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让女儿不要提,顾皇后一想,这内幕也确实挺可怕的,且把此事压下。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忽忽数月,徐欢产下一子,是为三郎。徐莹整日围着这个婴儿转,大赞:“这些孩子里,唯三郎最似圣人。”
像你妹!
顾皇后又惊又怒,还要表现出贤惠大度来。夏美人就直白得多了:“都说女生肖父,还是大娘最像圣人。三郎下巴尖尖,倒似德妃。”
徐莹沉下了脸,楚美人接口道:“德妃与太后是亲姑侄,倒是有些相似,三郎原是像了太后。”
徐欢心中一颤,十分害怕徐莹发作,转口道:“还没长开呢,总得过了百日,方能看出端得来。我大哥生下来的时候像阿娘,都说他生得眉清目秀,越长越像阿爹,倒显憨厚。”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又成公敌了!崩溃啊!怎么太后姑母一要护着她,她的麻烦就来了呢?
徐欢却是不知道,她的麻烦不止是因为皇太后护着她,还是因为她生了皇子。朝臣们也表示出了极大的担忧,当时坑人不留余地,现在怕人算后账。虽则生下来的未必能养大,养得大了未必能成器——到底是个阻碍,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皇后生个儿子,然后一切OK。问题是皇后这好几年了还是没有生出来,那就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能让这三郎有翻身的机会。宫外酝酿串连着,希望把夏美人、楚美人两个育有皇子的后宫,一齐晋位封妃,以抗德妃母子。
人情走到了荣安郡太夫人跟前,也走到了郑琰那里,庆林大长公主更是掺了一脚。这种事情,还是由女人们来说是最好了。为了不显突兀,庆林大长公主建议:“不如再纳一次妃,圣人后宫并不算多,该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才好。进了新人,就要把老人的品级提上一提了。”
顾皇后腹背受敌,不由恶从胆边生:“有再多的孩子,也不及三郎是德妃所出。”
庆林大长公主道:“娘子须忍一时之气,纵有不如意处,大郎、二郎总比三郎为佳。”
顾皇后道:“容我想一想。”
这一想,就接到了大郎夭折的消息。小男孩子的夭折率一向不低,夏美人哭得肝肠寸断也唤不回儿子来,一手拉着顾皇后、一手拉着楚美人,哽咽道:“怎地她的儿子一生出来,我的儿子就去了呢?”
阿松生下来就有些体弱,夭折不定是什么原因,无奈夏美人痛失爱子,一意把账算到了徐氏的头上。说的有意,听的也有心,楚美人吓得心肝乱颤,扭头就去看儿子。顾皇后更是一阵晕眩:“你是伤心得过了头了,休要胡言,生死富贵自有天命,万毋作此言。德妃素来恭谨乖顺,必不会做此事。”
然而皇后再压制,宫中却依然流传出了三郎命硬,克死了大郎的说法。这消息让徐莹震怒,把顾皇后拎了过去一通怒斥:“你是怎么管束宫闱的?竟致流言四散,传出去了像什么话?还是有谁有意针对三郎?你若管不得,我自约束,又或使那能管的人去管。”
顾皇后当时唯唯,心下恼怒,抬眼看皇太后。自从二娘去后,徐莹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鬓边已生华发。常人有了白发,显老显慈祥,徐莹发起怒来,这白发却透着狠厉来。顾皇后低下了头:“我与圣人听了也很恼怒,都是我们的孩子,又岂会偏了哪一个呢?我这便去下令——此事还是不令德妃知晓为好,免得她多想哭泣。”
徐莹哼了一声,顾皇后一躬身:“告退了。”
顾皇后回大正宫的路上险些把帕子扯破:“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等蠢而且贪的人呢?一步也不肯让!但凡你肯让一步,我又能把你如何?”顾皇后是个心思略深的女子,倒还有些底线,对皇太后系至少面子情份做足了,然而此时却是真的恼了徐莹。这位皇太后,只要不把刀架到脖子上,她是从来不肯后退一步的。
原本大正宫是传着三郎的命格的,顾皇后心知这是夏美人、楚美人疑心所致,两人还许了无数心愿,求了许多神仙,保佑自家孩子——她只是任由事态发展而不阻拦而已。现在顾皇后却又另有打算了,在她的干预之下,三郎的谣言没有了。不等德妃高兴于诉诸萧复礼之后见效,更可怕的谣言来了。
“宫中盛传,德妃本来是要做皇后的,后来因为年纪小,许诺生下儿子就做皇后。现在德妃有子,而皇后无子,皇太后深爱德妃,要把娘子给废掉,立德妃为后,以三郎为太子。”阿铁小心翼翼地向萧复礼回复。
萧复礼失笑:“不过是好事者知道皇太后偏疼德妃、三郎,胡乱猜测而已。”以大家对皇太后的认知,怀疑猜测她会做这事儿倒是可能。皇太后也许有这样的心思,不过却不一定是要废后,更大的可能是立三郎做太子。
萧复礼自己却不想早立太子,皇后有子,那是必须立的,如果无子,还是考察一下再立。否则因太子之位而起争执,诸王彼此不服就不好了。不如让他们长大一点,在互动中自然而然就会有强势、聪明的人,未立之前就在兄弟中建立起了威信,更易使人折服——知道争不过他,那就认命吧。而不是想“他比我强,不过是因为先被封做太子,有人奉承帮忙而已,如果我为太子,一定做得比他好”。
阿铁小声道:“宫中还传说…这是有先例的,昔年大家不满先帝,于是…反正皇太后占着大义的名份,若无大郎二郎…”
真是余音袅袅!
啪!萧复礼拍案而起!“荒谬!”
