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人的时候淑嘉也是动了脑筋的,红袖的父亲也是外面有头有脸的,专管跟石文炳出门,这样消息就会灵通。而青衿家是账房上的,其重要性不言自明。淑嘉还觉得很惋惜,福海家的是西鲁特氏的陪嫁丫环,可惜她家女儿年纪大了,在南下杭州之前,在北京就已经嫁了,嫁给了府中二门上管事白寿的儿子。张禄家却是没有女儿。
淑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24章 减处分诸事顺心
虽然在石文炳那里勉强算是有了暗线,似乎可以知道父亲的一些动态。但是红袖还小,又在院子里学规矩,还不能派上用场。淑嘉自己还是坚持不懈地在她阿玛的书房里打杂顺带当小间谍,还真让她等着了。
这天,石文炳回来的时候,手里照例拿着邸报,浑身都是一种放松的姿态。淑嘉好奇地歪着头,石文炳出乎意料地笑了,并不拦她。淑嘉转转眼珠子,伸头看他手里的邸报,处罚结果出来了。
西鲁特氏还问:“怎么了?老爷这么欢喜?”石文炳没有把邸报拿到后院来传阅的习惯,今天这样,难道是有意外之喜?石文炳伏下了身子对淑嘉道:“念给你额娘听。”
真不容易,议政王大臣议人罪的时候唯恐判得不够不狠,连原任都统觉罗巴尔布都能拟革职立绞、籍没家产、妻及未分家子编入包衣佐领。那是觉罗啊,都能把老婆和没分家的儿子编入包衣佐领了。得到同样处分的还有副都统托岱、精奇尼哈番硕塔、原任尚书哈尔哈齐等。
听得西鲁特氏心惊肉跳,连连念佛:“这都是怎么了?觉罗家也能编入包衣佐领么?那阿玛如何判的?主子爷竟允了?”石文炳忍着笑,拍拍淑嘉的脑袋:“少念些不相干的。”淑嘉黑线,我都念了这么长了,你才过来打断,明明是想看额娘紧张嘛!你个腹黑啊腹黑。
翻翻后面,议政王大臣们说了,额驸华善与原任左都御史多诺,不行疾救永兴、拟革职、籍没家产。
这惩罚比起那几个来轻多了,西鲁特氏都笑了:“阿玛与额娘是结发夫妻,额驸的名头还能免了不成?原挂的将军印战事一了也没什么大用处,还有什么好革的?”连抄家的事情都很麻烦,华善的儿子、淑嘉的爹,现是世袭的伯爵、实职的副都统,他们又住在一起,那石文炳这里抄是不抄呢?石文焯原是监生,后在宫里混了个低等侍卫也有自己的功名前程,他又算哪一拨的呢?
真要抄家了,要头疼的肯定不止石家人。
石文炳但笑不语,淑嘉继续念。小玄子发了慈悲,前头那些个议了要杀的都免死,华善也只是革职了事。全家都笑了起来。
——
有了这等好消息,施琅请旨调兴化、江东等地陆路官兵同水师进剿澎湖台湾,而没有调杭州这里旗营的人马,这样的事情,石文炳也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了。而旗营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乐意了。
杭州将军马哈达,佟佳氏,满洲正白旗人,康熙七年,自参领擢领正白旗满洲副都统。三藩时有不小的军功,还杭州,论功,予三等阿达哈哈番。本就是以军功起家的,这回有点坐不住了。他在三藩过程中一路比较顺利,最后还得了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袭爵位。心里对战事比较热衷,不料这回没让他去。
马哈达心里老大不高兴,却也无法,皇帝不让你去,你想去也没用。再者说了,杭州的旗营也非常重要,控御东南重镇,是不能随便离开的。马哈达便把满心的不乐意化作了动力,捞点儿钱什么的。
马哈达虽姓佟佳,但是与汉军旗的孝康章皇后的母家却没多大关系。他也属于有点本事,又比较有心的。在杭州这块肥美的地方,就是底下的平常孝敬也比旁的地方多。
然而杭州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这里还是省城,各种官员又多,想的捞好处就要多结网广拉人。石文炳是旗人,又是副都统,论起职位比他矮,论起爵位却比他高,自然要结好的。去年十月石文炳生日,马哈达就非常给面子地带人给石文炳庆生来了。三十六岁又不是整寿,好歹算是本命年,于是排场还不小,颇收了些东西。西鲁特氏房里摆的宣德炉、石文炳书房里挂的行吟图、过年时往北京送的鼻烟壶…
如今开了春,无所事事的马哈达又拉着石文炳做买卖。倒也不是亲自或者派家人去开铺子,而是把石文炳一道拉来做后台。杭州的商业算是繁华的,在杭州城里做买卖,必得要有点背景才行。尤其杭州这地方,本来是没旗下营的,随着清军入关南下,在杭州城西北圈地建城,安炮筑墙才圈了出来的,自钱塘门至涌金门原是人口稠密的好地方作了营址,背后故事也不必细说了。
顺治朝末的时候旗丁渐多,要扩城,把杭州士绅吓得不行,宁愿出钱给旗人另建房舍,也不想让他们再圈城里的地盘。是以在这里,汉人是极怕旗人再出什么难题的,生意人尤其讲究和气生财。而八旗驻防的军官,更是要伺候得好好的,不然这群爷一有个什么,实在是天大的祸事。
此时官场风气还不算太败坏,但是也有这样的惯例,某地长官,在某些商户等处可以拿到干股。大一点的买卖,都有这样的暗账,直白地说——官商勾结、保护伞。在杭州,这个规矩更被大家遵守着。
原来的副都统自然也是有一份子的,他被罢了,他那一份儿就给马哈达分配了,石文炳来了,这一份自然要给石文炳。马哈达闲得发慌,正好,给石文炳作引鉴,自己也趁机再捞点好处。不打仗,他们的日子真是闲透了。
去年就有一部分商家机灵地把石文炳列入了预算,硬是挤出了一点儿来,不过去年石文炳忙,又不算熟悉这里的情形,没有把‘应得’的,全拿到,现在么…
石文炳也不是世事不通的呆子,又有石琳从旁指点,接受得也快。入干股的风险也不大,他们的名字是不正式出现在分红名单里的,多半用的是假名或者是门下奴才的名字。年终只管拿钱,一旦商家有什么纠纷抑或有要开绿灯行方便的地方,这些入干股的背后势力也会插手管上一管。
风气就是这样。
于是石文炳赚了个盆满钵满,西鲁特氏也放心地添置家具等。安了新家,要添的东西自然多。淑嘉、淑娴的首饰等也要添置,她们的妆奁匣子原在京中就备下了,淑娴的已经使了一阵儿了,淑嘉的还没用上,此时也赏给了姨娘,另在杭州订做新的。
拿来一看,尺多高的匣子,紫褐色的木料看着就厚重,雕工精美。顶上的板子一揭开里面就可竖起一面玻璃镜子来,匣子上有小小的四支抽屉,拉开了就可放些簪、钗、珠花一类——淑嘉还没有这类的收藏,她现在不秃了,头发却还没那么长。
抽屉下面是像柜门儿一样的两只小门,拉开,空的,可以放一些小匣子一类的东西。
尹嬷嬷摸着匣子道:“这是紫檀的呢,可少见。”
淑嘉手一抖,紫檀…给小孩子做妆匣,太奢侈了吧?
