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话在理,李绾点头。况且疏不亲间,说亲舅家的不是,确不大妥当。此事若真,后果严重,小青的选择是对的。

  程素素也明白这个道理,微一点头,对程羽道:“三哥,你先坐下来。让我想一想。”

  “你还想什么?你的本事呢?”程羽很生气,“你不是不吃亏的吗?”

  李绾哭笑不得,出来打圆场:“你们都安静。幺妹,你想说什么?”

  “舅家不比旁人家,哪怕是死囚,也要听她一辩的,不是吗?”

  程羽冲口而出:“还能有什么理由?”

  程素素大声地咳嗽着,瞥了一眼赵氏,亲娘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世情若此,亲族之间,能不翻脸还是要维持和谐的。

  “我觉得我眼神儿不应该这么差的,怎么看,舅舅家都是一家老实人。所以,会不会有内情?小青姐听到的,是真的。表姐们那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青是仆人,小表姐是主人家的亲戚,身份上来讲,小青就不占优。然而她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程素素心里,更偏向小青一些。不弄清此事,对小青不好。

  这……可能性很小啊。李绾心道,那就得是杏娘不好,可杏娘……她图的什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难道不知道疏不亲间的道理?

  程素素站起来,拍拍裙角:“无论如何,去一趟舅家吧。三哥,你在家呆着,别吓着人家。”

  “喂!”程羽不高兴了。

  李绾却说:“你们都别动,阿家,这事儿,还是您自去问一问?”

  赵氏仿佛看到了救星,连连点头:“不错!是该我去的!”程素素不放心地道:“让三娘和小青陪阿娘过去吧。是非曲直,有个证人。”李绾一想,也将玉箫给派过去,名为伺候赵氏回娘家。

  程珪的声音硬梆梆的:“我送阿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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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羽摸摸鼻子,坐在一边生闷气。程素素见状,不由失笑,轻轻走过去碰碰他胳膊,程羽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程素素趴在他耳朵边儿上说:“这算什么呀?一会儿弄清楚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后宅妇人的小心思,你跟着怄气?我都没生气呢。你别把自己的心胸也怄得小了。”

  程羽大怒:“你懂个屁!你不也是后宅妇人吗?能不在乎吗?”

  这位三哥,你重点有点歪啊。浑然不觉得自己才是歪的那一样,程素素扮了个鬼脸儿。

  兄妹俩打闹起来。

  李绾算是服了这两个活宝:“你们两个,还有心情闹呢?阿家这一下,不定要多么伤心呢。”

  程素素直起身来,慢慢地说:“急也没有用呀。等等看,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呗。”

  不多会儿,就等来玉箫一脸惊惶地回来汇报:“大娘子,不好了,那边的老安人,气倒了!咱们老安人一看,也昏了。”

  “那边的老安人”就是程素素的外婆谭氏!

  李绾问道:“事情呢?怎么回事儿?”

  玉箫道:“小青和那边的姐儿对质,小青没撒谎!那边姐儿说,她的朋友问起过咱们老安人给她的首饰的事儿……”

  李绾问道:“老安人现在哪里?”

  玉箫道:“二郎侍奉着,正往回赶,叫家里请大夫。我先来禀报的。”

  李绾匆忙派人请了大夫,一会儿便接到了赵氏。赵氏一回娘家,将亲娘也气倒了,什么话也没问过。侄女儿说:“我只说是姑妈年轻时的东西……”赵氏一听这一句,也气倒了。

  天擦黑,兵慌马乱才过去。

  次日一早,李绾派人去问候谭氏,却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小表姐,上吊了!亏得赵家人口多,没等死透,有人路过,将她解了下来,现在还昏迷着。

  程素素道:“我去看看。大嫂,家里你先看着?”李绾此时实不宜奔波了。

  母亲、外婆一起气昏,表姐上吊,此事必须有个明确的了断,否则小青就要坏了。

  程珪道:“我与你同去!”赵氏也要一同前往,卢氏也揪着女儿过来请罪。

  程素素道:“都别慌,人救下来了,还有转圜。小青姐,你再将事情说一遍。我必得将此事弄明白了!”小青脸色发青,还是肯定地说,自己没有记错。

  程素素道:“好,那咱们就去将这事儿弄个清清楚楚!”

