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会儿给自己营建山陵,那是真的自己挖坑埋自己了呀!原本财政就吃紧,你还拿三分之一的收入去修坟?这不是…自掘坟墓吗?各种意义上的!

山璞道:“事不宜迟,还有诸郡,不如促他们速来商议。”

颜神佑这会儿镇定了一些,接口道:“正是,我怕过了新年,流民更多,秩序混乱。也得先拿出个章程来。各郡都缺干活的人,看看怎么个分法儿。还有,也不好什么样的都收,什么违法的都要。”

颜肃之道:“你去拟个章程来。诸位,将各自手上的事情加快,古工曹,新城如何?”

古工曹拍着胸脯保证:“明年三月,上己之后,必能好的!”

颜肃之又命各曹各部,七日内自查、上报数据。一扬下巴:“除原本簿册,都做出折线、表格两种图来上缴。”众人称是。

丁号又不紧不慢地(想快也快不起来)道:“使今年上贡陛下,怕是要多缴些,而后上一表,请明年暂缓入京。”

对的,刺史与县令、郡守都不一样,你管着人家几分之一的地盘儿,土地人口归你管了,你就不理皇帝了,怎么可以?每年老实汇报工作去吧!

颜肃之道:“今日且到这里,望诸君努力。”一时众人皆散去。

临走时,颜神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就问山璞一句:“山郎的人马,可有折损?要如何补齐?”

颜肃之又犯二了,忽然觉得这俊男美女的场景不顺眼了起来:“我早说了要补给他了,让他去挑。你瞎操的什么心?去后面看看你娘和四娘去,阿昭是个傻大个儿,也得帮他备一份儿年礼。”

颜神佑嘟着嘴,往后面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嘟着嘴。

颜肃之故意对山璞道:“我把她惯坏了,山郎见笑了。”

山璞忙说:“不见笑,不见笑。”

颜肃之一挑眉:“呵呵。”

山璞:…

不几日,因老婆下属都比较靠谱,往京里的礼物、贡品都收拾妥当了。当即发车,连着给各自亲友的信函,以及给皇帝的贺表等。颜肃之望着进发的车队,松了一口气,转身给郡守们施压去了。

郡守们经历了颜肃之的铁腕之后,都十分识相。听了颜神佑的解说之后,更加识趣了。他们与丁号等人猜测的差不多:使君养了个变态闺女。颜肃之一直在外,大家是知道的,颜神佑一直留守,大家也是知道的。两个人里,只有颜神佑有这个功夫去分析这件事。而能分析出这件事儿来,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

别说人家爹了,连人家未成年少女都干不过,还是老实窝着吧。有这样的领头人,好处也是多多的,至少,如果真的乱起来,跟着他们走,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说不定,还能有更大的发展。

三郡守打定了主意,一致向颜肃之表忠心。永安郡保证:“绝不令他们再翻身!”这是说的豪强。

桑亭、密林郡则保证:“愿为使君马首是瞻。”

颜肃之满意地道:“我意年后初三日便出发,率兵先往桑亭再往密林,既决冤狱,且平海贼。”

两郡大喜,都知道颜肃之说的“冤狱”不是挑剔他们判案,乃是借案生事,打击豪强。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比较坑爹的是,没等桑亭郡收拾行李回去给颜肃之年后工作做准备,桑亭先来的消息,告诉他:亲,内线消息,海贼要趁过年的时候来收拾咱了。归义收拾了一拨海贼,其他海贼都警觉了,不敢到归义来,听说你们比较软柿子,要来捏一捏。大过年的,戒备松懈,好打个空袭,抢了就走。

于是颜肃之连年都没能在归义过,火速召了正在修整的士兵,二选一,有父子同在的,父归,兄弟同在的,兄归,独生子归家。反正吧,给你家过年留个男人。然后带着人,带着先前从海贼那里剿的船作班底发展起来的水师,海陆并进,去桑亭收拾海贼去了。

整个昂州,这一个年过得都不好。当然,昂州的不好,只是相对于合家团圆来说的。昂州的气势很足,除了暂时不能团圆,倒没什么遗憾。好歹颜肃之到了之后就没失过手,大家不认为会输,都在算着啥时凯旋呢。

千里之外,虞喆这个年过得,就真不太痛快了。他从年前就开始不痛快,五王上表贺新年,表章必要在正旦前到的。赶在封印之前,贺表就递到了虞喆眼眉前,无一例外地问,您生了吗?

