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颜氏自己是不想让儿子南下的,但是她听娘家人的,楚氏发了话,她就听了。她的道理也跟清远侯一样,我自己不懂,还不会跟风吗?

压力之下,徐昭兄去见他二舅。颜肃之也没跟他说别的,就让他跟山璞聊天儿:“有不懂的,只管问山郎。”

山璞此时已换了一身曲裾,几乎像个士人了,徐昭看了居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山璞作诗之类的不行,然于礼法却是用心钻研过的,徐昭因要去做官,便试探着问了他两个问题,都得了圆满的解答,便收起轻视之心,与山璞倒也相谈甚欢。

聊到最后,居然生出一般惺惺相惜的感觉来,细细打量山璞,觉得他生得比一般少年都要英俊。人,是要看脸的。徐昭回家之后就开开心心地宣布:“我随阿舅走!”

颜氏吓了一跳:“你不是不愿意的吗?你没中邪吧?”虽然是你娘我让你爹揍得你改了口的,但是出门前态度还很恶劣呀,儿子你这样的转变娘我受不了啊。

徐照咂吧咂吧嘴:“能养出那样的人物来,必是山灵水秀的好地方!”

颜氏:“…”突然不太想让他走了,肿么破?

随后,山璞封侯的仪式举行了。铸印挺简单的,金印并不大,一点点,只能当个钥匙扣。钮是龟钮,这就是传说中“金龟婿”的由来了。职、爵到一定级别了,就是金印、龟钮、紫绶。

仪式一结束,颜肃之就安慰山璞:“你的宅子,估摸着他们是没心情修啦,朝廷多事,你且在我这里住下吧。”

山璞倒懂事儿,微笑道:“晚辈知道的,我与…总是不大一样的。”

颜肃之道:“年轻人,不要泄气。”

山璞道:“使君放心,我省得。”

有了徐昭,颜肃之就不用拉颜希贤当壮丁了,让徐昭跟山璞一道玩儿。徐昭还把山璞带到自己家里,去见他家长辈,以显示归义并不是穷山恶水。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家乡很差呢?这道理听起来好像也对,至少说服了清远侯等人,一见山璞是个俊俏少年,雅言说得又好,还知书。又听说颇有孝行,誓为父母报仇。清远侯府倒按着颇高的规格来接待山璞,也是结了善缘。

颜肃之却没那么轻松,他快要愁死了。

虞喆私下召他奏对,这样的奏对史官被屏蔽在外,愤愤然记上一笔“秘之,人莫能知”。

这对话也确实不能说出去,因为虞喆问颜肃之:“卿与虎贲熟识,知其为人否?”

颜肃之自然不能说他亲家不好,代入一下先帝家的风格,很快猜到了虞喆的意思,便道:“其人不拘小节、无亏大义。”

虞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宫禁付于其手,不知齐王如何?”

颜肃之心说,你还真敢说啊。又为虞喆的信任产生了一点点的感动,认真地道:“大长公主待先帝如何?”

虞喆道:“卿之言,我自明白。然一门之内,兄弟犹有阋墙之忧。”

颜肃之认真地道:“陛下是要将自己的表兄推给别人吗?诸王未必可信,陛下骨肉之亲,还余几人呢?说出去可不好听。”

虞喆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头,颜肃之看得眼角一抽,很想伸手抽他,又忍住了。

虞喆想了一阵儿,郑重地道:“我明白了。”

颜肃之心说,你得真明白了才好。不由又加了一句:“男人丈夫,岂会为儿女之事所左右?”

这句话颜肃之说得正气凛然,虞喆听了也觉得舒坦。对颜肃之道:“卿且回,我已明白了。”

颜肃之索性点明了,小声道:“陛下不放心的,不过是齐王罢了。藩王与朝廷,只要朝廷强了,藩王又能如何?”

