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没下什么保证,淑嘉去了西鲁特氏那里。西鲁特氏坐在榻上对着单子,这张单子上列的是到了年纪该娶妻的男仆的名字,后面缀的是个人等级、差使、其父母在府中的差使等。

淑嘉在西鲁特氏对面坐了:“额娘,弟弟呢?”西鲁特氏笑道:“你大哥今儿不当值,带他玩去了。”说着把手上的单子往炕桌上一放。淑嘉就势歪头看了一下单子,反正最近她在帮忙家务:“这是什么?打赏的单子我已经排好了,这是要另赏的?”

西鲁特氏笑道:“这却不是,”犹豫了一下,女儿过年就十二了,也不算小了,“是她们配人的单子,你屋里的春喜和夏喜也到年纪了,你那院儿里的屋子也不大够住,正好儿,她们出来配人,你那里也松快些。”

“额娘定好了…配、给谁?”

“那两个丫头原也是在我跟前看着不坏才敢给你的,自然不能叫她们没了下场。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

淑嘉犹豫了一下,她现在还没那个精力把身边所有人一一照顾周全了,只好在力所能及的大事上给点帮助。她计划着在出嫁的时候,石家肯定会要有陪嫁的家人的,还不如用春喜这样一直跟着的呢。正好如了她们的愿,嫁个算是‘有前途’升管事的男仆,然后一起带过去,大家还是在一起。条件允许就让他们夫妻去置些产业,这样即使脱籍了也有底气不怕被人欺负小瞧。一举两得。

西鲁特氏听了她的打算,笑道:“这却是好,想得也周到。”女儿长大了,满打满算不用一年半就要选秀,顺利的话就要指婚了,好在自家嫁妆也备得差不多了,各色绸缎早就堆满了库房,积的木材也足够打家俱,金银器皿古董字画必不会掉了份儿,就差一个姑爷了。

然后西鲁特氏又指点女儿:“你嫂子这里还带了人来呢,你呀,最好跟她说一说。”都是打这一步过来的,西鲁特氏当年就是把陪嫁的丫头嫁了几个给当时府中有潜力的男仆,先掌握了府中部分资源,再慢慢扩大影响力,最后掌握全府的。

淑嘉问西鲁特氏:“那我该怎么说呢?”

西鲁特氏道:“她该是个明白人儿,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明白了就成。我还有话要嘱咐你:日后毕竟是要她来当家的,你与娘家处得怎么样,不单要看跟哥哥们处得好不好,嫂子也不能轻忽了。看看大丫头,一知道你嫂子有身子,就打发人来看。”

淑嘉:…额娘,就算是虚岁,我也才十一。

温都氏果然通情达理,淑嘉刚说了:“嫂子,家里要把年纪大些的丫头配人,你这里有没有要配的?”温都氏先问淑嘉:“妹妹有什么打算?我刚过门儿没几天呢,都不熟。”淑嘉权当她是送人情了:“我那里春喜和夏喜,舍不得她们配到外头…”

温都氏新婚没多久,对这些事情记犹新,对淑嘉的做法表示出了理解:“妹妹想得周到呢,后年就大挑了,要是…后年就该派上用场了。”反正是小姑子最后要带走的陪嫁,现在就划出来,她也好心里有数儿,省得办事的时候办错了人。

淑嘉满头黑线,为什么大家都要提醒她后年还有这种烦恼事?看来要加快进度,在大挑之前搞定长辈了。

淑嘉经过分析认为,家里对自己的大事作主的应该是华善与石文炳两个,尤其是石文炳。其他人或许能说得上话,主导意见还是这两个拿。至于自己,在与自身最密切相关的事情上,发言权是最弱的。

到了年末,大家都忙,淑嘉忙完手上的活,发现华善每每不见人影(某肉乱入:他在好心办坏事中…)。石文炳是有实职的人,正在清点人数,来年二月就要发旗丁的钱米,他要在年底之前把名册再核一遍。

好吧,先把丫头们的前程给定了。有时候外人看着各方面都很相配的一对男女,可能就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反之却成了夫妇,所以才会有‘巧妇却伴拙夫眠’的话。淑嘉却是明白一点,男人的自尊心都是很强的,要是让他知道是老婆挑的他、然后主子下的令,未来的日子也未必就好过了。

把婚配权给她们的父母,再暗示一下,由父母出面,总是好的。然后再,赏些东西,把面子做足,也算是一门好亲事了。

年前事忙,彼此看上眼之后,办事还是等到来年春天。

——

淑嘉正在打包自己,跟她额娘一起去看小表姐。这位也是西鲁特氏,十一月里又生了一个儿子,前阵儿刚刚办了洗三,虽没到满月,西鲁特氏近来特喜欢小孩儿,尤其是刚生下来的这种。今天就带着女儿来看侄女儿。

母女同车,淑嘉问她额娘:“还没到满月呢,咱们年底又忙着,怎么要跑这一趟?”西鲁特氏道:“我这是为了谁呀?看你在家务上头也不笨,怎么这些事情就呆了呢?”伸手给女儿把一缕头发理顺了,“你也长大了,这些事儿现教可来不及,得带着你多走动,你才知道这时头的门道。你大姐姐嫁得急了点儿,都没走过几家儿…”

表姐夫如今是郎中衔了,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算是很不错的成就了,当然如果算上旗籍的话,这个成就要缩水一点。表姐也得了诰命,又生了儿子,心情正好。做月子的人,当然不能出门儿,正在床上歇着,儿子在悠车里躺着。

没结婚的人就是好,送礼可以轻很多,几样针线就打发了。淑嘉原给她未来的侄子、侄女准备了一套小衣服、小鞋子,这会儿先拿来顶了缺儿,回去接着做。小表姐显得很高兴,见过了姑母,又看表妹的针线,认为非常好。

