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呆了好久,终于被太子摇醒,眼看再不说话,自己就要脑袋搬家,反射性地道:“原是好转的,是不是又动怒了?”
可不是!胤礽暴跳如雷,挽着袖子要收拾气着他爹的混蛋。马齐连忙捂住了折子,与李光地一齐道:“太子息怒,要收拾他们有的是时间。”
皇子里头的胤祉、胤禛就过来一左一右架着太子:“太子,太子!”弘晰因已结婚,也在队尾站着,这时挤上了上来,他也叫阿玛。
胤佑、胤祺已经扑上去开哭了,他们一哭,胤礽哪里还忍得住,哭得比所有人都惨。所有儿子里,康熙对他最用心,他与康熙相处的时间最长,中间也有一些小摩擦,总的来说还是父慈子孝。康熙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他拉扯长大,不但是慈父还是严师…
想起这些来,胤礽就忍不住,絮絮叨叨:“汗阿玛,你睁开眼睛来看看儿子啊。儿子小的时候,这样一叫你就过来了…汗阿玛,那一回儿子病了,您就一直在旁边照看着,往后儿子再病,您忍心叫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么?汗阿玛…”
他记性本就好,简直是从有记忆起来,父子相处的温馨片段都背出来了。真是闻者落泪,马齐一听,皇太子已经背到了他汗阿玛带他到东北去打鱼,还有接着往下背的趋势,再看李光地,李光地在装死。
只好抹一抹眼泪,看一看又要跟着哭、又要跟着劝的诸阿哥,试图用眼神示意某些人:去劝一劝太子吧,这会儿不能光哭啊!老八倒是机灵,可他与太子关系不是那么密切,这会儿老实窝着都来不及了,哪会上前?马屁要是拍到马腿上,那不是找踹呢吗?
最后还是胤俄上前:“太子,二哥,汗阿玛去了,皇太后祖母那里是瞒不下的。光咱们在这儿哭也不是个事儿,妃母们、福晋们、皇孙们也需服丧。又有天下臣民…”
胤礽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兀自哭得悲伤得要命,什么储君教育要喜怒不形不色、什么凡事大局为重、什么要保持形象不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这一刻都扔到了爪哇国去了。他就知道,他爹没了,疼了他几十年的亲爹挂了!
胤俄的切入点先得不错,又把他的魂儿给招了回来,吸吸鼻子,袖子里哆哆嗦嗦摸了好一阵儿,魏珠已经拧了帕子过来伺候他擦脸了。
胤礽道:“我方才哭昏头了,”吸一口气,哆嗦一下,“领侍卫内大臣呢?今天是傅尔丹当值么?叫他约束手下,守好门禁,宫里不许乱。传、传托合齐,安定京城。”
把内外治安都布置好了,这才说到公布皇帝死讯的事儿:“传太监总管,通令禁宫各处,”胤礽闭上了眼睛,“汗阿玛…宾天了。”
话音一落,屋里的人一齐放声痛哭。马齐哭着哭着还上前奏道:“还请…”顿了一顿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呼胤礽,只好省略称呼,“通令内外。又,需传王府福晋等…”
李光地心里已经转了百十个主意了,顺势上前拦住了欲往宁寿宫去的梁九功道:“你且住一住,”对胤礽道,“眼下还需烦请诸王、皇子入见皇太后。大行皇帝并无遗诏…皇太子需奉皇太后命…”那个啥,“不如皇太子率众亲往宁寿宫。”
众人一听他的话,恨不得穿越回去抢了他的台词:这样表现的机会我TMD怎么就没想到呢?尼玛你一汉官,居然抢到咱们头前来了。老王八蛋!怨不得汗阿玛生前就喜欢他,这货真TMD太讨人喜欢了。
心里骂着李光地,口中还一齐说,咱们去找皇太后去。
胤祉醒过神来也力争表现:“李光地所言甚是,太子不即位,何人主持大事?”
胤礽沉默了一下,看着一屋子的人,忽生悲凉之感:“叫礼部、内务府的人来,先议丧仪,”说完,伸手拿下帽子,“都先把缨子摘了吧”
胤祉急切地道:“就是下令,这会儿也要请皇太后祖母的命,不如一道办了。”
这倒是了。
现在皇太后是个关键人物,康熙中风来得突然,去世来得突然,又没有遗诏。皇太子继位虽是名正言顺,可是有皇太后在,以她的命令登基,是更正当一些。
胤礽木然地问了一句:“咱们都去了,把汗阿玛独个儿扔在这里?”