虞喆因他多这一句嘴,又嘀咕了一句:“眼下藩王也不弱呢。”

颜肃之拍胸脯保证:“臣愿为陛下砫石。”

虞喆道:“卿且去,我明白的。”

明白已经说了三回了,颜肃之只好离开了,一走就走到唐仪家去了。还不是大张旗鼓去的,他半夜翻墙过去的。唐仪开心地要拉着他喝茶,说是弄到了今年的新茶,特别清香。

颜肃之道:“我有个消息,保管比茶提神。”将奏对之事说了。

唐仪郁郁地道:“先帝定下的事情,我阿娘也答应了,齐王看着又没有什么毛病,如何悔得了婚?”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取消婚约嘛!这样唐仪就只是大家的表哥,而不是谁谁的岳父了。可是不行,这样不守信义,避祸趋福的事情是要被鄙视的。

这等事情,是连中二病都不肯去做的。

颜肃之道:“你有数就行!真过不下去,到归义来。”

唐仪痛快地道:“成啊!哎,还什么归义啊,不是昂州么?”

两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茶,久久,只觉得嘴里发苦。

颜肃之不便久留,又要翻墙走。唐仪鞋子都没穿,亲自掌灯:“我送你,你翻的那处墙头有些高,我知道有一处矮的,哦哦,我去找梯子。”

一个虎贲、一个刺史,一个大长公主的儿子、一个三千户的侯,一个掌灯、一个扛梯子。在自己家里,翻墙!唐仪还在下面说:“你上了墙头,将梯子挪到外墙,攀着梯子下去,不要跳,仔细拐着脚。”

颜肃之道:“知道了。你家人得收拾了啊,你都怎么训的他们?我进来他们都不知道!换个人,你还要不要命啦?”

“行啦行啦,你甭在上头坐着了,嫌没人看着你是怎么的?落了地,把梯子给我扔进来!”

颜肃之与唐仪拌嘴的时候还带点笑,一落地就挂下了脸,他跟虞喆的奏对,其实没啥大用,虞喆心结不解,唐仪就有危险。而且,不论是哪个中二,都不能保证齐王没那个心思。而招娣,只要齐王没有说他要篡位,她就只能嫁。齐王真有那个心,会说出来么?

越想越憋屈,颜肃之脚下生风,躲过了巡街的巡逻的军士,一气回到自己家,继续翻墙。颜神佑正领着人在墙下等着他,见他来了,忙送上梯子,颜肃之落了地,道:“好了,去睡罢。”

颜神佑道:“可是没有办法?”

颜肃之点点头:“我也只有为他们准备一条退路罢了。”

颜神佑心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要是虞喆真闹得不像话,不如扶齐王上位。好吧,这个也不能当着颜肃之的面儿说。至少,不能现在这么挑明了说。虞喆父子,对颜肃之是真不错。知遇之恩,不是这么好忘的。

颜肃之带着郁闷,带着归义侯、揪着外甥、拖着一串同学…往昂州去了。

颜神佑十分犹豫,既想跟颜肃之去建议归义——在京城实在是太憋屈了,又想留在京里帮忙——总得有人帮颜肃之在京城盯着呀。颜肃之想带她去归义,如果颜肃之已经是刺史了,级别够高,就算有人想捅刀子,一时半会儿也捅不死他,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周旋。颜家京里又不是没有人,他还拖了一长串的亲友,都拴一块儿了,他有事儿,这些人能摘了开去?

楚氏却反对,她对颜神佑另有盘算。颜肃之想而又想,觉得亲妈在这件事情上必然跟他想的不一样,果断拒绝了楚氏的要求:“她一年大似一年啦,能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有限,多处一天是一天。如今在京里又闹得颇大,还是带她去归义,也好叫事情冷一冷,大家忘一忘。”死拖活拖,把闺女拖走了。

颜神佑大为开心!

事实证明,他们走得相当是时候。没走出五十里地,已经有人上表,奏请让诸王就藩。嗯,这个也是时候了,五王在京里搞了好几个月了,是得滚回去了。再让他们呆下去,四处串连,虞喆也受不了。杀了他们,估计会被拦,即使不拦,五个里逃出一个(这是很有可能的),立时就得天下大乱。皇帝也不能胡来呀!

杀又杀不了,留着又捣乱,就当他们是个屁——放了吧!

这封奏疏前半截这么写,是没问题的。后半截就坑爹了,认为诸王嘛,不但叔王们是王,齐、赵也都是王呀!尼玛五王的地盘都不大,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先帝对儿子特实在,为了让仨兄弟抱成团有实力跟弟弟们对抗,给两个小儿子的封地都特别实在,相当地大、相当地富饶、人口相当多!他俩的地盘加起来,与五位叔王的地盘加起来也相当了。

先帝想得很好,奈何他的儿子们,至少是虞喆,是不想抱团的。先帝跟弟弟们的关系如何,虞喆看在眼里,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不想放他们走。放走了,不就是又一个五王了吗?