淑嘉笑道:“我刚学裁剪,也不知道成不成呢,别嫌弃就好。观音保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不会做衣裳呢。”小表姐道:“我看就很好,看这针脚多密呀。穿着一定精神。”淑嘉道:“也得宝宝长得好才行。”小宝宝在吐口水泡泡,看着太可爱了。

告辞出来,西鲁特氏对淑嘉提出了表扬。会找话题就是个技术活儿,跟人说话得让人愿意跟你说,连话都说不到一起,这交情也就甭想有多深了。今天是来看侄女儿的,女儿没有一被夸就忘了东南西北、转去探讨针线问题,这表现就不错。

西鲁特氏盘算着,年里年外再带女儿多出出门儿,再累也情愿。家中摆戏酒的时候,也要让女儿多露露面儿。淑嘉则是挺黑线的,虽然穿成婴儿,慢慢长大,没怎么接触人类社会哦是外界,有些技能还是记得一点的,她们就是来看产妇婴儿的,顺嘴就说了么。

刚进家门儿,张禄家的就迎了上来,扶着西鲁特氏下车:“太太,宫里太皇太后病重,老爷传话来,叫您看情形递牌子请安。”淑嘉扶着福海家的手随后下车,脚下一顿,太皇太后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老人家到了年纪,常常有些病痛也是正常的,但是弄到她们家把这病当成件大事,显然是病得不轻了。

这下好了,也不用串门儿了,要串的也都是有官有爵的,大家都得手拉手去看太皇太后。福海家的连忙叫人传话备了伯爵夫人的配车,又重新安排跟随的人。

太皇太后这回病得十分不好,康熙不但亲自侍疾,最后急到步祷南郊,情愿减了自己的寿数给太皇太后。祝文都是亲自写的。老天爷不知道是心疼他不愿让他早死,还是讨厌他不让他如意,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还是崩逝了。

天下开始摘缨易服,什么?你们家新年做了大红衣裳?过了事儿再穿吧你。你问事儿什么时候过?早着呢。各大臣、在京命妇二品以上,都要去哭灵。西鲁特氏把家务交给淑嘉,让张禄家的协助。淑嘉先命把过年备的喜气的东西全撤了下来,没订的也都不用订了,太皇太后崩了,你还想过年?!

然后是让针线上的赶紧赶衣服出来,成人倒有几件素色的,可备未来一段时间穿戴,观音保这样的,谁脑子抽了给他准备素色衣服呢?又有温都氏原是新嫁娘,素纹的衣料倒是有,衣裳却是无的。淑嘉自己,小姑娘,谁也不敢给她弄这些个。都得赶制。

家下仆役的衣裳也督令检查,马上更换,首饰也全拔了。又重新分派了任务,跟着几个主子进宫的都是谁,饭食如何预备。淑嘉还预备了一个大夫,万一她家长辈累病了,可以及时调理——华善的年纪也不小了。又让家中人各司其职,她每日里检查。倒也井井有条。

康熙跟太皇太后的感情非常深,这一切现在体现在太皇太后的丧礼上。本朝的惯例,丧事不踰年,康熙完全不理会,非要等足了日子到正月十一发引。然后康熙开始了他的抗争,大臣们说,天子以日易月,二十七个月的服丧,您二十七天就行了。康熙不答应,他不答应大臣接着上本,后来国子监五百多学生也掺和了进来,那奏折雪片儿一样差点儿把他给淹了。

康熙为了跟大臣们争取到给他祖母服丧三年的待遇,从十二月斗争到了正月,十五天,到了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康熙自己把自己折腾得七晕八素,实在支持不住了,最后屈服了。他是皇帝,想给他祖母穿孝也要看情况允不允许,尤其他天天吃不下饭,只喝稀粥,步行送殡,哭得凄惨无比,还要照顾同样已经有气无力的皇太后,他的身体受不了。

正在他们争论的当口儿,德妃生了她的第三个儿子。生得不巧,一应皇子该有的待遇是有了,想热闹是不必了。真是一团乱麻。

好容易释服了,大家回家洗洗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问题来了。

太皇太后崩逝,皇帝虽然没有争取到二十七个月的服丧期,但是以他的孝顺,这秀女儿要停选啊!按照礼制,子服三年丧,孙子丧期减,但是有一种孙子最好是服三年的,所谓正子嫡孙。康熙接了顺治的皇位,哪怕他不是顺治大老婆生的,那也没人敢质疑他的正当性。

孝服不让人家穿,也不能强迫人家祖母死了不到一年半就挑小老婆不是?

他不搭理,他的儿子们敢在这时候说:“爹,我要娶老婆。”么?当然不敢。尤其按顺序来,大阿哥之后是太子娶妻,他的身份在宗法上与康熙是同一性质的,虽然守孝时间不用那么长,可也不用这样急着在他爹伤心的时候找事儿。再者说了,太皇太后死,皇太子也是难过。真心疼爱自己的人少了一个,能不难过么?至尊的这一对儿不提,谁敢出头?

