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挚没精打采地道:“国子学所取诸生,皆是荫生,生员齐备,明春就能开课。太学生却不然,须得各地取士之后,再充塞其间。他们又议,太学生又分两种…”太学生里,一种就是科举考过了,做短期业务培训的。还有一种,就是各地推荐来的品学兼优的学生,如果通过了考核,也可以做官。
这也是乍一推行科举的时候做出来的过渡办法。
余冼问道:“那么,祭酒、博士等职,皆由何等样人担任?”
米挚道:“正在定呢。”
余冼以手加额,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米挚有些不解:“子清这是何意?”
余冼道:“相公怎么忘了教化之功呢?无论太学还是国子学,不在学生而在老师啊!老师教什么,学生自然就学什么、听什么,最后就会成什么样子,不是么?”
米挚大喜:“正是。天下名士多矣!岂会皆如李、霍、丁之辈,恋栈权位,为做丞相,阿谀媚上,竟容与女子同朝?!只有一样,此事恐不由我来作主。”
余冼道:“却也不由他们作主的。相公想,天下博学之士能有多少?若是只在南方诸州试行科举,说不定就够用了。要是全国推行了,只怕就要添些人手来教授了。”
前面说了,学习是个烧钱的事儿,没钱,你读得什么书啊?光老师的工资你就开不起,再别提什么文具书本了。这会儿印刷术都没推广开来呢,南方见得多些,北方几乎没有。书都是靠抄的,买都买不到啊。要么雇人抄书,要么自己吭哧吭哧抄他十几年。
差一点的老师便宜一点,可教不了多少东西。
要不怎么说名士老师值钱呢。
米挚得了这么个主意,开心不已,果断地道:“我日便上书。子清且留一步,为我审一审稿子。”
余冼说着:“不敢,拾遗而已。”倒也留了下来。就在米家吃的晚饭。两人商议到快要宵禁了,人行道才从米府出来,回到自己家里。
心中也是一叹:米挚对他挺好的,也数次说要将他的往上推一推。却每被甘铭压着,说他思想有问题。到了御前,颜肃之大约还记恨着他之前的事儿,也不给米挚撑腰。弄得余冼空有一身本领,只好当米挚的参谋。盼着米挚能把太子给哄好了,也好图个日后。
余冼倒对米挚有些信心,这人先前不得东宫喜欢,但是人却不坏,相反,还很有一些忠贞的模样——不是个讨人厌的人。又有师生之宜,只要米挚略软和一点,便能与东宫打好关系了。
裹了裹裘衣,余冼下了车,看到他哥余道衡正等着他。忙迎了上去,先跟余道衡通个气儿,明天早朝前串连一下,别大惊小怪。
第二天,颜肃之听米挚一本正经地说“科举已经已经在做了,那就全国推行好了”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摔地上。掏了掏耳朵,颜肃之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八百遍,也还是那么个意思。米挚捏着鼻子说,自己回去就想明白了,
古尚书面有一丝得色,还以为是自己战斗力爆表,把米老头破防了。却不知米老先生已经在狗头军师的指导之下,埋下了地雷,就等着大家踩坑呢。
第301章 思想的隔阂
物反常即为妖。
无论是颜肃之这样开了脑洞的,还是甘铭这样的正常人,都本能地觉得有一丝丝地不对。然而要开科举又是他们一力提倡的,现在反对派们不反对了,岂不是正中下怀?难道要因为怀疑米挚之赞同是不怀好意,他支持了,自己却去改口反对?
眼下不是怄气的时候,且科举取士,一举荡平旧族的垄断,乃是大势所趋,怎么着也翻不了大天去!义之所在,何惧之有?!
颜肃之坦然地接受了米挚的“悔改”,还表扬了米挚几句,弄得米挚憋屈得要死。心道,我且为大局忍一时之气。
岂料颜肃之表扬完了他之后,又并不及时宣布推行全国,依旧是南方先试点一年。颜肃之留心观察着米挚的表情…MD!皇帝的御座是设在台子上的,比底下高好几级,米挚微低着头,看不到!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李彦却将米挚的表情变化看得比较清楚,暗暗揣摩着,这里面有什么文章。颜神佑比他知道得还要多一些,舆部盯着米家的大门,掌握了余冼的进出频率。杜黎也在米挚他们家的街区投放了大量的警力,美其名曰:保护。杜黎心里特别清楚,自己身上已经死死打上了土鳖南派的标签,就别想着左右逢源了。看眼前这情势,也不是北方旧族能翻盘的。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颜神佑听着颜肃之的决定,再想一想余冼屡次登门、米挚突然改了主意、刚才颜肃之没有立时答应时变脸,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古怪。说他突然大彻大悟,又或者被余冼劝说得悟道,那也是不可能的——这表情就不对。颜神佑只好想:如果是我,事到如今,就去合作,总归是旧族的文化素养高,多抢些官职也是好的。
——难道他是打的这么个主意?