虞喆的借口也很充足,他弟弟们还小,还没结婚,亲爹孝期还没过,他想留弟弟们在宫里住着。很不错,兄友弟恭的。

可诸王能就这么轻易被他打发了么?不愧是先帝重点栽培过的人,不久,就有传言,道是虞喆结婚也有一、二年了,还没孩子,可能是有点问题。毕竟先帝生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说不定虞喆不太健康,留下弟弟们,就是为了当备胎,万一他不行了,好兄终弟及。

米丞相:…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保驾护航小变态

PS:关于山璞呢,再说最后一次吧。我是想写一个“为了追赶女(bian)神(tai)与她并肩而努力向上的少年”,而不是那种“我条件不好,女人看不上我一定是她们物质又没眼光”的loser。

是那种“我条件不好,但是为了娶到喜欢的人,为了不想我媳妇儿因为我而被歧视、过得辛苦,所以我要努力”这样的人。

有亲说看不出山小同学像郑爹。郑爹的最大特点在我看来不是老奸巨滑,而是对家人一以贯之的爱以及基于此而做出的努力。是忘了荣华富贵、权倾天下的过往,依然不忘爱惜你的初心。

爱情应该是正能量的,而不是“爱情真伟大,反对我、不满足我的荷尔蒙的人都是邪教”,它该使人上进、把日子过好,在最灰暗的时候还不肯放弃希望,尽力追赶光明,终成大器。

爱情不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思淫欲,不是非得通过失恋之后的堕落和疯狂伤害亲近的人,又或者通过没人回应时表现出撕心裂肺、不择手段、虐恋强迫,更LOW的人非要通过表现对其他相对者的侮辱、对道德伦理法律的践踏来表现自己的深情。那种不是爱情应该有的表现,那不过是贪欲得不到满足之后的情感巨婴的歇斯底里和根本没有心却强装出来的宠溺而已。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情诗写得特别棒的,出渣的概率反而高。

言尽于此。

第118章 苦逼的皇帝

米丞相近来焦头烂额,瘦成了一把干柴。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虞喆对臣僚的控制力明显不如先帝。

这就给米丞相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客观地说,父子俩还是很信任米丞相的,这是米丞相辛苦几十年换来的。问题是,父子俩都听了劝,先帝做了,就能达到效果,虞喆做了,很多人并不买账。

这也很好理解,不止是年龄的问题。先帝是跟着高祖起兵的,虽然战功并不如郁、颜、李、赵等大,却也是拼杀出来的,又是干掉了兄弟上台的,个人比较有威望。是以当年以楚丰之狡猾、楚氏之家世,还是被先帝挤兑得够呛。

虞喆则不同,年纪小不说,也没啥作为。领兵大将没有对他心服口服的,听他的,只是因为他现在是皇帝而已。没有什么建树暂时是可以容忍的,因为他年轻,但是人格魅力也让人感觉不到,这就很不好了。

可米丞相还不能说。

虞喆原本表现还能看的,毁就毁在水家那里了。因为水贵人的关系,对水家比较亲近还不算什么,坑爹的是颜肃之揍完了水货就被发配蛮荒之地。休说世家看不上山寨外戚了,草根勋贵的心里,也难免会生出些思量来。未必就是清楚明白地提出纲领了,但是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晾一晾这个小皇帝,不以有让他太得瑟了。不然他抖起来,怕要制不住,再有一群水货跟着猖狂,大家还要不要活了?绝不能让先帝早年的事件重演!

所以,虞喆现在还真是个孤家寡人。虽占据着大义的名份,看朝堂上也是他坐在上面,大家跟他说话得起立鞠躬,可实际上,他说的话有多少份量,还真的很难说。

米丞相因为曾孙女儿是皇后,就不好跟虞喆说:从你阿姨到你舅,全家都很LOW,你悠着点儿,别信他们的。这一个弄不好,不但起不到提醒的效果,连米皇后都要折进去。

米丞相只得从其他方面入手,帮虞喆去处理各方面的关系,比先帝时期还要累。此时再传出皇帝“不行”这样的流言,米丞相已经是疲于奔命了。

你就是诸葛孔明,遇上了阿斗也要死不瞑目。何况米丞相比卧龙先生的水平还差得远了。

一听到流言,他就火速奔到宫里,先去安抚住了虞喆,让他别出昏招再说。本来么,水贵人灵前发难,先是挤兑李昭仪,后跟越国长公主火拼,已经显得浅薄了。也给虞喆与两个弟弟之间划下了伤痕。现在再不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勤政殿,虞喆果然在生闷气。一张还带点婴儿肥的脸气鼓鼓的,上半张脸埋在一片阴影里。米丞相心道,看来还没有出什么昏招。

