些恼怒,她抓住他那只不规矩的手,冷道:“我是认真的!我总是要离开这里!你不与我走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哦,什么交易?”他还是漫不经心。 “你告诉我那个出朝鹤宫的通道在哪里,我就告诉你心蛊怎么解。”
苏寻秀忽然僵住,他抬头,眼睛里有一种算计精明的光芒,似乎在估量她话语的真实性。习玉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让他相信自己,就没机会了。她低声道:“你知道方神医吧,我是他的弟子。他告诉过我心蛊解开的方法,愿不愿意相信我,你自己选择。”
她说谎了,可是这个谎必须要说的无比真实,甚至不能露出一丝破绽。习玉的心在狂跳,她竭力抑制着面上的表情,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没有一点动摇,甚至自信地盯着他的眼睛。
苏寻秀看了半天,忽然道:“你是他的弟子,空口无凭,让我怎么相信?”
习玉立即开始背诵自己看过的医书,每一种草药长什么样,有什么特性,可以治什么病,她在那两个多月里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苏寻秀的脸色渐渐变了,眼睛里散发出一种极明亮的光辉,仿佛是跌入深渊的人终于看到一丝光线一样。
“就算我现在告诉你通道在什么地方,你也出不去。”苏寻秀忽然打断了她的背诵,他抹了抹脸,看上去有些疲惫,“中了心蛊的人,每次出去公子都会下一个新蛊,这样才没有任何危险,否则这样贸然出去,不到二楼,心蛊就要发作。除非你现在就解开心蛊,我立即可以带你离开。”
习玉有些哑然,原来这个心蛊如此麻烦!她转了转眼珠,喃喃道:“我不相信你,解开了心蛊,只怕你根本不会带我走。我没那么傻。”
苏寻秀摊开手,“那还怎么交易,我的姑娘?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们是在说废话么?”
习玉咬住唇,那种为难的神情让他心中有些荡然,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滑腻的下巴。习玉猛然一惊,她急道:“可是现在鹤公子已经走了,要解开心蛊,需要他身上一件东西。现在我怎么解?”
苏寻秀摇了摇头,“公子如果在朝鹤宫,你就是插了翅膀也别想出去了。还是安分一点吧,公子给你下了心蛊,就是不想杀死你,只要你听话,他不会折磨你的。”
习玉忽然流下泪来,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好怕他,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他……他根本是个……”话说到后面已经细不可闻,她的脸也红了。
苏寻秀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心下不由微微一动,习玉又抓住他的手,哀求道:“他……他那样,你让我怎么办?我才十六岁……”她忽然又推开他,用力抹着眼泪,喃喃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都忘了你根本是恨我把你眼睛弄瞎的……”
她转身要走,袖子却被他一把抓住,习玉心头狂跳,勉强抿起嘴角压下笑意,她用力转身,一拳砸上他胸口,急道:“你拉我做什么?!你是要报复我吗?反正我们都中了心蛊,反正我也差不多等于死了!反正……”
苏寻秀按住她的嘴,隔着窗台将她上半身紧紧抱去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只要你……瞎一只眼睛又算什么……”
习玉本是想套他话的,谁知他竟然吐露心声,真挚无比,无论她之前如何讨厌这个人,此刻却再也无法继续讨厌下去了。苏寻秀是个标准的小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虽然一直到现在他也不肯说通道在什么地方,可是至少他此刻的感情不是假的。
她握住他的手,喃喃道:“我……只求求你,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不要为难我就好……” 想趁这三天逃出去,看起来是没希望了。她紧紧抱住苏寻秀,不得不开始另想办法。
下卷: 情根26.那一剑
今夜是满月,月光十分明亮,映着地上的白雪,四下里的景物分外清晰。街道两旁的店面的大门全部紧闭了起来,长长的一条街,没有半点灯光,甚至地面积雪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平整洁白。也没有一点声音,连偶尔的犬吠也没有,整座青州府看上去仿佛是一座空城。
月光安静地流淌去紧闭的黑色大门上,顺着大门向上看,可以见到一块朱红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四个金色大字:【金龙赌坊】。再往上看,如果仔细一些,会发现二楼的那些雕花窗户有好几个是残破的,月光透过那些破洞,隐约可见里面半个人也没有。
没过一会,忽然从东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踏雪之声,好像有人走了过来,然后脚步声停了下来,有一个人低声说道:“公子,这里情况古怪,小心为上。”
良久,才有一个低柔的声音说道:“不碍事,去赌坊那里看看。”
话音一落,就见五六个黑衣人从拐角处疾步而来,其中四人肩上还架着一个漆黑的轿子,他们踏在雪上,行动依然如飞,甚至轿帘都没有过大的起伏。众人停在金龙赌坊门口,护在轿旁的一个黑衣人又道:“公子,这里黑灯瞎火的,只怕有诈,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轿中人不等他说完,一把揭开了轿帘,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鹤公子已经站定在赌坊门口。他仰头看了看赌坊,忽然冷笑一声,淡然道:“过于明显的拙劣,反倒教我发笑!故弄玄虚,想让我打退堂鼓?我倒要进去瞧瞧!”