于是明年的大挑,可以说,黄了。

第43章 纳兰明珠倒台了

春暖花开,却不能欢歌笑语,太皇太后崩逝,你还敢笑?过年的戏酒订金都白给了。皇帝说了,不许演戏,不许嫁娶,禁止时间按照你家爵位大小、与皇家关系的近远,依次递减。

淑嘉无所谓,她对见了三回面的太皇太后的感情并不深,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培养什么感情,倒是对同样见了三回面的皇太后印象不坏。不能大挑了正好,她有了足够的时间来筹划一下未来要怎么过。

这样的庆幸实在有些对不起那个似乎对她还颇有好感的老太太,然而老太太的死对她有着积极的影响是一件不容否认的事实。至少姑姑们对她各方面的要求没那么紧迫了,她们原本计划新年开始要教淑嘉打扮自己的——从梳头开始。

从各方面反馈出来的消息显示,即使大挑的时候能够一路过关斩将到了入住宫中,也不可能给你那么多人手单伺候你一个。这个时候自己的动手能力就非常重要了。大家原以为明年要大挑的,最迟今年就要准备,淑娴当年就这么过的来。

这下好了,时间充裕了,可以慢慢来了。淑嘉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愿意还没过十一周岁的生日就天天把脸当墙来糊。这年头的化妆技术实在不咋地,这是最不能容忍的!或者说,对于化妆的审美观代沟太严重。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不化妆是不可能的,看来她最要做的应该是准备一套化妆工具。

真没想到,这年头连这个都不给她发挥的空间——这年头的化妆工具其实很多,各式小刷子都有,即使与后世的化妆刷什么的有些差别,要特别订制符合心意怕也很容易,毕竟有手工业基础。

淑嘉把西鲁特氏着人送来的东西收了起来,暂时还不想用,现在正是素面朝天也很美丽的年纪,而且她上辈子化妆的水平还不错。就是十多年没动手了,得试试才能找到感觉。

不过,这些相较起来举手之劳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躲过这一回选秀,下一回装病就成了,淑嘉自信满满,她按年龄算能挨上两次,这一次是老天让她赶不上,下一次她自己赶不上就成了,到时候病一下,也很简单。

心里轻松了,跟着西鲁特氏出门应酬的时候,行动间也更从容了。

就比如现在。

年龄渐长,原本许多只是停留在亲友简介里的人物一一呈现在眼前。其中就有今天过生日的这一位,固山额真董额的妻子博尔济吉特氏。

时值二月,女眷们济济一堂。本该花团锦簇,笙歌鼓吹,皆因太皇太后丧期只是小坐而已。就是不论国法,单论亲戚,太皇太后是董额的伯母,很近的亲戚关系,博尔济吉特氏跟太皇太后弯弯绕绕的或许还有亲戚关系,也不能摆戏酒找抽,只是坐着说话。

到了这样的人家里,能捞上个坐儿就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了。现信郡王是察尼的侄子,多铎一系关系不是太差的、只要还能动的,都要过来坐一坐,光这些人,数学不好的脱了袜子都数不过来。

西鲁特氏的品级真不算低了,在这里也只捞了张椅子罢了。倒是淑嘉来的时候被围观了一阵儿——她还是很少在这样的场合露面的,女人们不能听戏,就只好八卦。

被西鲁特氏领着给博尔济吉特氏磕头,从拜褥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博尔济吉特氏似乎对小姑娘挺感兴趣:“这是你们家的丫头?长这么大了,过来我瞧瞧。”淑嘉老实走过去,今天穿着花盆底儿,捏着手帕,是对姑姑们教导成果的一个小检验。

博尔济吉特氏氏四十来岁年纪,长相中等,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保养得倒是不错。淑嘉只觉得拉着她的那双手很干燥,这位是石文炳的舅母,比西鲁特氏也大不上几岁,这年头的辈份与年龄就是这样奇妙。

博尔济吉特氏的眼睛不大,倒有些狭长,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淑嘉一回。淑嘉大方地由着她看,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博尔济吉特氏道:“是个好姑娘,多大啦?”

淑嘉微笑答道:“十二了。”

博尔济吉特氏又问了喜欢吃什么,爱玩什么,淑嘉的爱好其实是宅着看书,抽风的时候暴走(这个爱好如今被迫变成在花园里慢慢散步),吃的玩的倒不很在意。只说:“倒不大挑,只要味道不重的都成。”

也就这么两句了,接着又有拜寿的人来。寿礼都是提前送来的,这回是纯粹表明立场的。不一时屋里就坐满了人,信郡王福晋虽是晚辈,其夫爵最高,与博尔济吉特氏对坐,余者拿捏着身份都坐了。

信郡王福晋看到了淑嘉也问:“这是哪家的孩子,看着倒眼生。”多铎八子,子又有子,还不止一个,这些人再繁衍下去,认不全人是很正常的。信郡王福晋心里只是纳闷儿,这小姑娘看起来倒有些气度,家教应该很好,见过了应该记住的。

博尔济吉特氏道:“这你倒不知道了?这是三格格的孙女儿。”信郡王福晋算一算年龄辈份,马上反应了过来,对西鲁特氏嗔道:“有这么好的姑娘倒藏在家里,叫我们现在才见着。”顺手卸了只镯子下来,权作见面礼。

在太皇太后丧期里,衣裳首饰都是从简从素的,是以信郡王福晋说:“不值什么,拿去玩罢,日后见了再补礼。时候不巧,可别在意。”

淑嘉笑着接了,一眼扫过去,虽是简朴首饰,也是挑着所带纹饰最繁复的给。听信郡王福晋发话了,道:“我只领您的情,可不看东西贵重不贵重。不管是什么,也是您疼我呢。”本就是在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不是?

