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是要补给的,在航海技术不发达的时代,直奔印尼困难了点儿,中间必须有个落脚休整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吕宋了。吕宋的物产也算丰富,西班牙人此时可老实多了。便是年羹尧,也不能随便动没有惹到他的吕宋,也就是在那里择一港口进行一下补给而已。
西班牙人对于中、荷两国的感情都颇为微妙。说起来与荷兰人是老乡,亲不样故乡人,但是荷兰人的对华贸易规模又让他们有点不自在,加上荷兰人占的地盘更大一点,也让西班牙人的心理颇为复杂。这里面又有两个国家信仰上的些微差别混杂其中。
西班牙人不大清楚中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这个国家有多大,除了丝绸、瓷器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完全不了解。
左思右想,决定中立。
眼看着两边交战,他乐得做个好人,顺便,也了解一下中国。此时的荷兰在欧洲称得上是大国,也算是强国,能跟荷兰扛上的国家,也确实值得接触一下。当听说英国人也要掺和的时候,西班牙人才真的红了眼。
欧洲一战,你们卑鄙偷袭,又跟我们抢殖民地,现在又想在亚洲掺一脚?此时的欧洲国家,很大程度上是依赖殖民地生存的,地盘的多少,关系到餐桌的丰盛程度,不能不重视。
此时的南洋,欧洲各种势力搅作一团。他们对于中国很陌生,印象也只限于这个远东国家有茶叶、丝绸、瓷器等奢侈品,但是对于荷兰他们很熟悉,因为荷兰而想了解中国,是他们的普遍想法。
这其中,有些国家比较有先天的优势,比如法国,它曾派出不少传教士来华。虽然了解中带了些偏见,毕竟了解得多了些。法国与英国,应该说是宿敌,这种关系直到一战而开始缓和。两国都在印度有贸易据点,一个动了,另一个不用太久也能得到消息。
京师在某种意义上,因为他们而热闹了起来。
各国入华第一站先是广州,那里有年羹尧,不太好打交道。年羹尧先是以怕有间谍为由把很多外国人关了起来,他终于弄清楚了,这些外国人,并不全是“使臣”,也有商人。作为一个受天朝上国思想影响的读人,年羹尧对于这些蛮夷中的蛮夷好感瞬降!
与荷兰的战事陷入了胶着,亏得他在两广是一把手,左支右绌,还能支持得下去。他也是硬气,死都要扛下去——这会儿要真是扛不下去,才真是死定了!
他也曾想趁机再探荷兰人虚实的,没想到这些人带来的消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分不清真假,根本是来“搅局”的,年羹尧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这些使臣里倒也有算是半官方性质的,比如一些传教士,年羹尧把他们进行短期礼仪培训后送到京师,余下的就统统赶走。
无论如何,东西方的交流是多了起来。也给朝臣们出了很大的难题。
一下子来了若干国家的所谓“使节”到底是件长脸的事情,总要接待一下。以前是传教士多,现在是国家间的“使节”,咱们必须展现大国风范。
对于很多朝臣来说,欧洲人不是红毛就是黄毛,反正跟咱们不一样,他们有很多国家,估计也都是像汉时的西域三十六国一样小(这个猜测倒不算很离谱)。这些人的差别,大概就是称谓上的不同,朝臣们对这些欧洲人并没有多少具象化的感观。
开始只是一些传教士,再受礼遇,影响也不算太大,毕竟人数不是很多。现在N个国家一齐来了人,想不分一点注意力给他们都不行。
然后,事情大条了:MD!这些夷人,说的什么鸟语?!听不懂啊!当然也有会汉语的,却说得怪腔怪调,一点也听不懂!亏得还有传教士,很有懂几国语言的存在,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一时之间,传教士也风光了起来。
允禟由于会一些简单的外语,终于领了一件像样的差使,挺腰凹肚,呃,他那肚子凹不进去,反正很是精神。而朝中也有人上,随着咱们国际影响的加大,是不是找几个会西洋语的人材来?找不到就现培养嘛!以往接触少,用传教士也就罢了,现在光靠传教士,有点儿不像话。
这其中又有老调重弹,要弹劾年羹尧的,认为他的鲁莽举动,造成了恶劣的国际影响,瞧,这些夷人都派人来瞧热闹+抗议了。
反正,京城很乱。
这些西洋使节进京,最让淑嘉觉得安慰的,却是听到了七歪八拐翻译出来的一个词“殖民地”。由于还有荷兰的使节入京,而本地秉承两国交战不斩来者的风范,也让他们活着说话了。要说南洋问题,就不得不就南洋诸国的归属展开扯皮,中国当然说那是咱们的藩属,对方也要说,那是咱们的地盘。
这里面又有其他国家乱掺和,真真正正进行了一次世界地理知识、全球最新形势的大科普。
这是思想上的一次冲击。天朝是瞧不惯那种一强大就要随便打人的家伙的,虽然天朝也这么干过,咳,更多的是为了面子,让人臣服而已。只要你说服了,一年’贡‘上几匹马,他就满足了。从来对少数民族的赋役都是少于国家编户齐民的。
弘曈听了这一锅粥的情势,讶然道:“然是这样乱?”