他一脚踹开赌坊的大门,那门竟然向后倒了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原来大门早就被人卸了,不过是暂时靠在那里而已。那些黑衣人都吓了一跳,鹤公子面不改色,冷道:“雕虫小技!”他踏上门板,快步向屋内走去。
由于月色十分明亮,所以大厅里面即使没有灯火,却也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桌椅全部被堆去角落,柜台早已被砸得破破烂烂,甚至大厅上面的匾额也被人拽下来砍成了两半,整个赌坊看起来简直被掀了个底朝天。
纵使鹤公子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乍一见这情景,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扬手就朝柜台上拍下,“空”地一下巨响,红木的柜台竟然被他生生拍碎!众黑衣人纷纷噤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谁知柜台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
鹤公子一惊,说道:“点火把!”
众人急忙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鹤公子一把接过,往下面一照,却见一个浑身血污的人躺在桌椅的碎片下面,那人先是捂着脸,转头往这里看了一下,一见鹤公子,他立即抖着身体要坐起来,一面用微弱的声音哽咽道:“主……主子!小人不中用……”
鹤公子一脚踢去他身上那些碎片,将他扶了起来,这人身上满是血,一只眼睛肿了老高,面上血和眼泪混在一起,分外可怖。鹤公子皱眉看了他一会,终于说道:“你是……稷山?赌坊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后面的黑衣人早已递上巾子和水壶,龙稷山一气喝了半壶水,才喃喃道:“主子……小人没用,挡不住泉豪杰的人……赌坊被他们砸了,人全被他们抓走,只留我一个人……”
鹤公子不等他说完,就急道:“来的人是谁?说了什么?”
龙稷山忽然剧烈地抖了起来,嘴唇蠕动着,用一种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主子……小人对不起你……来的人有许多,都是江湖上与泉豪杰交好的人,还有泉家的手下……打头的是个蒙着脸的青年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听他的声音好像是泉豪杰的儿子……他……他将小人的手腕和脚踝打断……说……说如果主子你来了之后,告诉你……有种就去临泉泉家……小人对不起你……主子……”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是赔罪,鹤公子皱眉用巾子擦去他面上的血,一面道:“不干你的事……”
谁知话还没说完,却听身后的手下惊呼了起来,鹤公子心中一惊,忽觉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罩了下来,他心下登时大悟,将龙稷山用力提起来向上抛去,他发出令人牙酸的痛呼声,鹤公子飞快从腰间抽出剑,向上一绞,将罩下来的网绞断,然后整个人纵身跳起,竟然一下子跳上了二楼回廊!
那一霎那间,却见赌坊里灯火大亮,二楼厢房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然后所有的门飞快被人踹开,人潮从里面汹涌而出,粗粗一瞥,都是与泉豪杰交好的那些派别弟子。鹤公子动作如飞,轻巧地闪过那些挥舞的刀剑,身体又是一纵,竟然攀去了屋梁上!
看起来泉豪杰这次是动真了,鹤公子看了一眼楼下那些被网罩住的手下,干脆纵声大笑起来,厉声道:“泉豪杰!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罢!你这般激我,当真以为我不敢去泉家么?!”
