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齐称是。
楚氏又问了三个儿媳妇近期的社交,她竟能记得柴氏侄子要过周岁,做姑母的要去看侄子抓周。姜氏的舅舅要做五十大寿,外甥女儿顶好携夫带女回家。儿媳妇三个,把这婆婆敬畏到了头顶,只听她吩咐。
姜氏也顺利拿到了批准,届时可先回娘家一趟,小住几日,再往舅家去。
姜家人已听姜戎讲了事情的始末,蒋氏只有一个观点:楚氏十分之不好惹。同时,蒋氏对姜氏的行为也表示了相当的赞同。
姜戎却说:“她没个儿子,终不是长久之计。”
蒋氏道:“咱们在这里急,又有甚办法?她抹不开脸去,又觉得有了神佑,也将此事看淡了。”
范氏拿捏着问:“姑爷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中二病在想什么呢?
一屋子的人又有些灰心了。
等颜肃之一家三口过来,姜戎招待妹夫,酒盖住了脸,就问颜肃之:“我这妹子,在府上没惹什么祸事吧?”
颜肃之含糊地道:“没没,挺好。”
姜戎道:“那她…你看可还行?”
“嗯嗯。”
“那——你们再给我添个外甥呗。”
“呃?嗝——”颜肃之傻眼了。这中二病已经默认了跟老婆是“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的友好小伙伴,这些年过来了,也看顺眼了,往事如烟,他最近颇觉沧桑,也不去计较了。可这不代表他想睡老婆了呀!已经习惯不去睡了好吗?再要去睡,多不好意思啊?
这死无赖他再打一个嗝,两眼一翻,装成醉死过去了==
姜戎恨得想掐死他!
颜肃之也很苦逼,他是真的习惯了好吗?对着老婆,他有点下不去手呢。坐牢似的在姜家住了两天,期间,伙食相当不错,酒也给他了。他却吃得不香、喝得不好,只盼着姜氏舅舅的寿辰早点到,拜完了寿他好回家。
到了寿辰这一天,颜肃之早早地爬了起来,洗漱完毕,锦袍一穿,又是一枚美男子。姜戎看了他,直在心里叹气。连蒋氏从车帘里看到女婿绛衣白马的俏模样,也忍不住捶了捶胸口——憋屈的。看起来挺像样儿的人,怎么就不肯…再给她生个外孙呢?
更郁闷的事情在蒋府发生了。
蒋氏也是名门,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姜氏舅舅现廷尉,正在现任上,贺客也是不少。大姜氏嫁的也是蒋家,便是从自家过来的。一行人碰了头,男女分作两拨,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各开席。
男的还好,女子这一处,就遇到不开心的人了。
颜神佑跟着她二舅家的表姐姜安一起,姜安比她大上四岁,颇为照顾她,两人各有乳母、侍女相随。她大舅家的两个表姐比这两个更大一点,另有一个小圈子一处说话。三舅家的表姐遇到了周家的人,过去招呼了。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姜安牵着颜神佑的手,到一处玩耍。姜安晓得这表妹聪明,也不拿她当小孩子逗,就跟她说:“这是某家的某人。”与机智到没有朋友的颜神佑不同,姜安出自世家,亲戚遍朝廷,又长上几岁,时有随父母拜寿等举动,倒是认得不少小伙伴。
正说话间,却听到一个声音拔高了说:“哎呀呀,不要过去!我不与田舍翁家同处一室!”
颜神佑还不觉呢,她根本就不知道,这说话的是瞧不起她家土包子。
这说话的人来历也不算小,乃是尚氏之女。小女孩儿年纪不大,大约与姜安同龄,不到十岁的样子。说话却够难听的。
这却也不怪她,她家吃过颜启的亏。当年颜启起兵,缺粮,管尚家征借,尚家只肯给一半。颜启忍忍也就罢了,不幸赵忠来与颜启汇合,赵忠也没粮。颜启就把自己的粮分给了赵忠一大半,又管尚家征借。颜启想的是,你家里还有那么多,借我又何妨?兵没得吃了,打不赢仗,叛军来了,你家不是一样要倒霉么?