“可不是,要理清楚了可不容易。”淑嘉赞同,为了理清楚这里面的条理,她倒是吹了吹风,胤礽同意选派几个笔帖式去学外语。
弘曈咋舌:“亏得汗阿玛没问我这些个,不然真要闹笑话了。等下去见三哥,可得好好向他讨教讨教。”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听母亲的话音,对于南洋的事情是乐观其成的。
事实上,事情闹得这么大,要是上头没有支持,年羹尧不可能坚持下去,早被参掉了。如果年某人运气再差一点,可能也被打发回屯去了,弘曈很有可能在盛京自己的府邸里已经见过年前总督了。
弘曈知道国家缺钱,也知道年羹尧使人运过好几船的铜回国,冲着这份子利,反正他是不会放手的。估计…他爹、他叔、他哥哥,都不会松口。
这仗还会打下去,弘曈很是笃定,只是…规模恐怕也只限于两广对南洋。年羹尧只有以战养战才能打得下去,抢来的东西,一部分上缴,换取中央的支持,另一部分就用来武装军队,接着抢!他肯定是这么干的,因为中央财政并没有拔什么钱去,只有一句便宜行事。
弘曈摸了摸下巴,得会儿见弘旦该说什么,他已经明白了。
在他眼里,年羹尧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大家都快被钱给逼死了!只要手头稍宽一点,他就得想:准噶尔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一战,满心欢喜又变成了惆怅。
见了弘旦,先是被慰问辛苦,然后兄弟之间就政务交展开了讨论,交流了意见。弘旦非常坦然地把人口问题摆到桌面上与弟弟共享,弘曈眼睛瞪得滚圆:“不办年羹尧,还有这样的缘故?”
“我听说了殖民地,”弘旦斟酌着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又多此一举地解释,“其实就是垦荒么,无主荒地,你开成了熟田,国家还要免五年税呢。不过这次荒地远了一点儿…”
他三哥忽悠的本事也挺高的,弘曈想。
就当是找一块放置多余人口的地方,哪怕这块地方不是自己的,从这里得不到什么收益,光是解决了本土的人口压力,力保本土统治不被拖垮,就值得去做。何况现在还没有赔钱,还有得赚!这是弘旦的想法。
正在讨论问题的两兄弟却不知道,他们父亲固然不算轻视南洋,但是关注的焦点依然是西北——准噶尔。对于胤礽来说,南洋是癣疥之疾,准部根本就是手足之患。
为此,他的宝贝女儿乌云珠,只能下嫁蒙古,对象就是他妹妹六公主的儿子。胤礽已经决定,给六额驸安排草原牧场,让他地草原上有领地,去镇守一方,当然,这块牧草最后是归自己女儿女婿的。
与此同时,准噶尔内部也就对清政策产生了分歧,大策凌敦多布,这位跟清军打了多少年交道、让清军吃了很多苦头的人,认为应该与清廷和睦相处,并且努力说服准部亲贵接受他的主张。
这就是他性格的特点了:善谋,认得清形势。策妄阿喇布坦死后,噶尔丹策零继位,又两次犯边,大策凌受命出征,打了两次打不赢,算上葛尔丹、策妄阿喇布坦的份儿,七场战争,没占一点便宜,再打下去?他大策凌不想当诸葛亮也不想当姜维,六出岐山九伐中原而一事无成不是他的风格。
打不出江山,那就和吧。至少,朝廷对于肯合作的蒙古人是优容的。
这真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好消息”。
第295章 迫不得已备开战
“老爷,京里来信了。”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年羹尧兀自坐着不动,口气平淡地道:“放着罢。”
留着坏师爷胡须的中年人小心地又手捧着信,轻轻地放到年羹尧的案头,又垂下手,倒退着出了书房的门。
看到心腹管家出去了,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年羹尧才急急伸手取了信来,顾不得用裁纸刀子拆开信封,他直接下手撕开了封口。
表面看来,年羹尧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是没有挨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更兼他的父兄也是高官,家族又结亲简王府,里里外外都是关系,上上下下都有人,先前在推行新政上又做得好,只要把手上这件事情一了结,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情了。
只有年羹尧自己清楚,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圣眷正隆的基础上的,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地“眷”你,护着你也是有原因的。当然,年羹尧觉得自己值得皇帝去“眷”上一“眷”,他却不满足于此,内心里对于胜利的渴望更深了。
他知道,皇帝需要钱,皇帝也需要他。他更觉得,诸臣不足为惧。然而自负的心却容不得他这样裹足不前,他更要证明他自己的价值。
理智告诉他,只要这一仗打胜了,就能堵住所以人的嘴,如果再有意外的收获,他的前程就有了。
但是,在与荷兰人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居然吃了败仗!这就由不得他不着急了。他再自恃才华,也不能无视失败这个现实。他要是敢再败下去,就不要再想什么前程的问题了。
以前还要抱怨一下,天高皇帝远,他在南方取得的成绩无法快速、完整地展现在皇帝面前。现在该庆幸了,由于天高皇帝远,这一次的败仗,遮掩起来也容易。年总督现在称得上是这个国家里比较了解外国的人了,至少他知道这些“蛮夷”不太好对付,光靠他这两省之力,还是两个不算特别发达的省,难度着实不小。
这些洋人的海军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们一直在海上讨生活,与之相对的,天朝重土,有多久没有放开海禁了?眼下虽不是全面禁海,却也不是大力支持的态度。不鼓励海外贸易,就意味着本国出海的人少,熟练的海员少,与之配套的水师也就越来越萎缩。打个偷袭是赢了,等人家醒过神来,年羹尧就不轻松了。
要让他来总体规划,最好是全国上下都重视起他在意的这件事情。
可能么?