科考是大批量的,一批最终录取的,少说几十个,多则一、二百,正经考上来的,授官就是县令一级的。举荐的话,一次能举荐多少人?
细一想,也不对,如果只是这样,南方开科考,无论士庶,皆可参与,北方不开,无论士庶,都无法参与。这又不像是涉及士庶之争。
颜神佑留了个心眼儿,决定观察米挚接下来有什么举动。米挚比较没有城府,或者说智商情商不足以支持高深的城府,有什么举动,一定会被看出来的。还是要连余冼一起盯住。原本唐仪这个间谍做得挺不错的,但是因为他一直含糊其辞,只肯在米挚推荐余冼的时候联一次,便再也不肯出力。米挚又一直看他那副不上进的样子不顺眼,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再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事儿来了。
恨只恨旧京变乱之时,米家并不曾受到什么大的冲击,无论西进还是东归,依旧是人员齐备,门禁也还挺严,安插不进人手进去。安插这种事情,又不能明着做,做了,就等着被参死吧!你可以设御史,弹劾不法事,却不能搞锦衣卫,探人阴私。【1】
舆部至今还挂在玄衣的账下,不敢独立出来,对外宣称这是部队里养的斥侯。
颜神佑琢磨着,是不是要建立枢密院,彻底把军队与文臣分开了。等她想完了,这一天的朝会也结束了。
临近年关,事情也多,姜氏干脆在大明宫里,给她拾掇出一处宫殿来,她就住这儿待产了。宫里也没有什么宫妃一类需要避讳,山璞也被打包了过来,一家三口就过了在岳父家蹭吃蹭喝的美好时光。
颜神佑心里不免有一丝着急——住在宫里,看着光彩,其实并不方便对外的联络。没奈何,只得命心腹侍女等人来回奔波。她府内的女官们更惨,冯三娘回来说:“腿都要跑细了!”却又带回了一个消息,“米挚下朝之后,果然唤了余冼到他家里去,两人谈了好久,天黑之后余冼才出来。”
颜神佑拿着铜筷子,隔着熏笼拨着里面的炭火,对冯三娘道:“这事儿还得辛苦你一回——你去杜京兆那里,问问他,若是他遇到了这等事,会怎么做。不须今日回我,明天早朝散了之后再告诉我。”说着,又给冯三娘写了道手令,防止她宵禁后走路上被抓。
冯三娘不辞辛苦,趁着宫门还没下钥,紧赶慢赶出了宫。前脚才跨出去,就听到钟鼓楼开始报时——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宫门也要下钥了。
冯三娘才走,宫里也准备开饭了。虽然已经做了皇帝了,颜肃之还保留着土鳖习性——饭还是一家人一块儿吃比较好。晚饭地点就设在了楚氏这里,大家图个热闹。
颜神佑住在西面的承庆殿,乃是颜肃之往更西一点的兴庆宫的必经之路。出门就遇到颜肃之和姜氏两个人乘车而来,后面跟着的车子,应该是六郎和阿蓉的。再后面则是八郎和九郎的。车前都挑着灯笼,灯笼上各有宫殿名字。大明宫占地极广,到了冬天,自然是乘车比较暖和。
颜肃之掐着点儿过来捎带闺女去吃饭,颜神佑的车已经套好了,颜肃之却招手道:“你过来坐,叫他们爷儿俩坐你的车,我有话要问你。”
颜神佑上了他的车,姜氏摸了摸女儿的手,又给她腰后放了个垫子,就听父女俩嘀嘀咕咕。颜肃之也对米挚的想法略有些不解,问颜神佑有什么看法。颜神佑也没有傻到说“我派了人监视你的丞相”,而是说:“阿爹可曾问过李丞相他们没有?”
颜肃之道:“他们说,或许是看势不可挡,不如跟着来抢名额。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颜神佑道:“我打发冯三娘去问一问杜黎,他能给人些惊喜,等明天回信。”
颜肃之道:“也好。但愿他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还是看米挚身上冒出来的气不对。”
姜氏平素不过问国事,只在这个时候说一句:“你还学会望气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了兴庆宫。兴庆宫里,楚氏带着六娘还有八郎那位未婚妻楚英。席面上的干果小菜蜜饯已经摆下了,就等他们过来好上正菜。颜神佑看到楚英,心头豁然敞亮——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可以问的吗?