外放了,捞钱容易了,更主要的是,到了年纪了,家里自然要给配好东西用。乌雅嬷嬷把上次西鲁特氏给的两对耳坠子拿了出来,比划了一下道:“三月了,再过两天就是太太生日,按说该戴玉的…”
正犹豫间,西鲁特氏就打发了牡丹过来:“请姑娘安。”红袖快步过去打帘子说:“姐姐好。”牡丹摸了摸她的头顶,进来先请安,问了嬷嬷们好,又与春喜夏喜点头致意。
手里托着个螺钿的匣子来,一面递过去一面道:“太太叫我来送些东西给姑娘明儿用。”一揭开,看时是一匣子的玉器,玉镯子、玉坠子等,连簪子都有几支,只是形制颇小是小孩子的尺寸,显是准备给淑嘉用的。
乌雅嬷嬷与她做了交接,数了数目。青衿就倒了茶端来。牡丹笑着说:“谢姑娘赏。”喝完了,又说了些:“太太过生日,外头送的礼可多了,比在京里都不次。太太一高兴,许有好东西赏呢。”
夏喜就打听都有什么,牡丹道:“各家大人那里的是些古董摆设尺头一类,奇的是咱们家那些铺子里送来的,都是南北奇货,听说还有西洋的东西呢。”
淑嘉笑道:“你既想知道,等会子我去给额娘请安,你就跟我去罢,额娘一高兴必要让我看的。”夏喜笑弯了眼:“太太一高兴,再给姑娘几样儿,放到咱们屋子里,我就更能开眼啦。”说得牡丹捶了她一下:“既这么着,我先回太太去。”
——
西鲁特氏自淑嘉淑娴读书认字以来,便渐渐让女儿们给她读一些单子、简单的书信。她是属于入关较早的那一批旗人,于这些文绉绉的事儿上头就不太熟悉,日常生活没问题,写写画画未免就头疼一些。正好女儿顶用了,为了不浪费人力资源,同时也是让女儿从小渐渐接触一些家务,正好拿来用。
淑嘉带着夏喜过去的时候,西鲁特氏正歪在榻上,芍药在给她揉肩膀。见淑嘉来了,就招手叫她:“正好,你哥来信了,给我念念。”
西鲁特氏生日,做儿子的当然要表表孝心,富达礼和庆德如今还没收入,只拿着月钱,自备不下什么重礼来,不过在京里订了几样首饰装了来,又写了信。淑嘉读了,也是贺寿的言辞,又说,他们在官学里成绩优秀,一切安好等语。
西鲁特氏听完了,把信小心地收到匣子里装好,淑嘉认得这个螺钿小匣是专装两个哥哥的信函的。低声问道:“额娘,要不要给哥哥们回信?我字写得可好了,您说我写,”嘟嘟嘴,“我有点儿想他们了,想写信给他们,又怕阿玛说我淘气,不肯为着我一封信要单派人去送。要是额娘也一道儿,阿玛必不会说的,好不好?”歪头装萝莉。
西鲁特氏心动了,夏喜连忙接着:“姑娘的笔墨都是现成的,奴婢这就去取。”很快取了来,淑嘉亲自磨了墨。西鲁特氏说一句,她写一句。先说自己这里一切都好,又问京中情况,吃得怎么样、穿得怎么样,身体怎么样、课业怎么样,长高了么?等等等等。
多了一个秘书,又能跟儿子通信,这让西鲁特氏心情很好。看淑嘉把信封好,西鲁特氏道:“你要有信,回去写,明儿我说与你阿玛,着人送回去。腊梅去你大姑娘那里,问她可有信要带,有就一并。”
淑嘉只是要引她开心,没料到居然这样快,不由吃惊道:“这么方便?那以后…”西鲁特氏道:“你道很容易么?这也是赶巧了,今年是秀女大挑,正月一过,咱们这里够岁数的秀女就北上了,估摸着如今头一轮挑完了,撂牌子的也该下来了,这里必会派人去接的。正好咱们叫人跟着一道儿去。”
秀女…大挑…
——
淑嘉对秀女挺敏感的,因为清普员们说起来总离不开它。淑嘉想起自家的条件,应该也在应选之列,对这个倒很关心,平时也留意对秀女有没有什么说法,然而有用的信息却很少。
先是跟三藩打,然后是去老家跟祖宗报功得瑟,然后又要收台湾。康熙终于收了心,在施琅节节胜仗的情况下,他老人家好歹算是想起来——京中十年以来他家远近支适龄的男孩子大部分都还没成亲,全国各处在旗的女孩子也不敢嫁人==
那好吧,开选。正好,他刚带着他家宝贝太子从五台山上修身养性下来,也可以沾沾俗世生活了。
这一次的选秀,不少旗人家抱着不小的期望,那么多的黄带子呢,大家中选的机率就会大一些。皇帝也还年轻着呢,保不齐就有谁有了造化。家中品级略低些的旗人,更是如此。即使不被选中,撂了牌子也好啊,好歹能嫁人了。泪目望天。
杭州是一个比较大的旗人聚居的城市,康熙二十二年初接到选秀的旨意的时候,家中有适龄女孩子的人家就开始准备了,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准备。往年也有准备的,但是年年准备年年不选,好多人超了龄也没见旨意下来,后来都懈怠了。
这回是有明旨下来了,杭州旗下营里乱作一团,赶着做衣裳的、备首饰的、学规矩的。这会儿才立国几年?统共选了几回秀女?刨去死皇帝、死皇后、扳着指头数就能数完了,袜子都不用脱。统共这几回,中间间隔的时间还挺长,杭州又远离京城,这规矩学得可够乱的。
然后就是送秀女入京,有人力财力物力的,队伍就壮观一点,据说秀女要经过几轮淘汰,中间运气好的还要到宫里住两天,还要带各种衣服首饰生活用品。家境差一点的,或许就是相互有交情的几家凑一凑。