话音刚落,就听下面一阵躁动,原来早有人架起大弓对准了他。泉豪杰算准了他仗着自己轻功了得,必然逞能跃去高处,所以早已准备好两百斤的大弓。须知鹤公子这个名号的得来,也是因为他轻功绝伦,加上面容俊美,每次施展轻功便如同一只仙鹤展翅飞翔一般。他们明争暗斗了那么些年,泉豪杰自然了解他的习性,只要牵扯到泉家的事情,鹤公子都喜欢亲自出马,更何况这次泉家是大动干戈,将他伸来西镜的爪子全部斩断,他岂有不出来的道理。
当下只听沉闷地“呜”地几声,架弓之人连发四箭,直直射向鹤公子的身体!他将手里的剑用力一挥,挡去三根箭,最后一根却硬是没挡下来,被他的袖子一蹭,擦过他的脸钉去了屋顶上。那人见没射中,立即又抽出四根箭架在弓上。
谁知鹤公子忽然长声大笑,双足在梁上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只听“轰”地一下,他竟硬生生撞破了屋顶,瓦片积雪纷纷落下,众人急忙躲闪,再抬头时,就见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而鹤公子早已不见踪影,众人不由一阵唏嘘,此人虽然狠毒乖僻,武功却实在高深,被这么多人围住竟然丝毫不乱,还能全身而退,令人感慨。
当下众人将鹤公子的几个手下连同早已昏厥过去的龙稷山捆绑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弟子红着脸去问方才那蒙面架弓之人,“曲……姑娘,这些人怎么处置比较好?”
原来架弓射箭之人竟然是曲天青!她从小跟着父亲和镖局里的师父学武,但天资普通,武学方面没有什么大长进,在暗器和射箭上却分外出色,方才如果不是那弓太重,足有两百斤,要她连发五六箭也是不在话下的。曲天青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秀雅的面容,她望了望天色,喃喃道:“爹他们和泉老爷还有念香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东良了……保险起见,还是把他们押去镖局的地下囚室。”
那个俊秀的年轻弟子急忙答应了一声,曲天青顿了顿,才笑道:“晁大哥,谢谢你们来帮忙。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那个姓晁的少年男子叫做晁尚昆,是与泉豪杰交好的西镜沧海派弟子,习玉被掳走之后,泉豪杰震怒,立即通知了所有的朋友,众人纷纷前往临泉,陪同他一起讨伐东良朝鹤宫,剩下各派弟子则纷纷驻扎在鹤公子开在西镜的各个赌坊钱庄里,只待他一来,立即诛灭,就算不能生擒,也可以令他受伤。
晁尚昆今年刚满二十,是沧海派中甚得师父器重的年轻弟子,他见曲天青容貌秀丽,谈吐洒脱,早就心仪之极,只恨师父不在身边,不然求他老人家成全美事也好。如今见曲天青向自己道谢,他慌的话也不会说了,一个劲点头摇头,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傻,干脆红着脸下去押解鹤公子的手下了。
曲天青何等聪明,早就看出这个人的心思,心里不由暗笑。说实话,她也挺喜欢这个俊秀安静的小伙子,可是他到现在一句正经的话也不敢和自己说,实在让人焦急。她见众人留守了一部分在这里,而晁尚昆押着鹤公子的手下正要离开,不由叫道:“晁大哥,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她话刚说完,正要跑过去,谁知那几个黑衣人忽然开始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惊骇的叫声,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楚。晁尚昆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些倒在地上浑身乱战的黑衣人,忽然,一道血线从其中一人背上飞快射出,他不由猛然想起师父以前和自己说过,鹤公子是用心蛊控制自己的手下,教他们永远也不敢背叛自己,而心蛊发作的时候,人会四分五裂而死!这些人,鹤公子是怕他们说出朝鹤宫的秘密,所以自己逃走之后令心蛊发作么?!
晁尚昆急忙向后退了两步,一面叫道:“大家快让开!这些人……”他没喊完,转头见曲天青跑了过来,情急之下,晁尚昆将身体一纵,飞扑上去,曲天青一时不防,被他狠狠压倒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就听“扑扑”几声闷响,那些黑衣人的四肢突然全部飞了起来,那情景如此诡异,就好像他们的身体里面有炸药一样。鲜血如同下雨一般哗哗落下,众人纷纷骇然躲闪。
半晌,晁尚昆和曲天青两个人才敢起身回头,却见那几个黑衣人全部四分五裂,死状奇惨。曲天青不由打了个寒颤,紧紧握住晁尚昆的手。她想起了被掳去朝鹤宫的习玉,心中又是一寒。习玉,你千万不能有事!