当然不行,国家现在的重点还是在西北,还是那个时好时坏的准噶尔。便是年羹尧再想倾全国之力把南洋的问题给解决了,体现他自己的能耐,也得承认,西北很重要,比南洋还重要。
打仗,更多的是打的后勤,年羹尧心里恨恨地想。
种种海战方法,具体海战中的技巧运用,朝廷水师都与之有较大差距。你可以通过操练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也可以经过锻炼让士兵们不晕船,甚至可以挑选懂得兵略的将领去带队,却无法教会他们实战经验,这些只能通过一战一战的积累。
这些西洋人,不少是武装商人,有许多人根本就是海盗出身!海上讨生活讨惯了,打起纯海战来自是轻车熟路。他们最不缺的就是经验,听说那里的人像疯子一样,飞蛾扑火似的一窝蜂地往大海上扑了几十上百年了已经!多少代人的经验。
年羹尧很忧郁,不得不忧郁。更让他担心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任期,不知道还能在两广总督任上干多少年。在大海上作战,更受气候、地理或者说海洋环境的影响,舰队的移动比陆军的移动更笨重,作战的周期也长。如果在取得一次大胜之前,他突然被调走了,两广的事情就捂不住了,继任者肯定不想替他背这个黑锅的,必要向上揭发,到时候就坏大了。
更要命的是,西洋人的使节已经进京了!也不知道他们与南洋有没有联系,虽然看得紧,也不排除他们有没有什么小手段,能够知道南洋局势的。如果让在京使节知道了这件事情,在陛见时说出来或者向理藩院等处透露出来…
年羹尧不由打了个寒颤,那就坏了!
从京里来的消息就格外的重要,年羹尧的手有点儿颤抖,抖开了信一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信是雅尔江阿写的,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些西洋使节还是没能够面圣,原因是礼仪问题。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风俗,何况是隔了半个地球、人文完全不同的两个国家?
在天朝,朝见么,三跪九叩,这是正常礼节,在欧洲由完全没有这个传统,欧洲人对着十字架也就是双膝着地。又有,按照本朝的想法,凡是外国来的,当然都是要“朝贡”的“藩属”。可是欧洲人不这么想,人家是当成平等的国家来谈判签约的。搞不好在人家的眼里,你们才是没开化的野蛮人。
两下里就礼仪问题争执得不亦乐乎,不但是荷兰,连英国等国的使节也跟着滞留京师,京中已经有人建言,道是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家伙在京中呆得太久了,有碍风化,是不是请他们回家?
看到这里,年羹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来。回去甚好,甚好。直到此时,在他的心里恼怒有之、紧张有之,却从没后悔过。时间再倒回过去,即便知道现在的困难境地,他也会再走上这条路。让他忍气吞声,真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接着往下看,雅尔江阿用一种难以描绘的语气叙述了西洋人的要求,据说,英国人要求贸易,设立贸易据点,表示,天朝不跟荷兰人贸易也没关系,他们来,当然,要求在关税上予以一定的优惠,也希望能够在中国划出一地,作为他们的定居点,如果可能,要求设立使馆。西班牙人也趁机掺上一脚。法国人也不甘落后,同样表达了友好的态度。
天朝物产丰富,谁稀罕你们啊?这是很多人的想法,年羹尧的想法没这么保守,他倒是觉得,西洋人有值得借鉴的地方,这也是托赖于他吃了荷兰人一场败仗,否则年大总督都不会拿正眼看这些家伙。
年羹尧又皱起了眉头,事情有点儿不对头!照说,这些家伙的这些要求如此过份,太拿他们自己当盘菜了,朝廷居然还没有把他们赶走!
西洋使者得以留在京师,这其中倒是有皇后与太子的缘故。淑嘉是想让朝廷与欧洲诸国多接触接触,开阔一下眼界,了解一下世界,不至于越来越闭塞。而弘旦则是想在西洋使者的言谈中多了解一下殖民地的操作流程,他的心里,也在下很大的一盘棋。
欧洲诸国离南洋如此之远,都能在那里“殖民”,据说,还到了另一块大陆上,弘旦拔拉着新到手的地球仪(这是西洋使者听说皇太子爱好地理而通过传教士送的),比划了一下距离。远,太远了,但是南洋却很近啊。
此时的皇室知识面还是很丰富的,弘旦觉得,以本国的航海水平,到达那么远的地方是不可能的,但是南洋…南洋…还是可以放很多人的。越往南,物产就会越丰富,岭南已有三季稻,南洋呢?
这个买卖挺划算的。
至于与欧洲各国的商业往来,弘旦心底是不屑,却也重视了一点儿。至少他知道,这里面的利润丰厚,而他的国家缺钱。但是划一块地方归欧洲人就不必了,你们来了,就是我的藩属,哪里都可以去,何必要划地?!
南洋,弘旦是死也不肯放手的。正好,西北的局势又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自从朝廷启用了岳钟琪,西北的局势就一天比一天好。准部连连进犯,头一回,还派了傅尔丹过去与岳钟琪合作御敌,后来就干脆用了岳钟琪一人。必须承认,打仗这种事情,也是要看天份的。岳钟琪生来似乎就是为了打仗的,而且是打胜仗。
看来西北会越来越太平,弘旦的目光往远方望了望,手指着地球仪上琼州一南的地方静静地出神:要不要再向汗阿玛进言呢?给年羹尧一点支持,或者让他节制闽、粤两地的水师?
