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了一夜,第二天,却是收到了消息,道是因为崔太监在外边儿太招摇了,被人看不过去,才被捅了出来。胤礽哑然,许久才问淑嘉:“咱们这都成了瞎子聋子了?外头都传疯了,咱们竟然不知道?索额图也不说,你娘家那里也没传信儿进来!得叫他们多打听!”
与此同时胤禔大乐,对明珠道:“还是你的主意高,在外头叫他们说,这毓庆宫的崔太监为非作歹。如今宫外都知道了,我那个弟弟,必不会再疑心我是听谁说的了。”
———
主子们勾心斗角,奴才们也少不得连横合纵。林四儿仔细回忆了与梁九功的对话,暗下决心,要事事靠前才行。
梁九功把徒弟送进来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如果能趁着崔太监这个不是自己人的家伙滚蛋,让自家徒弟在毓庆宫的影响力更大一些,何乐而不为?
梁九功与人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昨儿晚上就告诫徒弟:“崔太监下台,不敢记恨办他的万岁爷,难道还不会怨恨一下顶替他位置的人么?”
“唉哟,我的好师傅,亲爹,那我可怎么办?”
“看你那点儿出息!等着吧,太子和太子妃被宣到乾清宫用膳了,保准回来带着新的首领太监回来了,万岁爷最重视不过太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还会由着太子挑人?”
“那我什么也捞不着啦?”
“懂个屁!乾清宫首领太监是顾问行,你师傅我只是个副首领,可谁能小瞧了我?”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在主子面前得用就行。”
“唉…”
“你叹个什么气?比放屁还难呢!看着你倒精明,怎么这会儿傻了?我今天为了你,把大阿哥都给卖了,你还给我叹气?!”
“?”
“拿到实惠的人,更招恨不是?你要叫崔太监记恨上了,他可是太子的红人儿,寻个机会递个话,有你受的,现在呢,叫他恨大阿哥去!叫他嫉妒高三燮去!你不就安全了?傻样儿!”
“可…”
“蠢货,伺候好太子妃,毓庆宫里必是她说了算的!今儿我看她一眼就全明白了,亏不了你。”
“嗳~”
好吧,伺候好太子妃,当她的耳目,告别人的黑状。撷芳殿里的人要勤盯着,咱们三阿哥要伺候好了,有大阿哥的不好消息一定要及时上报…
———
生活从来不给人停下思考的时候,如果你不能增强自身素质,走一步看三步,那就只好被淘汰。胤礽不想被淘汰,所以他最近努力地工作,认真学习,更加积极地跑到康熙那里去卖萌。
康熙因为觉得拂了胤礽的面子,毕竟不好,也很有心补偿他,事后又作了一次长谈:“本来朕不该在这个时候办了崔玉柱的,只是朕还要亲征,再不办,就来不及了。朕办了他,还要善后,叫别人不要小瞧了朕的太子。”
感动得胤礽眼泪哗哗的。
但是,在外人看来,贴身太监兼毓庆宫首领太监被康熙打成了个半残,这似乎是一个皇帝开始不那么喜欢太子的信号。尤其,某些人觉得这是自己一状告下来的功劳。
“八弟。”
“请大哥安。”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多礼?来,坐。”
乾东头所,看起来兄友弟恭的一幕出现了。
胤禩端坐不动,既是礼貌,也是知道,胤禔肯定会先说话的。不然把他叫过来干什么?数杯里的茶叶有几片么?