李光地道:“太孙与诸年幼阿哥、众皇孙都在宫中读书,还请召其前来。”
皇家学校校址就在乾清宫大院儿里边儿,早就听到了这里的哭声震天,已经打发人往这里来了。到了门口儿,没敢进去。这会儿也过来说,那里听到哭声,遣人来问问。
胤礽是坚持不去宁寿宫,要陪他汗阿玛,让儿子们去宁寿宫。弘旦听了小太监的汇报,带着弟弟就往正殿跑去。转眼即至,到了先哭“玛法”。东宫父子的哭法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无不是感念康熙对他们是如何如何好。
行了,太孙也不愿意去。可事情不等人,胤礽下令:“去几个能说明白事情的,旁人都给我留下。”
当下,能当朝站班的都走了,上学读书的都留下来:你们还没入社会呢,大人的事情你们就别掺和了,过来陪皇太子哭吧。
宁寿宫里,一堆女人正在说说笑笑呢。指婚的旨意接二连三,康熙又有好转迹象,皇太后很开心、宫妃们很开心、公主们很开心,大家都很开心。
太子妃又把乌云珠给带了来,一伙子人逗小丫头说话。皇太后心情舒畅地跟曾孙女一问一答。
“你这是什么呀?”
“额娘给我的镯子。”
“你额娘给你的啊?”
“对啊。”
如此这般地没营养,大家还听得津津有味儿。
荣宪公主看得高兴,也褪下串手串来给她:“这是开过光的。”
乌云珠看看淑嘉,淑嘉点点头,乌云珠接了过来:“谢谢姑母。”奉个甜甜的一个笑。荣宪公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皇太后就问哪里开的光,荣宪说是离她们旗地不远的一个活佛,传道经过,她趁机求的。皇太后感叹:“好久没去草原上看看啦!”
恪靖公主道:“等汗阿玛大安了,我必请旨,请汗阿玛到我那里小住两天。皇太后祖母,您来么?”
荣宪公主道:“我那里也还能住,皇太后祖母,您来吧。”
公主们一力相邀,皇太后左顾右盼:“好好,只要皇帝答应了,我都去!”
说话间,外面又有来禀的,诸王、大臣求见皇太后,这回因皇帝是在议政的时候栽倒的,官员凑得十分齐整,宗室来的也不止铁帽子王和皇子。
同样的事情,皇太后已经经历过一次,也略微有一点经验了,她先慌上了:“皇帝又病了?不是说已经见好了么?”
宫妃、公主、福晋一齐避开,太子妃还捞上了女儿。
皇太后四顾无人,没一个能陪她的,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坐在宝座上等着。
众人一进门,皇太后就觉得不对劲儿,可不是不对劲儿么。缨子都去了,跟往常确实不那么一样。
一进门,领头的庄亲王就哭了:“老祖宗。皇上,宾天了~”一片鬼哭狼嚎,直接把皇太后一句“发生什么事儿了”给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咕咚一声,皇太后往后一仰,倒在了宝座上。
宫女太监与诸皇子一齐上前七手八脚把人扶起来,一试,有气儿。又是叫御医,又是揉胸口,终于把人救起。皇太后一醒,就是嚎啕大哭:“皇帝!你怎么就去了呢?!”
王公大臣跟着又哭了几声,一想,咱们来可不是为了陪老太太哭啊!记起任务又委婉地提醒,您孙子正等着您的授权,好来主持您儿子的丧事儿呢,您这不说话,皇帝的身后事儿不好办啊。
外面哭的时候,里面的女人也听到了,乌云珠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祖母”、姑姑、婶婶们一下子就哭得稀里哗啦,为什么她额娘脸色惨白。左看右看,她的一张小脸也惨白惨白的。
康熙死了?淑嘉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怎么可能?!他老人家明明应该还有十几年好活的,那么些个儿子轮番闹腾他都扛下来了,怎么到了现在,他就挂了呢?不是开玩笑呢吧?
最后这个问句完全是废话,这年头祖国大地不兴过愚人节,就算过,也没人敢拿皇帝的生死开玩笑好吧?
所以,这是真的。
淑嘉登时傻眼了,抱着女儿的手一抖,一旁三福晋眼疾手快,给她扶了起来:“太子妃?太子妃你怎么了?别跌着了孩子。”
淑嘉一回神,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皇太后被众王一劝,记起正事刚要吩咐,又听到里面女人哭,接着跟着哭。弘晰、弘曈等听到了三福晋的话,一个忍不住,几乎要跳起来冲进去。
众王心说,这都火烧眉毛了,女人就不要裹乱了啊!