等吃完了饭,又陪楚氏说说话。颜肃之知道楚氏不是凡人,白放着可惜,也拿些朝上的事情跟她讲。言语之间,对于米挚的变化颇为不解。楚氏一脸“这也叫个事儿”的表情听了,对颜肃之道:“你们还是不大懂旧族。”
“?”
楚氏道:“谁个告诉你,旧族里面就都是一般的想法的?你以为你舅舅有和光同尘之心,肯顺时应势,你岳家知进退识大体,唐仪那小子向着你,旁人就与他们一样了?你不肯把人想得坏,是好事,你做明君有望。可也不能把某些人想得太好!想不通?想不通就去问问你舅舅。”
颜肃之和颜神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余冼会出什么主意来。旁边六郎想得脸都皱起来了,也不比父亲和姐姐想得多一点。三个人都是奋发向上之人,哪里知道余冼的计较呢?燕雀固不知鸿鹄之志,你让鸿鹄去理解燕雀的心理,那也是理解无能的。
颜肃之第二天就请了楚丰入宫,向他咨询了眼前这件事情。
楚丰听了,老脸一皱,怒道:“这群混帐东西!”老神仙发怒了!
颜肃之问道:“阿舅这是看明白了?”
楚丰点头道:“这有何难?换了我,若意见与圣人相左,却又拦不住时,自然要夹塞了。比如这国子学与太学,看着学生将来是做官的,是学生重要。却不知道…传道受业解惑,不用一年光景,就能让一些人的想法变啦。”
他是想让自家孙子、曾孙努力进国子学、太学的,跟着名师学习,好开开眼界,也好心胸宽阔,晓得大势。本来就是旧族豪门,特别容易引发荣誉感与不甘的念头,若是让米挚夹塞进一些保守份子,稍加导引…年轻人最容易被影响,也最容易冲动。楚家可再也出不起一个跟皇帝唱对台戏的人物了,到时候,什么太后、什么王妃,都不管用了!
楚丰越想越气,直接揭了米挚的老底儿:“这主意是谁出的估且不论,他自己心中是取中了的。他这是要鸠占鹊巢啊!这太学就成了为他们办的啦!无论出身如何,若是着了他的道儿,就都成了与他志同道合之人了。”
“啪!”颜肃之一拍桌子,怒道:“他想得倒美。”
楚丰暗中皱眉,问道:“臣只问一句,圣人知道了,要如何应对?”
颜肃之道:“自然不能如他所愿了!他不是要请全国推行么?好呀,推行就推行,都招了来,让博士祭酒们照我说的教。”
“人呢?”
“哈?”
“非博学之士,让他做了这等清流官,是要被笑话的。李彦算一个、霍亥算一个、丁号再算一个,可他们抽不可身。李、霍等人倒都是有学生,先前也举荐了不少吧?都做了官了,再调么?调了来,空缺谁来补?”
颜肃之:…
楚丰慢悠悠地道:“他挖了一个坑,陛下哪怕知道了,也只好跳一跳了。”
颜肃之道:“难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
楚丰道:“也有。”
“哦?”
“在昂州的时候就听说要勘定经史,现在弄得怎么样了啊?旧京典籍不存,要全补齐了,不花上二、三十年是不行的,可是一些律法经史,大家手头上都是有的吧?彼此印证,修补不足,就算要加些注解,也该做出来了吧?”这都多少年了,标准教材你会不会搞?
颜肃之道:“那个倒是出来了,经是好经,就怕被歪和尚一念,就不好了。”
楚丰道:“那就先南方试验,试两年,试成了,再全国一体。先把这一批人给造就了,再徐徐图之,也好缓一缓手。”
颜肃之冷静了下来:“阿舅说的是。”
那一边,冯三娘也带回了杜黎的观点,倒是与楚丰的说法一致。杜黎也给颜神佑支招儿:老师,不可能一个有问题的都没有,那就搞课本!
见过了楚丰,颜肃之心里有数,再看米挚的举动,就很能理解了。表面看来,是米挚痛改前非,认真地投入到了科举事业的推广中来。特别热心地关注着课程的设置与课本的编写,还推荐了一些有名的学者。这些学者里,有些是已经做了官的,有些是不曾出仕的。他们都有一个特点:特别怀念名士受推崇礼遇,有名就可以做官、做官不理正事也可以的年代。
这些人,学问也有,就是思想不太对头。李彦也有办法,典籍缺失,让他们进太常的进太常、进礼部的进礼部,去修订这些礼仪去!见天儿搞这些,争执着庙堂奏乐的工尺谱,供桌上小麦和水稻谁在左谁在右…这个能有什么用啊?