虞喆怒掀桌!五份表章,跟商议好了似的,都不是一天到的!虞喆以每天一张御案的速度,连掀五天,正旦的时候,已经快气成只青蛙了。

作者有话要说:【1】清谈最早出现的时候不全是为了装X,是因为谈政治太危险了。魏晋清谈,起自曹魏后期,那个时候大家懂的,政局很乱。谈政治也可以,被杀的不少。最后没办法,只好说得特别隐讳,乃至于发展到完全不谈政治了。开始讲哲学之类的。

第128章 新年大热闹

也难说虞喆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你要说不好呢,古往今年能投胎成亲爹心心念念降生的皇长子的人又有几个?他还顺利地登基了。换个胎来投,光要能立到朝上去参政议政,就得先读个一、二十年书,有人推荐、考核通过、熬上少刚几年多则几十年的资历,才能够进那道宫门。

这胎投得,不可谓不好了。

可你要说吧,这种身上粘着一群以生母为队长的猪队友,内有老资历不大听指挥的亲贵大臣,外有一把反王,国库都快空了、自己的私库也没多少存货…这样的皇帝,当起来也够没滋没味的了。

在虞喆眼里,现在他那五位叔叔,就是不折不扣的反王了。现在反王相隔千里还要隔空打脸,虞喆的小嫩脸都要被五连击抽肿了。可他还不能反驳,事儿是他亲妈做下的,说他不知情都没人肯信。米丞相为了他好,弄了个先帝遗命出来——你爹说了,还不许人问呀?

虞喆快要气死了!

事实上,扯了块遮羞布盖了这种类似打算孝期宣淫的丑闻之后,虞喆就在后补的少傅尤老先生的劝说下,自己又独立发了个声明。表示:先帝虽然爱护子女,想看着家族开枝散叶,但是做人子女的虞喆,不能不守孝义,所以…这事儿可以先歇一歇了,让她们选侍奉皇后去。

就这样,五王还是不肯放过他。虞喆一颗心被气得稀烂,五王固然不对,可要是水太妃不犯糊涂,又或者水家有一二明白人,他又何至于被逼到眼前的境地?可那是生母啊!又能拿她怎么样呢?是,水太妃是妾不是妻,虞喆可以不叫她娘,可也得叫她一声阿姨不是?

不管是什么人,不认生母都是不对的!妻妾尊卑固不可乱,但也没有生母就在眼前,亲生儿子不拿她当一回事儿的道理。有些时候,譬如卢慎这样的,能马虎一点的道理,到了虞喆这里,就不行。他是皇帝,是天下万民的表率。如果他想当昏君,那当然没问题。但凡要点脸,就不能这样。

虞喆一腔怒气无处可发。

身为一个小皇帝,连他爹那种找个不太硬气的大臣出气的事儿都办不到,只好打打宦官和宫女出气。是的,小皇帝,威望不著,大臣看上去都比他有气场。真是气煞人也!

可也不能总打呀,打死打残几个没事儿,要是天天打,御史们又该上书了。虞喆就只能掀桌。

就在他掀掉了第五张御案的时候,米皇后派人来请他过去——有事相商。

米皇后比虞喆年纪大那么一点儿,单论智商,实不敢说如何出类拔萃,然而论起靠谱程度,太妃与虞喆加起来也及不上一个她。虞喆固不以自己蠢,心里却觉得老婆比生母可靠得多。闻说米皇后有事相商,忙到后来来看米皇后。

米皇后心内颇为踌躇,水太妃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她算是领教过了。哪怕是正经的婆婆,先帝元后还活着,她要给虞喆找女人,也没有不跟皇后商量的。水太妃就敢绕开自己去办了!你要是真的“悄悄地”办了,谁都不知道就给堆到皇帝跟前了,那米皇后自认倒霉,手段不如人。这只单瞒着她,却又在外面弄得满城风雨的,米皇后对水太妃就得出两个结论:一、有小聪明;二、无大智慧。

可哪怕是头猪,也是头生出了虞喆的猪。

因为先前的事情闯了大祸,被虞喆发了个狠,请太妃闭门静养。这都要过年了,能不让她出来吗?哪怕她不出来,虞喆也得去看她呀!水家那一帮子的人,也得许他们入宫呀!不然的话,虞喆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别说现在只是才登基了,就算地位已稳,虞喆都不带干出新年不见亲妈的事儿的。

米皇后担心的却是,如果水太妃根本没反醒,那可怎么办?到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又处在这样一种离权势最近但是偏偏还没摸到的时候,特别容易疯狂。虞喆只要见了太妃,母子连心,难保不会将太妃放出来。说实话,哪有儿子囚禁母亲的呢?