“八弟近来可好?我听说,老五、老七的日子就在今年,你的好事也近了,有什么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可不要客气。”
“大哥这么说,弟弟先谢了。”
胤禔清清嗓子:“你近来可看了安王?那是未来弟妹的舅舅,可不能生份了。”
“大哥提醒得是。”低眉顺眼的乖弟弟样。
“咳咳,不光安王。旁的长辈也是可以说说话的,比如,叔王…伯王。”
胤禩明白了,胤禔这是让他跑腿儿呢。叔王,恭亲王常宁,有个闺女现在成了他们家大公主。伯王,裕亲王福全,康熙最信任亲近的哥哥。
他们,都跟胤禔很不对付。
常宁是因为胤禔对他哥哥不好,对自己也不够礼貌。
福全,与胤禔的怨仇真是如山高似海深。一征葛尔丹,好好的打了胜仗,还被处份,一大原因就是胤禔。副帅跟主帅叫板,这仗还怎么打?换了你也不敢把后背扔给这么个争功夺权的货啊!末了,佟国纲死了,胤禔还有点怀疑是福全的黑手。最后呢,还叫胤禔给黑了一把,自己揽了所有的罪过。
福全不讨厌胤禔,真是天理都难容。可胤禔需要福全的支持,当他最大的对头是太子的时候。可是自己明显不招人待见,而他…也有些拉不下面子再去贴福全的冷屁股。正好,小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的。
胤禩为人和气,对谁都很客气,谁都不讨厌他。即使可恶如太子,也挑不出他的礼来。让他去拉拢福全,估计这俩人一样谦和的脾气是很投的。
老八交好的人,可不就算是我的势力?胤禔美滋滋地向胤禩布置了任务。
为人作嫁?胤禩的脚趾在靴子里扣紧了靴底。苦恨年年压金钱,为他人作嫁衣裳。怎么甘心?!尤其是…一想到要用自己忍气吞声、压抑脾气换来的好人缘,要给这个家伙擦屁股,怎么甘心!!!
“大哥说得是,”含笑的声音,温润悦耳,“弟弟正好明儿要去看安王老福晋,顺道儿拜见伯王去。”
第104章 太子的公关危机
对于崔太监被贬,于其个人来说,是塌了天的大事,于其他人也未必就是无关痛痒了。
头一个头疼的人就是康熙,为了善后,他在动手前就琢磨了好久了。于康熙来说,处置一个太监对他来说是抬抬手指头的事情,但是收拾善后,就是需要仔细思考的问题了。崔太监一事,暴露出了一大问题,就是太子对于身边人的约束问题。
从崔玉柱的案值来看,贪敛非一朝一夕之功,这让康熙有些恼火。迁怒还不至于,却提醒胤礽:“用人须仔细,不可使大权旁落,朕每用人,纵使朝堂之上,六部尚书、侍郎、九卿、大学士、内大臣尚且频频更换,也是不使其坐大,而有保全之意。”
另一方面,康熙还要向外界作足姿态:我不是不满意我家太子,这是在为我儿子好,也不是不满意我儿媳妇,这不干她的事儿,她妇道人家管不到宫外头去。
但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未免心思愈加活动了。崔太监不好,谁不知道?但是之前又有谁说了出来?御史都不弹劾的事情,难道崔太监是地下党?隐藏得这般好。还不是打狗看主人!
现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皇太子不是不能动的,他身边的人是完全可以干掉的!这个主人的面子也不是那么好使的,大家对他不用顾忌太多。由此对众人心理上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绝对是毓庆宫所不喜闻、不乐见的。
第三桩,是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才回神想起来的——胤禔为什么不悄悄提醒一下胤礽?两个儿子看着比从前和睦多了,有一个避让的,这架就掐不起来。从胤礽的表现来看,完全是个关心哥哥的好弟弟,关心得恰到好处。相比较而言,胤禔的做法就显得智商不够了。
要为你弟弟好,应该私下再三劝告,让胤礽自行处分了崔太监,而不是弄得让老子这样伤脑筋!行事未免不够周详啊!——这就是康熙了,他对一件事情的要求是既要把事办成、又要把事办好,用粗俗一点的话来说:哪怕被河蟹,也要树碑坊。
从最近两个儿子的表现来看,康熙愿意相信他们是真的和好了,便把那一丝‘胤禔告黑状’的怀疑压到心底深处,转而觉得大儿子智商、情商不够用了。
这下好了,要操心的儿子又添了一个,怎么给老大开启灵智呢?算了,还是我累点儿,带他一起出征吧,也多提点提点他。
第二个头疼的是胤礽,一是面子被拂,二是汗阿玛居然听信老大的话派人查自己(那是关心你啊宝宝),三是崔玉柱是他使惯了的人猛一换人他不适应。康熙给他换了一群木头呆子来,不会逗乐不会拍马,要这奴才干嘛?最后才想到,康熙此举,可能使他的威信受到损害。
胤礽固然生气,倒还没有立时暴怒,心里给胤禔狠狠地添上了一笔账,回来与淑嘉商量对策。
淑嘉这里也是头疼万分的,向胤礽进言:“崔玉柱一事,也是咱们没有留意到,只是我想了,咱们在宫里,寻常出不得宫门,也无从侦知他们在外头是怎么样的。这却是件难办的事情。”
胤礽听了冷笑:“难不成这毓庆宫竟是贼窝了?我是头一个窝主,养了一帮子…”
话没说完,淑嘉就打了个手势,叫保姆把小胖子给到里间睡觉去。胤礽被这一打断,赌气的话是不说了,依旧脸色不好。
淑嘉上前给他轻轻地拍着后背:“看你气的,不过一个奴才,难道崔玉柱做得对了?咱们该谢谢大哥提醒才是,”伸出手掌,离胤礽的嘴巴半寸远,五指并拢,竖起,“难道不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不狠刹刹这股风气,真要大伙儿都有样学样,到时候,叫御史参上一本,天下人都要当这毓庆宫是贼窝了,那时咱们的脸往哪儿搁?这么说来,还真是多亏了他提这个醒儿。”
说着笑了,万分感激的样子。看她的眼睛,你会觉得,大阿哥真是个好人。
胤礽石化了。
“只可惜大哥没有当面指点兄弟,倒省了我给你备礼物致谢了,”非常惋惜的语气,“只好弘昱周岁的时候多送厚礼了。”
嚓喳!胤礽裂
“这么说,你有没有好好谢过汗阿玛指点你啊?”