信郡王福晋大乐:“哎哟,这丫头嘴可真甜。”

屋中众妇人齐夸小姑娘大方,西鲁特氏心里得意,面带微笑。

寿星一个眼色使下去,府中管事麻利地跑去为信郡王福晋备的了正常体面的礼物,博尔济吉特氏自己的也拿来了。博尔济吉特氏作为主人家,拉着淑嘉的手,一一给她介绍其余的女眷们——大部分人的丈夫都是黄带子。来之前西鲁特氏特意给她又恶补了一回亲戚关系图,淑嘉对比着人名,开始记人脸。

淑嘉开始被围观。一是本身看着讨喜,再者寿星和位份最高者也都表现出了喜欢,大家更要借题发挥。多铎幼子费扬古妻兆佳氏听说淑嘉自己已经能做不少针线,就问淑嘉带的荷包是不是自己做的。

淑嘉道:“闲着没事儿做着玩的。”兆佳氏要来细细看着道:“哎呀,这针脚可真是又匀又密呢。”说完亲自给她系了回去,女眷们开始讨论时兴的绣花样子了。

这些女人实在是太闲了,说起话来也是天南地北地扯。说绣花的样子又扯到察尼家针线上有个手艺不错的,扎克度继妻宜特墨氏道:“可惜四嫂去奉天了,今儿没能过来。”察尼是多铎第四子。

这下可好了,从察尼由原来的左宗正到三藩期间有所作为,战后又被清算,最后变成奉天将军八卦起。居然又扯到现在的朝政上来了。

淑嘉站在博尔济吉特氏旁边儿,听她们叽叽喳喳,通过分析知道,现在最大的党争就是明、索,其余朝中还有各种势力,有些人如汤斌,他不是索党,但是与明珠很不对付。这里面又夹着高士奇等人。女眷们说的都是支零破碎的信息,她们关心的是,谁谁又得罪谁谁了,缺乏系统的分析。淑嘉在一旁默默地做着这项工作。

察尼的妻子赫舍里氏乃是索尼之女,这些人呢情感上就偏向索党,尤其索党连着太子。不过女眷们还是很佩服明珠的,这人眼光很毒,人也有本事,他老婆是阿济格的女儿,阿济格同样很没大脑,明珠娶了觉罗氏没沾着光还要受牵累,这样都能让他混出头来。最最要命的是对老婆好啊!

信郡王福晋右手捏着帕子抵着下巴:“这么说,当年王爷说过…彭春还是他举荐做了副都统的,还有萨布素。这两年打鄂罗斯,他们两个都出了大力了呢。”

说到彭春,就有人想了起来,彭春好像有个闺女,也有十一二岁了。兆佳氏向淑嘉求证,淑嘉道:“是栋鄂家的姑娘么?在慈宁宫里见过一两回,挺文静秀气的。”

还有这么一出啊。

——

不能背后说人,说了必有应验。拜寿没两天,明珠被弹劾了。这是件大事,深闺妇人都知道了。大家大族的必须有社交,社交就必须消息灵通,什么样的品阶送什么样的礼,弄岔了要补漏可就不好看了。

佥都御史郭琇弹明珠八大罪,只要康熙愿意,怎么着都能用这些名正言顺的理由掐死明珠,可康熙最后手软了,明珠还是留下了内大臣的头衔,倒是他一派的余国柱、科尔坤、佛伦倒了大霉。总的来说,明珠一党元气大伤,台子塌了一半儿。

索党一时风光无两,本来捅明珠的这一刀,也是因为索额图跟熊赐履、徐乾学和解,郭琇就是徐乾学的学生。这里面的门道实在太复杂了,再往细里说淑嘉就弄不明白了。

她只知道一条,太子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根据矛盾分析法,有明珠他们在,太子即使吃不着大亏,康熙也会护着太子,比较起来,所有的儿子里康熙最疼的还是胤礽。太皇太后临终的遗命大家都看到了,是对于自己后事的安排,然而在康熙侍疾的那段日子里,太皇太后还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次担心这个没娘的孩子呢。康熙怎能没有触动?

这当口明珠再有一点点刺激性的动作,康熙直接就能抬手收拾了他。这不,收拾了。没有康熙做后台,谁敢这样直接单明珠呢?还一挑就被批准,说没彩排过,那是侮辱听众的智商。

但是明珠一旦闪了,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再有威胁他乖儿子的能力了,满朝上下都表现出一颗红心对太子了,要直接面对康熙的就成了太子和索额图。上下五千年,无数废太子的血泪教训告诉我们,这,是悲剧的开始。

依稀记得当初看过一档科教节目,驳斥了一种说法。有人说,人类从精子开始就是处于一种竞争的环境下,跟几亿精子一道争一个机会,先到先得。其实这个认知是错误的,作为一体最大的细胞,卵子壁是很厚的,先到的那是烈士,用生命把壁凿穿之后就后续乏力了,牺牲自己,为后续的同志开辟道路。(直接注解在这里:这个说法是错误滴,感谢11同学指正,正确的请看加精栏里的评论。这种说法是某天室友在看科普节目,突然惊讶,某肉问怎么了,室友背给某肉听的。抹汗。诅咒这档科普节目。)

同样的,可以用这个来打个比方。皇位(太子)就是卵子,竞争的阿哥就是那啥啥,老大他们白目了,帮别人打开了通道,最后让老四得益。所以,不管是被拉下马的,还是拉人下马的,最后都便宜了旁人。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月间处分决定下来的时候,淑嘉为这一对杯具兄弟默哀两秒钟,然后她就笑不起来。

她家江先生三月里上场,没考中。本来应该是二月里大比的,但是先有国丧,然后是党争,足足推迟了一个月。江先生还是没考上,又垂头丧气回来当老师了。正好,观音保可以正式开蒙了。

江先生面有愧色:“学艺不精,实在惭愧。”石文炳认为这很正常,头发全白了、考到七八十岁的还大有人在呢:“先生不如权在寒舍教习小儿,下回再试。”江先生摇头道:“学生已经无心再考,只望小犬能有出息罢了。”言中之意,不想再提了。

淑嘉听说他来了,想向西鲁特氏申请再回去上课:“弟弟还小呢,学的简单些,我也不占先生多少时间,就是有不懂的才问。近来写的字也没个人点评。”西鲁特氏想淑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去参选,继续保持文化修养是必要的,答应了。

淑嘉高兴没几天,四月里准备过生日了,华善笑出满脸褶子地向大家宣布:“从今儿起,咱们家是满洲正白旗下了!”

靠挖!