  带着一众人,杀到了赵家。赵家正在忙乱,里面呜呜的哭声、训斥的声音,仆役们趴在门边、柱后,探头探脑。

  程素素进门便说:“看来我不管是不行了!把门给我关上!”她说这话底气十足,盖因赵家仆役不足,旧仆往两处小宅多分了些,老宅这里,倒是后来程家代雇的仆役多。

  大门关上,程素素下巴一扬,玉箫前面给她带路,一气到了谭氏房里。赵家二十几口,几乎聚齐了,人人担心

  赵行礼面带愧色,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他听到首饰,又听什么年轻时……便觉得自家理亏了。

  程素素缓缓抬手,慢慢地说:“这乱糟糟的,哭天喊地,被人听到了,更下不来台了。先叫底下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说,外婆有了年纪,身子不大爽利,阿娘来探亲的,也累倒了。先这么说吧。”

  赵家上下都在无措之时,她说话做事都慢悠悠的,很好的缓解了大家的焦虑。

  然后便是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施施然走到赵永年面前一行礼:“外公,我是晚辈,本不该插言,可如今这事,又是女眷的事儿,容我多事了。”

  赵永年连咳数声:“咳咳,咳咳,都是家教不严。你有话,就说吧。我们,要给你一个交代的。”说着,声音也哆嗦了起来,显然有些不忍。

  小表姐已经醒过来了,颈上带着勒痕。一看这痕迹,程素素就知道,她是真心求死了。此时她正脸色苍白,可怜巴巴地看着程素素。她们姐妹看程素素,总觉得她过于飞扬恣意,有些微的不适,也有些微的羡慕。然而若说盼着表妹不好的心意,却也没有。

  然而无法自辩!首饰她是提过的,姑妈给的,也提过的,自己嫁妆的事,也是说过的。可是!并不曾将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没起过占人家产的心思!

  她想说,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是,心里有些羡慕好首饰、好料子,也会想“若是我也有这样的……”,可从来没有过“这些该是我的”这样的想法。一如所有钱包不丰满的姑娘,走进奢侈品店里的心情。

  她事后品味,自己的话里,仿佛真有那个意思似的。

  程素素第一句话却是问:“表姐,杏娘问过你什么?你是怎么答的?”

  小表姐声音沙哑,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没和阿杏说过。”

  “嗯?”

  “是对小秋说的……”

  程素素望向小青,小青肯定地道:“就是杏娘,那回是送桃脯,秋娘不吃桃!”

  小表姐道:“我真的只有将簪子给小秋看过,杏娘不爱这些的,我不会记错的。”

  “说了什么呢?慢慢想……”

  “就是,看了镯子,她问我怎么来的,我说姑妈给的。她说簪子好,我就说,是……是……是姑妈年轻的时候得到的,姐妹们都有的……小秋就说,要是多有几件,正好当嫁妆……”

  程素素一句一句的话,小表姐一句一句地答,有时候程素素会重复已经问过的问题,小表姐也一一回答。言语略有出入,大致讲的却是同一件事情。

  小表姐只告诉过小秋,首饰是姑妈给的,姑妈年轻的时候似乎得到一注横财(赵氏的事情,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嫁妆的话,也提过两句,因为知道在议亲。夸过以后表妹的嫁妆肯定比自己的好,想将这注横财据为己有的事情,是没有说过的。

  小表姐也有丫环,证实小表姐说的,确乎如此。

  小青却一口咬定,杏娘那里问的,肯定是那些问题。

  小表姐不敢置信地道:“阿杏?她怎么会?”

  说话时,大夫又到了,程珪看着摸脉、开方、煎药,送大夫出门。见到程素素,谭氏先羞愧了起来:“孩子啊……”

  一见女人哭,程素素就头皮发麻:“外婆,事情另有内情。我得先查上一查。”

  谭氏一怔:“怎么?”