终于碎片拼回人型,回过神儿来了,胤礽跳脚:“跟你说不明白!”气息喷到淑嘉的掌心上,痒痒的,惹得淑嘉想笑。
胤礽正气得拂袖要出去,一扭头,发现高三燮一张八风不动的老脸森森地立地旁边,出去就要跟他相处了。算了…老婆是呆了些儿,可至少比较顺眼啊。甩了一回的袖子又挽了回来。
气哼哼地坐在一边,看老婆一脸茫然,无事可做,只好给老婆上课:“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跟汗阿玛都干系不大,我…算了…你还是不知道得好。”
淑嘉道:“我只知道一条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想了想,当初上学那会儿背过毛爷爷的一篇课文,忘了是什么了,好像还有另一句,“言者无罪,闻者足诫。你现在生气,可静下来想一想,难道不是这个理儿?我就知道,对事不对人。”
她快崩溃了,现在崔玉柱事发,胤礽是不知情的,却也名声受损,用后世的话说叫做‘要负领导责任’,你是个不能让手下自觉自律的无能领导,你没权威。现在要做的,一是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二,就是要化被动为主动,进行危机攻关。所谓危机,危而有机,弄好了就是个转折点。要把隐患掐灭在萌芽状态!这一件事,只是名声略有损失,下一件,再损一点儿,神仙也架不住钝刀子割肉啊。‘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古人的话那是千百年来智慧的结晶。
“譬如说,咱们儿子身边儿有奴才犯事儿了,你知道了,管是不管?”有儿子最方便了,将心比心,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要听说弘旦身边儿有弄鬼的人,头发都能竖起来,先抽了再说了。你说是不是?”
胤礽这回听进去了,气平了些,后背也放松了:“要是汗阿玛自个儿知道的也就罢了,偏偏是…”
淑嘉笑了:“那又怎么样?不是说了么?对事不对人,谁说了我感激他都来不及呢。你说是不是?”
胤礽哂笑:“你就这脾气,当谁都对你好。”
淑嘉严肃脸:“指出我的不是,确是对我好。我这不与你商议着么?要给咱们这里立规矩了,我先时总道宫里一向是有规矩的,便是在宫外,也断没有新嫁过来的媳妇在婆家指手划脚的道理,总要先学婆家规矩。没料到经是好经,叫歪和尚一念就走了形了。我便认了疏忽又如何?谁家孩子学步不跌几个跟头?”
“好好好,你说得是~”还有一些哄老婆的语气。
把太子御下不严,变成太子勇于承认错误、知错能改、善于纳谏,不打击报复。乃是淑嘉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至少比胤礽这样不作为,还想着打击报复检举揭发人胤禔要好得多了。就算你想算账,也不能让人觉察出来啊,伪装懂不懂啊?——太子不是儿子,不能这样说。
淑嘉很沮丧:“你又当我什么都不懂了。”
语气太明显了,胤礽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你这样就很好,你不是什么都不懂,你懂的,”深深叹了口气,“都是你该懂的。你不懂的,都显得你越发可贵了。”
淑嘉很忧郁:“可总帮不上你。”还眨了眨眼。
哀兵必胜,咳咳,请从表面意思理解这个词。胤礽动摇了,耐心了:“你这样就很好,跟你说说话,我心里好受多了,脑子也清醒了,”说完还笑笑,“这还不是帮了我大忙了?”