皇太后一句三哽咽地宣布:“你们拟了旨来,我用印。”一群男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大学士迅速草拟了旨意——这效率,连文具都带上了。皇太后命取了宝来,清清楚楚地压上了,然后她接着哭,表示一定要去梓宫前哭一哭。
大家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哪敢让她去,胤祉挽起袖子上阵忽悠:“皇太后祖母,乾清宫里诸事未谐,礼部等正在草拟凶礼章程呢。还有,您这里得换换装束…”
“哦,对对对,要去之前得先换装。”
外头一说,女人们也互相看了一眼,一个个穿得温暖明亮,头上还顶着各色绒花呢。赶紧的,回去换衣服!
三福晋在内里听到自家丈夫上蹿下跳,心急得不行。谁家丈夫谁知道,胤祉那点子聪明劲儿就没用对过地方,他在丧事上出毛病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她得回去把胤祉的用度给打点好才行!
这时是谁也别想留下来了,纷纷嘱咐皇太后:“您一定要等我们回来啊,那样才合规矩。乾清宫那里现在都是外臣,女眷们去之前得打发人说一声儿的,等到那边儿有信儿才好过去。”
可怜皇太后十分想去看康熙最后一眼,被她们右一个规矩、左一个礼仪忽悠得在宁寿宫里先哭了好几场,愣是不敢动。
皇太后守规矩,有一个人却在踩规矩。“这是什么狗屁规矩?这是什么成例?碜我呢?各省军民男女必二十七日除服方可。”刚刚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的皇太子在大发雷霆。
谁说封建国家效率不高来的?快得很!内务府已经火速把乾清宫布置出来了,又紧急搬了白布等缝成孝褂。皇太子这样的,连边儿都不用收,直接套了上去。皇太子已经割辫成服,诸王等亦截发,一齐换上了衣服。
庄亲王宣读了皇太后令皇太子即位的懿命,胤礽这就便是转正了。然后就是把皇太后的命令昭告天下:皇帝换人做了。接下来是商议丧仪,这个是没时候扯皮的。亏得礼部尚书穆和伦脑筋快,去宁寿宫前就支使人去调了卷宗来。
在关外时候的例是不能用了,顺治丧仪倒还合适,这会儿一条一条的读出来,顺治死后,康熙“截发辫成服,王、公、百官、公主、福晋以下,宗女、佐领、三等侍卫、命妇以上,男摘冠缨截发,女去妆饰剪发。”
胤礽说:“这个就这么着,还有呢?”
礼部尚书穆和伦接下来说的,也都得到了批准,但是有一条却被胤礽驳了,顺治死时,外省的军民男女十三日除服。皇太子,哦,新任皇帝炸毛了!
一看他这个样子,谁都不能硬顶,多十四天就多十四天,一齐说,皇帝您真孝顺,真英明,天下臣民都是一样的,京师二十七天除服,各省也得二十七天成服。胤礽的气才顺了点儿。
穆和伦又把眼下需要走的礼仪都念了,胤礽只是要求给他爹更高的待遇,别的都没什么。反正他的要求也不劳民伤财,众人也都跟着哼哼哈哈表示支持。
当下就以新君的名义发布旨意——
该剪头发的剪头发,都换上孝服。在京的,有官身的都过来哭灵,哭够二十七天,你们除服。但是音乐、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百日内票本用蓝笔,文移蓝印。禁屠宰四十九日。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声钟三万杵。外藩陪臣给白布制服。
礼部誊黄,颁行各省,你们也得跟京师一个样儿。
在这一段时间内,新君就窝在了乾清宫配殿里住着了。按古礼呢,得住得再艰苦一点,但条件所限,紫禁城严禁胡乱搭建,他只能寻一个比较艰苦的地方住一下。这一段时间,他的一应工作也都挪到了这里进行。
一应办好,给皇帝换上入敛的衣服。皇太后终于带着娘子军再度杀了过来,这一回的队伍更大了,宫女、公主、福晋、各家的孩子也过来了,一个个换了衣服去了首饰剪了头发。东宫的男孩子都比较大了,互相照顾一下,跟着男人一班哭灵,谁也不会不长眼睛的慢怠他们。太子妃就带着女儿跟了过来。
哭灵也是有讲究的,没有什么男女混杂,一如当初大宴。原该是皇子、皇孙行礼丹墀上,公主、福晋等咸集几筵殿前,因为有了皇太后,得让她进去。等皇太后出来,大家把她劝回去老实呆着,才按次序来。