送到了京里,有初入围的,跟着去的人自要等着。有被刷下来的,就要被刷回来。有些人家人手不够的,最近或派人去接回来,更有如果入围了,说不定要指婚的,就要入京办喜事。于是第二批次的亲友团们,出发了,石家的家书就是随团北上的。
快马把初选的结果带回来、顺便让杭州再去人接落选秀女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了,三月里石家有两个人做生日,一个是西鲁特氏、一个是石琳。西鲁特氏的生日在三月初十,石琳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三。石文炳近来银囊颇丰,又因是头一回这样共居一城,西鲁特氏给叔父备的生日礼物也格外郑重。
西鲁特氏自己的生日,也广邀了宾客,同时大收寿礼。因为初选的结果出来了,席间也就多了这样一条大八卦——一起八的人还不少。
第25章 做生日添丁进口
西鲁特氏的生日宴挺热闹的,杭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来了。夏日无聊,不如一起吃酒看戏八卦去。
这堆等级差不多的夫人里,就西鲁特氏最年轻,按年龄算吧,她该有闺女参选的。但是她命好,最早生的都是儿子,女儿是后生的,不够年龄,所以根本不用着急女儿不能嫁的问题。而其他的夫人,年纪都与石琳夫人差不多,即使有亲生的闺女也早出嫁了,当然老生闺女没算上,那个概率太小。
所以,大家都不急。只在席面上评说着,今年哪样的有可能中选一类。又说这一批秀女的命实在是好。马哈达夫人说:“你们想想,这有多少年没选秀了,京里的主子爷们,宗室觉罗…嗳哟哟,这回有造化的必不会少呢。”然后又说到了婚礼,次及嫁妆…西鲁特氏被触到了心事,看看两个女儿。淑娴是庶出,却是年长,今年十(虚)岁了,有些嫁妆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淑嘉是亲生的,伯爵家嫡出的小姐其待遇更要高上一层,越发不能轻忽了。
又有这次秀女不知道能有什么样的?落选的秀女总会有这样那样不及人的地方,但是如果是因为超龄的,略超个一两岁也不算很大,小叔子的婚事要操办了,要给贺礼。伯爵府是石文炳的,不存在分家一类的难题,但是给小叔子的产业也不能薄。还有儿子们也大了,也要娶媳妇,呀!攒媳妇本儿比攒嫁妆还迫切…
此事士大夫,自明时就流行家养戏班子——多是女戏子,石家来此地不久,还是从外头订。嗑着瓜仔儿,说着闲话,又讨论一下春天将过,夏天又至,谁家有什么游玩避暑的计划,什么样的衣裳首饰好看。
淑嘉靠着石琳的夫人,听得恹恹的,与其听她们八卦选秀,她宁愿去石文炳书房里,呃,小心地翻点秘密文件什么的。石琳夫人今日兴致不错,一面与施维翰的夫人介绍一下这班子的特色。施维翰本就是松江府人,当地就极流行这昆腔,施夫人年近六旬了,依旧硬朗,只因为裹着两只小脚,行动间需要丫环婆子搀扶行动。
施维翰出仕早,在京中也混了不短的时间,是以施夫人的官话说得也挺好,沟通起来没有问题,还对石琳夫人说:“这个班子倒有味道。”一折戏唱罢,又与淑娴淑嘉两个说话。
此时马哈达的夫人对西鲁特氏道:“弟妹来了有一阵子了,可置下什么买卖添脂粉钱?”西鲁特氏道:“我们在京中的产业尽有的,在这里胡乱弄些儿罢了,置几亩薄田取租罢了。”马哈达夫人道:“这是个稳妥的买卖,入得少些,却没后患。”
石琳夫人低头问侄孙女儿:“一晌午没睡,悃不悃?跟你姐姐去歇歇罢。”淑嘉眨眨眼:“好。”淑娴已经起身了,两个女孩子向诸位夫人道别。淑嘉暗自嘀咕,不知道又要有什么不能让小孩子听的事要说了。
马哈达夫人也是意有所指,随口说了出来。八旗兵丁,成丁就有一份国家补贴,基本上生活是有着落的,人称“铁杆庄稼”,与铁帽子王那是一样的意思:咱这是世袭罔替,不能少的。驻京的旗人惨一点儿,因为京里各种权贵多,驻外的么,光一个旗人的身份就方便做很多事情。
到了杭州,位置又重要,最初来的几乎全是兵丁和家眷,呃,旗人里很多都是战斗力。然后呢,手里有两个闲钱,想一想,放印子钱好了。这一放,就有人借,有借的就有还不起的——那是高利贷。这些没事儿的兵丁呢,正好有那个本事要账,最后惹下不小的祸乱。
西鲁特氏是新来的,并不太清楚这里面的事情,马哈达家比石家到得早,已经摸得门清了,她这也算是善意提醒。
西鲁特氏心说,我也风闻过这事儿,等你提醒早陷进去了。口中还要说:“多谢提醒。”
所谓交际,大底如此。
——
西鲁特氏生日没过多久,就是石琳的生日了。做侄子的当然要给叔父长脸,没说的,一家四口去石琳府上义务帮忙。石文炳一身便服,领着石琳府上的管家帮忙招呼客人,没一阵儿,就被石琳叫进去了。二品的布政使让个二品副都统迎客,咳咳,有点儿嚣张。
石琳见总督、巡抚和马哈达都到了,就马上把石文炳给叫了回来。留下了石琳的‘门生’,在外面招呼客人。