米挚特别想让他们进国子学和太学,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来。
卢慎一直盯着科考的事儿,到了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他的用心了,极力阻拦:“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礼仪未备,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不如另召新人!”
李彦和霍亥等人回过味儿来,拼命地推荐了许多同窗和学生,双方拉锯一回,李彦等人占了上风,正要安排人手,才发现——人手不大够用。国子学开学在即,全国够资格的学生得有几百号人,老师怎么着也得几十人。等明年太学再开了,保又要召来百多号人,起码得添几个管理太学的人。
李彦霍亥,生拼硬凑,还有四、五个人的缺口。再没有理由不用米挚推荐的人——人家的才气,是天下都知道的。
李彦自认倒霉,发起狠来,决定在东宫学堂里多使使劲儿。同时,又把那新编的课本看了又看,力图剔除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再夹点私货。
这个想法与颜神佑不谋而合!
颜神佑不顾自己行动不便,特意请了李彦、霍亥、丁号等人过来,说起课本的事情。李彦道:“内容不用担心。纵然混进一二迂腐之人,旁的博士也不死人。”
颜神佑道:“我想说的,不止这个。”她想推广印刷术!印刷术能够极大地降低学习的成本,对于知识的普及是极有好处的。先印书,头几批就免费发放到各地,愿意学的就去领!书的内容,那还用说么?无论是粗浅的识字课本,还是公务员考试纲要,都得经过国家审核。
卢慎道:“这倒是很好,不过殿下有没有想过,钱从哪里来?”作为一个立场做老板丝萝的有为青年,卢慎的目标是丝萝界的领军人物,各方面的修养都不差。也是朝中默认的“够了年龄就进政事堂”的人,对于财政也是颇有心得的。
大周承战乱之余,又轻徭薄赋,还要整军守边,手里真余不下多少钱了。
颜神佑郑重地道:“我在琢磨着,盐政的事情。”
卢慎吃惊地道:“盐利?”大家都知道的,盐业是握在颜神佑的手里的,而南方的盐场,大多数是划到她的名下的。
李彦慎重地道:“殿下要怎么做?”
颜神佑便趁机说了要将全国的盐田都收归国有,李彦想了一想,低声道:“此事干系太大,还请慎重!再者,此事牵涉众多,殿下交了,旁人交不交呢?”李彦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当年颜家自己开盐田的时候,亲戚朋友都没拉下。这些亲戚朋友,现在尽是权贵,你不好道德绑架的!
北方是新占区,又有阮梅先做了恶人,收就收了。南方则不然,虽然一直都是颜神佑在掌管,但是盐田名义上还是别人的。你占大头,你交了,旁人不交,那是觉悟不高。交了,人家乐意么?
那是要传给子孙的基业,有了新法之后,盐利丰厚得紧!
卢慎家也有盐田,当初颜静娴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就有这么一项,他对此事恰在两可之间。却又提起一件事情来:“收归国家么?”
“对。”
“殿下,圣人与娘娘名下,当初也是有盐田的。这些又要怎么弄?”
霍亥本对颜神佑是有一些微词的,现见她不计“小利”,一心为国家着想,为推广科学文化事业做贡献,对她的评论突然就高了起来。比她领兵北上的时候还要高!霍亥心思也活,给颜神佑出了个主意:“此事不如暂缓两年,殿下如今也不方便,等到了明年,陆续与诸人谈过了,拿出一个章程来,联名上表,才是妥贴。至于如今印书颁书之事,不妨当作捐献。殿下出一笔款子,请圣上也出一些,都从盐利里出来…”
姜还是老的辣呀!