华善向大家分发的宫门抄上明明白白写着:户部议覆,一等公内大臣都统舅舅佟国纲疏言,臣族本系满洲,请改为满洲旗下。应如所请…原任内大臣和硕额驸华善等疏言,臣族本系满洲请改为满洲旗下。应如所请,将华善等同族之人、准改入满洲册籍。惟华善正白旗下五佐领、所属文武官员、及监生壮丁甚多。不便一并更改,仍留汉军旗下。

这是…正式变成满洲上三旗了?全国最核心的权贵一部分。康熙真是看得起石家,跟他舅舅家一起批准了。

淑嘉挺怀疑她玛法跟佟国纲有什么小秘密。

西鲁特氏对淑嘉的要求更严格了,华善已经打开了缺口,她没理由不督促女儿再努力一下,以期更进一步。

淑嘉觉得她有必要跟家里人谈谈——她真不想上赶着叫人当萝卜白菜似地挑。要是不知道改成满洲旗下有什么意义,她也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突破口选的是西鲁特氏,家庭妇女好忽悠:“额娘,怎么这些日子大伙都那么奇怪?何必那么用心?”

西鲁特氏道:“你这丫头,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拉过来坐到身边,“入了满洲旗,等你大挑的时候前程就好。”淑嘉声音闷闷的:“我才不想要那样的前程。”西鲁特氏的脸马上就变得严肃了:“你在哪里听来这样的混帐话?”

淑嘉见话音不对,抱着西鲁特氏的胳膊:“额娘~您想啊,那什么前程,攥在——”手指往上一指,“手里,是龙是凤还不知道呢…像大姐姐那样儿,过得不也顺心?谁都不敢欺负。纵使立规矩,也好过些。”真要配个腰带黄色的,他的爵位万一比娘家的还高,真是当个受气小媳妇儿了。

西鲁特氏依旧没开脸,认真地看了看淑嘉:“你也长大了,到了知道想事儿的年纪了。”

淑嘉心里一松,只听西鲁特氏续道:“还是糊涂!那能一样么?!一旦指婚,夫家也动不得你。要是咱们自己说亲,就没这风光体面。”

指婚原来是个金字招牌。淑嘉哑然。她还没傻到说:让皇帝把咱指给咱相中的人。选秀就是为了给皇帝他们家一个姓儿的男子挑老婆和小老婆的,别人没份儿,皇帝也没那个心情和精力管别人家的事儿。打这方面的主意那是找抽。

西鲁特氏严肃地说:“你老实回去,好好学规矩!”声音不大,却听得出里面的沉重含义。淑嘉心里一哆嗦,硬辩了一句:“真要叫指婚可不定成什么样儿了,万一失了手…我怎么着也不想当人小老婆…我…”

西鲁特氏的表情缓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你是伯爵府的嫡出小姐,自与旁人不同!不要乱猜。”

此路不通啊!西鲁特氏她即使是家庭妇女,也是兼职管理府中上下产业的执行总裁,没那么容易被忽悠。

回到院子里,春喜、夏喜的包袱已经打好了,准备回家,过了太皇太后丧期的风头就要嫁人了。今天两人给给淑嘉磕过头,就要打包袱走人了,做嫁衣、收拾各种针线、铺盖,都是要时间的。石家不缺伺候的人,也就大方地让她们有一段自由的时间。

两人磕完了头,春喜对淑嘉道:“姑娘,该教的我们都教给红袖她们了,姑娘自己保重。日后兴许还能伺候姑娘。”夏喜道:“钥匙也交了,姑娘等会子再点一下儿。晚上别做针线,伤眼睛。”春喜道:“书也少看,要看多点几枝蜡烛,拣字儿大的书看看就算了…”

淑嘉道:“瞧你们说的,我还在这家里,一时半儿…你们也还是这家里的人。”有点愁绪,却并不伤感,她有心过两年跟西鲁特氏说一说,再让这两只继续归她房里。这两个是从小照顾她到大的,光看着就比旁人亲切些。估计她们到了别处也要打上‘二姑娘房里丫头’的标记,其他人如温都氏那里自有心腹,还不如想办法一直把她们划归自己名下,让她们维持体面,自己用人也放心。

临出门儿,又一齐跪下:“先头那是规矩,这是谢姑娘帮我们说话。”有淑嘉的干预,两人未来的丈夫都是有潜力成为管事的人,算是石府仆役中的有为青年,淑嘉留意,给暗示了几个识字的人。

淑嘉一抬手:“等等。”差点忘了,她早准备了一点礼物给她们。淑嘉房里有不少好料子,在杭州的时候那里就不缺这些,虽说交际少,西鲁特氏坐月子那会儿她也没少跟老太太见人,各种尺头与小首饰也得了很多。挑了四匹大红缎子,一人两匹,另一人给了一副金首饰。

春喜夏喜都摆手说:“太贵重了。”

淑嘉道:“贵不贵重我心里有数。你说贵重,我还怕轻了呢。我就是要给你们这个,你们跟了我十年,比跟亲姐姐处的时候还长呢。人是我房里出来的,我房里自有东西陪送。”

平日相处呢,是主仆模式,心里真没拿她们当外人。如今要嫁人了,条件只允许嫁仆役,淑嘉也想给她们撑撑腰。

“大喜事儿,哭什么呢?只要我还在,你们跑不掉。”调侃的语气,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春喜破涕为笑:“姑娘小时候倒好,如今大了,倒会逗人。”

外头有婆子挨到门边儿上小声说:“姑娘,她们该家去了,姑娘也该歇会儿晌了,后半晌姑娘还有事儿呢。”