皇太后这一来,问题就来了:她老人家到了,怎么称呼?“老祖宗”是自家人的叫法,公开的呢?不能再叫她皇太后了。
于是,在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老太太升格成了太皇太后,手续后补。
胤礽上前来劝她:“老祖宗,您节哀,千万要保重啊。孙儿不能没有您。”皇太后哭道:“我也不想活了。”引得胤礽跟着一齐哭。
淑嘉听得满头黑线,上来劝慰老太太:“老祖宗,汗阿玛在天有灵也不想您这样儿的。”又看胤礽,哭得实在太惨,比较起来,她更心疼丈夫一点儿,又劝胤礽:“你要打起精神,汗阿玛的身后事,还要你看顾呢。”
胤礽抓着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咱们恭送,呃,太皇太后回宫吧,别累坏了老祖宗。”
胤礽与淑嘉一左一右护送老太太出门儿,眼看着老太太上了辇,胤礽一抹眼泪,他还有事儿要做呢。要准备殷奠,要准备奉安,还要商议谥号等等。也没心思嘱咐老婆什么,就一句:“有事儿你看着办。”
扭头就走,站在女人堆里,也不是个事儿,路过女儿,还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因为遇到了大事,再不能让这小短胳膊小短腿儿自己跑,乌云珠是保姆抱着的。在保姆怀里伸手要他爹抱。
胤礽勉强伸手抱了她一下,乌云珠伸出手来摸着父亲的脸:“阿玛乖,别哭啊~你是好男人。”
叭唧,新皇帝一滴男儿泪就又掉了下来,伸手履上了女儿的小手。“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哭就哭吧,谁也没说哭了就不算男子汉了,哭完了可得硬气起来啊…”另一只手继续掌捆天子。
闺女,谁教你这些的?
胤礽抱紧了女儿:“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不哭,不哭。”
说不哭,他还哭,终于把一直胆大没哭的女儿给吓哭了,父女真是抱头痛哭。
他们一哭,周围的人跟着哭,淑嘉也哭得乱七八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难受。
皇太后转悠了一圈,带着一个太皇太后的名头和满心伤感、担忧回去了。余下的人还得接着哭,新皇帝的态度太明确了,谁敢不悲伤?
当然,很多人面上悲伤着,脑筋却没哭糊涂。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趁热灶的人了,大家表示,皇帝您是不是把老婆孩子也升一升?不然咱们跟您是皇帝,您老婆还是太子妃的职称?大伙儿还管您儿子叫太孙?
这事儿还是宗室们挑的头儿,原因是已经做了太皇太后的皇太后一称呼新皇帝的老婆就是“太子妃”。有头脑的福晋们就寻机会告诉了丈夫,男人们一想,讨好皇后还不是目的,未来的太子更需要拍一拍。
就这样,皇太子一家,其实就是他们仨,集体升职了。同样,仪式后补,可大家心里都高兴不起来。
到了第二天,治丧委员会被胤礽又骂了好大一顿:“冰呢?!”
对了,现在天气还热着呢,活人一天不洗澡都能馊了,何况是死人呢?康熙的尸体还没变得过于吓人,也是胤礽反应得早。一面亲自指挥,一面想,内务府该整顿了!
要说大夏天办丧事真是够呛,死人受罪,活人也受罪。更不要说还要一天几顿地哭,还是跪着哭。一天下来腿都跪麻了,个个需要别人扶着才能行动。大家很羡慕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因为…他们都能够邀清新皇帝商量事情,可以爬起来。
要商议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庙号、谥号等,又要商议一下帝陵的名称。这些也不用皇帝自己去想,都是底下人拟了一堆好听的字来供挑选。先要定的就是康熙到底是“祖”还是“宗”。
祖有功而宗有德,听起来各有所长,实则不然。默认的是,祖比宗要略高那么一点点,不住你数数,历代开国之君都叫啥?不是太祖就是高祖。
胤礽理所当然地给他爹选了“祖。”一挥手,就这么定了,你们觉得我爹不够格么?看着他眼底的肃杀,底下只剩下应和声了。封建中央集权的顶峰时代,呀!皇太子继位,没争议呀!这威权,他说了算呀!