虞喆见他来了,带点委屈地叫了一声:“丞相。”

米丞相心下不忍,暗道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本性也不坏,可惜有那样不靠谱的爹娘了。叹一口气,米丞相道:“陛下,老臣便直说了,外间流言想来陛下也听到了。越是这个时候,陛下越是不能着慌。落入人眼里,反落了下乘。”说着他的脸也沉了下来,诸王这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虞喆憋屈地问:“总不能由着他们说罢?”

米丞相道:“以不变应万变,他们想令二王就藩?那是朝廷的事情,先让这五王回去罢,眼下不是强留他们的时候。二王那里,父孝未过,又未成家,且留下住罢。明日便请五王离京。二王幕府未建,如何能眼下便走?”

虞喆得了米丞相的主意,第二日便决定做这么个事儿。他先前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现在再加上米丞相提供的补充,硬生生添了一点“不忍心弟弟受苦”的味道。

越国大长公主适时站了出来,唐仪不欲她烦心,没将虞喆因齐王而将自己也怀疑上的事情告诉她。越国大长公主便从一个家庭妇女的纯朴角度出发,一力要维护家庭的团结,谁惹事儿她抽谁。她辈份既高,资格又老,还忒不喜欢讲道理。五王一看她来了,齐齐熊躯一震。

越国大长公主袖子一卷,叉着腰就开骂了:“先帝才去,你们就欺负大郎,还是不是人啊?五个大男人!你们要不要脸?!过来我瞅瞅,这脸皮揭下都能当鼓敲了罢?阿爹生你们的时候是吃错什么药了?生出你们几个小畜牲来?”

以颖川王为首,五王一齐低头。别看现在这样骂得不算激烈,你要敢反驳,那就等着疯狂的报复吧!颖川王气弱地道:“阿姊,我等并没有…”

越国大长公主兜头啐了他一口浓痰:“呸!少跟老娘耍心眼儿,老娘干翻小贱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屎呢?!你们做人家叔叔的,看着侄儿这样,不说帮扶一下,自己走便罢了,连大郎兄弟也要叫走?!叫他独个儿呆在京里,你们良心被自己扒出来沾酱吃了吧?”

颖川王忍了又忍,没敢跟她回话,唯唯诺诺,一个劲儿地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汝南王还强自争辩一句:“当初是阿兄让我们走的,如今妻儿皆在外面,我…”

越国大长公主截口道:“哟,小畜牲你长本事了,敢跟我顶嘴了?想老婆孩子了?外头哪有京城好呀?都叫过来,我去跟大郎说去,舍了我这张老脸,替你们这群畜牲求情,让你们一家在京团聚。”

卧槽!五王脸都青了,尼玛解兵入京,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吗?这还是亲姐姐吗?

东海王站在汝南王身后,狠狠给他背心来了一记肘击:蠢蛋!都是你招的。

济阳王不得不苦笑着上前:“阿姊,息怒。”

“呵呵。我怒的什么呀?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家里呀,我算是看透了…”接着,大长公主细数五王黑历史。她年纪大呀,弟弟跟儿子一样大,中二时期的黑历史一抓一把。但凡中年妇女,平日里看来平平无奇,在吵架翻旧账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她们的记忆力简直好到逆天。

五王算是被她给治住了,还是颖川王说:“阿姊一番好意,要是我等离京时这般说便好了,眼下在京外已经住惯了。”

越国大长公主才不是个讲理的人呢,跳起来骂道:“卧槽!你这是怨我了?!好呀,你现在说,想走想留?”

颖川王:“…”

尼玛!

最后还是柴尚书令过来劝了一劝,他与大长公主现任丈夫是本家,硬着头皮说了两句:“禁宫内争吵,有失体统,请王与公主各回本家,不要惊扰了陛下。殿下,走吗?”