与此同时,承嘉殿里,德妃失了手里的杯子。杯子落地长毛地毯上,没有摔碎,里面的水把地毯洇了一片。
萧复礼对三郎的感情颇为复杂,有了儿子自己是欢喜的,又恐不太好处置,乍听流言,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这话头给压下去。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流言反而传得更厉害了。顾皇后都不得不向他请罪:“自从大郎故去,宫中人心惶惶,是我无能。为息谣言,还请圣人下旨。”
萧复礼下旨也没用啊,哪管得住人的嘴呢?宫里人少有与德妃一路的,岂能不怕报复?传得越来越凶,以至于外朝都听到了。大臣们不由又上书,请“善视二郎”。又有落井下石之辈,再翻出杞国公家的黑历史来,言道当时杞国公系掌着若干兵马,竟然一箭不发任由先帝去死。
徐莹怒气冲天:“彼时我在熙山,何得知京中事?外臣也敢豫天家事么?三郎是圣人之子,其母德妃贤德,圣人疼爱他又如何?三郎是我孙子,我看重他又如何?我偏不如他们的意!人都死了,还要翻出旧账来,究竟是何居心?”
德妃则啼泣请罪,萧复礼道:“此是前人之事,与你并不相干。”德欢偷脸看他的脸色,便知这位厚道人确实不想追究,但是,却也不会继续优厚己等了。
果然,萧复礼自此便少见德妃,又疏远三郎,担心众臣再有理由攻击三郎,也是担心皇太后借此生事,弄得后宫不安,毕竟皇太后的偏心,那是有眼睛都看得出来的。德妃不知萧复礼所想,由此抑郁,她自己不受待见没关系,儿子不受待见才是大问题。
皇太后越亲近三郎,萧复礼就越不想让三郎太过显眼。德欢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竟致抑郁而终。“皇太后退居保慈宫不出,皇三子赵王炽付夏美人抚养。”
顾皇后除一心腹大患,心情舒爽,复又产下一女,次后诞育皇子,方才舒了一口气出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番外之校友录(一)
但凡有点历史的组织,都会有自己的编年史、名人录,学校更是如此,各种校友录、名人录一直在加厚,崇道堂自然也不例外。在这些老校友里,先入校的,恭喜你,你占便宜了,校友录按照毕业年载记录的,你的排名比较靠前,后入校的就吃亏了,名字只有越来越靠后。
什么?你说按照贡献大小排名来个马屁版校友录,你做了官就能靠前一点?这个…由于这个学校出来的学生都比较彪悍,你的成就如果太寒碜就不要拿出来让大家笑话了。如果不信,那咱们来看看马屁版吧,在这个校友录上,排名第一的不是最早一批入学、他娘是创办人的池宪(他排第三),也不是本校创办伊始的荣誉学生当时的皇帝萧复礼(他排第二),而是伍辉——他到死也只做到个五品官。
伍辉篇:
伍辉,字子明,男,京兆人士,出身不高,当地小士族。能入当时权贵云集的崇道堂,实在是走了狗屎运。崇道堂的学费可不便宜,他在族中兄弟排行都到了三十四,家里抽出钱来供他读书,本身就是他爹某天喝高了脑子一抽的决定。
伍爹很痛心,伍家说是小士族,在于他们家没人当什么大官,但是人口却是一点也不少的,大家族聚族而居,没有什么私财,可他已经答应儿子了。为了不在儿子面前树立一个食言而肥的丑恶形象,伍爹咬着被子下了决心,第二天终于没有反悔:“用功读书,考入学试,考过了,阿爹给你出束修,考不过你就回来读家学。”
伍辉同学考入学考试也是低空飞过,同意他入学也是有一定的象征意义考量在内的。伍辉是小士族,说是世家,其实比京中权贵土鳖还次些,他们家祖上也没出过高官。用郑琰的话说,这算是中产阶级的一个代表了。崇道堂需要新鲜血液,需要让京中豪门出身的人从小接触一些不同层面的同学。
两个因素一综合,伍辉的名字就被誊上了录取名单。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刹那,伍爹摸着荷包,心在滴血!
郑琰大笔一挥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她收了个怎样的学生!
伍辉,学习认真刻苦,兴趣爱好特殊,他喜欢种田!郑琰就不明白了——既不是女主又不是小受,你怎么有这么样个爱好了?最坑爹的是伍辉同学虽然出身地主家,标准少东家一个,他却是瘦瘦小小的一只,肤色略黑,看着挺让人叹气的。
但是,学生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也是件好事。关心农业生产嘛!郑琰最初是没有想到这小小一只的学生会有怎么惊世骇俗的成果的。伍辉的所有功课都低空飞过,唯有对生物尤其是植物非常感兴趣。
由于收费挺高,崇道堂的一应设施非常完善。真正肯下地里跟泥巴打交道的学生真心不多,大多数人是去尝试一下种田的辛劳而已,伍辉可以说是独占了这样好的资源去研究。
伍辉小朋友,苦逼的时刻终于来了,崇道堂虽然注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郑琰还有意识提倡自然科学神马的,却毕竟群众基础薄弱。伍辉没啥前人经验可以借鉴,有的只是些老农那里听来的口诀,与一部农书而已。
这样已经很好了,伍辉想,在家里可没人允许他做这些掉架子的事儿。伍辉一头扎进图书馆,又自己做试验。如果认真研究就能出成果的话,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失败者了。
从入学到毕业,伍辉只是与同学们混了个脸熟,密友没交到一个,根本没有达成家人让他入学兼交际的目的。待到毕业,还是因为有个好校长,看他为人比较老实,又对农业感兴趣,做了许多笔记、整理了许多农业知识,把他扔给了池脩之。
池脩之对于亩产量等问题大为头疼,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人比池脩之更明白这个道理了。他家复兴得如此之快,大部分原因是郑琰能挣钱,否则单是为了钱财二字,就能拉他二十年后腿。别的不说,反腐、括隐等等的时候底气就没那么足。那么,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呢?农业社会,最重要的就是亩产量。
池脩之翻看了伍辉简历——相当简单,既没有什么突出成绩,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他整理出来的手稿。伍辉的字只能算是工整,整整齐齐记录了他的实验结果。株距多少的时候产量更高,宽了不行,密了也不行。又有,不同的种子适合什么样的土壤、如何施肥、防病虫害等等。得出了一个在同等条件下取得最好亩产量的操作方法。
池脩之最后拍板:“让他到司农那里吧。”
池脩之也举荐人,盖因现在还没有全面推行考试制度,推荐、荫官而来的官依旧占大多数。
伍辉顶着个六品官的名头,依旧勤恳种田。他不擅交际,但是由于进了个好学校,校友们比较罩他,倒没受多少排挤——他一副跟泥土相亲相爱到天荒地老的样子,都没啥竞争力,没事儿戳他做什么?
