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肃之“切”了一声,鼻子都歪了。颜神佑左瞄右瞄,学了一声猫叫。颜肃之大笑:“行了行了,没生你的气。”颜神佑故作惊讶地道:“哎哟~合着您这是准备生气呐?”
颜肃之:…MD!小王八蛋就是不能给好脸色!瞄瞄闺女的笑脸,他又消了气。深沉地道:“儿女都是债呀。”揪着短短的髭须,颜肃之决定,早点把女婿给搞回来,争取让女儿给他生个蠢萌蠢萌的萝莉出来!
让颜肃之没有想到的是,征山璞回朝的命令还没发出来,已经有北方士人前来投奔了。
过来的人大家都不太熟悉,姓窦名驰,以前是个郡守。他是先奔的京城,直接找上了郁陶,然后被郁陶派人送过来的,现在被安置在驿馆里。窦驰本来不太出名,只知道他是北方人。大周朝里土鳖和南方人又比较多,没几个人跟他熟的。
姜戎倒是知道这个人,跟颜肃之说了:“这个窦驰,世居北地,也是冀州之著姓了。当年旧京未破的时候,少府少卿就是他的本家。北地这般乱,窦家还有人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在阮梅手下活命,可比在济阳王那里做官难多了。
窦驰字公路,颜神佑听了之后好险没笑出声来。听了姜戎的介绍,又有那么一点迟疑。像冀州这样的地方,乱了那么久,要跑早跑了。开始不跑,后来虞堃在临安重组朝廷的时候,多少人冒死奔了过来,窦驰怎么就不来呢?
拖到现在,又是阮梅那里由陆桥主持开始起用一些有能力的士人的时候。这里面很有古怪。
显然,想到这一点的不止她一个人。楚丰就觉得这里面有一点可疑,窦驰不是甘铭,马都买不起,拖家带口还没什么自保能力。就这样,甘铭路上生病的老头儿,还早早到了昂州来。窦驰这个,乘得起牛车,养得起奴婢,怎么看也不像是腿脚比甘铭慢的人。
是以楚丰便请命,要会一会这个窦驰。太乙舅舅没有直说怀疑,只是说:“北地旧族凋零,不意还有遗孤在,昔年我曾与他父亲共事,见过他一面,不知他还一如往昔否?”
颜孝之心说,我就说我弟怎么狡猾得不像咱们家的人,合着是像你!
颜肃之开心地对楚丰道:“有劳阿舅了。”
楚丰也开心,来个熟人,还是老部下的儿子,颜肃之可能还不知道,这个窦驰,还是他给推荐当的官儿,以前已经做到了郡守。
楚丰领命去试探窦驰,经验和直觉让他认为,窦驰身上大有文章。至少能够从窦驰那里推测出不少北方的情况,这方面的情报,是朝廷比较缺乏的。
楚丰亲自到来,让窦驰受宠若惊。他原本是有点惊惶的,就怕不受待见。见到了楚丰,急忙执门生之礼,口称:“明公。”直嚷着请楚丰帮忙收留。说话间,汗都下来了。
窦驰也不是傻子,傻子也不能在郡守的位置上做那么久,还在阮梅那里活了下来,又顺利过来了。楚丰的目光却给他很大的压力,窦驰从来都知道,这位老神仙看着和气,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原先的准备就得都扔了,老老实实跟这位老神仙招了吧。
不等楚丰发问,窦驰自己就先说了:“晚生实有大事上禀。”
楚丰微一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急在此一时了,慢慢说。”
窦驰却不敢怠慢,他知道,得先抛点干货出来,楚丰这样的人才有功夫听他慢慢说。他开口就说:“我看他们要乱起来了,就跑掉了。”还真是简明扼要。楚丰抽抽嘴角,等他详细说。
原来,窦驰是做着个郡守的,有家族支持,还有一张不小的关系网,过得还是挺好的。不幸的是北方天灾人祸的闹了起来,他这郡守眼瞅也当不下去了,他倒还有些底线,不想跟反贼合作,但是又不想死。就跑回老家,准备拉起一支队伍。勤不勤王的另说,反正虞家也不怎么得人心,但是反对阮梅这样的反贼是必须的。
没料到阮梅不是那么好搞的,他只得躲了起来。直到陆桥说服了阮梅,开始用一些士人管理他们那个大陈。窦驰开始并不想跟他们合作,阮梅的黑历史太黑了!后来渐渐有那么一点动摇了——不过他自己说,是想探明情况,看阮梅在搞什么鬼——就到一个已经出仕了的朋友家里呆了一阵子。
这一住,就让他看出了不少问题来。窦驰能在这么乱七八糟又危危险险的环境里一直活到现在,必然有特长,比如对危险的嗅觉。他就觉得这些朋友神神秘秘的,使着眼色,打着机锋。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窦驰也算是个能干的人,没用太久就猜到了一点内幕。猜着了之后,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地携家带口跑掉了!