他汗阿玛的目光还在西北,在又一次击进犯被击退之后,噶尔丹策零终于再次求和,请求允许他们入藏熬茶。胤礽也顺势允许了。但是两边都知道,这仗还有得打,除非一方灭亡。
有岳钟琪是够支应眼前的局势了,要再打一仗,还是要多做些准备的。胤礽像是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拼命想办法往自己的树洞里拖松果。其实松鼠每年准备的冬粮都会多出不少,多到开春之后自己都忘了在某处还存着一些粮食。胤礽就是处在一种攒钱攒得欲罢不能、生怕不够花的过冬松鼠状态。
西洋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东宫生活费有很大的一部分就是在西洋人身上赚到的,他对这些经济学问是一点也不陌生的。事实上,但凡一个合格的皇帝,对于赚钱这种事情,是不可以陌生的。心里想的是,这些家伙,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又一哂,我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自嘲完了,又把这件事情丢到一边。对于这些西洋人,胤礽不算忽略,却也不够重视,他更多地把这些人当成商人来看待了,一个国家,派员来谈商贾之事,怎么看怎么小家子气呢。
这种想法却被他老婆给嘲笑了。淑嘉管国事的时候少之又少,这些少之又少的听政时间里,几乎全是涉及内政,所以受本朝对外思维的影响就小,对于国家间行为模式的印象还是穿越前形成的。
她非常鄙视地告诉胤礽,你凹凸了:“这才是大事呢。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咱们这会儿,可不正是为了银子发愁么?国家,不就是得叫百姓过得好了,江山才稳么?从这一条儿上来说,他们做的也没什么不妥。要我说,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便是整日言利,比整日清谈来得高贵。”
政治经济学只有一些毛皮常识的皇后给皇帝上起了课,也是讲得磕磕绊绊,但是她明确地把顺差、逆差的概念用非常简单地语言给胤礽描绘了出来,呃,繁杂的描述方式她其实也不懂。“反正就是,他们的银子流到咱们这里来,不要白不要。”
“再说了,孔子也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见君子不是不言利的,只要取之有道,有何不可?以前是怕农夫抛耕经商,现在,人越来越多,”
老婆絮絮叨叨,胤礽一个人分成了两半儿,在他接受的传统教育里,当然是要礼仪廉耻,但是几十年的国政处理下来,他本人对于庶务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谈了几十年的税啊费的,对于这一方面也不是听到了就捂耳朵的人。
两种观念交锋之下,胤礽纠结了:“事世难两全啊!”
“那就两件事情一块儿办。”淑嘉对于这一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为难,君不见多少国家元首会见的时候,说的是两国的友谊万古长青,扭过头去就开战的也是不少。我说,你好歹也算是个政客吧?这会儿又玩起纯情来了!
对了,国人在处理国与国关系上,很多时候很多人就是爱玩个纯情。明明是政治老手,在国内政坛上能灭对全家、恨不得什么卑鄙手段都用上,一对上所谓“国际友人”,比傻根还纯朴!
纠结了许久,胤礽还是放不下他的矜持,表示,如果欧洲使节不按照天朝的礼仪来,他就不接见。同时:“叫他们跟马齐他们谈。”
说到底,对于一个缺钱的皇帝来说,还是利润打动了他。淑嘉无语,马齐这身份,欧洲人大概会把他当成首相吧。胤礽已经把这一茬儿丢到了一边,在他看来,西洋人不足为惧。他对西洋诸国算是了解的了,更多是通过传教士的嘴。传教士可不是你的臣子,人家有自己的祖国,怎么会把什么底儿都告诉你呢?
当年羹尧的折子到达案头的时候,胤礽已经在想别的事情了:回屯的京旗已经是第三批了,关外的存粮渐丰,回屯旗人的生活是不用管了,那啥,发给他们的钱粮也可以继续打七折了。
来的是密折,胤礽心道:这年羹尧还真是慎重,估计又是爪哇的事情吧,这样的事儿还值得用密折么?
打开了一看,他的表情扭曲了!
年羹尧左思右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他虽自负,却是不笨,物反常即为妖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西洋人在京里这样的闹腾,居然还没有被赶走。他恐其中有变,最后一咬牙,决定自己招了——我打了败仗,请罪,同时请求援助。
请罪的折子也有不同的写法,年羹尧在折子里痛哭流涕,说自己上对不起皇帝下对不起黎民,有负皇恩,让百姓受苦了。然后就说,西洋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之前打的胜仗是因为攻其不备,现在他们准备充份,我们就不好办了。他们经验丰富,我们的水师自拿下台湾之后就疏于战备了。还有,他们派出的舰队规模庞大,我们这里只有小猫三两只,他们有坚船利炮,一边船舷上装几十门火炮,太凶残了啊,我们的装备却不如人。
再次痛哭,表示,治他的罪他都认了,但是皇帝一定要“解万民于倒悬”,爪哇有数万华人,其中大半可都是大陆上的良民,被用各种非法手段弄过去当苦力的。他之所以一再坚持,虽败而不肯撤退,就是不想抛弃这些百姓啊!
最后表示,他是不会放弃的,只要朝廷给点支援,他就把南洋弄得跟铁桶一般。
胤礽想骂娘!这下非得打仗不可了!他刚想着西北渐平,国家的军费开支可以减少了呢!