后宅这里,依旧是夫人们的天下,每回看戏吃酒都是那些套路,相让着叙座,推来推去地点戏等等。淑嘉心说,这应酬都是够烦人的,一堆半老徐娘打着官腔,漂亮姑娘一个也没有。闷头喝莼菜汤去了。
好在她自己的生日没这么虚文,就在自家过了,也没唱戏也没请客。
淑嘉六周岁生日,在这里称作七岁。
七岁,男女不同席。
胡说八道!她们不满七岁的时候也没见到几个男人!
七岁之后,江先生依旧是她老师,淑娴七岁已经很久了,也一样上江先生的课。不过,两人上课的时候都有嬷嬷、丫环陪着是真的。淑嘉自让房里人做了一套男孩衣服之后,觉得这个活动起来比小旗袍什么的方便多了,又顺势让添了几套。有一次大着胆子穿着去上课,江先生诧异之余,也摸不清楚石家的想法,倒没有马上提出反对意见。
只是在下课之后,让跟他的小厮——名儿就叫小四——这名儿起的,去打听。小四儿麻溜儿地往浆洗那里跑,借口去取洗好的衣服。他嘴上乖觉,几个婶子、大娘、姐姐一叫,就打听到说是二姑娘穿着男孩儿衣服表孝心,也是为了安慰父母儿子不在眼前的空虚。江先生听了暗暗点心,便不再管了。
我们这里要说的不是她的课业,她的功课还在继续,江先生依旧搀水地讲《女四书》,教琴棋书画。淑嘉依旧认真学着三种语言,看看闲书绣绣花,跑她阿玛那里当孝女。
现在要说的是她的生日,小女孩的生日么,不那么重大。并没有广邀宾客,但是闻风来讨好的人并不少。比起去年淑娴生日的时候,石文炳在杭州站得更牢,产业也更多,这回的孝敬自然也更上档次。再者有一等精明人,打听到了淑嘉是嫡出,备的礼就更是厚上了几分。
这里面也是有分别的,比如石琳夫人就是给了两个荷里,装几件小玩艺儿、金银锞子。马哈达夫人就是见面的时候说起就催人去拿四匹尺头、一个项圈儿两只镯子,还把自己头上一根牙簪取下来。而石文炳‘入股’的商家的礼物就丰富得多——淑嘉没看到,大部分被西鲁特氏收到库房里去了。
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表示,西鲁特氏最近累有些忙,淑嘉生日又在夏天,她觉得身上乏,请了大夫来一看。被大夫恭喜了,有两个来月的身孕了。
继淑嘉出生之后,六年了,石家再次添丁进口。
又不是头一回了,大家也还算镇定。石文炳的铺盖被从西鲁特氏的房里移到了书房,西鲁特氏身边添了两个媳妇照看着,另开了小厨房专管她的饮食,又有单派了丫头守着炉子熬安胎药。
淑嘉觉得有些惊奇,不管怎么说吧,从一个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的地方穿过来,她又是顶小的孩子,意识里就没觉得自己会再有弟弟妹妹出现。这种感觉,很新奇。孕妇不管在哪儿,都是受保护动物,但是国策的关系,后世尤其厉害一点。
后世的孕妇或许没有这种十几个人伺候着的好运气,但是全家人的关心是不假的,西鲁特氏这里,物质条件是有的,关注度么…还真不怎么高。她这都是第五胎了,大家,淡定了。
只有淑嘉非常好奇,得闲就往西鲁特氏身边凑,用敬畏的眼光看着她的肚子。西鲁特氏纵使镇定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打发她念一念家庭收支的簿子,一面咬牙说:“你这丫头!有什么好看的?还早着呢。”
她还没显怀,倒是不用什么都放下,依旧管着家。拜知识爆炸时代所赐,淑嘉的妇产科常识倒还懂得不少,后世略有条件的家庭都把孕妇当熊猫看,淑嘉的意识里也不例外。是以淑嘉特认真地对西鲁特氏说:“额娘要注意休息,没事儿不要耗神,有事儿也少操心,有什么账本子,过了晌我来说给你听…”
听得西鲁特氏笑得直打跌:“你才多大点儿,也来充大人儿。”心里倒是感动,又一想,女儿早慧,未尝不可以再趁此机会更深入地了解一点家务处理。最后还是让两个女儿一道,下午做一阵儿针线,就跟着一起听听家务事。
淑嘉觉得,这样西鲁特氏一面处理家务一面还要对她们解说,更耗神了,大为反对。同时提出:“额娘,夏日又易犯悃,不如早上我们抽空儿过来。”西鲁特氏道:“真是长大了。”也与石文炳嘀咕,怎么二丫头一下子这么懂事儿了?往日只是老成些,现在竟是个管家婆,连额娘都管上了。
石文炳笑道:“常有的事儿,你怀庆德的时候,富达礼也是一下子懂事儿不少。”西鲁特氏笑道:“这倒是,既这么着,就如了她的意罢。她呀,还嫌我后晌犯悃耗神,叫我早上把事儿结了,好歇着。”石文炳也笑了,闺女懂事,与有荣焉。
淑嘉死命回忆了不少孕妇注意事项,要求西鲁特氏不要总窝在房里,也要多走动走动等等,被西鲁特氏拒绝:“我这样儿,怎么走动?”顺势又说了淑嘉一顿,不外是些女孩子不要太跳脱的话。淑嘉一愣,忽然想起年份不对,这年头女人讲究文静,然后闷得身体都坏了。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石淑嘉小朋友,目前前龄前儿童,没上过体育课,她姐姐,小学生淑娴,也没有体育课!(你才发现?!死宅!)