有校友外出任职,知道他好这个,顺手就给他带一把当地的种子,也不费什么钱,说出去也是一段美谈。伍辉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种起了田。
终于,在三十五岁那一年,伍辉总结出了旱稻的种植方法,又发现了一种变异稻种,又有南方早稻等等,几经综合完成了北部地区稻麦两季或两年三季的科研课题。此后伍辉又赴南方,用了二年时间,总结出了三季稻的稳定亩产种植方法,培育出了部分抗寒抗旱稻种。
这已经不是单一作物亩产量提高个一两成的问题了,而是整整在全国范围内增加了一季的作物!
会有这样的成果,郑琰都觉得惊奇了——太灵异了吧?这家伙简直就是为了种田而生的!
黑瘦黑瘦的伍辉把成果上报,已是暮年的池脩之非常果决地向萧复礼上书请求试种而后推广。萧复礼也很兴奋,无论何时,解决国民的吃饭问题都是BOSS们关注的。试种的结果是,确实多出了一季作物,并且经过这些年的培养,种子也比二十年前好很多。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稻米的口感不是那么香甜——饱腹足亦,总比豆子好。
良种与先进的耕种方法的推行全国最终是在池宪的任期里完成的,然而在这件事情上,谁都不能否认伍辉的成就。
朝廷表彰其为循吏,民间自发画了伍辉那黑黑瘦瘦的画像,每年春耕前总要上几炷香以求好收成,每到收获季再祭一祭伍先生。进而发展成为之立像、铸像,百五十七年之后,朝廷重订祭礼之时,时任太常的郑惠臣上疏请增伍辉之祭。
终于,一尊伍辉一手执禾、一手执锄的铜像立在藉田旁的小殿中,皇帝亲耕之前必要手触禾、锄。传说中的上古农神在人间被具象化了。
这一位排在校友录的第一名,实是无可争议——人家被国家封神了啊!
好了,说完了排行第一的那一位,咱们来说说第二、三名。这两位由于工作性质与私人关系的原因,只好放到一起来说。
萧复礼和池宪篇:
按说这一对君臣关系好是必然的,池宪是萧复礼老师的儿子,萧复礼还时不时往池宪读书的学校里去旁听。两人受郑琰影响颇深,也有共同话题。然而由于经历过于不同,两人中间总是隔着那么一层膜。
世人都说池宪是个好命的人。他的出生为所有亲人所企盼,含着金汤匙降生。与他那个生在家道没落时期的苦逼爹相对,他生下来就享受着优渥的待遇。而且他爹娘双双靠谱,不似他爹有个很坑儿子的父亲。家庭环境、父母地位造就了他不需要像他爹那样费尽心力找个好老师,连娘子都是有岳父家送上门来的。家风还挺好,爹没小妾,妈由于结婚早也没啥绯闻,从上到下一根藤,他自己也与夏蕴琴瑟和鸣,生儿育女,没有小妾插足。
反观萧复礼,苦逼孩子从在他娘肚子里开始就不受待见,差点没见着世界的阳光就被干掉。亲妈靠谱,亲爹寡情没担当,可怜巴巴活到六、七岁,连靠谱的亲妈都成了名义上的外人。一个养母,心里对他不错,却总是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甚至连娶老婆,都要争来斗去,还弄了一群不一心的女人。
世家女是个诡异的群体,特么只要不是嫁给皇帝当皇后,总是特别能生!哪怕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俩,姓皇帝的那一个可能一个也生不出来,姓世家那个就是七子八婿热热闹闹。萧复礼就看着池宪儿女往外跑,自家老婆先是生了俩闺女,再生完一个儿子之后就完全没动静了。一个儿子不保险呐!萧复礼很忧愁。
这样的两个人天天蹲一块儿,如果萧复礼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好孩子,都能报复社会了!
就这么两个人,有隔膜是必须的。在池宪醉酒之前,两人的关系还是相当模范又标准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像史上任何一对明君贤相一样,相伴到老。史家添一笔君臣相得,携手共建和谐社会。
——偏偏就出了意外。
池宪小朋友,用他亲娘的话来说就是:“也就是在没长齐牙还流口水的时候才笑得很可爱,越长大越比我爹还严肃!”