楚丰想了一想,问道:“他们可是…想要架空了阮梅?”
窦驰小小拍楚丰一记马屁:“明公不愧是明公。正是如此。阮梅行军布阵也不算平庸了,陆桥也是奸狡之途,只是说到治国,他们就差得太远了。”
楚丰心道,屁的治国,还不是说玩心眼儿?
整个国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靠耍点阴谋诡计就能玩得转的。陆桥再机敏,根子上就歪了,哪里知道这些士人的心机?只要让他们进了朝廷,又制不住他们,不到二十年,就得被蛀空了。
楚丰道:“这主意原也不错,你们跑了?”
窦驰差点没哭出声来:“明公,阮梅又不是个正常人!”
楚丰秒懂。
窦驰又说:“就算阮梅不收拾他们,他们没一个能领兵的,死定了啊!阮贼伪朝,还不如济阳伪朝呢,好歹济阳还能把得住手下文武,阮贼这里,文没有武,是剥了壳的鸡蛋,武没有文,是没笼头的马,眼瞅就要掉下悬崖了!”
楚丰道:“你辛苦啦,我会去回禀圣上的。”
窦驰放下心来,却又问:“明公,我把章垣也给带回来了。这个,要怎么办?”说着,怯生生看了窦驰一眼。他带着章垣来,一是因为章垣有点学问,二也是用章垣来试探一下颜肃之的。现在没见着颜肃之却先见着了楚丰,什么试探都不敢了,就先招了。
楚丰原本皱着个眉在听北方这一团乱的,琢磨着怎么从中取利的,猛听他这么愁苦的一句,笑了。伸手拍拍窦驰的肩膀:“人来了就来呗,原来怎么样的,现在还怎么样——只是要他将狂生的习气给我收一收!朝廷必要一统天下的,你熟知北方之事,年轻人,大有为啊!”
窦驰心头一喜,连声答应了。
颜肃之听了楚丰的汇报,倒是挺开心的,还夸窦驰来的:“这人是属泥鳅的吧?这么滑不丢手啊!跑得还快,看得还准啊。哈哈哈哈,呃…”在楚丰指责的目光下收了声,挠挠头,“阿舅看,他适合做什么呢?”
楚丰道:“他自北方来,知悉其事,日后要平定阮贼,是一定能用得到的。”
颜肃之道:“那先放您那儿?您看着办?”
楚丰微微一笑:“好。”老神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了,颜肃之这意思,就是说下回搞阮梅,他也能掺和进去了?这可是大项目啊!乐完了,又说了章垣的事儿。
颜肃之也乐了:“这小子有趣儿,也留下吧。”
楚丰就知道这个外甥的病又犯了,不得不提醒一声:“二郡主面上须不好看。”
颜肃之道:“没事儿,跟我家丫头说,她能想出办法来。”
楚丰一想到颜神佑,不由牙疼,点点头,表示自己不管了,只管把窦驰和章垣征到自己府里,让他们俩回忆一下北方生活以及阮梅那里的情况。
颜神佑也不负众望,颜肃之通知完她这个事儿,她就跑去看颜静媛,顺便就看了一回卢家众人。卢湛和殷氏享了卢慎的福,一个被授予光禄大夫这样的闲职,另一个也做了诰命。一家子热情地接待了颜神佑,颜神佑也不谈什么公事,就来闲话家常,说山璞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卢慎等人欣然同意,颜静媛也觉得脸上有光彩。
颜神佑鼻子尖,闻到了一丝药味儿。趁机问了卢慎的那个庶祖母:“是不是老人家病了?”