接下来,大家真正见识到了新皇帝的抽风之处,什么都要给他爹选最好的,仿佛要把对他爹的所有孝心和敬意都裸地表达出来一样。“圣祖仁皇帝。”要不是太祖有人当了,胤祉相信,他二哥能毫不犹豫地拿来给他爹用。
犹豫了一下,诚郡王极其认真地上表:“陛下已经登基,圣上名讳需要避讳,恳请将臣弟等名内之胤字改为允字。”
马屁精!
众阿哥暗骂一声,纷纷道:“臣弟附议。”
对于这个,胤礽目前还计较不多,无可无不可,准了。
胤祉正高兴,忽听得胤礽道:“原直郡王昏聩无理,先帝圈禁之。我想,汗阿玛原是希望我们兄弟和睦相处的,只是胤禔无理太过!可如今汗阿玛崩逝…去个人告诉他一声儿罢,看看他怎么样了,若的悔过之意,奉移之日,特许其相送。”
众人裂了,这是要原谅他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放他出来了?
回头商议了一下,老大那就是个祸头子啊,他出来了,大家还混什么?本来么,老二当了皇帝,既是长又是皇帝,听他的咱们也就认了。现在老大出来了,又出来个大哥?还是个不靠谱的大哥,没准儿要被他连累。
商议了一下,一致看了十五阿哥一眼,叫你媳妇儿跟她姐姐打个小报告吧!太皇太后不顶用,皇帝亲妈又死了,就只有他老婆能说得上话了。
淑嘉也在忙,现在该叫她皇后了。她有女儿要照顾,年纪小的儿子也不放心,还要侍奉皇太后,目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带队哭灵。胤礽也忙得不见人影,两人已经数日没打照面了。
听到了消息,她也吃了一惊,胤礽…对康熙的感情是她想象不到的。
沉吟了一下,看着淑惠已经笨重的身子:“你别乱动。跟他们说,坏不了事儿,到时候看紧点儿那一位,别叫他嚎出什么难听的来也就齐了。”胤礽还没糊涂呢,要不然怎么不让他现在出来哭灵?
淑惠回去把话传了,众人心说,明白了,当他是个摆设,别叫他乱动。既显得皇帝厚道,又不要有坏影响。当下分派了任务,年轻力壮又机灵的如十三十四,就紧跟着老大。武力值不高的,就离他远一点儿。
大家再坚持一下,到了第二十七天,就能换下这一身儿快馊掉的衣服,再不用鬼哭狼嚎了,对了,还要弄点儿川贝枇杷膏来补补嗓子。
好容易,过了二十七天,大家除服,终于能穿像样点儿的衣服了。新任皇帝夫妇好好地见一面,说一说话。
淑嘉如今还是住在东宫里,按说她该到坤宁宫去住的,问题是坤宁宫已经很久不住人了。又在丧事里头,她还没搬。胤礽问了明了一切都好,道一声:“你辛苦了。”
淑嘉道:“我再辛苦,也比不得你,累吧?”
胤礽长叹一声:“我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就这么满心哀伤着下去。真羡慕老太太,能这样恣意。”
淑嘉默。“我从没想到过汗阿玛会走得这样走,到现在还在糊涂着…这就算是…”真没想到啊!