西洋使节入京,对朝廷的决策并没多大影响。此时仍旧以天朝上国自居的人们,实在不怎么重视这些小国。胤礽还是依旧着他想法走的,年羹尧控制南洋局势,爪哇那块地方他已经吞下肚了就不会再吐出来了。甚而至于,不知道是胤礽的意思还是年羹尧自作主张,爪哇已经以原土著国王绝嗣为由“改土归流”了。胤礽也算是一个“拓土有功”的君主,还告祭了太庙。一点没有因为西洋使节的到来而改变日程。
太庙都祭了,在朝廷也没有引起太多反对的声音,那里史上就是天朝属国么。
现在又打了败仗,被打了脸。为了面子,也得意思意思地表示一下态度。可是年羹尧的折子里,还写了,百姓被掠走(这一般都是弱国的待遇,比如被打草谷的宋啊之类的国家),以及,据说明代的时候,明朝后期的水师还因为南洋局势而派出了庞大的舰队镇龘压了一番还打赢了展示了国威。
胤礽暗咒一声,心里把年羹尧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然后气急败坏地召见诸王大臣商议:“这事年羹尧做得对,国朝不弃一民在外。”
诸王大臣看着胤礽铁青的脸色,识趣地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汉化得比较深了,守土安民的思想的接受度也是比较高。如果你说是为了武功而开疆拓土,反对之声就会高涨,如果说是为了维护国家体面,为了营救被绑架的人民群众,那就算心里不乐意,嘴上也必须表示出赞同来。
谁都没说,之前我不是说了么,年羹尧这样做是要闯祸的。同样的,却有另一种声音发了出来:“西洋人有这么厉害么?虽然水师疏于操练,也不至于败了吧?”
人家还就真有这样厉害!胤礽甩下了折子:“你们自己看,朕曾命人去探查过,”揉了揉眉心,“只知道那里物产丰富,当时说那里的兵力也不强。年羹尧奏称,荷兰人增兵了,先前爪哇的兵确实不多,故尔有那么一胜。”
诸王大臣也不敢轻率表态,看起来皇帝是有意打一仗的,可是谁对海战都不熟悉:“一切都由年羹尧奏来,说胜的是他、说败的也是他,说对手弱的是他、说对手强的还是他,奴才等以为,还是要派员去查访清楚为要。兴兵不是件小事,耗费也是巨大,不可轻率。”
弘旦两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掌心湿漉漉的。他的心里是矛盾的,既想拿下南洋——最好吕宋这个史上的属国也拿回来——又担心战争。对于国人来说,海洋战争是陌生的,倒是陆地战争比较熟练也更自信。
忽听得胤礽问:“太子怎么看?”
弘旦捏了捏拳头,下了决心道:“战是必战的,”顿了一顿,“只是,再战,却不能败了。”
下一步的计划也就这么定了:先收集情报,同时打造战船,调各地水师集结,备战。与此同时:“招待好西洋使节,不要让他们到处乱转,不许让他们探听到什么消息,不可令其交通串连…”
胤礽最后叹道:“可惜戴梓死了!”海战比陆战更需要远程攻击的武器,可国内顶尖的火器专家戴梓却挂了。
第296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胤礽往下,中枢之人个个满头包。好容易西北安静了一点儿,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安定团结的和谐美好氛围,东南又烧了起来,还是被一向不大重视的西洋人打了一巴掌,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
此时的中国还没有像后世那样闭塞,对外国的了解还算是比较不会闹笑话,并且,也肯学习一点西方文明。从武器到钟表到数学到地理,至少眼下的皇室对于西洋文明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开明的。
他们肯接受传教士,肯学习一些新的地理知识,也肯接纳一些传教士为宫廷服务。胤礽等人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宽容的了,毕竟挑衅的是教廷,即便在教廷提出无礼要求之后,清廷还是允许那些怀着求同存异之心、不对中国指手划脚的传教士呆在中国,够开明了,不是么?
现在,这种开明却被愤怒的情绪所取代了!
原因还是出在欧洲使节们的身上,他们到了京师,因为礼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迟迟见不到皇帝。递交的国书也没有得到回复,理藩院的人是整日陪着他们没错,却不许他们四下乱逛。
穷极无聊,只好与充当翻译的传教士们多沟通了。他们自身也带有翻译,虽然汉语不太咋地,但是,如果有一个借口可以与了解中国事务的传教士们多沟通,他们绝不会浪费这样一个好机会的。
沟通得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清廷对于传教士们还是不很防范的,很多传教士还兼为内廷、外朝服务,知道的更多一些,清廷还用过传教士们帮忙测绘地图、参与同俄国的谈判(在谈判过程中,传教士可不是一心为了清廷的,暗地里与俄国人也没少联系,只是清廷不知道罢了)。
通过这些传教士,使节们知道了,清廷对他们的官方称呼是极具侮辱性的,称呼他们为“野蛮人”。MD!我们不叫你们这些鞑靼人为野蛮人就算是给面子了,你们居然还瞧不起我们!