完美的正人君子面具,在他酒醉之后裂成了个灰尘渣渣:酒醉的池宪=呆萌。
郑琰不喜欢子女多喝酒,按照她的说法,小孩子喝酒会变笨,大人喝多了酒生下的小孩更会笨。想想李白、想想刘伶想想那么多嗜酒的人,有啥聪明孩子生出来了吗?木有!儿子不如爹!池脩之提倡节制,不喜欢有人醉酒。
池宪在这样的家教之下按说轻易是不会醉的,只是不幸,他儿子满月的时候太兴奋,不小心喝多了。彼时在熙山,气氛更自由,萧复礼太闲,陪着他亲妈去看他老师喜得金孙。正看到池宪变脸。
醉了的池宪与平时完全不同,原本清冷的表情变得柔和,看起来呆呆的,整个人都幼龄化了。说话的口气也软和了,带着一点点的软糯和口齿不清,动作都是一顿一顿的,像极他那个还只是会乱动胳膊的儿子。
萧复礼一看池宪就觉得不对,不听说池宪有个双生弟弟啊!池宪看萧复礼,眼神呆呆的,看他的样子就是在“认真想”。慢腾腾起身,乖乖一揖:“圣人。”
这下萧复礼看出来了,这是有酒了。
萧复礼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宇宙法则,笑眯眯地拍着师弟的肩:“叫哥。”
池宪一副被欺负到的表情,瘪瘪嘴,瞪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萧复礼:“我先入门的,我是师兄。”两根指头揪着萧复礼的袖子,必要让他喊师兄。
萧复礼绝倒。
郑琰无良地笑得直打跌:“没拐到。”
池宪人醉着,但是脑袋是清醒的,自己做了什么都是知道的,问题是…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人生最悲剧的莫过于你酒醉的时候呆萌了,可你醒了之后还记得!
从此池宪就不得不忍受萧复礼的关怀,大宴从来不让他沾酒,对面讨论问题的时候还要时不时以兄长自居。池宪略觉理亏——儿子满月酒上喝醉了,把好心来道贺的人给调戏了一把。只好吭吭哧哧地默认了,萧复礼是个厚道人,偶尔也戏称池宪为师兄。直把不知内情的人弄得很糊涂:皇帝傻了吧?辈份都不会算了!
萧复礼发现,池宪原来也是可以呆萌的,池宪发现,萧复礼其实也是可以促狭的。两人的关系居然上了一个新台阶,倒似密友了。关系太好了,池脩之故去之后,池宪丁忧三年,出孝之后,萧复礼不用人提醒就直接把他的好基友给拎了来拜相。
两人联手,并没有什么亮眼的大招。萧复礼不像他儿子萧炎,在处理好国政之余,还亲自上阵把恢复了元气的狄人一气赶出四千里,史上称之为“大帝”。池宪也不像他的曾孙池晨书,这位仁兄卷起袖子就提出了废除贱籍、改为雇佣的主张,上扁皇帝下抽群众,把反对派轰成了灰渣渣,自己愣是嘛事没有,被大书特书称为仁政、多少人祝他公侯万代。这下场比起另一位改革家魏静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这两人就是辛勤低调地做着推广积累工作,推广教育、推广先进耕作方法与优良品种,继续减轻赋税、继续削弱特权阶级的特权。事实证明,承前启后的工作不好做,先期景宗突进,国家需要休养生息,后期萧炎发力,也是倚仗的积累。池晨书敢废贱籍,也是因为生产力的解放与社会发展的结果和需要——全国推广的种植技术,粮食产量的增加,剩余劳动力的析出,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
为政者,从政客变成政治家,需要的只有一句话“耐得住寂寞,穿得了素衣”,不去追求好看的功绩名目,不为了给自己胸前多别一枚漂亮勋章而空耗民力误国误民,不怕自己的本纪、传,写得不够亮眼,踏踏实实做事,本本份份做人。这时,大家已经离不开你了,犹如空气,存在的时候不觉得,却又万万不可失去,这就是低调的华丽。
现在大家看到了,这本名册排行的编写,不是按照社会地位,而是按照对社会的推动的。下面要出场的却是一位真·妇女之友,此君姓郑名世凤,秉承高祖郑靖业的一惯作风,对女性相当之友好!
郑世凤篇:
郑世凤出生那会儿,老郑家已经从草根变成土鳖勋贵了,上上下下都透着一丝精英范儿。而老郑家代代相传的多子少女的情况也在他爹娘这一对的身上被打破。
郑氏多子,这是共识。郑家一旦出现个女儿,总是挺抢手的。大家也乐意把女儿往他们家里嫁,因为这家里不兴纳妾,不兴搞侍婢搞到床上去,也没听过有什么庶子丑闻一类。然而郑氏女总是不够用,因为生得太少了。
到了郑世凤他爹一辈儿,郑世凤几个堂叔噗噗生儿子,他爹就哗哗地生女儿,一直生足了五个女儿,才生出郑世凤一个儿子,郑世凤降世的艰难程度仅次于当年的锅巴前辈。照说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应该捧着抱着含着,结果他却被五个姐姐支使得像个小奴隶。
郑世凤小同学不干了!凭什么呀?这不坑爹呢吗?怎么人家房里男孩儿多,自家房里女孩儿多么?叔伯家里堂姐妹少,兄弟们让着,自家姐妹多,难道不该照顾一下可怜的小弟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男人成为弱势群体的事情?
郑世凤同学对于“人口比例与弱势群体现状”产生了深厚的兴趣。由于长幼的年龄差,郑世凤虽然辈份低好多,但是比池宪年龄小得也不算太离谱,到他上学的时候,郑琰还活着,并且对郑世凤小朋友关于男女人口的比例问题这样的研究很感兴趣,支持他去搞。
条件相当充足,郑世凤开始统计京兆人口,男的女的,一户一户地算,搬着个小板凳坐小桌子前,一把算盘打得飞快。吭哧吭哧算了好几年,最后让他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这个世界上,至少是京兆的地界上,男人居然生得比女人多!