淑嘉歪头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儿的。”其实女人最高的境界就是,春风化雨、温水煮青蛙,把男人绕晕了跟着她转、为她发挥潜能,才是最高境界。但是…现在的胤礽还有一道槛要迈,且不能这样,她还得使点暗劲儿才行。
胤礽含笑点头。
淑嘉忽然道:“那可不行,我还是做什么实事儿,唔,被你绕晕了,正事儿你还没拿主意呢。”
胤礽失笑,肩膀一抖一抖的:“好罢,你说。”不外是崔玉柱的事情么,当然啦,要彻查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老婆有一点是说得很对的,要是再出类似的事情,他的面子上还真是不好看了。
淑嘉说的却是两件:“一是查查咱们左右的人,有没有作奸犯科惹人眼的。二是,我跟汗阿玛请罪吧。”
胤礽:“你这么较真儿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
淑嘉解释道:“不管怎么着,是我失察。事儿已经出了,总要给大家一个说法儿,我才能安心。遮遮掩掩的,反而叫人说没有担当,出了事儿只能叫汗阿玛给收拾烂摊子。畏首畏尾,今后要如何在宫中立足?还是那句话,将心比心,要是咱们孩子死活不认错,你难过不难过?”
胤礽心里是极不愿意老婆出面的,哪个有担当的男人遇事的时候都不会把女人推上前顶雷。相反,老婆出了事儿,出来顶缸的是丈夫:管教不严呐!男人要勇于担责任!男尊女卑有时候也有这么一星半点的可取之处。
“你没事儿裹什么乱?要去也是我去,崔玉柱早就跟着我了,不是这一二年的事儿。断没有男人缩头,叫女人顶缸的道理!”骨子里傲气十足的皇太子把话说得掷地有声。
淑嘉还一脸犹豫,胤礽已经一锤定音了:“我向汗阿玛认个错去,不单是这一件儿,我还向汗阿玛请教事儿呢。”
“那你再等两天,我既不去请罪,总要做点儿实事。使汗阿玛看到咱们记着教训了。”
胤礽一顿,这倒是个好主意。
当下,夫妻两个拟了章程,一、既往不咎,从今儿起报了自己的财产,就默认是你原有的。二、如果产业由不正当手段得来,赶紧去善后,该补偿的补偿,不要让人告了。三、以后要再出了差错,就不是崔玉柱这样的处理方式了,毓庆宫的太监又要变成消耗品了。四、允许揭发,告密有提成,不要担心打击报复,你们可以匿名投递。
最后一条要感谢康熙,他老人家年初的时候在宫里设了扫盲班,教太监读书。
连撷芳殿那里的太监宫女也一起召集了来,胤礽亲自宣布了以上四条规矩。还说:“爪子伸得长了就得剁!”吓得人一哆嗦一哆嗦的。
此法一出,收效非常之好。胤礽也气得发抖,他从来不知道他宫里已经乱成这样儿了。由于文化水平不算很高,某些小太监理解有误,胤礽说了:“凡在毓庆宫中当差的,你们知道的,都可揭发。”
就有苏拉太监用斗大的字体把胤礽身边的几个得用的给告了,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是胤礽比较相信的。他自己轻易不能出宫,就派这些人联络。结果,这些人借机勒索是再正常不过了,偶尔还犯点淫戒什么的。
就像丈夫出轨妻子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一样,底下人借主子名字办坏事,总是瞒上不瞒下的。
胤礽以前一直以为他们好用,你想啊,跟在太子身边儿的,难道不应该都效忠于孤、老老实实、忠心不二的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货色,登时大怒。查吧、办吧,他亲自坐阵,该打的打(太子说了:“叫你打你就打,舍不得力气么?”于是打成鞭尸)、该撵的撵。世界清净了。
淑嘉却发现,她重点关注的几个疑似奸细的人,反而有一半儿留了下来,这些人简直就是模范,还得了胤礽嘉奖,其中一两个趁机被调去近身伺候了。
这样可不行,还有,再添进来的人如果犯事可怎么办?
淑嘉道:“此次事了,咱们不如仿御史台?每处择一、二太监宫女专管纠错儿?”