看吧,互相瞧不起,矛盾产生。
但是,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它的人口比整个欧洲加起来都多。想起这些人群里潜在的商机,真是做梦都能流口水到醒。“只要每个人买一顶睡帽,就会…”这样的想法不是存在于一个人的脑海里。
但是,他们是国家间的正式使节),就必须扯一下皮。比如,你们不能用侮辱性的字眼来称呼我们。在欧洲使节看来,他们的要求完全是合理合法的,同时,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政权有着打肿脸充胖子的传统,优待使节是他们的习惯。同时,眼下的这个政府,由于各种原因,做得更是彻底。
于是,这些人正式递交了一份抗议书。
案头摆上了抗议书的胤礽脸色非常之不美妙。好面子的人,当然不能被打脸,让他承认别人跟他平等,那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洋人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多少年了,即便是蒙古,也是“藩”,理藩院不是摆着好玩的。怎么到了西洋人这里就生出事端来了?不是在讨论接见的礼仪问题么?怎么又扯到称呼问题上来了?
充当翻译的是传教士,他们自然不会说是他们透露的。胤礽查了一番,在无解的情况下却也生出疑心来了。正好,年羹尧送来的南洋华商里有人懂一点外语,胤礽正好把他们派上了用场。
中国人民勤劳勇敢善良,同时也是智慧的,在跟着朝廷混与跟着夷人混这道选择题上,坚定地选择了跟着朝廷走。无论是从名誉还是从利益上来看,朝廷都是大靠山不是?大中华的天生优越感,此时还没有被消磨去多少,选谁,结果不言而喻。
摇身一变,商人也加了层官身,派去了理藩院帮忙。一下子得了个顶戴,这更让南洋商人觉得风光,认为跟着朝廷混比较有前途。有了他们的加入,涉外问题就产生了极大的变数。
比如,他们探知,传教士们泄漏了情报给西洋使节。比如,他们对外国比朝廷更要熟悉一点,对于外国的运作机制也懂得更多些。以前还存着点儿外心,现在正式成为公务员了,当然要奋发向上,为国家效力了。
在国人的观念里,无论如何,做了官才是最风光的一件事情。华商也是受此观念熏陶长大的,而今得了机会,自是不遗余力。自家有了出身,再经商就不太体面了,可以使族人、家仆出面,自己官做得越大、越好,经商也就越方便,赚得也就更多。
对外贸易有多大的利润,他们的心里很是清楚,如果让朝廷厌了西洋人,自己等人再立有功勋,或许可以接手这一方面的买卖也未可知,那是多大的利润呢?
卯足了劲儿,三不五时地就说“探听”到了消息,这些消息,有很多是他们在南洋就已经知道了的,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肯一次全告诉了朝廷而已。以前只是汇报一些南洋的物产等情况,现在才是开始动了真格的了。
随着这个汇报摆上了案头,胤礽的脾气也越来越坏。
拿起一份明显是请了枪手代笔写的折子,上面道,跟朝廷宣战的其实是一伙子商人,荷兰政府给了商人授权,允许他们如何如何。
再拿起另一份也是请的师爷主笔的折子,上面道,传教士里头很有几只不是好鸟,他们辜负朝廷的信任,否则,言语不通,西洋使节何以知道京中如何称呼他们?哦,对了,听说当年跟俄国人谈判,传教士也从中作梗,因为国人不通外语,他们从中偏袒俄国人,否则,咱们不用让出许多土地来的。这一份折子比较敬业,老实说了,跟西洋人打交道,千万别提什么君子风度,你风度了,就要吃亏,他们还以为你好欺负。(言下之意,讨价还价最实在了,当然,我们是商人,很在行,皇帝可以交给我们的——这是一个比较想走官路的商人上书)
信本国人还是信外国人?这个选择题并不困难,然而满族政权的性质又让胤礽对所谓民人持保留意见,相反,他与传教士的接触更多些,这些传教士至少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很亲切。
摸摸下巴,第二件折子里说的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国人没几个懂外语的,有谁能够与西洋使节自由交流呢?答案昭然若揭。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一点国土,呃,说实在话,他不是特别在乎的;与西洋人贸易的些许利润,也是可以让步一二的。但是事情的性质实在是过于恶劣了!
胤礽沉着脸下令:“所有传教士,不得擅自走动。”一面在心里想:这些黄毛究竟知道多少国家秘密?这一想不打紧,冷汗就冒了下来,至少,在涉外这一块,即对西洋事务一块,几乎全是交给他们来办的!而就目前来看,传教士们根本没有“向化之心”把他们当成朝廷的臣子。
最后一句话才是要命的!
不能用他们了,但是要填补这个空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为此,胤礽专门召开了一个会议,这次会议是值得记念的。因为这是首次,国家把西洋事务摆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认真对待。
诸王大臣传阅了奏折,个个义愤填赝,耳听得皇帝破口大骂:“自世祖以来,朝廷对传教士信任有加,他们竟然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虽然清廷对诸如“蛮夷”“胡虏”一类的词汇非常的忌讳,心里颇有些被骂的难堪,但是用这些词汇骂起比他们还蛮夷的西洋人、东洋人之类也是绝对不含糊的。骂得还颇有快感,摇身一变,他们也觉得自己很中华。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如今逮到一个,真是骂得口沫横飞犹觉不过瘾。
真是太不容易了,清廷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不幸却一直找不到。什么剃发、什么易服,强迫人家改装束的根本,其实不是自豪而是自卑,他们是向往这种文明的,是向往着被认同的。
只是一开始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太大,砸昏了头,没有处理好开端,骑虎难下,才不得不走下去的。如果真是自豪得不得了,又何必处处仿效被占领者?旗人如今也是以读书为荣,也是爱吟风弄月的,也是读着圣贤书的。
一群“异族”,在紫禁城里骂“蛮夷”,这场景,真是太喜感了!