按照户籍统计,京兆在籍之良民,以郑世凤出生那一年为例,男子有五万七千六百八十九人,女子却只有五万三千八百七十一人,男女性别比例将近一百零七比一百。
崇道堂经常会出些奇奇怪怪的学生,他们的研究成果通常也很吸引人眼球,郑世凤的成果一出来,朝野哗然。
郑世凤同学只是想到:卧槽,一百个男人里有将近七个是没老婆的!怪不得家里姐姐们那么牛气,原来是稀缺品种啊!特么不供着她们,就会找不着媳妇儿!
政治家们可不这样想!一百个男人里有七个没老婆,一千个里就有七十个没老婆,一万个是三百,全国人口上千万。阴阳不调,是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朝臣亦有反对之声认为:“世凤乳臭小儿,一己之力,焉知内情,他有一丝疏失或算错了数,又当如何?”
郑琰挺护短的,而且穿越之前这个男女比例失衡问题挺严重,稍微关注一下新闻的人都会印象深刻,她很不客气地支使池宪去“研究”。因为问题过于重大,朝廷很快采纳了池宪的意见——核实郑世凤的数据,并且从京兆推广到全国。
有了国家力量,这样的简单重复的计算工作就做得很快,忽忽数月,数据报了上来,却又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池宪奏报:“景宗季年、先帝之时,男女悬殊愈大,圣人即位之初,男犹过多,至今渐平复。”
这里隐藏的一个信息就是,动荡的年代,女婴存活到报户口的就少——溺婴、遗弃、卖掉都是先尽着女婴的,略和平的年代,女婴存活率就高些。当然,你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女人略多些,天下就太平,女人略少些,天下就要动乱。这样明晃晃的因果倒置在当时是有市场的,因为传说中的封建迷信。按照史书五行志记载,一旦天下动荡,事先必有征兆,这等阴阳失调,岂非显征?
朝臣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郑世凤同学这才知道他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由此一发而不可收,他对社会学产生了非常深厚的兴趣,当然,这个学科当时还没有出现。
朝臣们争吵得极其凶残,一方提出这是因为:“连年兵事,壮丁损折之故。”
另一方则说:“男女悬殊事有,只是时轻时重。”
郑世凤同学由于是发现这个问题的人,也被同意列席听吵架,这时怯生生地举手发言:“近日我又作了些算术…”
“!你又做了什么?”
“这还算好的了,诸位,有些人家里非止有妻,还有妾,你有妾,就是旁人没了妻…光棍儿更多了啊!哪怕是纳婢,奴婢里男女之类,也是男多女少。差得太多,可也不行。”奴婢社会地位低,可男的还是男的,女的还是女的,也涉及到阴阳问题好吗?
静默,朝上大大地静默!不少人想起自家如花似玉的小妾侍婢,得意之余也有些别扭。
鉴于这个问题太大,关系到宇宙的和平(天地阴阳),再舍不得(其实是已经纳了小妾,造成既成事实,退也没得退了,便宜占定了;更多的人则是出于老婆太彪悍,不敢纳妾,也想让别人痛苦的螃蟹心理),朝廷很快决定,不止是平民,连官员都不许纳妾,年过四十而无子方可,否则以“强夺人妻”罪论处,官员丢官罚钱,平民罚款、打板子、流放。诸王等之妾的品级被取消、名额被削减,萧复礼也带头作出了榜样,把妃子的名额减到两个,后宫法定人数不过十人,还常年不满员。
先帝时的德政“宫女服役放免制度”又被再次提及,萧复礼数次拒绝选妃也被表扬了一回。
郑世凤成了真·妇女之友,后世提起妇女解放、提起社会学研究,必提郑世凤。对于郑世凤来说,美中不足的是他在家中的地位依然很低下…
第四百六十二章 番外之校友录(二)
崇道堂里有两个极其特别的老师,一个叫夏侯霸,一个叫周边。开始老师少的时候,他们就很特殊,后来学生渐多,老师也多了起来,他们依旧以独特的作风、强大的宅性继续特立独行着。哦,错了,让这俩货基本立也不行,能坐则坐,能不动就不动。
因为有了这么两位先生,即使是小概率事件,也会有那么几个像老师的学生,宅,死宅。这里面有一个人的情况与别人又有不同,他的宅,是被迫的。他叫萧祈,是吴王萧令仪的第三子。
萧祈篇:
“也许因为听不见,所以我才能更专心。曾经怨过上天不公,后来想,上天总是公平的,只在于你看不看得见这样的公平。”——萧祈。
萧祈是吴王萧令仪的嫡出第三子,原配王妃所出,亲大哥是王世子。也许是因为二十三郎的父亲生他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的缘故,吴王的身体也不是特别强壮,这个强壮包括各个方面,萧令仪的文学修养尚可,也抡得动刀枪,但是样样都不突出,在生儿育女方面,也只是比他二十四弟强些。因为比较爱惜身体,也是不欲生事,萧令仪纵有一二侍妾,也不过于亲近,止有一庶女而已。吴王府中秩序井然。
这样好的家庭环境,照说萧祈应该很幸福才是,事实并非如此。
萧祈生下来是会哭的,也会咿咿呀呀,小孩子说话走路等等活动都是有早有晚,比旁人略晚一点,家长虽然着急,但也不会特别害怕。吴王夫妇是养过好几个孩子的,见三郎如此这般,初时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萧祈取了名字,他的庶妹都会说话了,他还是在那儿吭吭哧哧的连声“娘”都不会喊。整天闷着个头抱着个彩球玩,谁喊他也不搭理,除非你把手伸到他眼前了,他才用受惊的大眼睛看着你。
渐渐地,不止是贴身照顾他的乳母觉得不对了,吴王夫妇也觉得这中间似乎是有问题。身为皇室亲王,吴王能够把御医中的儿科好手给抢到家里来给儿子看病,儿科圣手却只能一脸遗憾地告诉这位千岁:“三郎嗓子没事,耳朵却是听不见声音的。”
十聋九哑!这是必然的,从来没听到过声音,又要如何模仿?即使婴儿模仿长者是本能。
吴王听到这个结论,直接滑到地上去了,把御医给吓出一身冷汗来,他的专长是儿科不是男科!看,御医都吓傻了,男科不是作这样解释的啊!