颖川王憋屈地代表大家发言:“走。”

大长公主头一昂,仿佛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都没有去见虞喆,她就回家了。

虞喆听到消息,百感交集。情感上,他还是比较倾向于越国大长公主的,哪怕水贵人事后跟他哭了好两个月,他也没松口说他姑妈不对。现在看来,他姑妈还是真的向着她的,跟水贵人之间的纠纷,应该只是些小矛盾。这么一想,虞喆又开心了起来。

只是…水贵人的名份…

水贵人当然想做太后,可她在先帝时期被米丞相死死压着不让她封后。到现在,先帝去世了,她依然是个妾,想要奉做太后,难度就很大了。礼法摆在那里了,最重要的是…大臣们不同意,皇帝想写道诏书,都没人肯给他执行。

这事儿也跟皇帝是不是强势有关。比如先帝时候,高祖前后克死了好多老婆,先帝的亲妈只是其中一位,追谥的时候,先帝拳头大,只是不停地给他亲妈和他姐的亲妈两位一起加谥号,其他的都扔到一边了。御史劝谏归劝谏,愣是没什么人敢跟他在这上头磨叽——当然,越国大长公主的战斗力也是一个因素。

虞喆只得恨恨地想,早晚有一天!是的,等他拳头大了,再说吧,现在先尊个太妃什么的吧。还有舅家,虞喆知道他舅家不太靠谱,估计封侯什么的有困难,给他们官儿,他们也做不下去。让他们为自己跑个腿、做点琐事,多赏赐他们一些,让他们做富家翁,或许可以保平安。

这样的想法不错。

问题是,他的小嫩拳头什么时候才能变大呢?尤其现在支使不动人的情况下?

不行!必须得发展自己的人!首先,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对像。

虞喆的小算盘打得吧吧响,袭自父母的小聪明还真不是盖的。他很快就发现,朝上这些世家、老头子,他是不可能轻易拉拢得到的。反倒是自家亲戚,比如唐仪,这个表哥是大长公主的儿子,最亲不过的亲人了。先帝也说可信,大长公主也表现出色。那就他吧!

重点攻略目标,朕来了!

虞喆仔细分析了唐仪的情况,又结合颜肃之给他说的,越发觉得二王不能留。颜肃之说得没错,唐仪是他表哥,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哥落到别人手里!没了齐王,唐仪就只是他表哥,可以信任的表哥!就像没了哀太子和临川王,大长公主就只是先帝一个人的姐姐一样。

邪恶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虞喆在这里谋算他的兄弟们,却不知道他的叔叔们虽然说了要走,也火速打包了行李。却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眼见颜家那一对神经病父女走了,五王决定放开手脚,再干一场。这回不敢跟变态争锋了,他们换了个地方开搞。

所谓让二王就藩,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五王齐聚颖川王府,号称是离京之前的聚餐。

汝南王先被批斗了一回,一脸晦气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老阿姊厉害,我再不惹她了,行吧?”

颖川王道:“她并没有坏心的,只是不想咱们大家出事儿。女人家,再凶狠,还是想着一家和睦的。我们小时候,多托赖她照看的。”

河间王一脸阴郁地道:“只可惜她从来不能如愿,她倒是想好,纵我们乐意了,旁人还不乐意呢。”

济阳王道:“日后多多尊荣阿姊就是了。”

是啊,造侄子的反,怎么说也不是件光彩的时候,好歹得有块遮羞布。理起大长公主一看,大小正合适,就她了。

东海王道:“不说这些了。水家那里,如何了?”

汝南王阴恻恻地道:“那一家子蠢货,还能如何?”

原来,五王之计,请二王离京,也不过是个开头罢了。全部的计划还有下半截,通过秘密的渠道,让水家相信,皇帝还是得有自己的亲儿子地位才能稳(…),水家才能跟着享福,不然虞喆完蛋了,他们也就死定了。

二王离京,牵涉到虞喆无子,再谣言到虞喆有疾。接着,就是通过水家,撺掇了水太妃,给虞喆找女人,越早越好——官方借口是“好堵了他们的嘴,也好叫二王早早息了心思,若将他们的心思养大了,便如眼下的五王一般,不好收拾了”。