××××
正午时分,临泉又下起了大雪,新雪很快就把地面上杂乱的脚印掩盖住。泉家大院静悄悄的,院子里每隔两三步就站了一个青衣男子,每个人手里都紧握着剑柄,警惕之极。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鹰啼之声,众人纷纷紧张地抬头,却见天上飞快降下一个小黑点,扑啦啦几下扑腾着翅膀,闪电一般冲向院子里。原来,那是一只专门用来传递信件的白腿鹰,它扇了几下翅膀,停在一个雕花的窗棂上。那扇窗户很快就打了开来,一只雪白的手从鹰腿上抽出一卷信纸。
“小夫人,情况怎么样了?”
屋子里传出低沉的问话声,原来这间小厅里坐了五六个老者,均是泉豪杰的生死之交。泉豪杰带了许多朋友去了东良,原本是要炼红一起去的,谁知她坚决不肯,只说留下来看守泉家,泉豪杰无奈,只得让几个功力高深的老友留在府中保护她。这次仰仗念香的面子,一向懒得参与武林争端的长门派竟然也来了无数弟子相助,长门派掌门并没有发话,想必也是默默允许了的,门外那许多青衣男子,都是长门派的弟子。
炼红展开信纸,匆匆看了一遍,然后默默把信纸递给方才发话的老者,淡然道:“他只怕很快就要过来了,我该开门迎客才是。”
众人把信看了一遍,原来那是曲天青发过来的,只说了两日前鹤公子去了青州府的事情,提醒炼红注意,他随时会来泉家捣乱。坐在边上的沈冰急道:“小夫人,千万不可鲁莽!在下听说了鹤公子的种种事迹,他是个绝顶狡诈之辈!”
他脸色有些苍白,人也瘦了许多,想必是因为思意婉的事情。先前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小师妹竟然当着所有师兄弟的面逃去了玉带公子那里,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想那一刻的场景。师父也因此大为震怒,放出话来从此不认这个女儿,师娘至今还每日以泪洗面,实在令人无奈。
沈冰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点头,一个青衣老者说道:“沈世侄说的有理,小夫人不可莽撞。何况鹤公子是个绝顶的好色之徒,最好还是把家里的女眷事先藏起来比较稳妥……”
炼红忽然起身,她脸色有些发白,可是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那是被怒火洗礼而出的决绝。她沉声道:“谢谢诸位大侠的好意,但此事,小女子想一人独力解决!我与他二十几年的纠葛,还是尽早了断比较好!”
她回想起当时泉豪杰说的话,他担心鹤公子再对她作出什么不利的行为,坚决不许她留在家里。但他一定不知道,当她听到鹤公子把习玉掳走的时候,是多么愤怒。单单为了她一个人,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习玉至今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她已经无法忍耐了。如果她再继续畏缩下去,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炼红从架子上取了宝剑,用力推开门走出去,一面轻道:“炼红请求各位留在屋子里不要出来,我一定能把这事解决掉!”
众人本想再劝,但见她这般固执,只得作罢,不过暗中跟在后面,一旦发觉情况不对,再上去罢了。
炼红提剑朝大门那里走去,一面朗声道:“开门!把山下的所有大门全部打开!任何人进来也不要阻拦!”