颜神佑对于盐政也是这么想的,见霍亥说的与自己想到一处了,再看李彦等人也点头了。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匆促之间,没有这么周全。”
霍亥与李彦都放心了,又问活字的事儿。
颜神佑道:“不出半月,就有结果,新年保管他们的课本都印得妥妥的。”一应油墨等物在昂州的时候都是做过的,现在书稿也有了,要做的,不过是加班加点,将书印出来而已。
李彦认真地道:“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他人提起!盐政所涉重大,没有个万全的方案,不可让旁人知道了。”就算是一起出来的战友,又或者是亲戚辈,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也是没有那么好说话的,且得找个法子弥补一下。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
李彦道:“既然在这里说了,那便公议一下。还请诸位起誓,绝不泄漏。”
众人言誓,李彦复问颜神佑的办法。颜神佑的办法很简单,基本上,能分到盐田的,都是她家亲戚= =!她家亲戚,大家懂的基本上都有爵位、有封户,交盐田,加封户。都是可以传之子孙的东西。盐场卖的也是配给的平价盐,利润虽然总体丰厚,每人手上的分红倒算不上特别多。两相抵扣,献盐场的人会吃点亏,总体亏损不大。
家中有盐田股份的,如霍亥、卢慎,都觉得这样可以接受。卢慎道:“盐政也须有人管的,收归回家之后,盐丁灶户一类…设官一类也可优待献盐田之人。”
颜神佑道:“我这个法子,却是不须用多少人的。都收回国家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的了,我制盐不用煮,用晒的!”又将盐法说了出来,却是不用国家从头管到尾,用的是清末盐法改革之后的票盐法。
即盐场制盐,商贩按票领盐贩卖。
丁号道:“恐盐商据此垄断盐利,使人弃耕从商。”接着就提出了要限制商业发展的策略。
颜神佑目瞪口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样子的?!
出乎意料的,李彦等人也都全票同意了。颜神佑思忖半天,居然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社会生产力并不很高,“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必须保证农业生产的劳动力。
颜神佑最后问道:“那盐法呢?全由国家来管,盐利丰厚,易滋生贪腐,必多冗官冗员。”
李彦道:“国家自有制度。无论何等制度,在乎于人。”宁愿行专营专卖,也绝不要把商人给招过来!再对私盐贩子处以重刑。双管齐下,OVER。
双方僵持不下,只得暂缓,把问题交给颜肃之判断。颜肃之也觉得需要抵制商人势力的发展,最重要的是,不能给百姓做出坏榜样来!但是颜神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更兼他觉得女儿吃亏,就这么把盐田上缴了,补点封户,好像不太够。颜神佑现在的封户已经够多的了,全国头一份儿的,再给她加多少呢?会不会被拿出来说事儿呢?
这些事情颜神佑自己不在乎,颜肃之却是过意不去的。同样过意不去的还有六郎,家里开发盐田的时候他已经在昂州了,后来陆陆续续的扩大生产,他也都知道了。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白要亲姐姐的东西,像个什么话呢?
父子两人都犯着愁,在没想到补偿办法之前,反正一时半会儿坏不了事儿,先放一放。等颜神佑生完孩子再说。实在不行,就补在孩子身上,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又要过年了,还要与亲戚们沟通,还要保密。父子二人与政事堂约定,此事必须保密,米挚、蒋熙不知道,就先不要通知他们了!先忙过年和太学的事情吧。
等到年前,衙门封印的前一天,颜神佑身后跟个捧着一撂新书的侍女,将散着墨香的新书给捧到了颜肃之的面前。
课本定了下来,颜肃之翻看之后,发现再没错误了,问道:“印了多少套?”
颜神佑道:“匆促之间,才得了一千套,足够国子学和太学今年用的了。年后再加印一些,好发往各地,供学子们学习。”
颜肃之道:“先供国子学,太学还要到明年才开呢。国子学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颜神佑心说,我那是准备给女学用的!磨磨蹭蹭,她就把这个话给说出来了。颜肃之将颜神佑上下一打量,问道:“你主持?”就你这肚皮上罩口锅的姿势?你能不能先歇一歇啊?
结果就是,颜肃之强征了颜神佑多印的三百套书,作为正旦的时候颁赐朝臣之用——不够级别的还没有。又往各地刺史那里各发了两套,让他们也跟着学习。
标准教材,就这么确定了。
新年伊始,皇帝赐书,李彦等人带头给颜肃之吹法螺,说皇帝真是文成武德,哪样都不缺。这风声传出去,也显得皇家斯文有礼,全不似那等军阀暴发户!
一片歌功颂德声中,皇帝特别不要脸地给闺女批了产假,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就让闺女休息了。反正,用他的话来说,政事堂里还有六个丞相,颜神佑完全可以休息休息了。颜神佑在父母的高压之下,只好妥协,又担心产假一事,会成为守旧人士反对女官的理由。临被关到承庆殿,还通过冯三娘下了道命令——等我出关了,我要看到一所已经建好了的女学。
冯三娘等人抓紧去盖房子去了。
颜神佑也安心养胎,等着生完孩子,再战江湖。哪知道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就收到了蒋峦请求丁忧的折子——蒋熙死了!