吴王妃则是直接晕倒。
好好的孩子养都养到三岁了,扔也舍不得扔了好吗?可留下来养?
醒过来的吴王妃瞬间恢复了坚定:“你我这样人家,还会养不好一个孩子吗?他缺不了娘子也缺不了儿女!”一改昔日温柔之风,揪着吴王的耳朵,让他去为三郎求个爵位。平日里又念叨着两个儿子:“三郎是你们弟弟,他很可怜,你们要好好照顾他!”
三郎的情况确实可悯,朝中思忖了许久,与吴王口头协议:吴王世子袭爵的时候,朝廷顺手给三郎一个爵位,够发他生活费的。也只能这样了,眼下朝廷爵位看得比较紧。
三郎开始了在众人怜悯中的生活,亏得是个聋子,听不到大家对他的评语,小小的心灵没受什么伤害。又因听不见说话,只管闷头玩自己的,也看不到怜悯的目光。三郎小的时候很爱玩,四处跑,却因为经常发现不了危险,纵使有人提醒了,他也听不到,跌过不少跤,终于养成了很宅的个性。
原本是个挺聪明的小孩子——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的聪慧,但是,因为听不到,学东西总是特别慢!你指着个盘子,大声、放大了口型说:“盘——子——”他张张嘴巴,比出个口型,然后“啊啊”两声。这还算好的了,一些实物还能认得,虚词呢?
吴王妃亲自教导他,教的时候耐心温柔,教完了就要把自己关到屋子里哭一场。
这样的情况被周王太妃知道了,比较起来,周王是亲生的,吴王却也是她养大的。更因养了吴王之后,她就生了周王,心里也觉得吴王是个福星。周王去世之后,吴王待苗氏依旧恭敬,奉养周到。周王太妃对吴王一家的感情还是相当不错的,见了生得白白嫩嫩的三郎居然听不到也不会说话,吴王妃教他,母子都很吃力。
周王太妃眼珠子一转,劝说吴王夫妇,把三郎送到学校里去。吴王妃还担心小孩子因为有残疾会被歧视,周王太妃却说:“有人陪着,好使性子开朗些。你总不能看护他一辈子的。待你们走了,让他兄嫂照看他?至多不过你这样,好吃好喝供着,与人交往,人家说的他听不到,他…又说不出来,可你就这样关他一辈子?你是养猫养狗呢?阿容在那学校里,回来与我说,除了经史,还有许多有趣的功课,让三郎去学些,不在乎多少,但凡有一样新奇的能让他开心,也是值了。总要让他有些念想、有些盼头,不要笑也是傻笑,看人也是懵懂,这一辈子才是不孤单。”
周王太妃自从周王去世,对小孩子总有一种另样的宽容。
吴王夫妇还真是打算一辈子衣食无忧地供着三郎一辈子的,听了周王太妃这样说,吴王低下头去,伸手戳了戳放在膝上的三郎,三郎正抱着个球,被戳了一下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吴王飙泪:“只是崇道堂里都是伶俐孩子,怕他们欺负三郎听不见。那里入学是要用考的,又,三郎去了,功课也跟不上啊!”
周王太妃有些惋惜,又拍板:“哪怕不算是里面的学生呢,旁听也行啊。”
旁听二字又触动了吴王妃的愁肠,洒下两行泪来:“从明日起,我就加紧教三郎识字,总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周王太妃一拍桌子,茶盏果碟跳起来老高,香炉也移位了:“阿郑那里,我去说,舍下这张老脸了罢。”
吴王夫妇再三致谢,周王太妃道:“你们是我儿子媳妇,我为孙子,有何可谢?”