这样的身体…绝对会柔弱啊!不运动意味着很多事情,尤其是体质差,容易病容易死,以及吃多一点儿都容易胖!悲剧!淑嘉低头道:“就是觉得屋里闷么,外头花草多好看呐,看着心里也舒服。我家弟弟妹妹要长得漂漂亮亮的,不是说这会儿看什么长得就像什么么?”
西鲁特氏笑喷了:“你又从哪里打听来的?”最后还是同意了,女儿有孝心,早上陪她到花园里散步,晚上陪她到院子里纳凉,做人额娘的当然给面子。淑嘉也暗下决心,要锻练身体,跑步不太行,咱能做做体操,第八套广播体操还记得一点,仰卧起坐之类的也难不倒她。
孕妇的生活上了正轨,另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砸到了头上。
这天,休沐日,难得极了。清代十天一休息,比七天工作制惨多了,也不知道整天都忙些什么。石文炳难得不用起太早,而夏日天亮得早,淑嘉早早爬了起来到她额娘院子里。
然后,目睹了石文炳满面春风地从王姨娘房里走了出来,王姨娘含笑跟在后头…
姨娘这种生物,除了打帘子当摆设之外,原来还有其他的用途。
淑嘉:…
第26章 标准爹不是道学
石家的姨娘一向是布景板式的存在,至少在淑嘉眼里就是如此。每天早上,她去西鲁特氏那里的时候,姨娘们已经早早起来了,不少时候她进门时就是她们打的帘子。吃饭的时候,丫头、嬷嬷们布菜,姨娘们也不能幸免,布菜轮不到她们,也得老实站在一边。
三藩的原因,淑嘉没见过石文炳在家里住过几天,都是中间打个招呼就走的那种,自然有说不完的正事要跟西鲁特氏商量,姨娘们也只好眼巴巴地跟着看着。石文炳又是个武职,战争时期,还不比外放的官员,老婆不在身边还要带个小妾照料起居,完全就是不给带女眷。
等到石文炳变成副都统,又是整天忙着交割,上了船,男女分开。船上地方也不大,姨娘们住得挤了些,他也不好意思如何如何。
所以淑嘉知道她爹的三个小老婆是一回事,却也仅仅限于“知道”而已。以前也不是没纠结过,毕竟没亲眼目睹过。
眼前这个,打击太大了!
淑嘉如今个头儿不高,早已经自己走路了,海拔的关系,她眼中复杂的情绪谁也没有发觉。乌雅嬷嬷俯身小声道:“姑娘,老爷已经过去了,您也移步。”淑嘉这才深吸一口气,噔噔噔地跑到正房里去。
何嬷嬷连忙跟上:“姑娘慢着点儿,要稳重。”淑嘉哪里听她的。王姨娘跟着西鲁特氏住的,石文炳往正房看老婆的时候,西鲁特氏这边的丫头早就打起了帘子,一抬眼,正好看到旁面还有一堆人,认得是二姑娘这边儿的嬷嬷丫头,视线往下扫,正好看到二姑娘,于是帘子也不用放了,等着二姑娘进门儿。
石文炳心里想着今天起得晚了,略有不好意思,急匆匆地去跟老婆说话,没注意到一旁淑嘉已经在一堆人的拥簇下过来了。他闺女更生气了。
进了门儿,西鲁特氏已经梳妆好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何嬷嬷在院子里让淑嘉慢点儿走。石文炳转身一看,他家小闺女气场全开正往屋里冲,笑笑去上首自己的位子上坐好,等着女儿来请安。老婆又怀上了,小老婆依旧美妙,小闺女这么有活力,平时还很孝顺,石文炳的心情很好。
…不得不说,这父女俩思想上的代沟差得很大。
淑嘉心里火透了,老婆怀孕了就这样这样,太混蛋了!男人要是靠得住,驴都能上树啊!
进了门儿一看,好么,那个在小老婆那里鬼混了一晚上的家伙还一脸理所当然地坐在上头,更可恨的是,她额娘还问:“昨儿歇得可好?”妹哟!
扑踏扑踏走过去,想安慰她额娘,话还没开口,淑娴到了。淑娴姑娘自从换牙说话就很少,现在门牙那里长得差不多了,沉默的性格却保留了下来。与她不同,淑嘉虽然也不乐意让听到漏风齿的声音,但是这样的声音卖起萌来通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有时候情节需要她还会故意说得更不标准一点。比如缠着石文炳要求去他内书房,又比如向西鲁特氏要求夏天要天天洗澡。
不过现在,淑嘉没有卖萌的心情——存货已清仓,新品没上市!