尚家想的是,我家底都分你一半儿了,你还想要?那我吃什么呀?你来,乱军来,这不都要破我家门么?不给!坚决不给!
扛上了。
兵,是能饿得的么?你以为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人民子弟兵吗?
一拥而上,把尚家坞堡都快拆散了架了。颜启自认厚道,给尚家留了三百斛口粮,还打了个欠条。可你把人家修来自保用的坞堡给拆了好吗?颜启一走,尚家遇到了小股土匪——损失颇惨!
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至今只剩下一支,也就这尚小娘子的祖父,在蒋廷尉手下谋一廷尉平的官职,不大不小这么吊着。
姜安听了便不干了,站起来与尚小娘子对峙:“你是此处主人家么?”
尚小娘子道:“主人家难道要自降品格,与这等,”伸手一指颜神佑,也不知道她哪里打听来颜神佑的来历的,“下…”
姜安果断喝道:“在主人家里说三道四,你果然是有教养!”
尚小娘子便丢开了话头,开始掰这个道理。这里一吵闹,自然引起了注意。蒋氏与姜氏本不担心这个的,能过来拜寿、被引来吃酒的,都是能进来的、有点城府有点眼色的。谁又在此时闹事呢?
果然,成年人不闹,小孩子闹起来了。
被唤到前面一询问,尚小娘子是必不以自己无理的,时俗也是。士庶实有天渊之别,虽有能一飞冲天者,可这界线,也不是这么容易打破的。她将这士庶之别一经说出,连姜氏都面有愧恨之色了。姜氏是世家女,可颜神佑,她不是。
蒋妻查氏原在与同辈妇人说笑,听了此事,也不由尴尬起来。看着堂下正中,东面儿站着尚小娘子,西面儿站着姜容护着颜神佑,颜神佑的表姐们还在往这里赶来助拳,她这话就不好说了。
颜神佑小脸儿就胀红了,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缓缓地将那点红色压了回去,冷冷地道:“文以载道。纵有麻纸,书轻薄之言,也不见贵重。”
这话尚小娘子还没听懂,姜氏听明白了,查氏也听明白了。尚小娘子的娘,她也听明白了。尚母本以女儿做得很对,正要发作,听得颜神佑这般说,不得不咬牙收声。
查氏这才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休要戏闹了,都去玩罢。”却将颜神佑叫到身前,仔细一看,小姑娘生得真个颜色妍丽、明媚鲜艳。便对蒋氏笑道:“我看这孩子就觉得精神。”
蒋氏道:“那便借你多看几眼。”
查氏笑拥颜神佑,问她读的什么书、会什么技艺之类,颜神佑答道:“随阿娘读书识字,闲时看阿娘纺线织布。”
查氏道:“是这个道理。”
蒋氏赞许地看了姜安一眼,就算她外孙女儿是土鳖,那也不能让别人嘲笑了。血亲就是要互相维护。
那边尚小娘子已被查氏的儿媳妇笑带着下去了,吩咐拿茶果来与她吃,又使尚母去安抚女儿。
来客里傻子倒是不多,见此情形,也都开始扯话题,一时间又热闹非凡了。
待宴散,姜氏却听蒋廷尉说要见一见外甥们。蒋氏对姜氏道:“去见见你舅舅,神佑也该磕个头去。”
到了拜寿毕。蒋廷尉的重点果然是在颜神佑这里,他老人家就问了小朋友两句话:“文以载道?则世家何以贵?”
答曰:“世卿世禄而已。”
又问:“你家几世?”
答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蒋廷尉大笑。
第35章 继续成长中
事前谁也不知尚小娘子会发难,以颜神佑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表现,在众人看来已相当不错了。蒋廷尉等人觉得,颜神佑倒也不愧“神童”之名了。这却并不代表蒋廷尉会以为颜神佑说的都是正确的,只是觉得在她这个年纪难能可贵罢了。其时以后颜家真能兴盛,这就是个传奇故事的开端,若不能,顶多能算是个机智小段子。
于是,蒋廷尉夸一句:“初生之犊不怕虎。”一笑带过。心内想的却是,何其幼稚可爱也。当世家?谁不想做世家呢?如今朝上这群土鳖雷神,哪个不是野心勃勃的?不用过太久,只要过个二十年你再来看,能剩下几家?世家哪是这么好做的?还不是拼杀过来的?