最好能在孝中搞出孩子来,弄出活的证据。

失德,大大的失德。

五王情知,自己是不占理的。骤然起兵,恐怕不能服人,便要一点一滴地筹划着,坏了虞喆本来并不曾建立起来的良好声望。这样一直刷一直刷,把虞喆的声望值刷成负的,同时水家的名声也就臭了,到时候清君侧也好,肃朝纲也罢,问一问皇帝的孝道也行,他们就占理了。

妙的是,虽然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时空里,但是不同阶级之间的世界观是不一样的。比如上流社会,讲究父母在,不别居、不异财。乡间要是父亲死了,哪怕母亲活着,也是可以分家的。这就是执行的时候的微妙差异了。

在乡间,还有热孝成亲的。搁着装逼成性的上流社会里,不守个三年孝,你就别想成亲了!父母死了又怎么样?大家都是讲信誉的人家,断不会做出毁约的事情来的。谁做了,是要被唾弃的,哪怕家族因为各种原因妥协了,儿女还不答应呢。做儿女的反抗父母,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被称赞,即:父母失礼。

譬如虽然寡妇可以再嫁,但是如果她不想嫁,父母安排了(夺志),她可以反对。当然,往往手段都比较惨烈,自己断指、断耳、割鼻的都有。

水家恰是底层出身,认为这等“从权”是可以的。颖川王的人一吹风,他们家就信了。智商已死的水货们跑到水贵人——现在是水太妃了——面前去急匆匆的汇报,水太妃也是底层出身,先帝的后宫,那就是“礼乐崩坏”,真不讲究这个,也没经历过讲究的事儿。

太妃还叹:“他叫我阿姨,我心里一直当他是儿子的呀!他碍着那个老泼妇(指大长公主),我不得做太后,可我不能不为他着想。”

然后她就十分蠢地开始选拔皇帝的暖床人了。太妃的想法也简单,要个孙子!还有,孙子的妈也不能太次了。她甚至还在考虑:要是多纳几个士人之女入宫,是不是还能为儿子拉拢一批人来站队?一起外抗诸王(包括齐、赵),内也可分米皇后之权柄,让她老实窝着,对自己尊敬一点。

米皇后特别冤枉!

她对虞喆的生母够尊敬了!可水太妃不知足,你真不是正经婆婆,谱摆得太大,做事又太不周全了,让人没办法放手给你呀。你老公死了,麻烦你消停一点好吗?这家是你儿子儿媳妇的了,你多插的什么手啊?就算搁宫外头,这样的婆婆也要被人说一句“厉害得出格”。您老安静呆着,我什么也缺不了您的,礼数也做得足足的,彼此相安,不好么?

太妃偏不!

事实证明,米皇后从越国大长公主手里接掌宫务,那是对的,越国大长公主选对了人。没有亲爹死了还不到一年,就急着给儿子找女人生娃的!又不是判了死刑要绝后!

然而米皇后一时半会儿,她扛不过太妃。她不是越国大长公主,在宫里积威数年。先帝皇后死后,一直没立新后,越国大长公主插手过许多事务。水太妃是后来才母以子贵的,干不过大长公主。

但是,米皇后也不能完全辖制了她。儿子做了皇帝,有的是趋奉水太妃的人。太妃发句话,就有人行动了起来。等米皇后听到消息之后,尼玛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还是太妃通过水家人发布的。

水家一心想挤入世家圈子里,却屡屡受辱。这一回自觉是捏着香饵,自然要以此为借口再挤上一挤。连水太妃,也是这么个意思。

这乱子就闹大了!

这回连楚丰都坐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将虞喆的二舅捆了带进宫里。太乙真人的脾气是很暴躁的,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座火山。亲手拎了人往地上一掼!冷着脸质问:“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虞喆毛都还不知道呢!

他二舅嘴里塞了个麻核桃,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楚丰怒道:“这个贱人跑到臣的府上,说要为陛下聘妃?”

虞喆惊呆了:“啥?!”本来气楚丰不尊重他,打狗没看主人的,现在虞喆傻了。抠出麻核桃来,问道,“究竟什么回事?”

水二舅还想告状:“我是奉太妃之命给圣上分忧的,奈何他们以姓氏骄人,不肯…”

楚丰一抬手,啪,整个儿把人打肿了半边脸。虞喆看着楚丰,楚丰面无表情地回看。虞喆也面无表情地低头:“太妃要你们做什么?”