淑娴到了,淑嘉不管原来想做什么,都要过去与她并排站好问安。然后老实坐下听训。天天说的庭训,了无新意,已经演变成例行的询问了。石文炳先是问昨日功课,又问了额娘最近不宜多操劳女儿们有没有别的需要向他汇报的事情。
淑嘉忍不住小小“哼”了一声,都由淑娴代答了:“先生在讲《女孝经》,讲得仔细,已经开始讲蒙语了,又教了几笔工笔。房里的摆设都是早先定下的规矩,陆续交了上来,并没缺什么。”说完又给淑嘉使眼色。
淑嘉生着闷气,心说,你关心小老婆去吧,还理我们做什么?闷声不说话。
石文炳心情很好,笑道:“二丫头这是怎么了?哦,前几天你说要《三国》来看,这两天你额娘有喜事,我就把这事儿给误了,生气了?今儿就打发福海去外头买了来给你。”
满人对《三国》有种特殊的情怀,据说淑嘉她曾外祖父跟曾外祖父的哥哥俩人就是从这里面生吞活剥了‘蒋干盗书’的情节,然后把袁崇焕给坑得凄惨。在关外就有人翻译出了满语版的《三国演义》。是以淑嘉前两天提出要看书的时候,石文炳并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读一读也不错。
这儿他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一早上进来之后直奔她额娘不理我呢?往常就是关心她额娘也要先问个好,敢情!
西鲁特氏帕子一掩嘴:“老爷就惯着她,偏她古灵精怪的,尽出幺蛾子。”
她说话了,淑嘉抬起头来,疑惑地仔细打量她,气色居然没有不好,样子也不像特别难过。…额娘,你都不生气哦?
夫妇二人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疑惑的样子委实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如果西鲁特氏知道淑嘉是怎么想的,一定会回她:你忘了你姐姐可不是我生的了,一回生二回熟,这事儿本来就是这样的,与其闹得众人不待见,还不如大方点儿,让你阿玛心里觉得我可靠呢。
淑嘉憋个半死,草草吃了两块点心,就说:“我今儿的功课还没温呢,去温书了。”淑娴拿帕子遮了嘴,咳嗽一声:“女儿也告退了。”
西鲁特氏道:“都去罢,今儿我这里炖了莲藕排骨,等你们来吃。”淑嘉一听,马上问道:“额娘不觉得油腻?有胃口了?”西鲁特氏两眼弯弯,有些得意地看了石文炳一眼,道:“厨房上如今手艺见长,不碍的。”
石文炳是比较满意小女儿懂事的,特别强调了一句:“去罢,后半晌放学回来就能看到《三国》了。”
淑嘉一低头,蹲了个礼,父母在上面暗笑。
——
回到自己房里,红袖迎了上来:“姑娘,要看书还是写字儿?”淑嘉恨恨地:“看什么呢,我都会。”红袖与青衿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不敢接话。嬷嬷们道是她被打趣了,不好意思,都含笑看着她。两个小丫头看这阵势,就知道没什么大事儿。
春喜说话了:“那姑娘要是不看书了呢,我就把等会子要用的书都包起来,可好?”
淑嘉到榻上坐了,抬眼看着下面,红袖与青衿都低着头,勉强道:“我心里有事儿,不是说你们。你们也去吃点子东西罢。”两人福了一福,倒退着下去了。
王嬷嬷走了过来,伸手揉揉她的小肩膀:“姑娘这是怎么了?老爷不是答应给买书了么?长辈打趣儿两句,也不是很过份。”
淑嘉心说,我才不在乎这个,本来这书就是我卖萌着讨来的。左看右看,不说话,春喜、夏喜就退了出去。王嬷嬷伏下身来,轻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不能跟嬷嬷说?说出来心里也痛快。”
这些嬷嬷与她相处的时间比西鲁特氏都长,小时候是她们哄她睡觉、教她说话、抱着她走路。西鲁特氏对她是好,关系上说也很亲密,然而淑嘉与嬷嬷们的情感却也不差。人吧都是相处了来的,淑嘉想,有关西鲁特氏的事情,不能直接问孕妇本人:你老公在你怀孕的时候跟别的女人那啥啥了,你不生气啊?
就只好问嬷嬷们了。
当下继续用漏风音卖萌(此人悲剧,上回掉的牙快长上了,旁边的牙又掉了,继续漏风):“早上额刻到额玛…”(早上我看到阿玛从那谁谁那里出来了…)
嬷嬷们脸色一变,马上神情一肃。王嬷嬷已经很久不抱淑嘉了,此时斜签着身子坐在榻上搂着她:“这些事情姑娘不用挂心。”然后由乌雅嬷嬷解说,王姨娘也是咱们家的人,老爷‘看’王姨娘不代表不理太太了,看老爷多疼姑娘啊。
哦,对了,现在太太不方便要静养,但是老爷也要人‘照顾’,您不是得心疼一下您阿玛么?没事儿没事儿的。
嬷嬷们觉得吧,这孩子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真不好解释这种事情。说她小吧,又能敏锐地发现一些问题,说她大吧,又不能直说这三妻四妾很正常啊很正常。你爹跟别的女人那是…坏了,这就是不能跟小姑娘说的内容了。
嬷嬷们满头大汗,最后一锤定音:“就是这么回事儿,姑娘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我靠!淑嘉终于从她们的解释里弄明白了,这是常态,虽然她不乐见,但是必须存在。
接着,嬷嬷们又开始了细致工程,决定从小给她灌输一点“宅斗基本功。”
“您看太太着急了么?不用急啊,太太有两个哥儿,又有姑娘,稳稳的。”、“张姨娘有了大姑娘,依旧是姨娘,算不得正经主子。”、“不用多计较,有失身份。”诸如此类。
淑嘉闷闷地接受了现实,她爹,方正严肃的一家之主,纳的小老婆不是为了摆设而是为了用,而且,大家都说这样对。然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姐姐也是庶出的。但是,淑嘉心里虽然别扭却无法很排斥她,人果然都要相处,处得久了就有感情了。
直到下午,福海家的把《三国演义》拿来了,她也没有很开心,只是发现由于杭州有旗人聚居的缘故,福海买了满语、汉语两个版本的回来。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接下来要知道的事情,可比目睹她爹跟姨娘在一起劲爆多了。
没过两天,淑嘉上午放了学,去看她额娘,发现额娘面前一排水葱一样站着六个年轻女子。据说,是外面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听说她额娘怀孕了,在送了一堆保胎药材关心太太身体健康之后,又送了漂亮姑娘来关心老爷的生理需求。
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了!