最可圈可点,无过于“世卿世禄”四字而已,小小孩童能明此理,实是比许多世家子都强。若是男儿,倒可观其后效,惜乎为女。他外甥女姜氏也是不错的,一着不慎错嫁了,不是也憋屈了么?便是姜氏的婆婆楚氏,观其行事也是极有法度的,还是被个蠢丈夫给拖累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蒋廷尉是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集颜肃之中二之精华,又经母亲祖母之熏染,实在不是个正常的人类。
姜氏嗔道:“休要说大话。”口气里却颇为亲昵。心中实觉女儿说得是很不错的。
颜神佑特别睁大了眼睛,让自己显得萌一点,对姜氏道:“可是我阿公已是骠骑将军了呀。”
姜氏这回是认真地瞪了她一眼:“轻狂了!”
蒋廷尉却来了兴趣,朝颜神佑招手:“来来来,告诉我,你觉得你阿公是骠骑将军了,很顶用?”
颜神佑认真地道:“比旁的顶用。”
蒋廷尉的笑容淡了一些,叹口气,摸摸她脑袋:“是呢,是比旁的顶用。”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道理…只有明白的人才是真的明白人。别看小丫头小,还真是会抓重点。尚家之败,实由此。这要是个小子,说不定还真能“三生万物”。真是有点可惜啊。
如果等她长大了,她祖父死了…唔,完全可以娶来当孙媳妇!
蒋廷尉愉快地打了个“以观后效”的戳子。然后还认真地夸了她两句,又对姜氏道:“童言无忌,兴许她说的在理呢。我看她倒聪明,好好教导才是正理。”
姜氏答应了下来,心说,你阿公就算是个骠骑将军,他这么不靠谱,还被(从身到心)打击残了,又能顶什么用呢?
颜启现在要是没用,还会活着吗楚氏留着他,也不单是为了解恨三十年。颜孝之今年也不过三十岁,资本还没有完全积累好,颜启且得活着呢。
这不,颜肃之夫妇回家的时候,楚氏还在劝那正在“病”着的颜启:“眼见太子册封在即,君此时告病,实是不智。”
请册太子本是颜启近来得意的手笔,此时提起来,却是有些不知以何等样心情应对了。出了这等事,颜启是被打懵了,有不甘,又有些不敢。心底是畏惧了,却又隐藏着“我才不是娶了同姓”的想法。然而姜氏这一手太狠,请来了旁观的,他实不敢再做出让颜静姝做太子妃这样的遐想来了。
不能当自家孙女婿的太子,还有什么用呢?
楚氏知道他这等有趣的心理,只当是看戏,对颜启的冷脸也不以为意。早三十年她都不在乎这张冷脸了,现在哪里又会在乎呢?她只要颜启活到她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了。如果颜启活得难受,她只会更开心。她知道,颜启且舍不得死。
一个男人,但凡好享乐,就很少愿意放弃这一切就死。所谓无欲则刚,颜启的贪念大得没了边儿,怎么可能抛下一切呢?颜启舍不得死,就得窝囊地活着。
果然,过不几日,颜启又没精打采地爬起来去上朝了。皇帝还比较关心,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颜启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臣母上了年纪了,病了,臣十分忧心。”
颜老娘前番病了,楚氏给她要请御医呢,皇帝也是知道的。于是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对这位大功臣道:“既如此,你且将旁的事情放一放,总是国家渐定,你该多多尽孝才是。”又要派御医,又要赐药材。
颜家现在这种气氛,颜启哪敢让御医来呢?只说:“是老病,多少郎中看了都这般说,前番蒙赐御医,也是这样说。将养即可。”顺口又帮颜平之请了假,说要让他侍疾。
皇帝也痛快地批准了。
他这神来一笔,弄得颜孝之也不得不跟着请假。祖母病了,嗣孙不侍疾,让庶弟顶上,这不找抽呢吗?楚氏不免要给颜启再记上一笔。
唯有颜肃之,他至今还是个白丁,似乎也找到了不做官的乐趣了,有官他也不去做,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到了如今,反倒是他的生活没受到什么影响。
颜神佑受到的影响却颇大。
姜氏回家,向婆婆禀了寿宴之经历。楚氏听尚家小娘子挑衅,颇有些羞怒,及听姜氏说:“神佑这个孽障,当时就回了口,真是该教导她文静些了。”便问颜神佑说了什么。姜氏据实以告。
楚氏曲起手指,指节敲着凭几:“就是这样啊!”又十分惋惜地看了姜氏一眼,再想想颜神佑,深觉次子走了狗屎运。这么好的资源不知道运用,整天就知道发疯。楚氏头一次开始考虑,是不是得让他们再生几个孩子才有利于家族繁荣?