放与不放,都是两难。不放,恐怕又有人要以此做文章。放出来了,水太妃自己就能做出一篇文章来。

罢罢罢,无论如何,这事儿米皇后都得跟虞喆提上那么一提,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义务了。

虞喆到的时候,就见到米皇后愁眉紧锁。米丞相死了,他于米皇后是曾祖父,米皇后又是出嫁女且是皇后,是以孝期相当的短,也不是重孝。早早就出孝了,如今她服的是先帝的孝——穿得很素净。

虞喆颇敬米皇后,见她犯愁,还道她遇上了什么事儿,便要问了为她排忧解难。

米皇后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叹道:“这件事,怕也只有圣上能解决了。”

虞喆因问何事。米皇后道:“好要过年了,您打算拿阿姨怎么办呢?总不能叫阿姨一直住在后殿里,不出来见人罢?旁人犹可,譬如水家那些人,又有二王、长公主等,怎么能不见太妃呢?”她这说的长公主,是虞喆的两位年长的姐姐。水太妃于她们及二王,虽也是庶母,然而太妃却是皇帝的生母,虞喆的兄弟姐妹们是不好不提出要给太妃拜年的。

虞喆也愁了起来,是呀,不能总这么关着呀,一咬牙:“娘子与我去看看阿姨罢。”

米皇后心道,得,这是非得放出来不可了。

这是自然的,太妃也只闯了这么一件大祸。亲生母子,哪有解不开的心结呢?

小两口一脚踏进殿内的时候,就看到太妃一身素服,簪环俱无,痴痴坐在窗下,形容颇为憔悴。太妃年纪并不大,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平素保养得又不错,长得还挺好看,还是亲妈!虞喆看一眼就觉得受不了了。哽咽着叫了一声:“阿姨。”

米皇后也跟着红了眼圈儿:“阿姨怎么这般憔悴了呢?可是她们怠慢了您?”

虞喆听了,两条眉毛都要飞到头发上了。太妃却慢慢起身走了过来,对着帝后便要拜下去:“可算让我见到大郎了。”

虞喆哪受得了这个?米皇后脸色煞白,忙闪开避了,却闪到太妃手边,将她扶起,口内道:“阿姨万毋如此。”

太妃的眼泪说下就下,泪眼朦胧地恳求米皇后:“只求娘子说与大郎,许我这个老阿姨多看他几眼罢!我一日不见他,寝食难安啊,嘤嘤嘤嘤…”

米皇后一阵儿呆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虞喆已经接口道:“便是娘子劝我来请阿姨出去过年的。”

米皇后这才恍然:卧槽!我这是被告黑状了吗?!您老啥时待见过我呀?

难说太妃是不是有心的,太妃妾室出身,熬到最后靠着肚皮才有了尊位。米皇后世家之女,进宫就是皇后。“我怎么也是她长辈”与“这般好运气做了皇后”交相作用之下,太妃平素,见到皇后便有些膈应。现在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米皇后,看起来就不像那么个事儿。

太妃抹抹眼泪:“哦哦哦,出不出去的,过不过年的,只要叫我见到大郎就好。”

虞喆痛哭流涕:“阿姨——阿姨受苦了,是我不孝。”

太妃亦哭,哽咽道:“我本是卑贱之人,蒙先帝错爱,采选入宫。出身既卑微,人又愚钝,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我给大郎丢脸了。”

虞喆号啕大哭,只不住地叫“阿姨。”

太妃抱着他哽咽道:“我的幸运,怀胎十月,生了个孩子,只因我卑贱,当不得他一声娘,要看看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便想总是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呀,母子情份已经浅到不能听他叫我一声娘了,难道我不该再多努力吗?我想为他做些事情、为他分忧…谁料…谁料…”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米皇后听太妃说得惨,便又淡忘了她刚才疑似在告黑状的事儿了,一边也掉些眼泪,一边不住代虞喆道:“您听大郎怎么说,大郎要奉您出去过年呢。”