——
这个据说,是淑嘉让红袖去打听,然后自己分析得出来结论。
淑嘉气咻咻地回房了,红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她家姑娘会为了外面送来奴婢生气。春喜等大丫头知道了这事儿,多半会私底下说两句,诸如这新来的长得不坏,但是像只猫似的一类。嬷嬷们则用诡异的眼前盯着她们的裙底,没一会儿,丫环们的目光也从她们的脸上移到了裙下。
总的来说,大家都没把这几个年轻姑娘当一回事儿。看啊,当家主母都有了两儿一女,地位稳稳的,正经的伯爵夫人、五花诰命,舅爷家也是爵爷高门。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正好啊,太太有了身子,本来吧,还有三个姨娘,也够使了,无奈年纪大了点,新鲜感恐怕不够。有了新的,也不坏。
心向西鲁特氏的人都觉得吧,这几个,全是小脚女人,又是当礼物似的送进来的。通买卖,不是什么高贵人,再得宠也翻不了天,不是挺好?
就连西鲁特氏本人,心里当然不会很乐意,明摆的,谁乐意一堆年轻姑娘来抢丈夫啊。但是心思一转,也淡定了下来,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也不是头一回了,就算要收拾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太太还要贤良形象呢!
弄了半天,为此炸毛的也就是淑嘉一人,原因:她是穿来的,她觉得她爹被抢了。
所以,红袖委实不能理解二姑娘怒从何来。只听二姑娘说:“你记着你父亲是跟着老爷出门儿的?”红袖小心地道:“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淑嘉定了定神:“那…你回家问问去,这几天老爷都见了什么人,这几个丫头是哪里来的!”
红袖张大了嘴,乌雅嬷嬷与尹嬷嬷慌忙把门掩上。淑嘉笑了:“嬷嬷急什么?大热天儿的,自家院子里,我又没睡下。关了门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说私房话么?”两个嬷嬷一怔。
淑嘉对春喜和夏喜道:“开了门窗去。”
二姑娘好可怕…太精明了吧?
二姑娘:好多电视都这么演的!
何嬷嬷轻轻走了过来,对淑嘉道:“姑娘,天下没有闺女管着父亲房里的事的。有太太呢。”王嬷嬷也叹道:“姑娘,要避嫌。”
淑嘉一嘟嘴,眼神好无辜:“刚才,不是听说——是外头送给咱们家的么?怎么成了阿玛房里的事?又不是小厮。阿玛又不缺人伺候。我看她们都干净爽利,难道不是送来的绣娘厨娘?咱们家除了这两样儿,旁的都不缺。要是在京里,连这个也不会缺。不过这边儿的衣裳饮食跟家里不太一样…”自言自语。
嬷嬷们都吃不准了。
淑嘉又说:“那可不好,厨房是要紧的地方,要仔细打听了,居然没问牙子,奇怪。红袖,你去问问你父亲,可是阿玛在外头弄来的,额娘现在身子金贵不能费神,我得多想一想,你可别瞒了我。”红袖咽咽唾沫:“是。”偷偷抬眼看向乌雅嬷嬷。乌雅嬷嬷轻轻点了点头,红袖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下午去学女红,认真缝荷包,华善生日将至,家里要送礼到北方去,她要争取在此之前做出一对漂亮的荷包来配上络子。已经做出雏形了,就剩下细节,因此要格外小心。下了课,石文炳那里传话来,说是晚上有应酬,让二姑娘认真温习功课,不可偷懒,不然要打屁股。
完全是戏谑的话。淑嘉翻了个白眼,前一阵儿石文炳这样说她会挺快乐,现在么…
第二天,红袖一早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是:她爹伺候着老爷出门儿,老爷一向忠勤王事,白天老实工作。下班后,也老实回来。有时候有宴请呢,老爷也会赴宴。老爷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倒是外头有职位低的想‘上进’,或是有想傍个靠山的,可能会送人,旁的就不知道了。
说了等于没有说,淑嘉估计,这种送钱送美女的事情,官场上多了去了,不独眼前一例。但是吧,石文炳跟姨娘那啥啥,淑嘉勉强认清了现实,这一下子又这样,她心理就不能接受了——那是她阿玛,平常正人君子的要命,而且,最近越处越有感情,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背叛’。
淑嘉恨恨,满腹心事地去西鲁特氏那里,然后发现,西鲁特氏两边只立着四个新人,少了俩…剩下的四下,站得更老实了。
虾米?!这样就被解决掉了?!
淑嘉傻了。石文炳坐在上面,脸色淡淡的,看得出不高兴,却不像是针对家里人的。证据就是,他和颜悦色地对淑嘉说:“新书看着还喜欢么?”
不是吧?她还没动手呢,她那贤良淑德,温柔可亲,怀着孕还要让老公去小老婆那里的额娘…不声不响就KO掉了俩?!
第27章 宅斗行家一出手
不管怎么说吧,原本六个的,现在少了一对儿,耗时:两个时辰。
据说,当天晚饭都没给人家吃,当场就打包退货了。
淑嘉对她额娘的彪悍的战斗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之余,也很好奇,这也太利索了,她额娘不会直接把人做掉然后装麻袋里丢了吧?淑嘉趁青儿过来替西鲁特氏给她送荔枝的时候,小声问青儿:“额娘那里怎么少了两个人?”