卢湛没想到颜神佑还记着他的这个庶母,忙说:“阿姨上了年纪啦,正在卧床吃药,怕过了病气,不敢来见殿下。”
颜神佑笑了笑,没说话,搞得卢湛心惊胆战的。
让卢湛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颜神佑就奏请,说卢慎那个庶祖母真是奴婢界的表率,请表彰她一下,给个诰命啥的,作为天下有忠义心的奴婢的榜样。这倒很符合士大夫们的价值观,提议被全票通过了。
下了朝,卢慎就跑回了家:“公主为老阿婆请封啦。”
封了个七品的诰命,全家都称她为老孺人。
第257章 姐夫是好人
山璞回来的时候,窦驰已经安置好了,章垣也不见当初造着假名片去闯骠骑将军府暴打人家儿子时的中二劲儿了。
时值十一月初,二郎的婚礼还有两天就要开始了,山璞倒是赶了个巧。来先不回家,先往宫里见驾。岳父成了中二帝,山璞心中感慨万千。知道妻儿都在宫里住着,山璞觉得,这比知道妻儿在宫外的时候,还盼着见他们了。
颜肃之见他走神,狠狠咳嗽两声:“想什么呢?”
山璞对这个岳父已经很有一套了,微笑道:“闻说二郎大喜,想着娘子必是欢喜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跟着帮忙?”
颜肃之笑了:“没事儿没事儿,累不着她。最忙的是张转圈!”
宫里是不见慌乱的,只添了一点喜色。这些时日以来,最忙的不是皇帝、不是丞相、不是将军,反而是太府。太府虽然分职了,现在还管着各种手艺人并皇室物品的造办等。从一开始就忙,这也是张太府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跑过来干活的原因——忙啊!你忙,就代表你有存在的价值,就代表能够干出成绩来,就代表领导重视你。
张太府优柔寡断,自己主政时整天提心吊胆,主意一时一变,生怕出问题。一旦上头有人下了命令了,他反而不用担心了,照着人家的命令做就行了。让做衣服就做衣服、让做器皿就做器皿、让造车就造车,安排手下人做这些活计,他倒是很有效率。
再有效率,也赶不上这一整个朝廷要新建。旧京变乱,丢了许多的仪制曲册,也死了不少匠人。新的朝廷,从上到下都要换新的。张太府是新附者,不敢动小心思从中渔利什么的。每日兢兢业业,天天点着衣服又做好多少套,各色玉佩雕琢好了多少、女人头钗做了几支…
原本太府造出皇帝登基时的行头仪仗就很赶了,颜肃之一家还能再多造出几件常服来,其他人能得一件礼服已经是张太府管理有方了。等登基完了,许多部门都暂时休息了,张太府还在吭哧吭哧地当老黄牛。一个多月了,许多应该有的东西都还没有。更让张太府觉得便秘的是,朝廷的仪制,也就职官等比较明确,其他的,都没了。常恢一把火全烧了!
张太府的日常:早起,骂常恢,洗漱,吃饭,上朝,巡视,骂常恢,分派工作,午饭,继续巡视,骂常恢,检查工作,统计一天的成品,骂常恢…被老婆镇压,去休息。
因为每天就做这几些工作,行动特别有规律,所以被中二帝称为张转圈。
李彦有时候还要跑出去吐纳,霍亥有时候还要看看学生,颜神佑更是没个规律,前两天还跑去给林大娘上坟。只有张太府,天天转圈。
山璞秒懂,嘴角一抽:“太府不容易。”
颜肃之一摆手:“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人不怕闲,怕忙。不过你么,”将女婿上下一打量,“稍稍歇息一下也好。”
山璞道:“是有事要交与我做?”
颜肃之摸了摸下巴:“是有那么一件事,反正丫头也会跟你说,你附耳过来。”
叽叽咕咕。
从头到尾,两人脸上表情都没太变。完了,颜肃之问:“如何?”
山璞道:“很好。只是如何与他说?前番不曾封侯与他,这个…”
颜肃之一摆手:“南宫醒封侯了吗?”南宫同学只做了鸿胪少卿啊!
山璞心说,那不太一样啊,想着,他就慢悠悠说了出来:“南宫无兵。”
颜肃之道:“无妨,只要霍白暂时平益州之乱,我也封他。”说着,又冷笑了数声。山璞就不再为霍白说话了,霍白进益州时的某些作为,他也有些看不大惯,不予封侯,未尝不是一种敲打。
颜肃之道:“你在荆州,可听说益州如何了?”