颜神佑这里,楚氏也投以了极大的关注,当时便命侍婢:“阿长,取我书房案上那轴帖子来。”
阿长身量很长,名字取得相当写实。她自幼跟随着楚氏,于楚氏的事务知晓得颇清楚,去了就拿了来。楚氏对姜氏道:“神佑该习书了,不要随意教了,若有讹误,再改了也耽误事。必照法帖来写。”
姜氏一看,也不推辞,谢过了婆母,接了这字帖。又请教婆母:“不知现在当教她什么呢?”
楚氏道:“习字,读书,游戏也不要忘了。来年春天,可学琴。学有余力,教她读史。”
前几样姜氏都想到了,读史一样却还不及,听了之后心中微凛,叉手称是。
楚氏见儿媳妇受教,微一点头,缓缓闭上眼。姜氏见机便告退了。
回来就揪来了颜神佑,左右一打量:“你也不小了,该正经上课了。”
颜神佑颇为开怀:“阿娘要给我请师傅啦?”
请你的大头啊!怎么可能?你觉得有博学之士肯来颜家当家教教师吗?#想太多#
姜氏将脸一板:“怎么?我还教不得你?”
颜神佑连忙说:“怎么会~我还怕有了先生来,每天能见着阿娘的时候就少了呢。”
姜氏听着她这话,也绷不住露出一丝笑,又严肃地道:“巧言令色。”
颜神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摇着姜氏的袖子道:“阿娘笑了就行。”真是将巧言令色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姜氏再忍不住,将她抱个满怀:“你阿婆很看重你呀,你要好好地学,要争气,知道吗?”在姜氏看来,以楚氏的智慧,只要颜神佑做得好了,必不会坑了颜神佑。哪怕颜肃之不讨喜,也不见楚氏坑过亲儿子。
颜神佑听亲妈这么一说,一个哆嗦:“我阿婆说什么了?”被BOSS点名,这是要挂的节奏啊!