一番告辞,双喜减了愁绪,多了底气,抱着东西回去了。

淑嘉躺在床上思量着,额娘是希望她嫁得好,这一点可以理解,想剩到二十开外几乎是不可能的,家里早给她解决了。现在的问题是,她只能在旗人里找丈夫,婚前还没办法跟人相处——根本没机会,她家连个表哥表弟都遇不着,没姑没姨,舅舅家的表哥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她哥哥即使有客人也不可能进后院让她遇着。盲婚哑嫁,实在是太可怕了。

此外还有一系列问题,家世差的家里不会同意,家世好的,难免妻妾成群,淑嘉忧郁了。她哥哥在她眼里已经算是好青年了,还不是婚后没多久就左拥右抱?看着对妻子是够尊重了,然而在夫妻之外另有一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妻子最大的不尊重。

她,目前是瓜尔佳氏淑嘉同学,这辈子注定只能在一堆烂柿子里挑个比较不烂的凑合。再不幸一点,遇到个烂透心儿的,人生就是一茶几。

不行,下届大挑她一定要病!大挑在春季,冬春正是流行病高发期,病个俩月也没人觉得奇怪,顶多叹一句‘没造化’。真要指个宗室就没辙了,康熙那种封建属性的皇帝,容不得她‘作乱’、“欺负”宗室。淑嘉握拳,到了旁的人家里,依着娘家的背景、自己再用点心,收拾丈夫还是有点把握的。

算盘打得叮当响,淑嘉满意地睡着了。

第44章 二姑娘洗心革面

淑嘉睡得香甜,西鲁特氏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换了你有个‘不思进取’的糊涂闺女,你也得愁得睡不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西鲁特氏的心情很不好。明明什么都教了,带出去见人也落落大方,怎么就不想着点儿好事呢?

西鲁特氏很庆幸明年大挑没有如期进行,不然就凭闺女这心思,明年肯定要折腿。还好还好,还来得及,四年时间足够了,西鲁特氏恶狠狠地发誓:一定要把女儿的不正确思想给纠正过来!被角都拧皱了。

在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西鲁特氏不打算告诉丈夫和公公。毕竟女儿思想不对头,她也有一份责任,幸亏发现得早!糊涂丫头,你给我小心了!

淑嘉:zzzzzzzzzzzzzzzz~~~午睡中。

西鲁特氏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心烦,定了主意一翻身起来了。原有的大丫头放了一半儿,又添了几个小丫头,正在考察期,做事很用心,听到动静,连忙上来伺候:“太太…”

“去个人看看姑娘起身了没有,起来就叫她到我房里来。”在没有亲自确定危险警报解除之前,西鲁特氏决定对女儿来个严防死守,持续谈话。

小丫头领命而去。

淑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红袖打水来给她洗脸,又重新梳头穿衣服。小女孩儿的装束也简单,又不用化妆,利利索索没用两刻钟就收拾好了。登上花盆底儿,沉是沉了点儿,脚上拖着这么个家伙,走路也格外地稳‘重’的。

抬头看看西洋自鸣钟,快到点了,姑姑们该过来了。今天再请教一下衣边的绣法,这两年京中的衣服越来越往繁复的方向发展了,绣边的道数也越来越多了,淑嘉不太喜欢这样的做法,她认为一两条就够用了,无奈形势比人强,怎么着也要弄两件正式一点的衣服。这样的话如何安排几道镶边之间的关系,色彩搭配就很重要了,不然再好的绣活也是白搭,把《呐喊》和《蒙娜丽莎》当拼盘凑一块儿能看么?

不料西鲁特氏那里传了话来:“姑娘,太太叫姑娘过去有话说。”淑嘉不明所以,让青衿去告诉姑姑们一声,等她回来再开课。

西鲁特氏打好了腹稿,专等女儿过来。淑嘉进门的时候,西鲁特氏的表情已经没那么严肃了。招手让女儿到她身边坐了,拉着女儿的手开始说话:“今年就十二了,生日想要什么?”

淑嘉现在除了自由什么都不缺,衣服换季添置、首饰随季有更新、想看书了打发人去买(只要不是违禁的,违禁的书穿越之前她已经看得够多的了,也不用在这儿冒这个险)、她哥哥们对她也不坏,隔三岔五地也给她添东西,嫂子有时也有东西相送。

所以淑嘉说:“我的东西都不缺,如今正是国丧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不挺懂事儿的么?怎么到了人生大事上就糊涂了呢?西鲁特氏压着火儿导入话题:“也不小了,要不是赶上国丧,明年该大挑了。”淑嘉不自在地动了动:“额娘~我还小呢,还想多陪陪额娘。”

西鲁特氏开始苦口婆心:“额娘也舍不得你啊,这不,正好,多陪额娘几年。可你也不小了,万不可生出糊涂心思来。”一个心事都藏在心里的庶女算什么,不知道怎么抽风了的亲生女儿才是上辈子的冤家!

淑嘉愕然:“额娘怎么这么说?是我哪儿做得不对么?”心里飞快地想,可能是午睡前的话把人刺激了,连忙补救。

西鲁特氏很无奈,她闺女已经能够很好地掩饰情绪了,这是很大的成就。把这成就用在亲妈身上就让人很不爽了,淑嘉的改变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是猜不到女儿具体想些什么,大体的情绪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儿。据亲妈仔细观察,现在淑嘉心里就在转主意,她心虚。

拍拍女儿的后背:“别动小心思,我是你额娘,到底知道一点儿你在想什么。”

您不知道,淑嘉心里很冤枉,她这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要是康熙的儿子里有好人,她也不会这样头疼。数字军团主要建制已经齐全了,除非现在有人代表月亮消灭了他们,未来朝廷里就是一锅大乱炖。她不幸跟九龙是一辈的人,年纪也差不大,真要搅和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淑嘉明白,自己现在背景也算不错了,不过一直有董鄂氏这个参照物,不觉得自己有多突出。直接跟数字军团搅和在一起这种茶几的人生她还不够格享用,觉罗家那么多人,捞个亲王郡王福晋还是有可能的。