胤礽一只手挡住了眼睛,仿佛柔和的烛光刺痛了他的眼球。“嗯。”“都会好起来的,累了,歇一歇,再启程。汗阿玛在天上看着你呢,咱们还有太皇太后要侍奉,有儿女要教养。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总不能辜负汗阿玛对你的期望。”
胤礽振奋了一下:“你说的是!不能辜负了汗阿玛的期望。”“好好睡一觉,明儿醒过来,又是一身干劲儿了。”淑嘉轻轻舒出一口气。
又把康熙的各种职称最后盖棺定论,到了日子,礼部奉命制作了绢册绢宝,太和殿里摆开仪式,祗告郊庙社稷,然后宣读绢册,而后皇帝致祭,奠帛,读文,献爵,最后焚了绢制的册宝,才算礼成。
接着就是时不时地祭来奠去,至于胤礽承诺的让他大哥出来送殡,那得等到选定了吉日才行。现在灵驾奉安寿皇殿,等着吧。
然后,朝臣们再次见识到了胤礽的抽风,他老人家死活要守足二十七个月。这二十七个月不是说除了不XXOO其他照顾式的守,完全是要照顾传统礼仪来,他在这丧事上就不把自己当皇帝,人家放话了:“先帝是我父,我为人子,必守制。”
所以,乾清宫收拾出来了,他也不住正殿里去。
所以,他那一身孝服还穿着。
所以,他一家老小得跟着他穿孝,外头除了服的人是再穿回来也不是,不穿回来也不是。
最后,大家请出了皇太后,告诉他,国事为重。
胤礽终于同意不再一身孝服,却依旧住在偏殿里,天天跑去跟他爹请示汇报。
新任皇后此时也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东宫得大搬家!她不是太子妃了,她儿子住东宫,另一个儿子弘晰得带着老婆住到阿哥所去,其他没成年的儿子要到兆祥所。她自己要带着女儿去住坤宁宫,而坤宁宫,已经很久不住人了。
再说,胤礽,在心里抵触着坤宁宫。
第231章 新帝登基事情多
作为一个新皇帝,胤礽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朝堂上的、宗族里的、内政外交一把抓。康熙四十九年的事情也确实多了一点儿,每天除了到梓宫前去说说心里话,再刨去吃饭睡觉上厕所,就必须一头扎进去办正事——头一个月他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到伤心缅怀康熙上了,落下太多的功课,现在必须要补回来。
现在大行皇帝梓宫从乾清宫移出来了,不能说上任主人的痕迹已经完全消除了吧,一个新的时代必须开始了。各个部门都积压了一堆的问题要请示汇报,胤礽扎进了文件堆里,努力补课。
先是,把老爷子气倒的几个案子,现在必须要有个了结。选这个突破口,胤礽也是假公济私。“三年无改父道”,既是正统继续人,最好还是走最合理的路线。
不论是吃空饷的还是亏空库银的,原先的判决全部撤回,从重发办。办了错事的,一个别想跑,统统革职。只是看到赵申乔的名字,胤礽顿了一下。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与施世纶倒挺像,他参的人俱是属实。
胤礽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短髭,问李光地:“这个赵申乔先前是免职待审的,他现在可在京中?”
李光地欠身道:“正是,他与俞益谟、唐之夔、李如松等俱在京中。”
“俞益谟、唐之夔、李如松免职发回原籍。赵申乔…你去看一下,想法子让他在京中先住一阵子。过两天,我要见他。”
李光地应了下来。
然后是户部库银的问题,这个没商量,追缴!胤礽琢磨着要给吏部换一换血,但是眼前还不能说。
说完了这两件,内务府总管海章又有事奏。内务府应该是这一年来最忙的部门了,海章奏的事情也多:“员外郎多尔济女色赫图氏,乃先帝时记名女子。大行皇帝崩逝,色赫图氏自缢,多尔济未识如何安排后事,还请万岁爷的旨。”
胤礽叹一声:“她倒是个有良心的,”沉吟了一下,“穆和伦,这事儿你们俩办。色赫图氏,以贵人礼,陪葬景陵。”
海章“嗻”了一声,继续汇报:“先帝在时,册允俄为贝勒,允禟、允祹、允祥、允祯为贝子,各人府邸择址建造已毕。请圣上示下,何日令其迁出?”
“迁出?迁什么出?”胤礽垂下目光,看了看手边的镇纸,“汗阿玛尚未奉移山陵,做儿子的就要迁出去?容后再议!”他另有盘算,趁着这段时间,还要再观察一下弟弟们,谁好、谁不好,重新作一评估,然后…在他们迁出宫之前,给其中的某些人升一升爵位。
海章不敢言声,在大行皇帝的事情上,别跟这位主子顶牛,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行,那这一条也忘下了,海章又念了下一件事情,这是与礼部联署的:“东西六宫,乃帝妃居所,大行皇帝宾天,所遣妃嫔需挪往慈宁宫、宁寿宫两处居住。”
胤礽对这一点是毫无异议的,问题就在于海章下面的请示:“今太皇太后居于宁寿宫,地方狭少局促,不足用。奴才等请旨,是否修缮宁寿宫、慈宁宫两处以作怡养先帝妃嫔之用?”
按说,大行皇帝故去,先帝嫔妃要挪出后宫,给嗣皇帝家腾地方。
胤礽想了一下,修缮是必须的,宁寿宫里现住着太皇太后,这老太太原是带着顺治遗妃住的,后来这些妃子凋零得不剩下什么人了,许多屋子都锁着,是得整理出来。
“宁寿宫还不够住人的么?”还要开了慈宁宫去?当年装得下顺治爷的妃子,现在就装不下先帝的妃子了?这样矫情!