胤礽黑着脸答应了!是得好好管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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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揣着章程,郑重地向康熙道谢:“不是汗阿玛,儿子竟不知道这起子奴才竟是如此混帐!先前是儿子疏忽了,错在儿臣。太子妃亦欲请罪,只是儿臣觉得一介妇人出入乾清宫未免不妥,这才拦住了。”
胤礽在毓庆宫做的事情,早有人告诉康熙了。自从毓庆宫出事,康熙对里的关注度明显又加深了一层。
“人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上前一步,双手按上儿子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朕原以为你要不痛快些日子,你自己想通了,很好。”而且应对得很朕心。
康熙如此赞许,让胤礽觉得这回过来值了。不是安抚说,我对你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不是扫你面子。而是实打打的夸奖了。
“儿子初时是不痛快来的,只是在汗阿玛面前,也要忍着,不能叫汗阿玛也不痛快了。回去一看弘旦,就全明白了。是儿子不好,居然跟汗阿玛生闷气了。”语气还有些哽咽。
将心比心,说得合情合理,亲情也最能打动人。完全符合心中历程,也为康熙所乐于接受。
康熙于是鼻头一酸,儿子越发成熟了,不枉这么多年教导啊!要知道,胤礽想哄人的时候,那是真能把你哄得舒服了,但是他懒了、不愿意了的时候,康熙也得包容着。现在,胤礽居然是回过头来道歉了,还吸取教训了、整顿左右了,那是心里真服了。康熙的心,舒坦极了。
“好好好!经此一事,你于用人之上,可有些心得了?”现场教学。
“是,”老实回答,还希望得到进一步指正,“有些人,不是儿臣觉得好,他就真的好了。古来君主,皆知亲贤臣、远小人,亡国之君未尝不知,只是错把小人当君子。故而用人当明辨之…”
“有点意思了。”
…
…
…
晚间,胤礽回来,正赶上小胖子在炕上爬,八个月了,爬得飞快,还有努力从爬行类向有灵长类进化的强烈愿望。胤礽乐得抱起他拿胡茬子乱扎:“嗳哟,我的儿子哎~”
淑嘉一看,就知道他今儿是高兴了。也作关心状询问情况如何。
胤礽笑道:“不碍的。”笑着简述了一下。
淑嘉道:“正好,你不是说汗阿玛要亲征么?我做了一套护膝,用先时赏下的皮子。正可孝敬汗阿玛,也是…谢他老人家关爱之意。”
胤礽依旧笑着:“好。”恋恋不舍地把儿子翻了个个儿,看他努力翻滚着趴地继续爬。
据说,皇太子勇于认错的举动传到宗室大臣中间,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大阿哥告密,于皇太子是个秘密,于底下消息灵通者,倒也猜到了两分。太子倒霉,多半是遇上了大阿哥坚持不懈使绊子成功了的小概率事件。
詹事府里的大部分高级人员都兼着中央政府工作,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危机攻关成功了,大家额手称庆,这主子开窍了啊!不是说他之前笨,只是于为人处事方面,像是有了脱胎换骨之感。
另有一干书呆子型的,还叹皇太子有气度、皇帝疼儿子,真是父慈子孝。
于是,小范围内流传着太子比大阿哥高竿,站队须谨慎的流言,大阿哥算是要绯闻里露了个影子。大范围内流传着太子是个知错能必的好人,这传言里压根儿没提大阿哥。
被好几个人拦着夸了好多句,这其中有他之前的老师;又被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乃至老八用很真诚的语气赞叹了一回,胤礽突然觉得,他老婆是憨厚了点,但是…聪明人遇到了傻办法,从来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我错了,你告状?我认了!我还改了!我还要谢谢汗阿玛!你说你怎么着吧?
君子坦荡荡啊!
明珠叹气,对大阿哥道:“太子这一手可是高啊,一转身儿,他成好人了。”
大阿哥心里不服气,一心认为,他那个太子弟弟是被汗阿玛吓破胆了。证据也是有的:“汗阿玛一直把他娇养得跟着丫头似的,经不得风浪。当年拜褥事后,他焦躁了,打死了两个伺候的人。如今这个,也是如原
明珠:…太子要会害怕就奇怪了,你们兄弟们一个样儿,傻大胆!
“唉呀,不说他了。汗阿玛今年亲征还要我随驾呢!您说——”
外甥像舅,可咱们纳兰家没这么呆的货啊!他这是像谁啊?!!!