转脸就找上了郑琰,郑琰知道吴王家三郎的事情,也叹息过一回,听周王太妃这样说,就只提出了一点:“只恐他听不见,闹出声响来自己还不觉,耽误旁的学生听课,至于别的,倒是没什么。只要他愿意听,我也愿意收。”
照说能有所特殊教育学校就好了,然而比照现在的人口基数,这样的学校全国都未必需要一所。还要有配套的教材,什么手语啊、盲文啊一类的,郑琰穿越前是个普通人,没这方面的毛病,也没专攻这个方向,根本就不懂这些东西。
本着兼容并包的原则,郑琰同意,只要三郎能够照顾好自己——学校指派一两位同学、老师照看也行,她不介意收一个低空飞过的学生。周王太妃很满意,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吴王夫妇:“哪怕受一点点欺负也不碍,人生在世,哪有顺风顺水的时候呢?总得学会受罪。世上总是好人多,这么多同窗,将来未必没有封侯拜相者,日后总有几分香火情,伸伸手,三郎就能免去无数为难。我送阿容去读书,也不单是为了那里有名师哩。”
吴王妃听得有理,觉得有了盼头,用心教导儿子。三郎本性聪慧,在与吴王妃过了磨合期之后,看图识字学得倒蛮快,只是虚词依旧是个大难题。吴王妃又发现,因为听不到,这孩子特别容易专心。
如是数年,三郎比入学年龄晚了两岁,父母、祖母亲自送到了崇道堂去考入学试。郑琰拿着他的卷子发现,这孩子的字极有灵气,旋即恍然,因为他能够专心。因为针对入学试作过训练,数学知识还相当好。
郑琰当场拍板把他给收了进来,又带萧祈去见各位老师。崇道堂有一种类似班主任的导师制度,每个学生都要分个导师来带着。萧祈家长还担心没老师愿意接手,周王太妃已经决定缠一缠郑琰,实在不行就让她亲自带班。没想到,夏侯霸与周边为了抢这个学生,差点大打出手。
——这孩子安静啊!不妨碍大家宅~
真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萧祈最后选择的是周边作导师,因为夏侯霸的专业他不太熟,但是对于周边那里的新奇物事,一个小男孩子非常非常喜欢。
郑琰又亲自把这个特殊生领进教室,告诉学生:“萧祈是自己考进来的,只是不过听力上略有欠缺而已。人各有癖,癖如周先生,就是不爱说话,此又一周先生耳。”
萧祈初到崇道堂,是受了一点小波折的,家里大家都让着他,到了学校就不是这样了。好在校规极严,欺负也欺负得比较克制,周边那里又有许多好东西,勾住了他即使委屈得哭鼻子,还是想上学,想看许多同龄人一起玩,想跟周边那里的木头架子们打交道。
周边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学生——专心,又不会打扰老师。
与文学不同,做过几何证明题的人都知道,理科讲究个因果,就这一种关系,简单!因为什么什么,所以如何如何。
两师徒又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不爱说话,只爱比划。也不知道周边是怎么想的,他宁愿用眼色、手势,也不想开口——这其实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科学家喜欢安静。
如此过了数年,萧祈的毕业考试里,书法是优等,语文是不及格——后补考两年通过,唯独数学等学科,他得的是满分,成为学校里的一朵大奇葩。最后根本不用他爹为他求爵,他毕业之后因为这方面的长处,入了将作,还主持了萧复礼陵的修建工作。
然而,他对科学最大的贡献,却是建立了系统的光学。由于是个特殊的学生,郑校长对他也比较照顾,郑校长的资源不少,尤其是玻璃。为了教这孩子发间,郑校长给了他数块镜子,照着看口型。没想到萧祈话没学说会,倒是对这些镜子玻璃什么的产生了非常大的兴趣。
郑琰只好放弃了她的“特殊教育”,又见萧祈拿周边的近视镜玩,又顺手给了他一堆镜片儿。过了两天,萧祈一头汗地拉着她的袖子让她看好玩的。郑琰带个都呆了——妈蛋!这小子发明了望远镜!
萧祈到底是个小孩子,导师自己玩自己的,他也玩他自己的,把郑琰给的镜片儿立桌子上站起来排队,不小心把一块凸镜放到了凹镜后面,趴桌上一看,把他吓了一跳——怎么周先生的门牙这么大?
郑琰:OTZ。她回去就默默地把压箱底的那个望远镜给了萧祈。
萧祈从此一发不可收!他发现玻璃是个好东西,于是堆起自认憨厚,但是已经不傻了的狐狸笑,递给校长大人一张清单…
郑琰接到学生的勒索信,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萧祈这小东西不但要玻璃,还要三棱柱、各种凸凹程度不等的镜片等等等等,因为要“科研”。真是难为他学会了科研这么抽象的词!郑琰觉得爪痒!
郑琰知道不少光学知识还教学生做过潜望镜,崇道堂也教这些,但是,她的记忆是不完整的。萧祈则不同,他是一点一点由浅到深地研究出来的。尤其难得的是,他这是自己建立的系统。
光学在当时的应用已经很常见了,最著名的就是眼镜。但是,萧祈的望远镜横空出世,还是把世人吓了一跳,旁的不说,在军事上的应用,是很多脑筋灵活的人一下子就能想得到的。钦天监还把这个用到了天文观测上,并且磨磨叽叽地请求拨款定制大号望远镜。
于是就有人说“萧三生而聋哑,焉知不是上天不欲其泄漏天机?”萧复礼感其言,又因这望远镜确实挺好用,终于有了借口赐爵萧祈。
原本是为了让他能点快乐的日子,类似于“吃顿好的好上路”,结果儿子弄出这么一出来,吴王夫妇已经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萧祈的事迹还没完,又因师徒平素只好以眼色手势招呼,居然让他整理出一套手语来!只可惜这套手语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推广给天下聋哑人,郑琰遗憾地把这书印了几十本,各处收藏“留待后来者”。
郑琰没想到的是,她闺女极其天才地把手语在另一个地方给推广掉了——宫中。
宫中需要安静,禁喧哗,尤其是在大场合里,上头帝后坐着,你们在底下交头接耳算什么呢?还有就是为了交换意见,如何把主子们伺候好了,光靠眼色,还有错的时候呢!