水太妃就这么一哭,哭到最后还打了个嗝儿,虞喆已经哭得昏头胀脑了,稀里糊涂的就将太妃给接了出来。米皇后目瞪口呆,她使人请虞喆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水太妃会出来,只是没想到太妃会这样出来。原本惹下大祸的人倒成了个不得已的爱儿子的好母亲,受害者虞喆反是一脸愧疚,长吁短叹。

米皇后被噎着了。

太妃也不太痛快。

先是对皇后示弱,又算是承了皇后的人情,她以长辈自居,又怎会痛快?出来一问,自己娘家人全是白板了,虞喆一直举棋不定,都没有说给他们官复又或者是其他。再一个,她哭成这样,虞喆也没说奉她做太后。这三条已经够让她窝火的了。

虞喆偏偏晚上又来找她,特别恳切地告诉她:“外面的讲究跟宫里的不大一样,阿姨往后有事,便请皇后去做,那些礼仪,她懂的,您也省心。”

太妃快要噎死了,这是被亲儿子指着鼻子骂不懂规矩的老东西不要多管闲事吗?可是虞喆敢下狠心请她“静养”,吓到了她,才出来,她现在还不大敢生事,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虞喆心里,自然不会当亲妈是恶人,只是觉得她果然是因为出身问题,有些事情不太懂而已。事情交给皇后去做,皇后又是个妥贴的人,太妃就安度晚年就好了嘛。

然后他就开!心!地!走!了!

太妃气得一宿没睡,第二天眼袋肿得像金鱼,恨得叫人去取冰来敷眼。众人只道她这是哭得太惨,眼睛肿了。

无论如何,正旦的时候,虽然不得受命妇之朝拜,皇帝的生母太妃还是露了露脸。接见了先帝的遗妃们,又有二王、二长公主等也来见她。大长公主却是个精明人,以其朴素的斗争观对唐仪道:“狗改不了吃SHI!离他们远点!”推说自己还生气,并不肯踩到太妃殿内一步。

不特如此,大长公主看着是个泼辣的女壮士,却也不是没有心眼儿,她要是真缺心眼儿,也不至于能战胜历任继母了。听了消息他就去拍宗正的门,宗正正在家里抹泪——过年了,得走礼。

收礼呢,他担心:“哎呀,咱又没什么本事,人家送这么多礼来,收了怕烫手呢。”送礼他就伤心了,心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抱着账本儿、坐在库房门口哭。家里人往外搬一点东西,他就哭一阵儿,搬得不大值钱的,哭声小点儿,搬得值钱些,他就哭得大声点儿。全家都知道他这毛病,劝了也不听了,也没办法让他走,这老头儿除了上朝,剩下的时间都在看着自己家的小金库——风雨无阻的。

大长公主目瞪口呆:“别看这些啦!大郎将祸害放出来了!”

宗正虽然是个守财奴,却不是个糊涂人,听大长公主一说,便道:“这可怎么办?”

大长公主道:“您老可要咬死了,万不能让他做太后!做太妃已经这样了,等她正了位,还不定要怎么祸害咱们家呢。”

宗正拍胸脯保证:“那是!”

大长公主知道这老头儿虽然吝啬些,却还有节操,放心地回家玩耍了。到了时候,只去看米皇后,大家去看太妃,她就回家。

虞喆也拿这个姑妈没办法,在他心里,大长公主果然是没有坏心的,只是不开心太妃做错了事。但是让他再押着亲妈给姑母认错,他又舍不得。这事儿,也就这么胡乱对付过去了。

没了太妃这个心理负担,虞喆这个年终于过得略略开心了那么一点点。于是,改元大正,便是大正元年。

昂州方面估计得没错,改元尹始,得给虞喆修陵了。他不提太妃晋位太后的事儿,却将水家提了两个水货去修他的陵——不是正职,想是知道水货不靠谱。

大家都知道,做工程的,有油水。他这也是没办法了,水货嘛,水平是真没有,可他又心疼舅家,怎么办呢?睁一眼闭一眼,你们从我身上捞油水吧,别来惹事了。一个皇帝,花钱买平安,也够窝囊的了。

郁陶看在眼里,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了。昔年五人里,只有他才是真的有智慧,否则断不至于有今日。碍于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他没办法告诉虞喆:办法很多,你阿姨闯一次祸,你就削一次水货,再闯一次,再削一次。小闹小揍,大闹…嘿嘿,反正水货家人不少,你就杀一两个,又能如何?太妃是生母,不好过份苛待,水货又不是你正经舅家,你怕个P!他们家不说满头小辫子也差不多了,收拾了,你还能落个“不循私”的美名呢。