蒋峦是承重孙,他得守他爹那份儿孝,跟当初颜孝之似的,一丁丁三年。于是不但丞相出了缺,连大理寺卿都出了缺。高层一下去了俩,还是在正月里,真是特别的不吉利!
比起不吉利,最要紧的还有找这个替补的回来。政事堂里五位丞相也不算少了,大理寺卿却不可常缺。
米挚抓紧了机会,荐上了那位随夫家流放的陈氏的父亲,陈恬。此君家在西方,数代积累,学问也不差,水平也不低。难得的是家中藏书是丰富的,本人能掌握家族动向,随时站队,才能也有一些。
——完全没有办法驳回。
更重要的是,李彦等人暂时推不出合适的人选来。颜肃之看一看,觉得这家闺女这么有情有义的,家教还是不错的,看来陈恬也应该是个正派人,也同意了。二月里,颜神佑这边在承庆殿里生孩子,那边任命陈恬的诏书也发了出去。等颜神佑坐完月子出来了,陈恬已经断了两件案子了。
颜神佑想她女儿正在昂州当女校长,对他的印象就好了几分,她自己也着手去拐老师、招学生去了。
学生倒还好办,她吱一声儿,玄衣那里尽有把闺女送过来的——开课当个榜样还是没有问题的。老师就比较稀缺了,一要学问好,二要大家三观一致,第三…得是女的!
难就难在第三条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算爆字数,我也要在倒计时完毕的时候让他杀青!我也不喜欢老米,但是他是那个时候顽固派的一个典型的代表,我不想再拖其他人出来拉仇恨了(本文人物据说已经够多的了,会记不住),所有不招人喜欢的事情就让他一个人做了吧~吧~吧~吧~
然后大家就会看到军阀暴发户们是怎么简单粗暴地拍翻啰嗦的人的…老米杀不得,因为没有杀他的道理,他也没犯什么死罪。我只好…请他杀青,退出历史舞台。
老米退场时有附加惊喜大礼包,希望他不会被气死_(:з」∠)_
生产力的问题,重农抑商不全是封建地主阶级非要束缚劳动力。
神兽同学卸货完毕,再次掉落宝宝一枚。
女学校舍GET√
中二病好感度+MAX
六郎好感度+MAX
【1】这个问题是这样的,朱元璋用锦衣卫搞特务工作是权宜之计,办个大案什么的,砍人顺手,办完事之后,就撤了。直到朱棣,大家懂的,造反起家,就怕人家说他坏话。然后就…道德败坏了。终明之世,锦衣卫和东厂、西厂的名声都不太好,当然,明亡之后,这几个机构的评价也没好过就是了。谁特么想到自己吃饭的时候房梁上趴个人,回头就把菜谱报给皇帝了…他能开心啊!吃个饭也就算了,万一跟基友同榻抵足而眠(喂!节操呢?
属于皇帝都要被攻击,属于皇帝他闺女,那是给自己找仇家了。所以舆部虽然好用,却不能明着说我就是特务机构,这是不行的。只能挂靠在军事情报系统里。不过小变态会给舆部找到好归宿的。
第302章 挖坑埋自己
承庆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
颜神佑现在就拖家带口住在这里,这个拖家带口,如今指的也只有两个拖油瓶而已。
宝宝如今升做了大哥,挺腰凹肚,走路带风,神气得不得了。哪怕他的小短腿才将将能吃力地跨过门槛儿,也不能拦住他为人兄长的傲气。威风凛凛地迈了进来,看到阿琴正在旁边,还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问:“阿娘歇下了么?”
颜神佑出了月子,姜氏还是要她多休息,天天念叨:“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有你受的!”颜神佑知道她是好意,也不逞强。现在各方角逐,大家都在蓄力,还不到斗法的时候,她也想趁着这个时候歇一歇,从容筹划一些事情。
一天里,她倒有大半天是在后宫这里,只每天早上到朝会上亮一亮相,告诉大家:我还没死呢,都给我老实点儿。为丰小娘子等人扛一扛压力,顺便获取第一手资料。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她在承庆殿休息的时候。
阿琴看宝宝从“我很牛”瞬间切换到“逃课没被妈妈发现吧”模式,笑道:“娘子正在与冯三娘说话。”
宝宝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我去看看二宝!”
阿琴嘴角一抽,宝宝自从得了弟弟,他娘在屋里哭:“为什么不给我个闺女呢?”将来好继承老子的事业啊!