第105章 踏上征途庆德忙
“什么?”这回淑嘉是真的惊讶了!说起来,自打入宫后,已经没什么事儿能让她这样惊奇了。
胤礽倒是非常淡定,还用一种包容的眼光看着淑嘉:“你也不要担心么,”到底是女人,亲近的人一有点儿什么事儿,她们就急急惶惶的,“庆德这回能到军前效力,也是他的机缘到了。”
淑嘉死活没弄明白:“他原在銮仪卫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被发往军前效力了?难道是他犯了什么事儿不成?”‘发往军前效力’不是形同‘戴罪立功’、‘流放’么?娘家所有男性亲属里,她与庆德的感情是最好的,听了这个消息,未免有些着急。
胤礽好气又好笑:“你坐下来行不行?”
淑嘉脸上一红,心中不是着急,眼巴巴地看着胤礽。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先告诉你,等他得了世职回来再说,也省得你挂心了。”
淑嘉稳了稳神:“照你这么说,这还是好事儿了?嗳呀,你明知道我不懂这个,还拿来钓着我。他在銮仪卫里,就算这回轮到他随驾,也是在御前,怎么给发到费扬古那里了?”
没错儿,胤礽这是来知会一声妻子:二舅子庆德同志,光荣地成为了前线为国厮杀的诸勇士中的人员。引起了妻子的焦虑与追问。
胤礽便对妻子分析,顺便也再一次捋清自己的思路:“今年正月里,哈密回部不是把葛尔丹的儿子塞卜腾巴尔珠尔擒来献俘的么?汗阿玛越发坚定了亲征的念头。你想想,葛尔丹去年已为费扬古所败,如今他的儿子都叫抓了来,可见已是强弩这末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会儿汗阿玛把庆德发往军前,危险最小,而可得功劳,那是在历练他。”
淑嘉静下来一想,再做一回算术题,葛尔丹是一六几几年完蛋的来的?唔,换算一下,好像就是今年?说起来是没危险了,却止不住担心,自然而然的反应,与理智无关。
“你看我要不要收拾点子什么给他带上?上回给我阿玛他们那一套就不坏…”
胤礽含笑听着她絮叨,觉得这宫里多了几分人气儿,更像个家的样子了。哎哎,在这种兄弟之间住的地方打车都快超出起步价的地方住着,又没个亲妈,也就跟他爹亲一点儿有时候还一边好几个月见不着面儿,人情味儿确实淡得不能再淡了。
胤礽也就纵容她这样忙乱着。
淑嘉到底也没夸张到大包小包打了一堆包袱的程度,也是比照着当年给石文炳、富达礼他们准备的,小小一个包裹,小荷包里装着火绒火镰等物,又有便携的水壶、一些成药、外加一点人参。
打发了两个太监与绿衽、青衿一道去送东西,临走时还嘱咐青衿:“打听一下儿,二爷怎么猛然要去上阵了,去年不是老爷与大爷去的么?今年老爷与大爷不去了么?”离亲征的日子很近了,在名单的人应该得到消息开始准备了。
四人领命而去,回来说:“老爷与大爷,还有四老太爷家的老爷都去的,只有四老太爷家的老爷与咱们家的二爷往军前,这回大爷与老爷一道被留在了御前。”
这样倒还好。淑嘉勉强放心了,看来康熙是自有打算的。
——
事实上,康熙确实是有打算的。满人尚武,康熙当然要在年轻一辈中找寻可用之材。正好,在康熙看来,庆德是个好孩子(他绝对是被骗了),家世清白、根正苗红,不历练他历练谁呢?难得的是自己也上进。
于是康熙让他与十九个其他比较有潜力的年轻人一道,押着给费扬古的又一批赏赐、军需补给,到前线去。到了之后,‘留于军前效力’。
庆德满心欢喜,包袱款款就准备走。他出门得多了,也颇有经验,对觉罗氏道:“一应笨重的都不要,要轻便结实的。”觉罗氏是满心担忧,又怕哭出来不吉利,硬忍着,天天往小佛龛里烧的香比平时都加了一大把,这会儿强自说:“又不是没收拾过,你且放心罢。我跟大嫂打听过了,上回她怎么给大哥收拾的,我也照着样子给你弄,保管叫你舒服了。”
“哎、哎,我不是说舒服不舒服的,我是说,咱少带点儿…”
“二爷,老太爷和老爷叫呢。”
“我去看看,你先收拾着啊。”
到了正房一看,他爷爷、他爹、他哥哥全到了,都对他虎视眈眈。庆德再皮实,也不由打了个寒噤,上前给三位请了安,试探着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我擅自请示得到批准,然后…把大哥和阿玛给顶了下来?不能够啊!