下人们听小夫人这样吩咐,不敢忤逆,只得乖乖把大门打开。炼红站在1008的尽头,动也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山下。她穿了一身红衣,是当日离开朝鹤宫时候的款式,映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看起来如同一团火焰。
一千零八级台阶,代表了人的一千零八种欲望,每上一层,就离圣洁多了一步。她曾上下无数次,却只觉得自己的罪孽越来越深重,鹤公子是她一生最重的包袱,这些年压着她,喘不过气,抬不起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断了所有人的苦楚,断了他的孽念。
雪越下越大,炼红依然不动,她的发上衣服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花,看起来好像一个雪人,连睫毛上也沾了雪花,融化之后结成了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躲在暗处的众人实在看不下去,正要上前劝说,忽听山脚下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凄厉绵长,好像是在笑,可是再听一听,又像在哭。众人都是一阵骇然,鹤公子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炼红目光一闪,定定看着那个从山下如同闪电一般窜上来的黑色身影,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身体里面蹦出来,然后,她的呼吸声停了。
鹤公子连夜施展轻功,竟然在一天之内就赶到了临泉,纵然他功力再高深,却也吃不消,事实上,他早已筋疲力尽,不过撑着一口气硬是挺过来的。他一直窜到1008上面,抬头忽见眼前那个女子,一时间,心神不由恍忽起来。
她穿着嫣红的衣裙,和以前一样。她最喜欢红颜色,因为她总说自己名字里有个红字,红色能给她好运。她也最喜欢下雪,因为东良气候很温暖,每年冬天都不一定会下雪,所以每到冬天她就会急急盼着下雪,然后在雪地里大笑。她还不喜欢叫他师父,因为他比她大了不过十一二岁,她就爱没大没小地叫自己的名字——朝鹤,然后戏谑地叫他鹤公子,鹤大叔,总之就是不叫师父。
鹤公子忽然停了下来,两人静静对望着,仿佛所有的时间在这一刻都凝滞了,只有漫天的大雪飞舞,打在他们身上脸上,冰冷冰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鹤公子以为许多年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恶梦,她还在这里,她没有爱上任何人,她还是他最宝贝的弟子。炼红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她说话了。她的声音是冰冷的,没有一点颤抖,没有一点犹豫。
“鹤公子,”她轻声说着,眼中闪烁出奇异的色彩,“这么多年了,你该放过我了,也放过你自己吧。我不会爱你,永远也不会。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师父,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一个男人来爱,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鹤公子浑身一震,心头泛起一股极苦涩的滋味,然而那股苦涩却渐渐激烈起来,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怒火和酸味,她说的一定是反话!一定是泉豪杰这样逼迫她的!
他张开嘴,笑了起来,上前一步要去拉她的手,他急急说道:“炼红!跟我回家!我们的孩子在等着呐!你不要再怕泉豪杰!我会把他杀了的!所有敢阻止我们的人,我全部都会杀光!你不要再担心!”
炼红压抑着声音,一把甩开他的手,森然道:“你还没闹够?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鹤公子如同不闻,他只是急急地要去抓住她,抓住那一抹火焰,或许那是他心里的一点温暖光明,或许那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抹鲜活色彩。他放不了。一个人,可以把灵魂放弃么?
炼红悚然拔剑,厉声喝道:“放手!” 剑光飞快地闪了一下,卒地一声,剑尖刺入他的胸口。鹤公子愣住了,炼红也愣住了。 那一剑,竟然真的刺了进去。
鲜血一点一点滴下来,染红了地上的白雪。鹤公子忽然咳了一声,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剑身。他喘息着,死死看着炼红,她眼睛里没有怜悯爱怜,只有厌恶惊骇,这样的眼神,他一点也不陌生,与她一起的最后一年,她每时每刻的目光都是这样的。原来,恶梦只是恶梦,一旦陷进去,就出不来。
他凄声笑起来,手腕忽然一折,只听“叮”的一声,她的剑竟然生生被他折断了!炼红倒抽一口气,退了一步,手里的断剑犹豫再三还是举了起来,她毫不退缩地看着他。
鹤公子看了她最后一眼,大笑着双足一点,转身就下了1008,他的动作甚至比来的时候更快,仿佛后面有妖魔鬼怪在追赶他一般。炼红又惊又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下卷: 情根27.那一吻
东良的冬天,永远是潮湿多雨的,细细绵绵的寒意,并不凛冽,却令人瑟缩。
这是一条通向海边的石子路,刚刚下了一场雨,地上的石子湿漉漉地,这种路最伤马蹄,可是此时却有数十匹骏马从这条路上狂奔而过,马上都是穿着短打的男子,似乎还嫌马跑得不够快,一个劲地挥着鞭子。
忽然,领头的那人勒马停了下来,他猛然回头,面上蒙着黑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露了出来,精光四射。他叫道:“泉老大,前面又是死路!”
后面众人纷纷勒马,其中一人骑着黑色骏马,他同样蒙着面,是为了防止路上的风尘伤了脸。他策马过去一看,果然前面荆棘从生,是条死路。他沉吟半晌,沉声道:“那只有再换一条路了,麻烦诸位兄弟陪老夫颠簸许久,实在过意不去。”
众人纷纷道:“泉老说的什么话!太见外啦!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那鹤公子作恶多端,早就该清除这等江湖败类了!”