山璞道:“他是有手段的人,益州渐次平息了。”
颜肃之道:“哦,那还不错,我等他表功,就给他加封罢。”山璞是个靠谱的人,他说益州安宁了,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是得给霍白准备准备了。等下还要让霍白出力呢,那就封安定侯,一千户。
打定了主意,颜肃之就将此事放下,对山璞道:“你去看看孩子吧,宝宝长得可好啦!像我哦!”
山璞:…
颜神佑知道山璞来了,当时她正在楚氏那里。二郎成婚,放在以前,楚氏作为祖母也是相当忙的。搁到现在,一切有相关部门去操心,连颜孝之夫妇都没以前那么忙了。楚氏也就有心情跟重孙辈们一起玩。
李今的儿子李济,现在长到四、五岁上了,能跑能跳会说话,被教养得不错,颜希真有心让他过来东宫就学。颜家兄弟姐妹关系都还不错,见面也多,互相也都会帮忙照应,颜希真的儿子,将来前程也不会差。颜希真倒也不全是为着让儿子跟六郎亲近什么的,主要还是瞅上了东宫的师资棒棒的,也是不想让儿子被李今的思想影响太多。
儿子要是没爹看着,思想容易走偏,但是如果这个爹有那么一点傻乎乎的,那就不能让儿子也被影响成个方脑袋。李今如今也不提什么前朝了,颜希真却不敢拿儿子开玩笑。
宝宝还不满周岁,八郎比他们俩都大一点,三个小朋友凑在一起,居然挺和谐。颜静媛的儿子这几天却又病了,颜静媛在家里照看着儿子,是以并没有来。
女人们在一起,指指点点地看着三个小东西居然一起哼唧了起来,忍不住爆笑出声。
楚氏问颜希真和颜神佑:“你们两个没事做么?这么得闲?”
颜神佑笑道:“秋收也过了,二逆正打得热闹,也顾不上我们这里,可不就闲下来了么?再过一个月,就要忙起来了。”得做年度总结,还要做来年计划。
楚氏又问卢家的事情,颜神佑又说了一回卢慎庶祖母。楚氏道:“老实本份,尽职尽责,是该有福报的。”又看颜静娴,心里也不免叹一回气。颜静娴比她两个亲姐姐可人疼多了,偏偏霍白不像卢慎那么明白,这让楚氏颇为惆怅。心道,要是再过不好,就让他们离婚了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再拖下去不过误人误己。霍白自误不要紧,就别吊着颜家的女孩子让人跟着干熬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这回一定要弄个好孩子来,李彦家的孩子看着就不错,如果人品不行,李彦也不会让他出来闯祸!
颜静娴不知道楚氏已经为她打算好了,只是好奇地看着三个孩子,尤其是宝宝,香香软软的,特别可爱。对于已婚未育女士来说,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看着看着,她就过去抱宝宝玩耍了。宝宝特别坑爹!大概是饿了,还往姨妈怀里拱。
戴娘子一看就要糟糕,抱上一步,将他抡了来:“大郎,别这样,咱们去吃饭。”
颜静娴闹了个大红脸。
颜神佑勉强笑了一笑,心道,五娘这可也够倒霉的了。再抢救一下试试,让他有点正事做,如果抢救不过来——不知道离婚行不行?
她这是跟楚氏想到一块儿去了,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颜希真,不过看一室和乐,她也准备再考察考察再说。这家子姐妹,还真是绝了。
姜氏叫了颜静娴过来,与她小声说些什么,似是开解。姜氏也觉得这个侄女可怜,明明是最懂事儿的一个,弄得现在姐妹们都有孩子了,就她还两地分居。姜氏想,总得想个办法,让他俩一处生个孩子才好。好歹颜静娴才不寂寞。不然霍白在外面那样,谁也不知道他老实不老实,颜静娴在昂州,承受的压力就大了。
颜氏近来比较闲,徐昭跑去旧京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半个亲人。倒是沿途打听,说是见过清远侯父子等都死了,跟许多出逃的人一起都被胡乱掩埋了。徐昭只得回来给父祖建个衣冠冢,颜氏跟着儿子一道守个孝什么的,心里有点苦。
比较欣慰的是,徐昭经此大变,终于不走逗比风了,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楚氏看一看女儿,也在想,转年就给她再找个人嫁了吧,总这么守寡,也没滋没味儿的。楚氏深知,这个女儿跟自己还不太一样,楚氏有正事做着,就不觉得难熬,颜氏是个挺标准的家庭妇女,就得给她一个家庭。具体是谁,那就得用心思量了。
李济在那儿戳他八舅:“阿舅,宝宝吃什么去了?”摸摸小肚子,他也有点饿了。
已经懂一些事情的八舅:(⊙o⊙)?