他就在外面跑圈:“我有弟弟啦!”然后给弟弟“赐名”——二宝。他是宝宝,他弟弟,当然是二宝了!
颜肃之闻讯赶来,听了之后脚下一滑,差点给他跪了。宝宝从此喊他弟都是“二宝”。二宝过了满月,长得健健康康,是个好脾气的宝宝。宝宝也很乐意仿照着他舅六郎的样子,履行一下兄弟的职责。
舅舅说,当亲爹太(dou)忙(bi)不顶用的时候,做人哥哥的要果断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要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弟弟们,督促他们上进。问题是六郎已经烟尘滚滚地在奇葩的大道上一路疾驰而去了,他带出来的外甥,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颜神佑跟冯三娘说着聘请女先生的事情,她将主意打到了一些原本家境不错,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但是因为战乱等原因家道中落的女性身上去了。此外,她的侍女们虽然已经换了一拨了,但是文化课也是都补足了的,足以应付启蒙班的要求。
然后颜神佑办女学,并不是为了扫盲而已。她想要的,是改变思想,通过十几年的学习,让这些女孩子们有可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高层次的人材,不太好找。颜神佑不像李彦等人,本人就是名士,交游的也都是专家学者,甚至学生们都很有才华,一招就是一堆。她想找一群有同样水平的女人来,真是难极了。
说不得,还得她亲自上阵,至少是编写教材和应试宝典。
冯三娘接了命令,思忖了一下,道:“要是旧族出身的人,见天儿教些叽叽歪歪的,可怎么办?书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一句话,要怎么讲,还不是得看先生?”
颜神佑道:“你不会常去听一听?讲得不对的,难道还要留她?”
冯三娘眼珠子一转,对颜神佑道:“今年秋天,咱们大娘就要从昂州过来了吧?要是能带几个识文解字的娘子过来…”
“你就觉得没人能考上?”
冯三娘道:“难!女人家读书,除非天份特别好的,纵然自己想用功,也有诸般事务缠身。旁的不说,她们与男人读的书本子里,写的东西就不大一样。师长教导,也往不一样的地方儿引。咱们昂州好些,先前却穷,底子薄,养不大出太灵秀的人物来,大娘能在那里守上十年,兴许能成。这一批,能有几个女举人,就是老天开眼了。纵不能做官儿,留几个来教书,不是也行么?”
颜神佑心道,这位文盲大姐到现在会写的字儿加起来不满百,看事儿却是透彻。默许了她的做法——先招初级班的,顶天了中级班,到了明年春闱之后,再定高级班的老师。本来,颜神佑还是请一些亲朋友好友到女学里去担任各种职务的,也是打响知名度。可姜家的人要守孝,肯定不能出来。颜家的各有各的事儿,也不方便出来。
最后只得作罢,转而让冯三娘出去找人。
冯三娘领了任务,意气风发地出宫寻人去了。阿琴就来告诉颜神佑:“咱们大郎来了,在看二郎呢。弟兄俩正在那边儿说话。”
二宝养在承庆殿里,满月前放到颜神佑的卧房里。满月后,就挪到了旁边的偏殿里——这么大的孩子,深夜哭闹也是有的,还是让保姆去看着好了,不然第二天早朝,颜神佑一准儿爬不起来。
颜神佑听说宝宝去看二宝,也来了兴趣,不让人通传,她悄悄地去看宝宝在跟二宝说什么。
幸亏去了!
就看到宝宝满眼慈爱着盯着他弟头上的几根毛毛,一面伸手轻轻地抚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二宝,你长大了要小心啊,会很惨的,你舅舅会管你叫哥的QAQ”
“二宝,你好惨啊,跟我一样惨,阿爹都不在的…”
颜神佑的脸绿了:“把他给我捉回来!”