泉豪杰扯下面上的黑布,朗声道:“诸位兄弟,待我们掀翻了朝鹤宫,哥儿几个不醉不归!”
众人都笑了起来,原本因为连夜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泉豪杰与他们说笑了几句,忽然发现念香默不作声地策马去那里看死路,他的长发有些凌乱,被雨水淋湿,贴在额头上,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地,漆黑的眼睛盯着路上的荆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念香,”泉豪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你心里焦急难受,不用担心,就算朝鹤宫下面有千万道机关,咱们也一定能上去!”
念香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阴暗,看不到底。他轻道:“爹,我在想无论我们走多少路,都会是死路。不如用剑劈了这些荆棘,我有预感,朝鹤宫就在前面。”
泉豪杰只当他因为习玉被劫走,所以心神大乱,不由随意说了些安慰的话,谁知他竟忽然策马向前,铿地一声拔剑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挡路的荆棘劈开。泉豪杰见他斩断荆棘向前走去,不由急道:“念香!那是死路!你不要冲动!”
念香回头轻轻一笑,“爹,相信我的感觉。我知道的,习玉一定在前面!让我一个人去试试!我不想她是被别人救出来的!”这样她以后一定会笑话他,而他也会看不起自己,自己的女人,自己无法保护,还要仰仗父亲的力量。
泉豪杰还要再说,身边的曲中胜忽然拉了他一把,低声道:“泉老,你让念香去吧!他不是那种冲动的孩子,他历练之后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呢。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老人家也不能总是用老眼光来看他们。”
泉豪杰默然看着念香的背影,半晌,他才朗声道:“念香!咱们分头走!朝鹤宫再见!” 念香挥了挥手,继续斩落荆棘,渐渐往里面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荆棘深处。
那天,他本是想去找习玉一起去师父那里的,可是身边的下人跟得太紧,他不得不放弃,独自去了师父那里。大约是两个师父那天兴致好,竟然要和他切磋剑术,那时他才发觉自己匆匆忙忙赶来,剑竟然没带在身上。
于是急忙回去拿,可是回去的时候,已经天翻地覆,下人们乱成一团,原来在后院那里发现两个被割了舌头的丫鬟,而服侍习玉的丫鬟说习玉去了炼红那里一直没回来。他当时就觉得不对,赶到炼红那里的时候,她因为忙着婚宴,根本不在屋子里。
等他心神大乱四处寻找习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浣香楼里面也是天翻地覆,下人们死的死伤的伤,而自己的剑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在一个下人的尸体上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请泉少夫人去朝鹤宫小聚,终于明白,是鹤公子亲自动手了。
从习玉被劫走,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三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的,只觉比三辈子还要漫长,无数次地睁眼闭眼盼望天亮,夜却无比漫长。他不敢去想习玉,就连她的一点点小表情也不能想,不然他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刻疯掉。
念香再次挥剑,剑光忽然飞快地一闪,化作万道金光,眼前暗绿尖利的荆棘如同纸片一般纷纷碎开。剑是好剑,名叫流夭,最特别的是,它是金色的,舞动起来仿佛流洒的金光。念香一时兴起,干脆跳下马来,使出碧空剑诀上的“破”字诀,势如破竹,飞快将拦路的荆棘砍个粉碎。
碧空剑诀一共有七字诀,分别是“破”,“蚀”,“展”,“吞”,“散”,“空”,“青”。每一个字诀都含有千变万化的招式,精妙之极。方神医的心得极散,这两个月他潜心研究了一遍,才发现心得上只有大部分的“破”和“展”字诀内容,而方神医解的最全的竟然是最难的“空”字诀。但若要修炼“空”字诀,必须先习得前面的“散”字诀,所以可惜了那最全的空字诀,如今也只有白白摊在那里毫无用武之地。