李济:= =b
阿长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脸上带着笑,步子很是轻盈。颜神佑提议不要宦官,实在是给这些侍女们很大的惊喜。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不想被人侵占地盘的感觉。同样的感觉,朝堂上的某些人也有,但是因为颜神佑下手太微妙了,拆出了许多有实权的官职来,又在这些职位上放上了合适的人,想反对,就会触犯一个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
后宫就不一样了,新集团未形成,旧集团都念着她的好。
阿长笑着对楚氏道:“驸马回来了。”
楚氏也笑了:“这些日子正念叨着呢。二娘,还不快去见他?”
颜神佑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什么呀?他是晚辈,不是该来见阿婆阿娘的么?我就在这里等着,就能看着啦。”
楚氏也不过是打趣而已,但是姜氏,也敢了看法。如今颜神佑是公主,山璞是驸马,君臣名份已定,自与寻常夫妻不同。女人们嘻笑着,竟不如何走避,与当初在旧京之时,风气变化极大。
山璞进来,被七大姑八大姨一看,反而害羞了起来。悄悄看了颜神佑一眼,颜神佑本来大大方方的,被他一看,居然也觉得有点羞涩的感觉了。
颜希真咬着袖子闷笑,与颜静娴打着眼色。颜静娴靠着姜氏坐着,位置比较高,看山璞看得也觉这姐夫有趣。楚氏命赐座,阿长笑嘻嘻地亲自挪了个座席到颜神佑身边去。山璞清清嗓子,过去坐了,双手垂在身侧,趁人不注意,碰了碰颜神佑的手。
宽大的衣袖下面,两人的小指勾到一起,心里都有点痒的。
#每次重逢都像再谈一次恋爱#
楚氏也不点破,又让李济来与姨父见礼,也让八郎过来跟姐夫问好。自己又问山璞累不累,饿不饿,还笑着说:“讨来的媳妇儿在这里,饿了叫她管饭,不管饭我骂她。”
山璞连连摆手:“不用的不用的。”
楚氏被他诚实笑了,山璞绝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纯良,但是为人厚道,这也就够了。尤其有霍白做对比,楚氏更觉得山璞这样的比较好,想给颜静娴再找一个跟山璞差不多的丈夫。
不多时,戴娘子抱着吃饱了的宝宝过来了。姜氏道:“哎呀,他们父子好久没见了,快抱给他看来。”
戴娘子小心地将宝宝抱给颜神佑,颜神佑双手把着宝宝的腋下,扶他转向山璞。山璞也转过身来,由坐而为蹲。
宝宝好奇地看着亲爹:好大一只!虽然不眼熟,不过看起来还不错的样纸!
山璞十分激动:好胖一只!好可爱好可爱。
宝宝将右手塞到嘴巴里,右歪着头看山璞。山璞蹲那儿,左手撑着腮,左歪头也看宝宝。山璞蹲着也比宝宝高一点,宝宝还微仰着大脑袋,右歪完了再左歪。山璞也跟着他歪来歪去逗他。
颜神佑笑得双手直抖,颜希真等看着也笑:“你小心点,别抖到孩子。”山璞终于伸手抱过儿子,小心翼翼的。宝宝跟他不太熟,用带着口水的拳头摸摸捏捏他的脸,左手还抓着颜神佑的手指不放。
颜氏道:“毕竟是亲父子,孩子小也不记事儿,却要他抱,也不哭闹。”
八郎:…姐夫,你的脸上都是口水!