可他不能说,一说,就显得他懂阴谋。非特教得虞喆不好,他自己的形象也就不保了。

罢罢罢,不看这些糟心事了,还是想想哪个儿子比较适合去归义吧。

颜肃之父女俩商量出的主意,颜渊之也觉得不错。

昂州新建,县令都能少七八个,就更不要提主官下面的属官了。归义郡,在颜肃之手上的时候,属官就没能配得齐了,当时就是仓促搞的。等昂州建府,颜肃之将这些人带了去,又配上京城来人,才勉强凑足了刺史府的人马。归义郡的架子就空了,除此之外,下面的各县也缺属官。幸尔地方虽大,人口不多,事情相对也就少些,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也能勉强对付了。

依旧缺人。

一面在本地招考公务员——异地任职;一面又将主意打到了京城。

颜神佑说得很明白了:“好与京里多些联系,都绑一根绳儿上。”——这话不好明说,只好悄悄跟她爹说。

于是,便有了颜渊之的信,问岳父:您看哪个合适来给我做都尉?给个人名,我就给申报上去。

郁陶的儿子们已经各有安排了,但是孙子们得有几十个,岂能一一安排得过来。挑来挑去,咬牙送了一个十分看好的四郎郁衡。

郁陶还对郁衡道:“到了那里,让你做人什么便做什么,不要多管、不要多问!”

郁衡长得倒不像郁陶,只可惜郁陶本身底子太差,中和了两代,也只把郁衡给中和成了个大众脸。大众脸很认真地道:“孙儿明白。”

郁陶又嘱咐了一回什么有事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问一问姑父颜渊之,一定不要有什么小心思之类的。郁衡有些奇怪地道:“什么小心思?”

郁陶很是语重心长地给这个孩子介绍了中二病的前世今生,以及…中二病家的小变态之类的。特别提醒:“是让你去凭真本事打拼的,你不要管其他的事情。”这也是郁家一以贯之的家法了,郁陶本人就是这么干的。郁衡秒懂:“是。”

郁陶道:“这便好啦,哎呀,昂州挺好的。搁到京城里,这么多能人,哪轮得到你出头呢?你便是有本事,这机会也不定能轮到你头上呀。昂州好呀!”

郁大将军在大夸昂州,为颜肃之吹法螺的时候,是万万没想到,昂州现在已经快翻天了。尤其是归义,又是一片血色。

话说,这世界上的人,有聪明有蠢,可总的来说,再小众的人群,它也得有几个人。这世上的聪明人虽然不算太多,可也算不得很少。颜肃之父女自然不笨,可也得允许别人长了脑子呀。

这个别人,自然也会包括海贼了。

本朝疆域颇广,海岸线也挺长,是以海贼便不止有一窝。以前颜肃之在归义的时候,只清了对归义有威胁的,再往南些的,也不归他管,他也没那个闲心去管。只要海贼怕他,别到他的地盘上闹事就好。至于参他“以邻为壑”,逼海贼去邻居家串门啥的,他已经有应付的经验了。

想得很美好,然后天下掉下个馅饼,告诉他,那一片闹海贼的地方现在也是你的地盘了,你去搞一搞吧。

这不坑爹呢吗?!

颜肃之不得不接受这种捆绑销售,接到据说可靠的消息,他就带队奔赴新战场了。

岂料这只是海贼一计!

海贼又不真蠢!

海贼也会在陆上有眼线,桑亭等地又不比归义已经被经营得很周密。通过这些奇奇怪怪的双面间谍之类的人物,海贼军师放出风声,道是大年夜要突袭桑亭。实际上,这只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海贼是倾巢而出没错,却不是奔桑亭,而是奔归义来了。军师算得挺好,你听说我几千号人奔桑亭,还不得拿着家底儿去抵抗?估计还要带船去,那归义的海防,可不就闪了么?