——
“这样?”淑嘉惊异地看着胤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再次见证了本朝早期对外关系之并不保守的一面。在对外关系的问题上,这个国家居然是越来越闭塞的,并不是后来者比先人的眼界更开阔。这其实是与国力有关的,一个国家,越是强大、自信,就越是开放,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现在,胤礽居然提出了在理藩院下专设一司,以应对西洋诸国——用本国人做翻译,掌管一应事务,还要培养外语人材?
你干脆设一外交部算了。
这是不可能的!
天朝就没有把西洋诸国当成平等的对手,现在能在理藩院给他们一个位置,用来招呼你们的,至少正眼看你们了,对吧?
这样也好,至少是开始正面接触了。
看着惊讶的表情,胤礽自己的心里也不平静。他也是头一回这样正眼看待一个国家,他的命好,没遇到过什么敌对“国家”,顶多一个俄国,也被打老实了,准部就没有被当成一个正式的国家,而是归入蒙古一部分而已。
现在突然冒出了一大堆的“国家”来,还个个摆出平等的姿态来,他还摸不着人家的边儿,其中之一的荷兰还打败了他的水师,令国人颇有束手无策之感。
冲击不可谓不大矣!
同时,胤礽还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路,一条通往真正的满汉一体,或者说成为真正天下共主、让所有人真心爱戴他的路。
如果他把这种想法告诉淑嘉,淑嘉一定会反应过来:矛盾定律。
根据一个大胡子老爷爷的理论,矛盾也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如果有一个新的更严重的矛盾出现,它就能压制住旧有矛盾。
不过现在,胤礽还没有理清思路,所以他也没有说出来。转而说起了另一件让他老婆跺脚的事情:“乌云珠的婚事,该定下来了。”
淑嘉果然更关心自己的儿女:“怎么说?你…还是想叫她远嫁?”脸上不由现出焦急的神色来。
胤礽显然是打了许久的腹稿,此时说起来也是有条有理:“什么是近,什么又是远呢?成衮扎布是个好孩子,父母为子女,当计其长远。要想女儿过得好,她的额驸就得是个争气的,夫家就得是有规矩的。这些孩子里头,没几个及得上成衮扎布的,六额驸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家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淑嘉的面色不大好,如果说近亲结婚的阴影已经被几个事例打散了不少的话,那么,把她娇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儿放到一个生活习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去,就成了她的心病。
胤礽已经摆出了他的第二点理由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我也舍不得。她的姐妹们既能出嫁外藩,她也就能。”
淑嘉张了张嘴巴,终于道:“我就是舍不得,统共这么一个女儿,还要远嫁,一年见不着几回倒也罢了,谁家女儿也没有常往娘家跑的,只是…这么远,她要真有个什么事儿,我们够都够不着,你怎么忍心?”摆明了,我就是偏心!
胤礽只得摆出了杀手锏:“我们统共就这一个女儿,你知道她,我难道就不知道了?看她的脾气,是个心性高的。便是在京中,哪怕她是固伦公主,无人敢得罪她,只怕她也不快活。”
这话说得淑嘉一怔,猛然想到,她教起女儿来,却是真的没有只局限于把人往“小女儿”上头教。能让孩子受到更好熏陶,谁愿意让她目光短浅?女儿生来这就是在这权利圈里打滚的,没有一点政治见识是行不通的。存了这样的念头,她并不拘着女儿只学些女工针线、宫斗技巧。兼之近年淑嘉自己也参与了一些朝政,而乌云珠作为所有孩子里与母亲接触最多的人,多少受了一些影响。
说心性高是假的,心气大、眼界宽是真的,那是时不时就会带出来的习惯,困在深宅大院里,胸无大志的种田流穿越者都会偶尔郁闷上那么一两下,何况是固伦公主?
“下嫁外藩的公主,你还不知道么?”胤礽越说越顺,“除开像端静(康熙三公主)那样的,哪一个不过得神采飞扬?她们能够管着旗地事务,能四处散心,不比在京中强么?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能飞,我就给她一片天地,不好么?”
这是一个父亲的真心话,老婆把孩子教得好也有让他发愁的地方——教得太好了,总觉得不能埋没了她。
下面才是利益角度看问题,外藩公主的权势不小,还是有中央控制外藩的心思在里面的。如果公主只是做深宅妇人,那么这就是个纯“和亲”,本质上是个白痴的举动。如果公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旗地,那才是与中央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才是让她下嫁的本意。对于中央来说,和亲可光不是为了打感情牌。
“他父亲策棱就是个忠心的人,成衮扎布本人也是不错,又不用担心他像噶尔臧一样倒三不着两,这个女婿,我择得很差么?”
淑嘉呆住了,她还真没想过女儿的生存空间或者说“政治抱负”的问题。
如果她在京里,就得遵守更多的清规戒律,而京中的环境,大概会把她磨成个普通妇人吧?想到女儿整日里要想着家长里短,给这家的礼薄了,要再添个宝石盆景儿;那一家里老太太做寿,要准备应景的礼物…哦,婆婆那里的丫头要打点,看住了丈夫不能让他纳小,小姑子有事相求得给她个答复…天天忙得像只没头苍蝇,眼界就那么大一点儿,当只井底之蛙。
不、能、接、受!