海章动了动嘴唇,终于忍不住报了一连串的封号和数字,让胤礽听得目瞪口呆:“大行皇帝有贵妃一人、妃四人、嫔两人…”亏得新皇帝挺识数儿,脑子还算好使,听着海章的汇报合着自己的印象,点了点人头,发现光宁寿宫,确实不够住的,登时傻眼。
看,贵妃佟佳氏、惠妃、宜妃[1]、德妃、荣妃、和嫔、良嫔,这七个都是主位,此外还有儿子长大而未得主位之封的如允祺生母戴佳氏、允祹生母万琉哈氏、允禑生母王氏、允礼生母陈氏、胤祎生母高氏,又有女儿抚了蒙古的贵人纳喇氏、郭罗络氏。
这十四个人是需要认真奉养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尤其是前七位,一人一个院子是应该的吧?
然后,康熙爷还留下了贵人若干、答应若干、常在若干,统统加起来够一个加强排的了都。这些就不一人一个院子,起码一人一间房子吧?哪怕让他们跟着前面十几个人住,一个院子里能住几个人?宁寿宫的院子绝对没有后宫一个宫的范围大。各人又有多少不等的宫女太监随侍。
宁寿宫它没有这么多的房子!
宁寿宫占地面积不小,有康熙这个孝子在,给老太太弄的一应生活娱乐设施俱全。什么花园子啊、新建的戏台子啊、小厨房啊都是有的,作为康熙朝皇太后的驻地,皇太后接受朝贺的前殿也是按规制建的。
除去这些,能住人的地方就不太多。对了,顺治的淑惠妃,太皇太后的妹妹,她还活着呢,虽然一直病着,也有其固定地盘。辈份在那里,不容新来的侵占!
你说还有一个慈宁宫?那地方二十多年没住过人了,早荒了,把人扔过去那是明目张胆的虐待。再者,先帝没有活着的皇后了,挪过去也没个名正言顺的领头人。
海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迁居工作内务府要负责的,他不能避开。只好委婉地提出了困难:人多地方小,住不下啊!皇帝,您想想办法吧。
胤礽很光棍地道:“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朕不忍心令诸妃母遽行搬迁。待奉移山陵,再请妃母移宫。你们,先把宁寿宫收拾出来。”这是缓兵之计,要让他重新收拾了慈宁宫,不管是移太皇太后还是移康熙后妃,都不太现实。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一挪动,万一挪动出个好歹来,谁负责?哦,太皇太后不搬过去,如果是太后那还罢了,否则哪个太妃有资格过去?胤礽头疼万分,谁说女人的事儿就不麻烦了呢?在要保证人均居住面积的前提下,要么增加住宅面积,要么减少人数。皇宫就这么大,又不能掐死几个,胤礽把这一件事先放到了一边。
“还有呢?”
海章碰了两回软钉子了,心里给自己打气,这一个一定要通过啊!
“陛下已立皇后,然未行册封仪,诸公主、福晋、命妇等亦未行朝贺之礼。按制,皇后于交泰殿受贺。又,皇后当居于坤宁宫,是为正位中宫。如今两处宫室亦久未得用,请旨修缮。”你好像跟你老婆关系不错,对吧?
又拍到马腿上了!
他是跟他老婆关系不错,也乐意你奉承他老婆,修交泰殿就算了,你不该提坤宁宫啊。
胤礽的脸黑了,咬牙道:“准了!”就不能说点开心的事么?
海章战战兢兢地再报:“陛下已立皇太子,亦未行册封仪。”
终于来了件顺利的事情了!胤礽舒了一口气:“这不是有成例的么?照办就是。着钦天监择卜吉日,礼部、内务府造办皇后、皇太后一应宝册、仪仗、用器。”
海章也舒了一口气,终于得了准信儿。穆和伦很开心,触霉头的事情不用他去挨,接下来,他也上奏说的是康熙的皇后们袝庙、添谥等事。
胤礽道:“你把折子留下,我要仔细参详。”
穆和伦也是堆了一堆的问题要请教的:“陛下尊奉太皇太后,然大行皇帝丧内,未及奉宝册、内外亦不及朝贺。奴才请旨,未知太皇太后之仪,是否比照孝庄文皇后?”