姜氏拍着女儿的背,轻声道:“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阿婆很好。”
颜神佑有点结巴地道:“是,是,阿,阿婆是挺好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姜氏道:“你先与阿兰她们玩罢,阿娘给你备笔墨。”
颜神佑抽抽嘴角,带着“我马上要上学啦”的愉快心情,找阿兰她们玩去了。
虽然阿兰是分给她的侍女,都在她跟前呆了五年了,她与阿兰等人相处的时间其实甚少。她年纪还小,每天睡得不少,有空得跟着姜氏学习,闲下来要听阿圆唠叨。阿兰等人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现在颜神佑终于长大一些了,要有些娱乐活动了,她们自然是乐于奉陪的。
颜神佑在踢球,大家闺秀其实不是静坐的,宝钗还会扑个蝶呢。颜神佑踢的也不是皮球,乃是竹蔑编的个圆球,在里面挂几个铜铃铛,一滚就响。四个侍女站四角,把颜神佑给围在中间,互相传着球。这让颜神佑有一种“我也是副本BOSS了”的错觉。
姜氏说是给颜神佑准备笔墨,其实也不用她动手,下令去库里取家什的时候,她就带着阿方、阿圆在那儿看着。看着女儿这么活泼,姜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以往总担心颜神佑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抑郁,这对女孩子来说并不好。现在看她开朗,姜氏反而高兴。担心的是——会不会太开朗了?爬树什么的,跟亲爹拌嘴什么的,略过了呢。
正欣慰地看着,阿方与阿圆却使了一个眼色。尤其是阿方,心里一直压着件事儿——姜氏没个亲生的儿子,不是件好事儿。当下两个人又旧话重提,姜氏却没有了上几次的松动,反是有些羞恼地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想来姜戎上次试探弄了个没结果,当然要告诉母亲妹妹。这等羞于启齿的阴私之事,当然是自家人关起门儿来小声说的,阿方、阿圆都不知道。然见姜氏如此,却也只得不提——都暗自纳罕,这是怎么了呢?明明之前态度松动了呀。
颜神佑还不知道,她娘已经决定一心一意抚养她一个了。她玩了一阵儿,阿兰给她打水洗脸,她还在那儿乐呵呢,明天就能上学了,真是太开心了。
到了第二天,她才知道,上学这个事儿吧,它是有利有弊的。
比如…坐姿。
以前颜神佑还小,那么大个团子,胳膊腿儿像藕节一样,让她学跽坐,她也只能一坐就趴地。而且以前不用写字儿,不需要保持什么正确姿势。只要她站得正一点,被姜氏揽在身前教认字就行了。要用到坐的时候呢,只要她是“坐”在地上的,姜氏也不会狠管她——身体条件在那儿了呢。
现在要学写字了,就在先学会跪坐。
颜神佑当场就傻眼了。【卧槽!卧槽!这么坐下去会成萝卜腿的啊!还会长不高啊!没听说鬼子喝个牛奶、坐个椅子下一代人均身高就高了一二十厘米吗?】
她决定跟她娘谈这个问题:“阿娘,这么坐难受啊!”
姜氏虽然疼女儿,却从来不是个无原则的人:“习惯了就好。”
颜神佑道:“会把腿坐扁的啊。”
姜氏怪异地打量了她一眼:“谁教你有这些古怪念头的?”她开始十分怀疑,这闺女越长竟是越像颜肃之的不着调,是不是丈夫作了什么妖法了。
颜神佑苦哈哈地道:“想也知道啊。”
姜氏道:“大家都这么坐,你就老实学着罢。”
颜神佑道:“大家要是都错了呢?”
姜氏冷了脸:“休要胡说,老实学!”
然后她就发现,她闺女成了个坐不住的孩子,坐不多会儿,就说脚麻。强令她侍着,不多时就扑地,然后苦兮兮、泪汪汪地道:“娘,脚麻了。”
姜氏长这么大,没出门子的时候也见过侄子调皮,嫁了之后认识了颜肃之这个中二病。可无论哪一种,抽风的时候都不像颜神佑这样为了“不跪坐”而抗争的。姜氏觉得,必须由此入手,治一治她的脾气了。有个性是好,但是对一颜神佑来说,还是不要太出格比较好。
阿兰等听着颜神佑与姜氏的争执,忍不住低头而笑,她们倒是觉得小娘这样活泼,挺有趣的。阿圆却另有主意,上前劝颜神佑道:“小娘子看,阿兰她们也要这么坐的。”
阿兰:“…”
然后颜神佑再上课,后面就一拖四,跟着四个陪坐的。
颜神佑一看此路不通,倒也不再跟姜氏多争执,然而除了上课,却又不肯坐了。姜氏却是一心要治一治她的脾气,免得她变得跟颜肃之一样。每每压着她坐着。颜神佑每日里装可怜、扮可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弄得姜氏怒道:“就为了腿好看?哪里用看你的腿啦?你的心思都放到什么地方上了?”