山璞归来,并不是表面上的尚主不自由,也不是为了参加二郎婚礼什么的娶个公主好划算,有好事都想着他。看门道的人都晓得,山璞才是颜肃之亲手带出来的头一个学生,军事上相当倚重于他,他这一回来,意味着军事方面会有调整。
果然,山璞回来第二日,益州霍白来报喜,花了几个月,终于把益州搞定了!颜肃之也不含糊,当场表示给他封侯:“我就等着这一天了!这些女婿里他是极好的,我却不能因私害公而已。他自己能有出息,我很高兴。”
又问山璞,霍白如何。
山璞自然是说他很有智谋。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文章,干货还是在小会上说。颜神佑给颜肃之出的那个主意,就是派一支奇兵,以荆州为根据地,把握一下济阳王与阮梅之间的斗争。阮梅眼看要赢,就劫一劫阮梅的粮道。济阳王占了上风,就抢一抢他的军马。兼以挑拨,争取让双方都多僵持一段时间,互殴得久一点,好给南方埋头搞建设的时间。
大型战役打个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三年五载也不是没有,对吧?
干这事儿的人,得有心机、有判断力、有行动力。算来算去,非霍白莫数。
等两败俱伤了,再出两路奇兵,一路袭取济阳王,一路弄死阮梅。天下就能定了。
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不过米挚听完了就咬到了舌头,很怀疑这是不是山璞给颜神佑出的主意,以颜神佑的名义提出来的。米老实这回学聪明了,心里嘀咕,没说出来,他在听旁人的意见,口上还说自己不通兵事,就不瞎出主意了。
楚丰认为这样挺不错的,李彦也觉得可行。霍亥觉得这任务有点零散,并不高大上,却也明白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便也不反对。叶琛道:“日后两路大军,安定侯是一路了,另一路呢?除开这两路之外,还要有人居中策应。”霍亥一听这个,登时不觉得这个任务不够好、不够高大上了。
颜神佑道:“大将军居中,如何?也是圆他夙愿,有始有终。”郁陶在前朝就是领军平逆的大将军,结果前朝完蛋了,反贼还没完蛋,还越做越大了,郁陶颇为遗憾。
郁衡听了,忙跳出来道:“家父常以此事为憾!此情陛下知之!”
颜肃之笑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此事非大将军而谁?”
郁衡乐了。
颜肃之摸摸下巴,道:“西路霍白、阿胡,”看一眼楚丰,“雍州(楚攸),东路驸马、卫尉(楚源)、兴义(李今),大将军居中策应。”
颜神佑凑个热闹:“我呢?”
颜肃之道:“看大将军那里要不要帮手再说你!”
颜神佑道:“也行。”
颜肃之不想闺女再冒险了,心道,拖个一、二年,那两家打成烂羊头,也就不用你上阵啦。
颜孝之摆出一个“对不起大家,我弟是个中二病,完全没有皇帝的样子,还把闺女教坏掉了,真的对不起大家啊”的造型,两眼望房梁,眼不见为干净。他弟弟偏不让他安生,又扯到他身上了:“二郎婚后即携新妇赴益州,召安宁归来。就是二郎这几年不能承欢膝下了,阿兄毋恼。”
颜孝之眼睛还在望天,造型还没拗回来,被大家看了个正着。在“果然,你们家都不正常,你终于暴露逗比本质了”的目光中,苦哈哈地道:“年轻人就是该做事的!”心里说:MD!又被你个中二病坑了。
颜大伯在一家奇葩人类的影响下,终于也不正常了起来。
李彦做会议总结:“还请咨于大将军,若大将军无异议,方略即定,一应辎重粮草、兵马调配都以此来办。荆州之粮不须转运,就地入库,对外便说是填补之前战乱的亏空。旧京粮草不再调拨各地。”
南方的战争机器,也在暗搓搓地加大马力了。
不几日,二郎婚礼。因已有爵,又是有司挑大梁,这婚礼比他哥哥的时候少了一点热闹,多了几分庄重。张太府开心得哭了粗来:“我闺女终于有人要了!”然后就被房夫人掐了一大把,好疼!哭得更厉害了!