青儿放下手中的碟子,连忙对她摆手:“我的小祖宗,别乱说话,不该问的别问。太太叫不许再议论这个呢。”要是淑嘉再大个几岁,继续问呢,青儿也就回答了,只是姑娘还小,太太说的话就必得遵着了。是以,不论淑嘉怎么问,她都不松口。
淑嘉满腹狐疑。
更让她疑惑的是,她额娘出手干掉了俩,然后…居然就安心养胎了,每天早晚,淑嘉过去陪她到后花园里散步,园里有一汪活水,江南园林秀美,内植草木,清新怡神。淑嘉快急死了,这倒霉催的,余下的四个,可全都住进来了啊!又不敢问,怕刺激到她额娘。
石文炳居然、似乎、好像…把其中一个叫婉柔的收了房,没两天那人就单独有了一间偏房居住,石文炳也乐意往那屋子里钻。
淑嘉这会儿再炸毛也要冷静下来,想了想,换上方便的男装,又给她爹当书房小帮手去了。
石文炳,套句时髦的话说,就是‘找到了第二春’一样,脸上也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淑嘉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还要笑着问:“阿玛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石文炳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正了正表情,招手让淑嘉过去。淑嘉鼓着腮,走到他跟前歪头看他。石文炳一伸手,把女儿捞到膝盖上,淑嘉姑娘御用的座椅——她爹的大腿。
点着女儿的鼻子,石文炳重新拾起了为人父的那种暖暖的感觉。儿子出生那会儿,他是激动、兴奋,终于有后了,当然高兴。然而为了为人父亲的尊严着想,还是不能表现得太明白,之后就是女儿出生,他在外头没见着。等他回来了,儿子长大了,父子之间的相处就更标准化,大女儿也更守规矩了,石文炳这辈子,单纯地表露出‘父亲’的表情,也就是最近她家小闺女‘开窍’之后的事儿了。
所以说,三藩为淑嘉同学与她阿玛之间和乐的亲子关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这会儿,石文炳一手搂着女儿,一手点着她的鼻子,问:“今天又学了什么?”淑嘉叹气道:“还是那本书,明明《四书》讲得很快的,为什么《女四书》要讲那~么——长?”
石文炳极有耐心:“那是做人的道理,你必得知道的。现在不知道,等出了门子就要受苦——”想起女儿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混小子,心里由衷地不爽了起来,岳父的心态油然而生。摸摸女儿粉嫩的萝莉脸蛋,不顶漂亮,但是…我家的闺女多可心啊!
石文炳一面苦口婆心劝女儿:“这是为了你好,长大了就知道了,要好好听话…”一面觉得把女儿调教得这么好还要便宜了别人家,人生实在苦逼。忍了忍,又安慰女儿继续说:“旁的不论,妇有四德:德言容功,把这些记住了,旁的都随你。”淑嘉看着他一张苦瓜脸,当下表示理解:“嗯,知道了。”呀,旁的都随我的意啊!太好了!江先生课上可没教要对小老婆好,对吧?
石文炳松了一口气:“《三国演义》看了么?有看不懂的地方么?”开始给女儿们添置史书的时候就是为了装门面的,他以为女儿们是看不懂的,如果淑嘉真的是个学前班的年龄当然是看不懂的。直到添了《三国演义》,他觉得这种有点益智故事类的书更适合小孩子看。
不过鉴于她们读书的时间并不很长,应该也是囫囵着看,石文炳闲下来便有意给女儿讲一讲。淑嘉道:“汉语的能看懂,就是国语的…国语还没学得那么深。”满语的《三国》本身就是翻译来的,译本的质量还真不算高——尤其是在能看得懂原版的情况下,翻译总会失真而使得有些情节难以理解。有些词汇是汉语有而满语无的,还有句式啦,诗词啦一类,满语译本就显得不那么精彩了。
石文炳顺手就从抽屉里抽出一本满文的来,拿到淑嘉眼前:“哪里看不懂?”淑嘉依次翻着,一面翻,一面问。石文炳很诧异,她闺女的水平不差么,亏他刚才听说‘国语还没学得那么深’的时候还想去敲打江先生来的。
父女两个一个问,一个答,间或讨论,时间过得很快,书房里的大钟敲出九响的时候,石文炳就催女儿去早早入睡,并且答应明天还给她讲《三国》。石文炳是个好父,淑嘉心里好过了不少。投桃报李,她决定把他拉出罪恶的深渊。
非常可爱地表示,她要送他爹回房,然后自己再回去,以表孝心。他爹今天想去婉柔那里过夜好不好?石文炳为难了。
淑嘉小小声地说:“我想去看看新来的姐姐,听说,南边儿的女人针线活儿好。白天不得空儿呢,早上读书,后半晌要学规矩,我还想多陪陪额娘。”石文炳被感动了,多好的闺女啊。
好闺女伸出右手食指,指腹朝上,勾了两勾。呆爹配合地神神秘秘地低下头,只听好闺女说:“咱们偷偷过去,不告诉额娘,好不好?别叫额娘睡下了又起来。”闺女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看,想得多周到,呆爹呆呆地答应了。
家里最大牌的一对父女要‘悄悄行动’,跟着的丫头婆子自然配合得要命,人虽多,一样动静很小地进了小院儿。石文炳还见人就打手势——不许出声儿。一行人鬼子进村儿似的摸到了婉柔姑娘的房里。
这会儿,婉柔姑娘正在洗脚。婉柔只是个通房,还没有丫头供使唤,自己打了水来(这些生活上的细节西鲁特氏从不苛待人),舒舒服服地泡着。
对了,淑嘉姑娘的目的就是:引她爹去看人家的…脚!只是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