说得颜神佑一愣,是啊,又不用穿短裙。不过她反应也快,张口就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便弄得不好看了呢…”
完了,完了,坏喽,坏喽…看到她爬树上说“小受大走”的情景又在姜氏的眼前浮现,场景是那么的鲜活。
姜氏眼前一黑:“你给我过来!坐好!”
颜神佑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她又过来坐了。说实话,她现在还真是不怎么怕这对父母的。唯一让她忌惮的那个,是楚氏。不过…气坏了亲妈,也不是为了子女应该做的事情。这…也不是原则问题…吧?
颜神佑又委委屈屈地坐了回来。
姜氏也不得不跟她继续讲道理:“凡人,当行止有度,不可过于特立独行,你平日里不守礼,难道人前便能做得好了?”
颜神佑怏怏,只得答应一声:“我听阿娘的。”
姜氏道:“你若不惯久坐,不会稍动一动?”
颜神佑眼前一亮!
姜氏没好气地道:“不认真学,就不教你!”
颜神佑吐了吐舌头,又坐正了小身板儿。
姜氏终于忽悠成功,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女儿折磨得长白头发了。又再三叮嘱:“于你阿婆面前,万不可如此了。”
颜神佑趁热就滚到了她怀里:“我跟阿娘最亲了,就在阿娘面前这样,嘿嘿。”
被姜氏一巴掌糊在口鼻上:“看到你就来气,坐好了。来写字儿。”
姜氏握笔的姿势很正,书法虽算不得十分好,却也工整秀丽。案前放书几,展着楚氏给的字帖,案上放着白纸,姜氏来教女儿握笔。颜神佑正式开始了她的小学生生涯。让她没想到的是,姜氏给她安排的还有历史课,这个最让她惊喜。
姜氏看她这个样子,心道,还是阿家安排得好。
颜神佑识字颇多,但是真正写过的字却极少。姜氏从最简单的字教起,每旬只教几个字,却让她反复地写,直到写得有些模样了,再教下一批。同一个字,连着写二十遍以上,都会觉得这不是个字了。颜神佑写得两眼蚊香,姜氏却不为所动。反而说:“有些事,聪明是不管用的,刻苦才有用。老实与我写,否则我认得你,家法不认得你。”
颜神佑:…好凶!
其实,除了跪坐之外,姜氏给的课程颜神佑还是相当满意的,每日里学得认真。有时候下了课,她的眼睛还要往史书上看去。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好笑:“书又不会跑,你去玩去罢。”
游戏,也是课程的一部分。时人之娱乐,比如饮宴的时候,也好玩些游戏,这是社交,不能说样样精通,至少也要都知道。否则到时候别人玩做一处,你什么都不会,那就傻了。
姜氏现在开始教颜神佑投壶。
这是饮宴时最常见的一种游戏了,初时是男子在玩,后来渐及闺阁。乃是立在长颈圆腹的瓶子,瓶口不大,有耳。手持箭,隔数步,一支一支往里投,投中多者为赢。规则十分简单。
颜神佑人小手小胳膊短力气也比成人小,却颇有准头,十投里居然能有六、七中。姜氏十分诧异:这也能天生吗?
这也算是天生吧,反正颜启箭术十分之好,能左右开弓、百步穿杨。到了颜肃之这里,还刻苦练过一阵儿的连珠箭。投壶原自射箭演化而来,颜神佑如果有这方面的生物遗传,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颜肃之一次偶尔回家,看到颜神佑这般,却也来兴趣,投了一把箭,他嗖嗖全扔了进去,完虐了颜神佑。姜氏现在看他,真是没什么好脸,就端一张标准脸对他。倒是颜神佑,仰着个头,十分气愤:有这么在小朋友面前刷存在感的吗?上一回中二病跟她树下对峙,居然没有把她薅下来暴打,养肥了她的胆子。
颜肃之见闺女看着他,忍不住有点头疼,他对一个会爬树(他现在还不太熟练这个技能)的闺女,真是无端觉得压力很大。可是要这么走了,又会很没面子,于是他没话找话地说:“要不要学射箭?君子六艺哟。”
这种爬树我不行,射箭你不行的口气…颜神佑果断地道:“好!”必须好,凡能不用坐成萝卜腿的,都是大好!