颜神佑等当天就等着颜希仁的新府里,想要闹洞房。她儿子和颜希真的儿子都被抱过来压床,李济好一点,按比例来说比宝宝稍微不那么圆润一点。宝宝就是个大团子!一个长团子,一个圆团子,被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滚到了床尾。
李济打滚打得挺开心,平常他妈管得很严,不许这么撒泼放赖。滚了一遍他还想再滚,被颜希真揪着领子拖下来了。宝宝很小,是被颜神佑一路翻滚过去的。滚完了,两只大眼睛都成蚊香样了。
再看样新娘子,已经算是新妇里比较大方的,脸也红,也不高声,说话却挺明白清楚的。认了一回人,又说:“我想你们也是这般样子的。”颜神佑笑道:“是不是不打紧,处下来就知道了呢。”
颜希真又跟二嫂说着她二哥的幼年趣事,比如呆什么的。
三朝回门张太府又大哭一场,对颜希仁道:“我这闺女就交给你了,她…你多忍一忍啊,我总觉得前阵儿那一闹,她变得厉害了。”新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反正我不接受退货了。殿下,你保重!
颜希仁莫名其妙:“我娘子很好啊!我家里人都喜欢她,阿婆尤其喜欢,圣人都说挺好的。”
张太府:…那是因为圣人他闺女也是个…QAQ说多了都是眼泪啊!我单以为我家闺女以前管家利落很好,没想到她…殿下,你喜欢她我就放心了!
颜希仁带着“我的岳父居然是逗比”的奇葩心情,打包行李,带着妻子,跑到益州去换妹夫了。
霍白接到封侯之令,心里也是痛快也是不痛快——毕竟比别人晚了一步。心中却猜:兴许是还有差遣。
他猜得很对,颜肃之见了他之后,也没有二话,痛痛快快地道:“你领兵,去给北边那俩王八蛋添点乱,让他们打得久一点。”说了他的任务。看着霍白放光的两眼,颜肃之道:“他们且得打一阵儿呢,你年后再走,回家看看父母,陪陪妻子。新婚就分开,你们都很不容易。”
霍白答应了,也没太多的废话,就回家看爹娘去了。
山璞这里还有点小担心:“他回来,娘娘不召见?”
颜神佑奇道:“为什么一定要见?阿婆自有主张的。”
山璞就不说话了,却对颜神佑道:“是不是得让六郎多多习武、知道一点兵事了?”
“嗯?”
山璞道:“历来皇帝正在壮年而太子手握重权是为不妥,但是太子不知兵事毫无威望,也是不行的。压不住老臣呐,好歹得给六郎一个立足的地方,才好…我不是说老臣们不好,只是人心如此。便是皇帝,不做出些成绩来,不显出本事来,臣下尊则尊矣,却未必心敬之。”
颜神佑笑道:“我正说他太胖,得操练操练,瘦一点才好。你这主意是不错,是得叫他吃点苦头了。”
山璞便上书,请让六郎增加一点习武的时间,跟卫士们多接触一点,也尝试着组建一支小小的队伍,试试身手什么的。说的却是“为父前驱”,颜肃之依其所请。
霍亥心道,这个词儿用得极好。
六郎听说之后,也是很激动的,开心的啃了胖外甥好几口:“我就知道阿姐和姐夫对我好,你快长大啊,长大了我也疼你哦!”
宝宝:(⊙o⊙)?
据说,此后数年,太子殿下的身高一直在长,体重却不见大涨…
第258章 新年新奇葩
六郎作为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少年,虽然在武力值方面略逊一筹,但是此胖有一颗宽广的心。群雄逐鹿之时,胖少年也曾梦中金戈铁马,驰骋天下。无奈体型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颜肃之已不原来的归义县令,不用儿子出去拼命,太子殿下吃亏在生得太晚。
总有人告诉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每当此时,六郎都有一种淡淡的苦逼感。
更郁闷的是,他的老师们也让他将心思更多地放到“文治”上面来。老师们也是为了他好,也没禁他习武,但是却总是劝谏他“不要沉缅于武事”。李彦等想的是,颜肃之打天下,六郎治天下,如果连着两代皇帝都打打打打打的,那大周就要维持不下去了。六郎已经跟在颜肃之身边学过一点边角,现在又有大家教着,对于军事大事就不是不通,懂点常识够用就行了。不用亲自向武,那就不好了。
一片老臣心。
正处在青春期的太子殿下不像他爹,胖太子没有中二病,他明白人家是为了他好,可是终究意难平!
胖纸就没有人权了吗?!人家也是男人啊!也是胸怀大志的啊!
现在好了,姐夫回来了,提议让他稍通武事。对此,阿胡等人是举双手赞同的。阿胡为人沉默,台词都没得几句,心里却挺明白的。老实人也有自己的思量,太子太注重文官了,他们这些武将以后咋办?蹲墙角种蘑菇吗?