“往聘淑女,开枝散叶…”

啪,虞喆把他二舅另一边脸也打红了,手劲没楚丰的大,没肿。这让虞喆感觉十分遗憾。

楚丰冷冷地道:“陛下,臣听说,太妃有三个兄弟的?还有几个侄子?他们现在在哪里?”

虞喆:“=囗=!”

楚丰揉揉眉心:“丞相前两天已经累病了,快宣三公、九卿人等来议一议吧!诸王才走了几十里地!回来很容易!问陛下个孝期宣淫,陛下…好自为之。”

虞喆跳起来把他二舅一顿暴打,然后命人去宣三公九卿等人,三公里丞相病了,太尉已至,蔡峰颠颠地跑得都喘了。九卿也被急召过来,一听这事儿,都傻了。#人干事?#真的要问一句:“这是人干的事吗?”

还真有人问出来了,此人是宗正。虞家本来是个不怎么大的家族,高祖起兵,还折了不少亲友,先帝时期闹一闹,又有站错队了的,是以现在剩下的人很少。这位宗正平常根本不露面,因为根本用不着!统共才几口人呀?讨论问题根本涉及不到好吗?老先生是虞家老家硕果仅存的老人了,他们家一家,儿子两个,孙子两个,再配上五王及其家庭、虞喆弟兄仨,就是整个虞家的全部了。

老先生平常没事,秉承着劳动人民的纯朴特色,就干一件事儿:攒钱!他在老家的时候,就在卧榻底下挖坑埋铜板。高祖起事时,一度有人搜捕虞家亲朋,宗正就是靠这坑,逃过一劫的。

坑爹的是,他逃难都不忘揣着这把铜钱。平常在家里,穿布衣,绸帛堆在库房生霉了都不舍得穿——“都是钱,能买米呢。”

话虽如此,他还不舍得吃米,天天吃杂粮,十天半个月的不舍得吃一顿肉。弄得全家人等他一上朝,就一齐奔到厨房里烤鸡吃。屋里是绝不敢吃的,老先生鼻子灵,你在屋里吃鸡,他能闻得到味儿。他节俭呀,香料得花钱,家里不熏香,连遮掩味道的东西都没有。

但是有一条好处:实在。

比如实在是没人了,让他做了个宗正,他就很认真。宗正他不识字,儿子也是半文盲。好在有孙子,先帝拿他没办法,听说他不舍得花钱送孙子读书(“咱姓虞,不读书也不用愁”——宗正语),不得不亲自出面,将宗正的孙子拎去国子监读书。

既然读书了,宗正就要让他们发挥效用,旁的先不让学,让他们将涉及宗族这一块的礼法都整理出来,天天给他念。发现“嘿,京里人跟咱们老家可真不一样!”,为了不显得土鳖,不给皇帝丢脸,特别用心去记。

所以太妃不懂的,这个不识字的宗正却懂。

他能说这句话。说完了,三公九卿都是一阵快意。

楚丰咳嗽一声:“这个,还是先将事情解决了罢。说不得,还要请大长公主出一回面。朝上,也要有个说法。”事是太妃办的,总不能把皇帝亲妈给弄死吧?那就得给它圆回来!

正讨论间,米丞相到了。

君臣皆惊,虞喆亲自来扶这个干瘦的老头。米丞相强撑一口气,问道:“议出什么来了么?”

楚丰有主意,却不能说,只道:“才将将开始。”

米丞相道:“先帝曾有遗诏,陛下不须守孝三年,早早开枝散叶,他才能走得安心。”

啥?大家都惊呆了。

旋即明白,这是给虞喆找台阶儿下呢!

于是在这国家最高权力中心,一群掌握着国家方向的人物,开始…造假!

次日一早,便宣布了这件事情。表示虞喆是想守孝的,但是太妃心急,不得不悄悄行事云云。

要说这事儿也就算面子上抹过去了。孰料五王半道上听到了消息,不约而同地回信,既然是你爹要求的,你就从了吧,不好叫你爹死不瞑目这么不孝的,快点生了儿子,我们回来好喝满月酒。

虞喆:…卧槽!