人在紧急情况下,往往会有超常的发挥。庆德这回也不例外,他突然觉得,这样不好!如果是富达礼两次都参与了,那样两个功劳一叠加,一准有个能看得下去的赏赐。现在,同样的事情分给了两个人,兴许就不够标准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一张卷一百分,一个人得,回家会被表扬,分给两个人,一人五十分,不及格,回来会被男女混合双打。
庆德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想,这三位不是追究这个的,一个一个开始给他上课。
华善先来了:“你小子行啊!这大便宜都叫你拣着了!主子爷看得上你小子,就要好好干!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不能叫它从手里溜了。葛尔丹已是穷途末路,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儿。”
“到了前边儿,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干的,看看那里风气如何,与同僚不可不合群。费扬古年长你许多,他一向在行伍之间,颇有建树,必有其不凡之处,不可自命不凡不听调度,听到没有?”这是严父的叮嘱。
兄长就说得简单得多了:“一路上自己保重。”
华善主讲,他们家干过上阵砍人头买卖的,一个是华善,一个是上回刚去过一回的富达礼,石文炳一向只是干后勤训练业务的。而华善,战场上打滚了七八年,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其心得自然要传授。
只听着华善说:“打落水狗最是好办,卯足劲儿就成,只有一条儿,须得防着它反咬一口。衣着不要华丽,朴素就好,内里穿得厚实点儿,有软甲就穿上,反正天儿冷,还能御寒呢…然后就一个劲儿冲,仔细,再冲也得带着些人一道儿,最忌讳孤身涉险了。你又不是赵子龙、张翼德,就不要揽这个瓷器活儿了,你是佐领,当有亲随,要给他们好马,能跟得上你!再有勇力,于乱军之中,还是双拳不敌四手。”
庆德一一记下了。
富达礼就纳闷儿了,当初他出征的时候,与他阿玛一道来听庭训的,那时候老爷子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了:“跟紧了主子,护在主子身前,不要乱跑!且不忙着上前搀和,主子自有处置。”
这老爷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了呢?这叫咱们记哪一条儿啊?
老爷子停下来顺气儿,咕嘟了半碗茶,继续开讲:“我也黄土埋半截儿了,有些事儿正好都教给你们。人呐,得识时务。做奴才呢,得会看风向。出头的椽子先烂,想有所建树,你得先活下来才能做事儿。有的人,做起事儿来事办功倍,有的人就恰恰相反,为什么?不会审时度势。大冬天想穿单衣,他就得烧热炕,多费柴禾!就是这么个理儿。”
说了一通,庆德连忙狗腿地上前给老人家捶背。华善舒服得眯了眯眼:“比方这一回,咱们是稳赢了,只要准备得仔细些,就可上前冲。不比去年,葛尔丹势大,谣言又说有鄂罗斯人相助,就不宜强出头。但也不能不上,主子心意已决的事儿,怎么能不尽心去办呢?”