可是,破与展两个字诀已经足够傲然武林了。念香每日偷偷修炼剑诀上的内容,纵然只习得了一些皮毛,在与两位师父切磋的时候,已经勉强可以单独与他们打个平手,令他们连声惊叹碧空剑诀的威力。他并没有称霸武林或者笑傲江湖的心愿,只要能够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就好。在念香出门历练江湖的时候,他再也想不到,想要保护自己的幸福,竟然要花那么沉重的代价。
“唰唰”两声,金光再次斩碎前面的荆棘,念香忽然愣了一下——前面没有荆棘了,只有一条阴暗的小路。他的直觉没错!这条小路一定是通向朝鹤宫的!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纵马疾驰。
两旁的树木渐渐消失,变成狭窄阧峭的石壁,头顶的天空似乎也被遮住了,念香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一条狭窄的峡谷里面穿行,而且石壁越压越低,骑马实在不方便之极。他干脆下马,拍了拍马身,叫它往回跑。他右手紧握剑柄,屏息疾步往前走去。
没走一会,峡谷却又开阔起来,念香急奔数步,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前面竟然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滩!灰蒙蒙的大海起伏摇荡着,在极遥远的地方连成海天一线,再也分不出是乌云还是海水。他从小到大都是在西镜长大,那里多山,却没有海,如今也算第一次见到真正气势磅礴的大海,一时竟看呆了。
忽然觉得不对,他急忙回头,这才发觉自己方才艰难穿梭的峡谷竟然是一处高耸阧峭的悬崖!他是从悬崖中的一条狭窄小路穿过来的,而他也立即明白了真正的朝鹤宫是什么样子的!它是一栋极高的华丽巨楼,稳稳地矗立在悬崖上面,从沙滩这里向上望去,它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仿佛是谪仙的居所,又是妖魔的华宅。它高高的琉璃瓦屋顶隐没了一半在云雾里,奢华的不似人间产物。
悬崖上面垂了一条漆黑的粗大铁索下来,想来这里必然是通往朝鹤宫的捷径之一。念香急忙跑过去,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三四个黑衣人围了上来,他急忙握住剑柄,是鹤公子的手下?
那些人看了他一会,其中一人忽然冷道:“来者何人?这里是禁地,没有公子的手谕,谁也不许接近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念香“哦”了一声,“手谕啊,我有,马上给你们。”他作势把手伸去怀里,众人不知有诈,都凑了过去。
原来鹤公子是个极喜色相的人,不光朝鹤宫中掳了许多美貌女子,他还专门挑选了俊秀少年来培养做手下,四天王便是从小被他选出来几个相貌比较出色的孩子,加上他经常从外面带美貌的少年少女回来,这些人见念香容貌俊美,又正值弱冠之龄,以为又是公子从外面带过来的属下,所以疑心并没有大起。
念香伸手入怀,从内袋里抓了一把方神医给自己的迷药,忽然掩住自己的口鼻,一把将迷药抛出。那些人反应倒也迅速,立即向后闪躲,谁知那迷药的劲特别大,此时海风又凑巧一吹,顿时弥漫开,白蒙蒙一片。
念香早已捂着口鼻躲了开来,再回头时,就见三四个黑衣人纷纷倒去地上,不省人事。他不敢疏忽,当即把一人的外衣脱了撕成布条,把他们的手脚都捆结实了丢到树丛里。他一把抓住铁索,飞快地向上攀登,动作灵活之极,没几下就攀到了顶上面。
眼看就要到达崖顶,忽听下面光光响起了锣声,念香低头一看,不由暗咒一声,那些人醒得真快!他们不知怎么的解开了布条,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铜锣用力敲,一面高声叫道:“有人侵入!有人侵入!”
下面的人还没喊完,就听崖顶那里一阵躁动,一种响亮古朴的呜呜声响了起来,不知是什么器皿吹出来的,声音一长一短,来回了无数遍,听起来似乎是警惕之音。念香急忙手脚并用,飞快地攀上铁索,谁知手还没抓稳岩石,只觉脸前利风忽起,他急忙抓住铁索沉下身体。
“叮”地一声,一把大刀砍在离他脑袋只有几寸距离的岩石上。念香就算胆子再大,也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抬头,就见崖边同样站着五六个人,他抽出流夭剑,双足缠住铁索,虚晃一招,众人只觉眼前忽然窜起万道金光,不由吃了一惊,本能地退了几步。再定睛看时,念香早已站定在眼前,身后几寸就是万丈悬崖。
看守朝鹤宫入口的几个黑衣人急忙挥剑而上,试图将他逼下去,谁知他忽然把剑插在地上,右足在剑身上一点,竟然生生拔高一人多高,从他们头顶上越了过去。众人急忙回头,眼前陡然一白,鼻中嗅到一股古怪的味道,脑子里面一晕,登时纷纷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