朝廷也不得不胡乱挑几个良家女子,应付了事。谁都不想再提这么恶心的事儿了,整天国家大事忙不过来,吃酒赏花都没时间,还要过来收拾烂摊子,世家特别糟心。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是一群水货捅的篓子,害得大家不得不帮他们圆回来。更有一等被水家人趾高气昂,声称奉太妃命,太妃给你们家面子,让你们家闺女去当小老婆,你们快点跪舔的样子给气坏了的世家。

这会儿世家架子正端得高高的呢,如何受得了这等气?弱一弱的皇帝,想要他们的闺女当小妾?做梦!做皇后就差不多,当王妃也凑合。总之,轻易是绝不肯做妾的——哪怕是皇帝。谁特么想当个山寨的亲家呀?!

水家的仇人,又添了一群。便有人上书,以水家“骄横不法”,奏请约束。虞喆也正气恼,将舅家刚刚封的官儿又给撸了下来,削成了一家白板。

太妃吓了一跳,这回只敢嘤嘤哭泣,不好去闹虞喆了。

颜肃之方面收到整件事情的完整描述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达归义了。归义的城,还是没有建出来,一群人还住县衙,显得特别拥挤。

这个时候,卢湛就表现出他的识相来了,将卢家在归义的宅子给腾出来,请大家安置。好歹住得不是那么拥护了。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先休息,休息三天,再议。

颜肃之捏着信,久久无语,递给女儿。颜神佑看了,差点没把眼珠子睁掉了:“这不是亲妈,是仇人吧?不用诸王举事,水家就能把小皇帝的名声给搞臭了啊。”他们急个P啊?虞喆才多大?米皇后又有多大?米皇后搁宫外了,还没及笄呢。生孩子什么的,用得着这样吗?

作为一个皇帝,虞喆现在拳头又没人大,首先要做的,不是“收士人之心”刷刷声望值吗?

颜肃之道:“罢罢罢,先帝虽然也不着调儿,好歹对我算是有知遇之恩,利用也罢,玩弄权术也好,总是给了我这个机会。说不得,我还是写封奏疏劝一劝罢。”提笔就简单地写了一封奏疏,简明扼要、简单粗暴地告诉虞喆,亲,饭得一口一口吃,先刷声望值!

奏疏递了上去,却没了动静。不是虞喆不想反应,他是被一件大事拖住了——历事两朝的老黄牛,为虞家父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米老丞相,他死了。

第119章 前进吧少年

米丞相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颜肃之正在组织大家开会,会议主题:建设归义…昂州。

颜神佑与会。

其他参与的人有一半儿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另一半虽然惊诧,却也按捺住了没有当场发难。归义本地的,以卢慎为代表,完全是“这很正常”的心态。京城来的,想到她大战御史时的泼辣劲儿,也都退缩了——这才是按捺的真相。

颜神佑就这么一身粉嫩嫩的襦裙,坐在颜肃之的左手边儿上。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弄得大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温柔了好多。哪怕知道她很恐怖,可光看脸吧,还是忍不住把她当个软妹。

先由方章汇报了归义的情况,这些颜神佑以前知道,但是近来归义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是以她听得很认真。听到盐田另立的时候,颜神佑还微微一笑。便有些大叔大哥们觉得摸到了一点真相。

方章说完了,就是卢慎做总结,并且指出了问题之所在:“使君驻归义,对其余几郡并不熟知,几郡之郡守恐怕还要打交道。又有,因昂州偏僻,这个…官员并不满员,桑亭郡治下只是缺属官,再往南,郡内或有缺县令者——不是朝廷没有任命,是县令根本就没有到任。”

徐昭问道:“那是谁在管?”

卢慎看了他一眼,仍然回答道:“无人管,倒也没乱,人太少,乱也乱不起来。税也缴得少,朝廷也没办法在意了。”

徐昭:“…”我TM这是到了个什么地方啊?T T再看一眼山璞的帅脸,才压抑住了哭泣的冲动。

颜神佑知道徐昭这样抢话是对卢慎不够尊重,卢慎虽然是颜肃之的属官,他也是正经的官员了,而且是刺史这边的。徐昭现在只是个县令,不等人家说完话就发问,这是很不好的。

咳嗽一声,颜神佑道:“大郎你等卢大郎说完,我看要急的不止这一条。”

卢慎微微笑一下:“确如小娘子所言。”

京城诸人:卧槽!还有更严重的?

卢慎道:“正是,诸位可知,昂州有多少人?”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