她家人希望她嫁得风光,也是疼她,一旦嫁得风光了,肯定会跟数字军团有接触,跟谁关系好了跟谁关系不好了。过个十年八年的,九龙真正乱起来,被卷进去的人肯定不会少,她单知道他们争得厉害,完全不知道这里头的细节,投机都不好投。

亲兄弟尚且能变成活仇人,一个弄不好,就要被殃及、被杀鸡儆猴、被秋后算账,还不如老老实实求个平安算了。可这些不能跟西鲁特氏明着说,只能继续绕圈子:“跟萝卜白菜似的由着挑挑拣拣…”

“只要能过得好,以后的日子顺顺当当的,当一回萝卜白菜又怎么样?”西鲁特氏非常淡定地给她堵了回来,“奴才给主子们挑,有什么不对么?你一向知道轻重,这会子又倔起来了。除了格格们,八旗里再尊贵的女人都得走这一遭。”

阿米豆腐,淑嘉姑娘被‘奴才给主子们挑’惊着了,弄了半天,咱也是奴才!进宫自称她从不用这俩字儿,下意识地绕着走,还自以为自意。然而口头上的东西能够绕开,实质上的‘什么都捏在别人手里’是想逃避都逃不开的。

当头浇了盆冷水,小花招在大原则下是玩不起来的。淑嘉心情之不爽可想而知,还好,愤青思想被十来年的生活磨得没了棱角,她没有立即暴走。

从实际出发看西鲁特氏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心里依旧不爽。西鲁特氏看淑嘉不说话,也给她留了一点时间去思考。

淑嘉压住心头的不爽,努力平复心情,跟西鲁特氏讲道理:“要是当了萝卜白菜,还不顺当呢?指婚又不能退,万一…”

“没有万一,”西鲁特氏说得干脆,“你玛法千方百计把咱们家入了满洲是为了什么?你阿玛哥哥这么拼命当差是为了什么?主子爷心里有数儿,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这样的人家,你不可能给人做小。”

淑嘉摇摇摆摆地,她已经绝了讲先恋爱后结婚的念头,经过几个月观察,能接触年龄差不多的非血缘关系男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能哼哼唧唧:“还有愿意给人当小的呢。”

就算先结婚后培养感情,旁边也不能搁着个抢锅里肉的虎视眈眈啊!这年头稍有点地位的旗人家里最不利于家庭安定的就是先弄个通房给儿子使用,以致于给妻子一种‘咱俩谁TM是第三者’的错觉。

普通人家的通房还能找个人嫁了,弄个觉罗家的,只能养着或者灭了,她还下不了杀人灭口的手,那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西鲁特氏也没计较她现在就说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问题,没有丧事明年就该大挑的年纪,也算不得小孩子了。我就知道光说一遍你听不进去!看来要继续加重份量了。

西鲁特氏把早上的话又重新引申了一回,要点如下:一、会指婚的,男方通常地位不低,身为妻子肯定有资格时不时见皇太后,通过指婚,在BOSS们那里留下好印象,有什么事儿不但娘家会说话,还可以借一借皇太后的势。二、自己找的丈夫,也必然会有小老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最后,选择题:同样会有小老婆,你是选有保障多的呢,还是选保障少的?

西鲁特氏把重点放到最后,然后一遍又一遍一重复,反正没有旁的好办法,又不能真把闺女打死。车轱辘的话,母女俩来回地扯,西鲁特氏比淑嘉的耐心指数高了好几个点,最后淑嘉惜败。

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西鲁特氏肯定没听过这句话,却直觉地选择了这种处理方式。方式用对了,淑嘉被念叨得鸵鸟不下去,不得不认真考虑现实——她亲妈都不站在她这边。

保持单身或者恋爱一场找个情投意合的老公,那完全是做梦,21世纪用一堆的各种优秀剩女证明‘情投意合的老公’这种生物是稀缺品。看了父亲、哥哥们加起来一个巴掌数不完的小妾,就是华善现在也有两个姨娘在照顾起居,淑嘉浪漫乐观不起来了。

淑嘉硬顶着问:“那么一窝子人,看着碍眼,换个姓儿,兴许我能收拾了呢…”

西鲁特氏倒吸一口冷气:“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从来不知你这样好胜!这话岂能随便说的?留两个听话的,比逼着他到外头找乱七八糟的强!你个傻子!”完全暴怒了,“你是乡下野丫头么?说这种泼话!给我听好了,有些事儿,你就是想了,也不能说啊!跟亲额娘说说就罢了,你给我管好你的嘴!”

完蛋了完蛋了,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风范哪里去了?发狠就发狠,居然还说出来!抬头一看,她家的大家闺秀一副贤良淑德的表情聆听她垂训呢。

西鲁特氏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说话前把丫头全打发走了。好吧,母女来说交心话,淑嘉从没听过西鲁特氏用这么冷的语气:“在杭州那会儿我说什么你忘了?这种主意能随便打的?名声要不要了?我要是母老虎,你道你能嫁得好了?门风,门风知道不?”

“那有不在乎的呢?”

“就没有不在乎的!你想有个姑爷跟你想的一样儿,两口子过日子?谁不想?我刚过门儿的时候也想。你倒想想,这年头,还有没有屋里人的姑爷?就算有,也想要个贤良的媳妇儿,也不想要个恶名在外的。你好强了,肯定捞不着好的。”

说得够明白了,西鲁特氏停下喝茶喘气,儿女都是债!平常乖巧懂事,拉出去也给父母长脸的,一旦抽起风来比天天油嘴滑舌的还难对付。

“阿玛怎么说?”婚事上头,父亲、祖父的发言权是很大的,大家一张口说的就是‘XX的闺女’,这个XX必然是父亲的名字。

“他怎么想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条——你这样儿,肯定不行。”

淑嘉张张嘴,又闭上了:“额娘,真要交给上头,死活全不由自己了…我是真的怕…”指婚没有退货的啊。

西鲁特氏恨恨地道:“我说的你全听漏了么?主子指婚是乱指的?打从有了大挑这回事儿,就没有乱点过人配对的。你以为皇家指婚拴婚不看门第啊?”最后完全气乐了,“你吓傻了么?”