颜肃之看着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居然生出一点…自豪感来。爽快地答应了:“我给你找家什去。”
颜神佑顺竿爬,接着问:“每天教多久?”
颜肃之道:“那…半个时辰?”说着还打量了一下她的小细胳膊小短腿儿,这么丁点儿,能撑半个时辰吗?
颜神佑大喜:“不反悔?”
颜肃之最恨有人瞧不起他,拍地道:“你别哭鼻子。”
父女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姜氏:…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然而颜肃之决定了的事情,姜氏要反对…那也得这个中二病肯听呀。于是颜神佑如愿以偿,踏上了文武双全战斗力满格的美少女战士之路。
颜神佑的课程相当地充实,虽然旁人眼里是惊吓了一点,然而她本人却很喜欢。尽早攒够资本,对她来说是现在的首要任务。颜肃之这里呢,在“教导”女儿的过程中,似乎也找到了一点点久违或曰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满足感。颜神佑这里呢,依然对颜肃之持一种怀疑态度,然而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她也跟颜肃之上体育课去——能让他少出去鬼混也是好的啊。
一时之间,二房居然倒像个正常的家庭了。
在此期间,颜神佑也跟着姜氏去看望颜老娘。颜老娘如今卧病在床,连扶她出门透气她都不肯,似乎见到阳光就害怕。身上的首饰也都除了,人也没有初见时教训楚氏时的精神了。一把白发堆在枕头上,看着十分凄凉。
姜氏虽觉这老人不讲道理,眼前她这样也忍不住心软了起来,她还有些个心虚。伺候起颜老娘来分外尽力,颜老娘似乎有些不大待见她,对柴氏却尤其好,每说:“带大郎来见我呀。”
这个大郎却是柴氏的长子颜希贤,可颜希贤如今已经出去上学了,再小一点的孩子,真不敢带来见颜老娘。颜老娘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了,成年人见了都有点害怕。结果,过不几日,柴氏也来不了了——她要生了。
颜老娘却不生气,反而念叨着:“生了好,生了好,百子千孙。”
对着这么个人,哪怕她十分冷淡,姜氏也没办法生起气来,转而尽心地伺候。
第36章 都是钱闹的
却说颜老娘一直卧病在床,前朝后宫许多活动能没能参加。年前在册封太子之前,皇帝先将皇长子之生母水美人晋为贵人。这本是个热闹事儿,以颜启之“大功”是全家都应该光彩出席的,可家里女眷里,打头的颜老娘却病了。正好,颜肃之死活不肯做这皇帝的官儿,姜氏自己也没个品级,不用进宫,就她照顾颜老娘了。
颜老娘是不大喜欢这个孙媳妇的,没别的原因,理由只有一个——咋不生个曾孙出来呢?老太太有个相当朴素的理念:生不出儿子来,一定是媳妇不对。
可生出儿子来了的楚氏,她还是看不顺眼。
姜氏也不在这个事情上跟她争执,争什么呢,怪没意思的。这太夫人,连着颜启、颜平之,都被她给干掉了,失败者有哀嚎的权利。如果太夫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反而会不自在。这样态度冷淡的,她心里还好过些呢。
太夫人着:“女人还是得有个儿子,不然在夫家也挺不起腰来,恁多家业,叫哪个来擎着?”
姜氏在想:【不晓得郎君带神佑会不会出差错?今日阿家与阿嫂入宫,又是何等模样?会不会与水贵人起争执?】
这水贵人的“贵人”可不是清宫戏里没啥地位的低级职称。贵人一词,自出现的时候起,地位是相当高的。本朝开国并不久,先帝今上都不是很讲究的人,后宫次序也有些乱,直到米丞相以“后宫紊乱,是以皇子不生”为由整顿之后,才规矩了起来。
按照传说与附会星宿,皇帝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这其中的三夫人,便是贵妃、贵嫔、贵人了。
原本皇帝是跟米丞相商量着,怎么着也得把皇太子的生母给弄成个皇后吧?这样册封皇太子就名正言顺了,对吧?