“又有,打仗么,活着比光鲜要紧。你活着,对手死了,你就赢了,拿起刀,砍下他的手,你就来报功吧。跟佟国纲似的,二愣子一样,那是犯浑。”
终于讲完了,讲得儿孙一愣一愣的。老爷子见一儿两孙都垂头作恭敬状,心下大乐:“我也乏了,都散了罢。”
在这儿散了,石文炳又把儿子们拎过来开小会,中心议题:如何批判地继承革命先辈的经验教训。
石文炳主讲:“你们玛法说的,大致上是对的,只是,为臣当忠直,可顺势而为、因势利导。却不可过于投机取巧,未免失了人品,迷了心智,利令智昏,变成钻营之人。人品既失、心智既乱,就要看不清形势。我们石家,不能出战场上往后退、朝堂上踩人升的人!你们不要想得偏了,光记着取巧反忘了圣人遗训。”
语气到最后就颇为严厉。
富达礼与庆德心中一震,齐声应道:“谨遵阿玛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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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德回到自己房里,呆坐着去融汇贯通了,觉罗氏看他这样,也不敢打扰,由他去想。
正好,大房的荣儿亲自来送东西:“我们大爷叫大奶奶特特翻出来的明矾,道是大军在外,有时掘井倒还好,就怕先锋行军,遇到溪河就地取水,会不干净。用这个,只要一小块儿,投到缸子里,搁一会儿,水就清了。还防病。上回随驾的时候,偶然看到的,要不然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呢。”
觉罗氏连忙叫人接了,又让荣儿。荣儿道:“二奶奶只管忙,我还回话去呢。”
庆德于屋里出来:“回去替我谢谢大哥,这份情意,兄弟心领了。”
荣儿一屈膝,告辞而去。
就这样,庆德同志在没有人跳出来反对的情况下,在康熙履行诺言的前提下,从从容容地被打发到前线去了。
庆德给的一包明矾还顶了大用了,这年头污染少,也是相对而言的。比如庆德与他同行的这些人,也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喝凉水的经历都少,还喝的是凉白开,那也是经过消毒的。
这一回下基层,随侍的人也只有一两个,还都是小厮,未必想得周全。有驿站的地方还好,没有驿站的地方,有水源就直接打上来烧水做饭。押运的人伕都是劳动人民,已经喝惯了生水、吃惯了粗粮,已经免疫。
少爷们呢,粮食可能好一点,水还是一样的水。有渴极了也不顾天寒,就灌生水的,可不就拉上了么?后来把水烧开了,也还是喝不惯,还有一等讲究的,见这河里的水,饮驴饮马,人还打来喝,直犯恶心了都。生理作用加上心理作用,陆续有闹肚子的。
庆德是因为哥哥的一份心意,碍于面子才试了试这个,不意他居然是拉肚子最轻的那一个,第一天有些不适,第二天就比那些拉肚子拉得想死的同伴们好太多了。明矾又称矾石,还有一定的解毒、杀菌作用,中医还用它来泄泻。
庆德因着这一包明矾,不但自己没事儿,还做了若大的十好几份人情。一路上,费扬古等人都说:“好兄弟,大恩不言谢。”这个也叫费扬古,却不是他们要去投奔的那一个,乃是满洲正黄旗下的一名年轻侍卫。
庆德一笑:“我也是因为我哥哥告诉我才知道的。”
又过了五、六天,这帮子人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奔波,身体也慢慢恢复了。人人瘦了一圈儿的同时,也精神了许多。两个役夫交头接耳:“人是苦虫,福也享得,罪也受得。瞧,这帮子爷们,不是也跟咱们一个锅里抹勺子了?”被另一个一巴掌拍熄了话头:“巡营的来了,你少说两句。”
到了前线,得先去见费扬古,宣了康熙的谕旨,再把东西交割完毕。
费扬古很头疼,六百里加急已经送来邸报了,他已经知道了名单。好么,一群少爷兵啊!这当口,派这么些个人来,显然皇帝对战争很有信心,可是…也是给我添麻烦啊!不但要打仗,还要防着他们不懂装懂生事儿,还要护着他们不要轻易挂了,我容易么我?
来的二十个人则扬眉吐气,终于到了,不是押粮官了,咱是先锋队了!人人幻想手执大刀,向鬼子的头上…呃,错了,是砍掉葛尔丹的脑袋。个个仿佛都已经功成名就了。
就连一向隐藏得比较深的庆德也绷不住了,男人,隐藏得再深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股子嗜血的热情,尤其是已经到了战场上。天高地阔,人人都生出一腔豪情来。
费扬古压下叹气的,打量一下,这些人经过一路风吹日晒,倒不像京中子弟那样白晰得让人叹息。还好,肯吃苦就行,先煞煞性子,反正危险不大,放在军前杀敌也是行的。
“你们的营帐在左近,一路辛苦了,都先梳洗歇息。大军奔波了一冬,正在修整,以待圣命,”这是安慰,然后是训诫,“不管你们先前是做什么的,一入营寨,便只听军令了。等会儿我会叫人去给你们再申军令,不教而诛为之虐,告诉大伙儿了,就不算是我没教到。散了罢!”
也就是他了,出身够好,开国元勋一族,先皇后的弟弟。地位够高,曾任领侍卫内大臣、列议政大臣,本营总指挥。本领过硬,从三藩之乱开始,就一直打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