池春华上表顾皇后,请宫中服侍之人学习手语,这样既能交流意见,也能不发出噪声,还能让人享受到舒服的、不会因为沟通不良而出糗的服侍。
久而久之,大臣们也学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别说,在公共场合,这样的手势对维持秩序是很有帮助的。
然而亦有讥讽者,称手语是“废残之人所用,于今内宫外朝皆废残也”。架不住好用,一直就这么延续了下来。又因宫女至年而放归,民间有聋哑之人,久而久之也跟着学会了一二。手语居然借此而得到推广,亦不能不说神奇了。
萧祈因为两大贡献,被赋予了一个词“身残志坚”,天知道,他只是听不到声音,所以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而已——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崇道堂是各自然、社会科学的集大成者,许多学科的体系雏形追本溯源都要追到这里,原因无他——环境宽松,而且学生有钱有闲。这里立意就不是以做官为目的,但是偏偏因为学生、老师身份的特殊,出来的几乎都做官了,要么就是做官夫人去了。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被人称为“吃多了撑的”。
但是,这些“吃多了撑的”的人,却有意无意做了许多对促进社会发展有益的事情。
郑世凤的排名靠前非止是因为他是个传说中的“社会学家和女权运动先驱”,事实上,他获得这两个称号是被迫的。身为一个男人,即使家族传统是比较尊重女性,即使社会现实是妹子彪悍得不能用“软妹”来形容,他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淡淡的“性别的自傲”的。他能成为妇女之友,纯是别人给他加了这么个名头,兼周围都是凶残女性的不得已之举。
真正促成他排名靠前的重要原因是——使整个社会重视起女性的特殊作用,为女性赢得了政府性的保护,由于这种政府性的保护,反过来又与生产力的发展一起,促进了女性的解放。
在这上面推了一把手的,当然是伍辉,由于他的存在,使得粮食产量大增,可以养活更多人口。于是,新的社会问题在四百年后出现了——这么些的人口,农忙的时候自然是全家老少齐上阵,闲下来呢?打架斗殴吗?最早的时候,可以垦荒,开出更多的田地来,国家可以开疆拓土。等到了这些达到一个饱和了,社会问题也就凸显出来了。
有些人就去兼职做小商贩,促进了社会产品的交换,也促进了产出地经济的发展。随着市场的扩大,另一个问题也出现了——产品不够卖的。反过来又对生产提出了要求。
李政篇:
李政,理政,多好听的名字啊!
李政,男,著名世家李氏出身,他的祖先是人称李神仙的李神策君。李神策做过宰相,还是首相,颇有眼光,也很有许多著名的段子流传下来。最著名的不是他的毒舌,而是某次被周王太妃挤兑得跳墙。大笑之余,史家评曰:“人言神策目下无尘,据此观之实有宰相胸怀”。
李政小朋友出生的时候也比较悲剧,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前面已经夭折了三个哥哥了,为了把他养大,从他生下来,家里就决定把他当成个女孩儿养。
在七岁之前,李政不叫李政,他叫四娘。在七岁之前,他没穿过女孩子袄裙以外的衣服。在七岁之前,他爹不得不同意他娘教他纺线绣花。幸亏有许多堂兄弟,也有许多表兄弟,也没让他跟姐妹们一起玩,这才没有产生性别偏差。只可恨耳朵上还是被穿了耳洞!
终于,他七岁了,李爹李娘开心地把他换了一身男装,送去读书了。学校大厅,照着创始人的铜像叩了个头,李爹李娘很开心地道:“夫人,孩子交给您了,您给看着。”千万要让他长命百岁啊!
李政也很开心,从此他就是四郎啦!李政在学校里如鱼得水,撒欢儿打滚儿,越来越健康活泼。唯有一样不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印象太深还是怎么的,姐妹们说起什么纺织绣花的,他总要忍不住插两嘴。
感觉好坑爹!
还好,大家女子,做这些的时候也不算特别多啦,然而因为这点强迫症,李政就悲剧了。他居然还思考起什么样的织机用起来省力,什么样的纺车纺线更有效率来!
李爹李娘看他这样,干脆在假期的时间让他去自家开设的工场里巡视。彼时贱籍已废除,市场兴旺,世家也遮遮掩掩地办起了工场,雇些无地或是农闲之人纺织,又按照一定标准,向农妇收布匹转卖。既因政府之重视,女性地位提高,又因生产力之发展,使许多女性得以在世家开设的“作风有保证”的工场里做工。
李政发现,市场好,人口多,许多人等布用,却发现没有布。
他就是爱琢磨,忽然想在学堂里的实践课来——如果把这些过程拆分,每个人只掌握一定的技术,就会越来越熟练,效率也就越来越高。又忆起之前想过的机械问题…李政抓起张纸就往外跑!
如果说郑世凤是让政府注意起女性的重要性的话,李政在纺织业的技术革命,就是让女性在经济上得到了独立,真正的,不是靠别人的“赠予”,取得了独立。原本只是在农闲,如今倒有许多人家的妇人脱离了田间劳作,而取得了工场工人的身份。
纺织业,天然是女性的天下。
第四百六十三章 番外之女校友
崇道堂里多奇葩,无论男女。
崇道堂里出来的女人厉害,这种厉害是表现在多方面的。曾有人云:“想想这学校的创始人就是个女人,这一切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如果你把崇道堂毕业的女性们作一个统计,就会发现,前期的厉害是厉害得千奇百怪,有嫁得厉害的、有生得厉害的、有爹妈厉害的、有掐架厉害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只有极少数才是在政治上出色的,进入朝廷系统的几乎没有。
这是可以理解的。妹子再彪悍,那还是一个男权社会,男女平等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甚而至于,朝廷的变革反而是最后的,落后于走出家门纺织女工们,落后于在慈幼局鬼混的家庭主妇们,落后于有底蕴的女艺术家们。
历史背景摆在那里,观念意识摆在那里。大局上、意识上是从上层开始变革没错,上流社会的文化教育素质在那里了,能更早发现问题,但是行动上,底层社会因为没那么多穷讲究,反而容易。上流社会妹子们的彪悍就只好如果被防波堤拦住的海水一般向其他各个方面乱涌。
哪怕是郑琰,插手了多少政务,在朝会上出现了多少次,最终领的还是女性系统的职称。想打破朝廷上男人的一统天下,要么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来个大爆发,要么有要有个特殊事件、特殊人物。
这世界从来都是用实力说话的,朝廷也是这样,最早做了先锋的也是个妹子。当然,她也是被迫的。
唐眉篇:
唐眉的名气地位是打出来的。
唐眉,听名字就是个美女的名字,她还应该有一双漂亮的眉毛。事实也是如此,唐眉女士,清秀可人,两道眉毛不修不剪,浑然天成的远山眉。小姑娘皮肤白皙,一说话还显出两个小酒窝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