还是大年夜,你在桑亭海边吃海风,老子们在归义登岸,一气杀到你老巢里去。你们不是能攒钱吗?不是卖盐卖糖有好多钱帛吗?全抢了!不是招了许多人来吗?女人都抢了,老弱都宰了,精壮抓来当奴婢。计划完毕。

坦白说,挺不错的一个计划。

从后续来看,颜肃之也确实上当了,他真的就带着兵,连年都没在家里过,就奔桑亭去了。也合该是有事,他们先是分析出将来会有乱,要想在外面乱的时候有一块安身立命之地,就得先把昂州内外的威胁肃清了。颜肃之原本就是这么个计划,现在不过是遇到个突发事件,将事件提前了而已。一点犹豫都没有地,他就带兵走了。

他一走,海贼这边就开心了,喊出了:“到归义过年,钱帛随取,一人许抢一个小娘子。”这样让人热血贲张的口号来!

老天也帮忙,虽然是新旧年之交,西风刮得却并不大,海贼这边有经验的老水手常着舵、调着帆,速度很快地往归义而来。这一回,倒不往盐场的地方登陆了——知道这地方防守得严,就不去惊动了。计划先绕过盐场,登陆后直奔归义城去发财。

走的时候是一大清早,预计在海上稍作修整,到了的时候天好擦黑了,悄悄登陆。地上若无灯塔,夜袭的海船是很难走的。只要天没黑透,登陆就没有问题。天才暗下来一点,海贼的船只就已经到了。在海贼的想法里,防守得虽严,哪怕登陆时被发现了,消息也送不出去——普通百姓,哪里跑得过贼?追上了一砍,结了。

到这里,一切都按照军师的剧本来走,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第129章 虎走山不空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在生物遗传学上来说,是普遍规律。要在人类性格、能力、成就方面来说,那就不一定准确了。但是,既然流传了开来,就说明还是有准的时候。虽然也有虎父犬子的情况,但是在必要的时候,还真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

比如,现在。

比如,一个中二病养出了一个小变态。

计划得相当不错的海贼军师一定没有听过一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最大的变数就是这个小变态。

归义方面自打头一回遭了海贼之后,就推行了严厉的政策,其中一条就是保密、归义的消息不得外传。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预警办法,颜家的钱袋子在海边,想也知道,不止是已经开发了的盐田,其他沿海地区它也缺不了放哨的人呀!再者因上回有村子遭了难,是以沿海的村寨都经过了整修,至少外围是垒起了高墙或者木栅。

最让海贼想不到的,当属颜神佑把她家玄衣军的训练营给摆到离海边不远的地方了。

本来归义西边是已经开发得比较不错的地方,当然是已经有了人了,颜家初到的时候,坞堡都是建在县城以东几十里的地方,盐田也在东面,——本来就计划着向东发展的。兵力的部署肯定要往东边倾斜。

再者,西边空地已经不多了,闲杂人等倒挺多,本着“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原则,颜神佑就提议将这营地建在了东边——这样离昂州新城也比到归义旧城更近些。新城建设,大家都懂的,一应的配套设施都是离旧城略远的,这里面,也包括了新建的马场。

都在东边。

而因为上一次遭了海贼,沿海都很警醒。海贼军师选在天刚擦黑的时候登陆,为的就是能看清海岸。是啦,调虎离山之计用得挺好的,大年夜嘛,兵也调走了,民又都在过年,不可能很快组织起抵抗。千算万算,只有有一个不好——大年夜。

什么叫大年夜呢,就是大年二十九或者三十,这是个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说,这一天是月末,没月亮!夜晚没有什么光源。靠岸是需要时间的,上了岸之后,天就黑了,就得点起灯笼火把来了。

好了,具体情况介绍完了。

海贼方面呢,以为“突然出现在村庄外面的火把与海贼”是相当有震摄力的,将普通百姓吓傻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先抢一点补给,看村子里万一有骡马,还能补充一下,加快行军速度。

等到了之后就傻眼了,确切地说,他们人还没到呢,就被放哨的给发现了。当时村子围墙外面的大门就给关上了!然后就放了信号。

大过年的,本来就有燃放烟花爆竹之类的传统。烟花还是颜神佑闲来无事给改良的(…),本来她想搞个火药啥的,放炮炸山,弄点石头过来砌新城的城墙来的。后来才发现,现在这里的山林木茂盛,她下不去手,这些东西放着也是白放。就招呼了匠人,改良起配方来。其中还有一种,就有点像信号弹了。

尤其适合夜晚来放。狼烟在归义这地方,还真不是很好搞的东西,尤其是晚上,倒不如这个方便了。

没星没月的晚上,纯天然无污染的夜空,也没有什么灯火,超显眼的。就只见一片绚烂的烟火当中,一颗红色的小光球从下而上,直冲云霄,远远的,一站传一站顷刻便传到了归城这里。