  程素素道:“你们少待,备车吧,有劳舅舅、表姐,随我一同出去。咱们,会一会杏娘。小青姐,你也来。”

  程珪起身到:“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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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没有录像、没有录音、没有截图,小青是程素素的侍女,小表姐的证人也是侍女,若是双方对峙,则公道来说,都不可取信的。唯有从小秋、阿杏那里取得有力证据。

  程素素选阿杏,实是偏心小青——小青是与她接触的。

  程素素先选了太白楼,订了个包间。不是饭点,包间还算好订,订了连在一起的两个。先邀了阿杏过来。她平日出手大方,与小表姐同游时邀请之事虽少,也不是没有。

  阿杏接了帖子,不疑有他,带着丫环,到了太白楼。

  程素素将舅舅、程珪藏到隔壁听着,自己与小青、小表姐迎接阿杏。摆茶上点心,先说两句京城天气,程素素冷不丁就切入了正题。小表姐大吃一惊,待要阻拦,却见阿杏一脸疑惑:“原来不是的么?”

  小表姐急哭了:“我的为人,你不知道吗?我怎么会……呜呜呜。”

  阿杏道:“你别这样,我也是不信,才悄悄打听的。若是信实了,凭你们家有什么进士大官儿,出这种争家产的事情,我也是不敢沾的。”

  程素素笑道:“谁家缺这几个钱?”

  阿杏点头,狐疑地问:“那……小秋?”

  小表姐道:“我可没有对她说那些话!”

  程素素抬手制止了她:“不知杏娘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你先说。”

  “我下帖,请了秋娘来。劳烦杏娘,与她聊上一聊,我们听着,可好?”

  阿杏道:“当然!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们又不是男人,要争权夺利,路上交上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怎么这么多事呢?”

  程素素一指小表姐的脖子:“杏娘不好奇?”

  阿杏道:“你们做事,自有道理,不肯说的,我何必多问,彼此尴尬呢?”

  小表姐都上吊了!差点儿没命。

  阿杏的脸色也变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素素道:“阴差阳差。杏娘,拜托了,我们先避一避。我要听到确切的话。”

  阿杏郑重地道:“我也想知道的。”

  程素素拉着小表姐,也躲到隔壁去了。不多会儿,小秋便被引了过来。她还是一惯的可朗,见了阿杏先笑道:“哎呀,你也到啦,咦?别人呢?”

  阿杏声音有些犹豫:“也……快了吧?”

  “嗯,她们请客,咱们蹭饭,客原该比主人先到的。”说着,便笑了起来。

  平时玩笑,这话很是实在,此时听到耳朵里,就觉得她这是生事了。阿杏定了定神儿,心道,不可疑邻窃斧,小心地套着话:“她们姐妹,处得挺好的。”

  “那是。”

  “哎,我看是阿兰姑妈对她们挺好的,当然带着儿女对舅家亲近啦。”

  “对呀,贴娘家嘛。阿兰真好命,要说亲了,就来了一个阔气的姑妈。”

  “那她的嫁妆?”

  “可要变厚啦,有好嫁妆,能嫁更好的人了呢,”小秋叹了一口气,“唉,她表妹人很好,对咱们也不坏,给了这么多东西,恐怕还不知道,亲娘的私房都给了侄女,她自己就要少啦。”

  “也未必……都给吧?”

  “嗯~嗯~上回我说,你姑妈要多给你几件,你嫁妆就好啦。她眼睛发亮呢,说没谦让她表妹的事儿。她兴头上,怎么好泼冷水?贴娘家贴到自家吃不上饭的事儿,可不少呢。”

  阿杏的声音略有些不快:“那咱们该提醒她。”

  “人家的家事,你凭什么插口?疏不间亲!”小秋说得很有道理,“再说,是阿兰自己运气好呀,你截了她的嫁妆,她怎么办?不嫁啦?她家兄弟姐妹十好几个呢。她家里又傻,几十年没升过官儿,哪里来钱哟。”

  程珪按住了大舅,程素素一手按着小表姐,一手掐着赵氏,小青与王妈妈也上来帮忙。终于,外面说话声停了。程素素感觉到了手下的人也安静了,才松开手来,一整衣领,若无其事地去了隔壁。

  她此时不免庆幸,幸亏自己偏心小青,先找的阿杏,若是找的小秋……

  推开门,程素素便笑道:“哎呀,我来迟了,去舅家一看,表姐染了风寒。”

  阿杏与小秋都说无妨,小秋还笑道:“你对阿兰真好,阿兰好有福气。”

  程素素笑道:“舅家都是实诚人,才是我们的福气呢。”挥手让点菜。

  阿杏问道:“阿兰……还好吗?”