女儿可以学会处理这些事情,但是要是放任她的生活里只有这些事情,淑嘉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至少,她是知道的,她当初陷在这些个鸡毛蒜皮里头的时候,绝不是心甘情愿的。直到现在,她老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不用再管这些乱七八糟!
而外藩的风气比较开放,同时,固伦公主的身份在外藩是极金贵的,清室公主在外藩又有从政的传统,乌云珠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同时,这片天地又不至于大得让她处理不过来,并且,在政治上的权威,很多时候可以起到稳定家庭的作用——丈夫会打心眼儿里重视她的意见而不是碍于身份必须听她说话。
想明了此节,淑嘉的脸色好了不少:“还是舍不得啊!你什么时候下旨?”
成了!胤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淑嘉的想法没错,一个女人,承担起越多的责任,她的意见就越重要。对于胤礽来说,淑嘉为他处理了几乎所有的家事,还在必要的时候帮忙他处理政事,老婆的意见是不能不考虑的。如果淑嘉硬要反对,胤礽少不得再多多周旋。
“女儿的仪仗、朝服等都要新制,办好了这些,先册封,再指婚。指过婚,又要督造公主府——她每年都会来京里居住的——再放定、成婚。我明儿就叫钦天监择卜吉日去。”
“仪仗?要准备多久?她的嫁妆…”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个选择,淑嘉便关心起女儿的福利来了。
“我还会亏待了女儿不成?呃,女儿那里,还是要你与她说明白些儿,甭觉着远嫁就是吃了。”
乌云珠与所有未婚姑娘一样,听到关于自己终身大事的消息都是要地羞涩一下的。册封的事情她不在乎,怎么也跑不了一个固伦公主,指婚就值得关注了。下嫁外藩,乍一听来是有些打击,却不是不能接受的,清室公主的命运,大半都是如此。
淑嘉看她的表情,心道,好像没有受太大的打击。慢慢地把胤礽的意思用另一套话说了出来:“我不欲你远嫁的,却又想你过得好。你阿玛择的成衮扎布,不为远近,只为你能过得好。若是京中有一个比他更好的,我也可争上一争。却是再也找不出来了的。”世家子弟里适合尚主的适龄未婚男子几乎没有,非世家子弟,又不够格尚主。
乌云珠道:“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作主,阿玛额娘怎么会不为我好呢?姐姐们远嫁,怎么就独我不能了呢?”
既然都被下了必须执行的命令了,代价都付出了,而且没有讨回来的可能,为什么不做得好看一些呢?而且,这个选择也确实不算坏了。公主们私下里也是有些小八卦的,比如六姑父对六姑姑真是情深意长。
孩子越懂事,大人就越心疼上了。此时宫外嫁女,也讲究个体面,乃至于“倾家相送”,淑嘉别的没有,库房里的东西是一大把的,乌云珠结婚又晚,大把时间用来准备,她几乎要把家底子给送出去了。
与普通岳母不同,淑嘉不用考虑儿孙没饭吃的问题,私房钱的分配不需要考虑给儿子们多留一点保命钱。只要做得好看一点,别弄得儿女之间心理不更衡就行。
乌云珠的嫁妆空前地丰厚了起来。
淑嘉眼角带泪,说着女儿懂事,没一点犹豫地点头答应了,胤礽也是大为感慨。然后,舒了一口气的,他还真怕女儿跟他闹,一直宠爱心疼的小闺女,他也不愿意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再者,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一说就成的才好,反对来反对去的,好事也变得不好了。
直到此时,他还面带尴尬的笑容,接见了女儿,和声和气地问乌云珠:“你觉着怎么样?”
“阿玛这么问我,还拉上额娘当说客,显是心疼我了。您给姐姐们指婚的时候,也是这么样儿小心的么?”
女儿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婚事,胤礽很是感慨女儿的懂事,完全没有觉得这是女儿应尽的义务(如果乌云珠闹腾了,估计他就会觉得了),居然还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愧疚之感来了。乌云珠说得没错,养女们的婚事,他可没这么小心,可对于亲生女儿,他就是不舍得。
让皇帝感到愧疚想要补偿,乌云珠是赚大发了。从议定封号开始,胤礽就保持着高调,礼部拟了许多吉祥字号,皆不中他的意。勉强选了一个“孝”字,乃是觉得女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剩下的字眼儿他统统看不上。
“这也是’饱学之士‘拟的?饱在哪里啊?竟再无一字可用了!”大发牢骚,把礼部训得抬不起头来。
弘旦出来打圆场:“这些只是备选,汗阿玛要觉得不在意,不如钦定一吉号,也显得郑重。”
这个主意好,胤礽真的认真琢磨了起来:“朕之爱女,元后所出,先代未有之事,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他这话说得是非常正确却又不能深究的,听了他的话的人只当没有听到,反正太子已经把事情推给皇帝了,大家就去忙别的事情吧。
须知现在太庙里供的几位皇后,除了胤礽他妈,别人都不是“元后”。努尔哈赤的元配大老婆佟佳氏,称为元妃,却没有被尊为后,追谥的孝慈高皇后纳喇氏是皇太极生母,却不是元妃。同理,孝端文皇后哲哲,虽谥为皇后,也不是元配,皇太极的元配另有其人——元妃,钮祜禄氏,宏毅公额亦都女。其他几位的情形也差不多,是皇后的,不是元配,是元配的不是皇后,还有追谥皇后的,都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