回来一顿收拾,宝宝蔫头耷脑地走了。
被他这么一闹,颜神佑又想起山璞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山璞年前自领了主持、监督东部武举的差使,过完了年,哪怕颜神佑还没生产,他都得动身了。武举考试生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当地军区驻军里的中青年军士,另一部分才是各地报名的考生。照他们之前的估计,在长安与昂州、广州等地,重点是在行伍出身的军士身上。山璞巡视之地则会比较艰难——既有鄙视武人的传统,文士不乐意任低级的武职,而武人不重视文化休养,大概是过不了文化关的。
带着沉重的任务、不怎么光明的前景,山璞踏上了征途。连岳父的生日也没能回来,只遣人送了些礼物回来。次子的出生也没能看到,只知道又添了一个儿子。对于这件事情,林焕等人比他还开心。这些人出身山民,世代奉山家为主,主人家人丁兴旺,他们的精神也振奋了起来。
只是领的任务果如预料那般困难。
像玄衣,已经全部扫盲完毕,绝大部分能识两千多字——足够用了。少部分好学之人,已经开始读兵法、经史等书了。像昂州老兵,识字率也超过了一半。山民这里,他们的头子就是个努力学习的好人,也有浓厚的学习传统。在这些队伍里面招呼一声,说,考试了,考过了送你们去进修,以后好升职。呼呼啦啦,能喊吆喝过来几百上千口子报名。
所以,长安驻军(主要依靠昂州兵、玄衣等部)这里,基本不用山璞去管,吆喝一声就完事儿。
可冀州这样的地方,别说一般士卒了,就是校尉这一层的,文盲也是一抓一大把。山璞与楚源碰了个头,楚源也很郁闷:“怎地南兵那么多识字的?”
山璞道:“从头开始教的,早在昂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也就几年功夫。”
楚源道:“可真是难得,还经过战乱的呢,居然没损耗多少?”
山璞道:“我也奇怪了呢,越是读书好些的,战损的反而越少。”
两人商议着,重点还是本地的士人。
商议妥当了,山璞又具本回京,兼写信给妻子。颜神佑接到了他的信,发现情况顶多是像预计的那样艰难一点而已,并没有出现什么使坏的,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去做另一件大事。
她要请旨,组建枢密院。文武分班了,文臣有一个主导机构——政事堂。武将呢?连大将军和太尉两个官职都裁撤了,松松散散的,不利于管理,不如建枢密院。
这一批武举选出来之后,正好充实枢密院。这既是为了保存元老系的实力,也是为了凝具部队的人心。政事堂毕竟是个文臣的机构,即使要求必须有出身行伍的丞相,也改变不了政事堂的本质。何况现在的政事堂,出身行伍的…一个也没有。颜神佑勉强算一个,丁忧的姜戎都不能算。
此举颇合颜肃之的心意。他是开国的皇帝,深知兵权的重要。除此而外,也是看到了颜神佑写的另一项——舆部并入枢密院、军校归枢密院去管。
颜神佑请建枢密院,还有一个目的——舆部。这个特务间谍机构是她一手建立的,立过汗马功劳。但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这份工作一直是为人误解、受人诟病的。同时,因为沾了些阴私的事情,放到自己手里,作为一支个人力量,就不合适了。别说她了,哪怕像六郎这样的储君,都不适合有一支这样的力量。
最好的办法,就是变私为公,与玄衣一样,放到国家的编制里面。既保全了自己,也让舆部可以安全地发展。她安置好了玄衣,总要将舆部也给安顿一下的。又有军校,培养出来的肯定是军中骨干,她已经提议了武举之法,又请立军校了。现在军校没人管,入礼部又不合适,预定还是她的手笔。这样就有些
她得借个壳子,将这些事务都放到这个壳子里,以显得不是自己抢班夺权,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免去朝野的许多非议。照她的估计,米挚等人不久之后,会再提科举之事,到时候,北方士子云集,看不起女人的人多了去了!拿她说事儿的估计不少,她得先留了后手才行。
颜肃之见她一直在放权,倒觉得她很懂事,一心为公,越发觉得对不起她。对她道:“枢密使,你可有人选了?”
颜神佑道:“那必须得武将啊。行了武举,又办了军校之后,谁能再说武人粗鄙呢?”
颜肃之道:“还是要与政事堂里说一声的。”
说着,又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了“讲武堂”三个字。他到底是听“军校”有些不顺耳,依着自己的喜好,给这军校起了个新名儿。颜神佑一看,乐了:“还是这个名儿看起来合适。”
颜肃之得意地一挑眉毛:“那是。”命人把儿子、兄弟都叫了来,一家人先开了个小会,说了颜神佑的意见。颜孝之心道,二娘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原本还有些担心她权势太盛,盛极而衰的,现在看来,她有这份心胸,就坏不了事儿。为了一家和乐,颜孝之极力称赞此举甚好。
颜渊之数次领兵,想法就与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也觉得要重视军人。也表示赞同。
颜肃之又问六郎,六郎心里转过许多念头,评估着这个方案很好。他看的倒不是什么文臣武将,而是觉得,这样的话,部队就脱离了臣子的掌控,加上强拆坞堡、不许民间有私人武装,这样可以增加中央权威,有利于国家的稳定。又觉得他姐并不是一个贪权的人,连舆部都交了出来,他家真是一家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