红色,急警。

漫天的警报升起的时候,归义这边也是聚作一处的。颜肃之虽然带着人走了,剩下的人,该过的年还是得过的。颜神佑就又当了一次她爹的代表,领着她弟招呼客人。这一次呢,阿婉作为她哥的代表,是出现在前厅的,于是万绿众中,就冒出这两个丫头来了。

因颜肃之去剿海贼,弄得大家颇为紧张,为安定人心计,这个新年,颜神佑就要让它过得热闹一点。城里挂了好多灯笼,烟火也准备好了,准备要放的时候,城门上守城的士卒远远地看到别处先放了起来。定晴一看,卧槽!急警!

急得差点从城门楼子上跳下来!

报到衙门的时候,颜神佑已经要开始致祝酒辞了。

听了这个消息,颜渊之手一松,杯子掉了。他哥刚带人走啊!这满家的老弱妇孺的,咋办?!不对!部曲还在离城好几十里开外呢!这不坑爹呢吗?还好,颜肃之走的时候,并未将所有兵马带走,父子、兄弟俱在的留其一,独子不征。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正好守城。

正要说话时,阿婉已经站出来了。

由于是代兄出席,她的位置比颜渊之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听了就将酒杯一扔:“阿寿姐,怎么打?”

颜渊之:=皿=!你这样真的好吗?

颜神佑道:“不急。”

丁号是被留在归义的,当时就说:“只恐我们中计了。这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在座的一听即明。

颜神佑冷笑道:“他得想得美!管叫他有来无回。”还好,城里她随时保持了五百玄衣随身带着。又问警报的方位,得知方向,火速下令集合,随她先往营地,再率兵去驰援。海边村寨能放得出警报,就代表还能撑得信一时半会儿的。现在有了良马,不消半日,即可抵达。

低下头,对六郎道:“六郎在这里,招待诸贤过年,好不好?”

六郎想了想,仰着个大头,对颜神佑道:“嗯,阿娘那边有我。阿姐早去早回。”

颜渊之:“…”喂,你托付错人了吧?当你叔我是死人呐?!

颜神佑即刻下令:“放警报罢,令各处坞堡各自坚守。召集城内壮丁守城。阿婉,我另有事托付于你。”

颜渊之心道,这才对嘛,将母、弟托付给山民,海贼来了,往山里跑,也就是了。

岂料他侄女儿却说:“带上你的人,去新城,给我稳住了!不能让他们炸营!”新城工地上,精壮劳力数以万计——这个数字现在已经上升到了接近两万,这要是受了刺激反了营,破坏力颜神佑是不敢想的。

阿婉一怔,大声道:“好!”

颜神佑道:“他们要是不乱,你也不要过于严苛。眼下稳定第一,咱们得撑到他们去桑亭回来。”

阿婉道:“放心,阿郎教过我了。”

“呃?哦,嗯!等下,先取马与你,路上小心,带足了人手。”

“好。”

阿婉的常识也是山璞抽空教的,颜肃之点兵往桑亭去,是父子、兄弟只留其一,阿婉相当不解。且不说山民群殴,通常是倾巢而出了。便是山下,战争激烈一点,就会五丁抽三,即,家里有五个男人,就得有三个去上战场。【1】余下两个也不得闲,不止是种田这么简单,还有徭役征发,负责运粮啦、当差啦、修城墙啦…压力是相当大的。弄得妇女不得不顶上去,种田女人包了。

如果家里没有五丁怎么办?按同样的比例来!这只是官方的规定,实际操作中,大家懂的,逼急了肯定不止这个数。

阿婉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

山璞不得不给妹妹讲了仁义道德,讲了文明开化,实在不行就拿现实举例:“我开始有不懂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你看,他们这样做,就过得很好。慢慢的,你就懂了。人毕竟是人,有血有肉,有心有肺。也不能全把奴隶当牲畜来看的,你看乳母她们,对我们就很好的。”

阿婉慢慢听着,好像明白了一些。此番听颜神佑又额外叮嘱,一瞬打通了任督二脉,明白了,她哥带走了不少人,以她手上的这些人,要光凭暴力去压制近两万的俘虏,难。如果换一种角度去思考,那就容易得多了。

行了,带点酒、带点吃的,跟大家开个篝火晚会吧!告诉他们:劳动改造完毕之后,就都是自己人了,提前给你们庆功。哦,对了,可以分田地哟,安顿下来帮你们找家人哟。坏人是你们以前的头人,他们害我爹娘,可你们是无辜的呀…现在干活,当是为了换取土地而付的首付款了嘛。

阿婉好像明白了什么,取了马,拿了酒食,带着三千人,奔去跟俘虏们开晚会去了。

颜神佑这才对颜渊之道:“留在归义的士卒这会儿已经开始集结了,此城便交与叔父了。”

颜渊之大急:“你呢?”打死他都不信颜神佑会闲着!