山璞上表的时候,轮到霍亥去给六郎等人上课,没拦着。回来得知颜肃之已经大手一挥,批准了!霍亥一跳三尺高,将李彦好一通责问。问他为什么会妥协。李彦也不是吃素的,从“为父前驱”里看出了问题,当时回道:“天下未宁,太子是当为父分忧。”
霍亥:…MD!咱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默认这个太子要从文治入手了吗?你个叛徒!
对上霍亥指控的目光,李彦一点也不觉得不妥。本来么,教导太子可是件大事儿,朝秦暮楚的不好,一意孤行就更不对了。太子是大家的,不是某个人实现自己抱负的工具。山璞说的有一定道理,李彦就觉得需要调整。
可霍亥大概是真被阿胡气着了,气咻咻地看着阿胡那洋洋洒洒上千字的奏本,字写得超丑!用词也相当地白话!有辱斯文啊!可就是表达了一个思想:太子是得知道打天下的不容易,才能跟皇帝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霍亥:=囗=!
一猜就猜着这群武夫要把他苦心教出来的斯文太子拐上邪路,这是不行的!作为教师,霍亥决定跟学生家长讨论一下,顺便做个家访什么的。
他也是到得巧了,人家一家子正在那儿玩耍呢。人头到得也挺齐,除了在后宫窝着的,其他人都在这里了。颜肃之父子、颜神佑一家三口,还捎带一个八郎。就看着颜神佑揪着儿子襁褓上的系带让他站起来,宝宝从襁褓里挣出两只手来,就想要他胖舅。
颜肃之十分羡慕嫉妒恨,酸溜溜地瞅了儿子一眼:“因为太胖,所以显眼吗?”颜神佑听了就想笑,忙把儿子塞给弟弟,自己伏在山璞肩膀上笑。
胖舅舅的膝盖好痛QAQ
山璞看他被包成个球的儿子平安着陆在六郎的怀里,心中颇为无奈,对颜肃之道:“我怕自己年轻,教不了六郎了。”
颜肃之翻个白眼:“怕什么,他小时候你不也教过的么?”
山璞道:“此一时彼一时。”
颜肃之道:“有什么不同的,自家人我才放心呢,”说完,一捞外孙,对儿子道,“你有什么想学的,跟你姐夫说。”然后就开始挤眉弄眼逗外孙了。
宝宝看着他特别好奇,看看外公,再看看亲妈,果断伸出手来,抠!颜神佑长得像爹,但是颜肃之比闺女眉间多了朱砂痣、下巴多了胡须,这两处就特别遭罪。
霍亥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宝宝这会儿不抠他外公的眉头了,开始拽胡须了。颜肃之的髭须蓄得比较齐整了,略长,姜氏会亲自为他修剪,样子十分好看,美大叔一枚。不幸遇上了个好奇外孙,霍亥再看颜肃之,眉毛也乱了、胡子也炸开了,还在那儿傻笑。
霍亥:…
颜肃之还招呼他:“老霍来啦?快来坐,看看宝宝,可爱不?”
霍亥:…MD!我真傻真的,我单以为他只是在旧京的时候中二病,没到登基了又犯了病!
霍亥皱皱脸皮,挤出个笑来,眉宇间尽是担心。颜神佑等人也看出不对来了,山璞飞快捞过儿子,拍拍宝宝的背,安抚着,让他不要乱动。颜肃之抹抹髭须,将那两抹乌黑油亮的小胡子抹顺了,问道:“怎么?!”
霍亥见人都在,也就直来直去地说了:“太子沉缅武事可不好。”说完,还有点责怪地看了山璞一眼,宝宝正好打着小喷嚏转过脸来。
六郎不吭声,有点小郁闷,颜肃之道:“我儿子怎么能不知兵事呢?”
霍亥沉声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易沉缅!”
颜肃之一指山璞:“你来说。”
山璞道:“我小时候养过只虎崽,一直以为是只山猫。”
霍亥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太子是何等样人,大家看得见,是以臣等平素教导之时是不敢有丝毫疏忽的。”
山璞摇头道:“这是两回事儿。”说到这里,眼带犹豫地看看颜肃之。颜肃之理都不理,只管逗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