这个也好办,胤礽道:“有例便依例,你和海章一道办这个,择卜吉日,先奉太皇太后,次皇后、次皇太子。”
穆和伦下去准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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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正在宁寿宫侍疾的新任皇后还不知道,她短时间内不用搬家了。
皇太后是有年纪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也不高,康熙是他的支柱,现在康熙去了,她又是伤心又哭坏了身体,病倒也是太正常了。老太太病得有些糊涂了,看到淑嘉在侧,拉着她的手道:“太子妃啊,我梦到皇帝了。”
淑嘉心里一酸:“汗阿玛还好么?”
“好好…可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脸了,我真是老了,眼睛也不顶用了。”
佟妃等站了一屋子,她们现在是真正的无事可做,宫中人员名册悉数移交到了皇后手里,她们这些太妃、太嫔,也就剩下到太皇太后这里侍疾这件事情好做了。
来京奔丧的公主都还没走,荣宪公主见宫女端了药来,忙就着托盘试了一下碗边温度,小心端到床前给淑嘉。佟妃与诸公主上前来帮忙,扶起太皇太后,淑嘉一点一点地喂老太太喝药。
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有些褐色的药汁从老太太的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襟。
喝完药,太皇太后睡了。鹦哥进来请皇后去理事,今日宫内事务的安排还等皇后作决定呢。
淑嘉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稳定后宫,照顾好太皇太后和自家孩子,同时接手后宫事务。康熙对胤礽那是真好,给他配的太监都是能干的,淑嘉跟着沾了光。接手宫务之后,颇赖几人之力。高三燮、贾应选尤其用心,他们少言寡语,可该知道的是一样也没漏掉。
淑嘉也明白,这两人这样积极除了这么些年的相处之外,大概还有梁九功等康熙旧人还留在乾清宫伺候的原因。知道了也先不点破,只管看他们的表现。
有了这些人在,省了淑嘉不少事儿,她也有更多的精力去想别的事情。她想到了搬家的事情,却不能主动跟胤礽提,这事儿不该她提出来。便暗中作准备,时间到了,一声令下,某人带走带物放到何处,干净利索地搬家。
她正好有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谁搬到哪里,要配什么人手,东宫这里又要怎么安排。太子家属与皇帝家属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宫女太监数目都要上涨。又有,李甲氏与李佳氏的待遇问题,她也要想一想。
弘旦是住在这里呢?还是住到毓庆宫?淑嘉倾向于让儿子住在东宫的,还有几个小儿子,要住到东西五所么?都要带什么人呢?一桩一桩,都要想个分明。
这天晚上,胤礽又回了趟东宫,把东宫大小人等召集起来:“先帝尸骨未寒,诸妃母不宜现在搬迁,你们还是先住在原来的地方服丧。”一句话就打发了,肯亲自跑过来而不是让个太监传话,是因为他有话要跟老婆说。
淑嘉摸摸他的脸说:“又瘦了。”给他张罗吃的,她还记得那一回他回来之后的吃饭速度。
胤礽却说:“叫他们去弄,咱们来说说话。”
“好。”
皇帝不好当,这句话专指你想当个有作为、有声望、万民称诵的好皇帝。胤礽正在有此意,所以他干得辛苦。灾荒仍在继续,经济继续滑坡、官吏继续败坏、八旗继续腐烂…这些都还算好,他是处理这些的熟练工。
真正让他头疼的却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比如,先帝遗妃怎么办?这是家事,不宜与外臣说,跟兄弟说呢?又关系到他们的妈。只好回来跟老婆讲。
淑嘉认真听了,却不肯多出主意,这事涉及的不只是宫妃,还有她们的儿子。口上也说:“是呢,必得寻个能够好好奉养的地方才行,总不能撵去出家。”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胤礽突然来了灵感,“出去,找个地方给她们住?也好…”表情沉淀了下来。他突然想到,可以让弟弟们把太妃接去奉养。自己不能见生母,充满了遗憾呐,不如成全旁人?
又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等等情绪。你们都是好命,有亲妈可以奉养!咬咬牙,胤礽心里突然不痛快了。
淑嘉的心情却还好,现在不用搬家,正合她意。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现在这个坤宁宫,多年没住过人,现在又有了神神叨叨的用途,怎么想怎么不舒服。还有,这里是胤礽的出生地,仁孝皇后就是在这里生的胤礽,她当天还死在了这里。胤礽要是对这里充满了向往,那就怪了!搞不好因为对这地方的心理阴影弄得夫妻相处都不自在。
所以,暂不搬迁,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