果然,颜神佑微微一笑:“我得去告诉他们,下辈子记着了,我不是软柿子。”

下辈子下辈子下辈子…

颜渊之:…妈蛋!你要去干嘛?

当然是去砍人啦!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距守城卒看到烟火警报还不到一刻钟,归义的信号弹也发出去了,连发了七发。保证周围的人都能看得见,颜神佑说话时,阿竹已经取了臂绳来了。说完话,阿竹就给她绑臂绳,六妞等客女在她的眼色下悄悄退去,现在已经回来了。打扮都换了,个个红绡包头,腰挎长刀,一身软甲,皮靴,手里还捧着颜神佑的佩剑弓囊软甲。

颜神佑道:“玄衣集合了么?”

六妞道:“已经在府门外了。”

“哦,四叔,那我不见阿娘了,别招她哭。”

颜渊之和丁号等人一齐出来相送。

出得门来,五百玄衣静默无声,只有眼睛是活的,跟着颜神佑的脚步而动。

凡京中来的人,眼下固知颜神佑是有些干材的,从权之下,听她的也没问题。但是,在看到归义旧人的表现之后,他们都在怀疑一个问题:听就听了,可你们为什么这么像鹌鹑一样的老实?

现在,他们彻底明白了。五百人无一声咳嗽,连呼吸都仿佛是隐藏的,好似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口子,从地下亡灵国度踏雾升起了这么一群似人而非人的人形物。隔着老远,好像都能看到黑甲往下滴出的血。

徐昭啃了啃指甲,他是新手,姜云也是,这两位表哥虽然都在归义,但是与颜神佑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颜神佑给徐昭造成心理阴影,从小到大,颜神佑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坑爹的是她还是个女孩子。好容易长大了,自己也当官儿了,才发现这丫头简直不是人。有你这么管事儿的么?写教程教男人怎么当官儿?坑爹的是…章程写得特别仔细,还尼玛十分实用!

从京城到归义那么一路,徐昭是目睹过父女俩一起训随行部曲的,那个时候,只觉得部曲有些沉闷。他的注意力在山璞那里,而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规划自己将来的工作生涯上了。眼下一看,一下子从头冰到了脚。

再看颜神佑,什么废话也没有,取了块黑巾覆面。她一动,玄衣们也动了,齐刷刷也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五百人如一人。她走,他们也走,仿佛傀儡一般。

这些兵是徐昭他表妹带出来的,兵且如此,一手缔造这么一群恶灵的人,她会是个什么人呢?

徐昭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还以为他表妹带了一群鬼!

摔!这日子没法过了!妈妈,你要不要也过来?我觉得这里比较安全。

徐昭正在发感慨,就听到一个小胖子在说:“守城的回去守城,没事做的回来继续吃年酒。阿昭哥你没城,陪我阿娘和四娘玩罢。诸位,请。”

大家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红漆的冬瓜站在门槛儿前对他们招手。还说:“阿昭哥,不许让我娘知道。”

徐昭:“…”MD!

颜渊之:“…”MD!他也被吓坏了,愣是没拦得住侄女儿,就这么活活看着颜神佑带着人跑掉了!——就算拦,他也是拦不住了。颜神佑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上回阿花她们村子的事儿,恨得牙痒痒,这会儿她是不肯听劝的。

更有丁号,一伸手,就把颜渊之给拉住了:“这个时候,州府不能不管百姓。”

费这么大劲,将颜肃之与山璞都调走了,所谋肯定不小。沿海那些小村寨,怕很难扛住。如果放任不管,过了沿海一带,奔到新城那里,嘿嘿,近两万的俘虏。工地还有许多器械!尼玛建城的设备也是攻城的良器呀!如果把他们煽动起来了,又有器械,这么多人,你以为归义守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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