可米老头说了:“毋以妾为妻,且陛下无嫡子,皇长子为庶长,依礼法当立,何必多此一举?”米丞相有一担忧:这水贵人出自寒微,家里也没个像样儿的兄弟,一朝弄成个皇后,怕外戚粗鄙闹事儿。必须要在名份上卡上一卡,施加一点压力。以后皇帝不在了,哪怕水贵人进位,朝廷也好辖制这外戚之家——真是用心良苦。
皇帝不好在这事上争执,且知这些个大臣好讲个家世,便将这立后的事情压下,专心准备这册封皇太子的事儿。
因有此一事,水贵人对大臣、世家颇有些记恨的意思。世家大臣们呢?一点为也不甩这水贵人,是皇太子亲妈又怎么样?咱就不听你的!
这里得更正一点,所谓外戚,被不被鄙视,也是要分时候的、分人的。比如,如果是世家女以家世、人品入选为后,那是一门贵戚,人人尊敬。如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以美色或者是运气,简单地说,裙带,带着一家人上升的话,那就要被鄙视个死。
水贵人家的情况,显然属于后者。
所以姜氏就有点担心,怕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如果楚氏觉得受到了侮辱,还不定会有什么大会发生呢。到时候她怕家里受影响,旁的还好说,二房里这情况有点微妙。
就这么一个念叨、一个走神儿,一个早上就过去了。楚氏与郁氏也回来了,柴氏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楚氏与颜老娘都不让她轻易挪动了。
姜氏偷看看着楚氏,深觉得这阿家真是厉害,几乎算是撕破脸了,还能规行矩步地来看颜老娘。还跟颜老娘汇报了情况,特别夸了颜启:“还是将军建言册封太子的呢。等册封太子的时候,将军更有光彩。”
颜老娘听到儿子又做了件好事,眼睛才亮了一点。姜氏心说,您还真好哄。
又说了一会儿话,颜老娘还念叨了几句:“大娘呢?要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就睡了。
楚氏一摆手,姜氏与郁氏都跟着撤了。
到得楚氏正房,姜氏不用她问,便将家务汇报。也没有什么事情,赵氏被关了,颜老娘不能动,家里真是再清净不过了。姜氏看楚氏面有倦容,识趣地捧一回茶便告退了。
到得自己家里,颜神佑跟颜肃之爷儿俩正在那儿玩游戏呢。
也是颜神佑想得开,那是亲爹,又不能拿去埋了,何况看着也挺养眼的。再者,颜神佑对颜肃之报以深切的同情,自打知道颜肃之被爹妈坑了之后,真是每天都给他点一根蜡烛。她是相当理解颜肃之的,颜肃之当时才多大啊?颜神佑上辈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叛逆过呢。
虽然颜肃之现在还中二着,不过,颜神佑想,只要他别在自己跟前犯病,只要自己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当着平常认识的人相处,大约还是不错的。
颜肃之这里呢,当老师当得上瘾了,他的文化课水平其实比姜氏还要高一截的,只是平时不显罢了。颜肃之的讲解,显然更合颜神佑的胃口。颜神佑就特别喜欢听他讲史,中二少年略愤青,用词相当刻薄,常逗得闺女笑。有些批评世家的话,颜神佑也觉得相当有道理,还会附和一二。
姜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父女俩都扎着袖子,往廊下栏杆上一坐。颜肃之两条长腿,左腿随意垂下,右脚踩在栏杆上,右肘抵着右膝,侧脸看着坐在他左手边儿的闺女。颜神佑这货人矮短腿,两手撑在身侧,两条短腿够不着地,她前后荡着腿,也歪脸看她爹。
颜肃之就觉得这小孩儿特别逗,看起来也挺顺眼的,教东西也学得快,十分不费力,也就跟她玩。
颜神佑正那儿套话呢,听颜肃之有一搭没一搭说:“你这一天到晚也没个玩的,小孩子,多玩耍些才好。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学得多了,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