果然有点傻…淑嘉默。

老实说:“额娘,您让我想想,脑子有点儿乱。”

西鲁特氏道:“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听我的,什么都别想,老老实实的就成,想多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淑嘉磨磨蹭蹭回到房里,西鲁特氏不关她禁闭再饿两顿给她醒脑,完全是给了她面子了。闷闷地抽出一本书,得,纳兰性德的词。

唉,唉,顺手一翻,居然翻到了《画堂春》,太刺激人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注定只能是个梦想,老天爷都要借她自己的手提前N年布局来打碎这个梦,淑嘉拨拨书页,很快看到了她自己亲手写下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对了,写这词的人,已经嗝屁了,深情闹的。

靠!提醒也不用这样提醒吧?

淑嘉默,西鲁特氏是她亲妈,亲妈都这样说了,显然她能走的路很窄很窄。从现在开始打算怎么跟未来丈夫相处才是王道,理智这样说。

怎么想怎么憋屈,情感这样说。

淑嘉安静了,西鲁特氏还是不怎么放心。三不五时母女谈心一下,淑嘉必须跟她额娘认真讨论,因为她的演技在她额娘那里完全过不了关。

冷静下来,淑嘉必须承认,她穿了过来就得认清这个事实,硬拧是没用的。她连额娘都说服不了,再不用说说服别人了。搞不好到石文炳那里会被暴力镇压,可实在是太憋了,淑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她找上了最不讲究的庆德,看看哥哥有什么主意没有。庆德一拍她脑袋:“当然有逃选的!比如家里舍不得的呀,觉得宫里不好混的呀,想当年吧,先帝爷那会儿,有那个谁在的时候,皇后都混不下去了,谁也不想让闺女进去白白遭罪。”

淑嘉大喜:“现在宫里也不好混。”庆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傻话呢?现在主子爷才不会挑名门淑女呢,家世好的,都要挑给皇子们,怎么能不参选呢?”

经过庆德的精彩解说,淑嘉才明白,逃避大挑这种事情肯定是有的,问题是…被查出来代价也是很惨烈的!每逢大挑前,由都统领头,带着佐领等挨个儿核对,遇丧事超龄的查档案、报病的请大夫——还都是好大夫。下不了狠心弄折胳膊腿儿,你还是省省吧。

淑嘉:…真要弄折了,就不划算了。

淑嘉暗恨,要是直接穿个成年人,一过来就需要打拼需要周旋那样的,原本技能还没丢下,一直在磨练着,心理年龄可以与穿前年龄累加;这婴儿穿过来,什么都不用想、想了也没用,十一年儿童当下来,原有的技能都退化了,天真属性点倒是增加了,心理年龄得倒减——变得天真无邪,跟小孩儿似的,以为眼睛一闭看不见了,就不会有鬼来抓他了。

每一个婴儿穿的孩子,都是得罪上帝的天使——上帝让他们从长翅膀的少男少女变成了长翅膀的包子,职称照旧职级下降。婴儿穿的孩子,伤不起啊!

淑嘉必须承认,西鲁特氏天天反复念叨的内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好胜心也激起来了,藏不住心事哪儿行啊?天天跟她额娘周旋。西鲁特氏把心一横,把大女儿召回家来了。

新婚的媳妇,常回娘家不好,西鲁特氏也挺克制。这回正好,离上次回来有两三个月了,正好让姐妹俩说说悄悄话。淑嘉又被淑娴说了一通。淑娴用自身来举例:“谁家没个通房?”她完全想不通妹妹怎么这么强横,管你接不接受,事实就是事实,不要掩耳盗铃了。

轮番轰炸之下,淑嘉终于对西鲁特氏说:“额娘,我想明白了。”

西鲁特氏特欣慰,以为是苦口婆心见效了,又打量了一下女儿:“想通了就好,不要乱想,还有阿玛额娘呢,你玛法也不会看着你吃亏的。”

母女和好如初,西鲁特氏与石文炳的紧急磋商,庶出的女儿都不想让她当人小老婆了,何况是亲生的?石文炳静默了一会儿,这事儿他闺女说得不错,还真不由他们家作主。然而指婚栓婚,当然不会让妾的出身强过了妻,他家闺女是不会有危险的。

石文炳开口了:“你们不要没事乱琢磨,不至于。”西鲁特氏喜道:“老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石文炳心说,放心吧,我阿玛才不肯吃亏呢!

五月里,李姨娘死了,她生过一个儿子,却是夭折,在家里也没什么发言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活着,近来病了,大夫也瞧了,药也煎了,还是死了。死个没儿没女的姨娘算不上大事儿,温都氏的产期临近了,李姨娘这样的晦气事更没人爱提了,拨了烧埋银子了事。

李姨娘原是跟着西鲁特氏住的,一病不起之后就给挪了出去,她的屋子就归了阿福。如今李姨娘死了,屋子里也不留她的痕迹,家里再无人提及,好似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大家都忙着迎接家中第四代的到来。西鲁特氏早早订下了技术好的稳婆,一应接生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针线上已经做好了好几身小衣服,襁褓、悠车、乳母、保姆全都挑选好了。

淑嘉摸摸鼻子,窝在屋里划拉着写字去。希望她额娘能够忙得忘了前阵子她的傻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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