  “看过大夫了。”

  小秋一无所觉,点了几个菜,笑着说:“我们才说呢,阿兰里兄弟姐妹多,轮到她头上,怕分不到什么,劳你多照看。”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阿杏气得吃不下去,脸色差得很,程素素依旧谈笑自若,直到将小秋送下去。回来看到阿杏与小表姐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小表姐十分惊讶:“你不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才上京投奔亲戚的吗?”

  阿杏反驳道:“我家是为了我哥哥读书才来的,京里刚好有亲戚,识得名师!你家兄弟多……”

  “那也没吃不上饭呀。她不是送了你江南胭脂?”

  “那是我给她的!哎,你们姐妹是不是共用一个丫头?”阿杏也迟疑地问了起来。

  小表姐也不乐意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家仆人虽少,一人一个,还是有的吧?”

  “对哦……怎么就信了她了呢?那……她说你爹做假账?”

  “什么?”

  阿杏讪讪地:“是么?又是说谎?她说,看账的人,没有不做假账的。”

  “帮阿翁管钱粮的,是我二叔呀!且我二叔,不会做假账的!”

  好么……

  再看大舅,脸都气青了。程素素道:“好啦,认清了人就好,各回各家吧。”赵氏问道:“这就完了?”

  程素素一耸肩:“不然呢?捉回来对质?满大街的嚷嚷,问她还跟谁造了谣?再按着头让她去澄清?说咱家不穷,说表姐没图您的私房,说二舅舅没做假账?有些事儿,只能忍了。就算她将这些谣言安到你头上,说是你讲的,也……先回家吧。”

  阿杏与小表姐都呆呆地看着她,表示……好像真的只能忍了!

  程素素心说,你们真是……老实人!就凭她搅了咱家不得安宁,也不能这么算了呀!虽然不亲近小表姐,可这么实在的人,要是上了吊,这他妈一条人命就得算我头上了!当我冤大头呐?!

  先命人将阿杏送回家,再带着一家人回到赵家。赵行礼与赵氏,气得话说得颠三倒四,自家一个老实孩子,得了姑妈给的好东西,与朋友说。被移花接木,生编硬造出这么些个事儿来,差点逼出人命来。

  好在赵家人虽然老实,还不算笨,颠三倒四也听明白了。顿时炸了。

  大舅妈抱着女儿哭一场,又拉着程素素的手说:“好孩子,委屈你了!你受了委屈,还要帮阿兰洗刷冤屈……”

  程素素耐心听她哭完,见程珪快要拦不住表兄们了,才说:“都嚷什么?别忿忿不平啦,还好人没事儿。咱们该庆幸发现得早。更应该庆幸,这只是一个小丫头在作夭。要是同僚……等等,你们没有这样的同僚吧?”

  仿佛发现了外公二十年升不了官的秘密呢……

  这一点,赵永年说不清楚,他四个儿子也没闹明白,孙子们更是不明白。如果弄明白了,估计早就……

  程素素默,轻声道:“闹了两天了,都累了,先歇着吧。”报复的办法,随手就来,她不想当着赵家人施展,至少,不是现在。就……明天吧!

第57章 福无双至

  一连闹了两天,终于真相大白, 累坏了两家人, 所有人愤怒之余, 倒也松了一口气——事情, 好歹算是弄明白了。自家亲戚不会互相误会了!从赵永年往下, 一个个看程素素的目光,那么的慈祥。

  让程羽瞪眼的是,赵家人初时气得要命, 发现也不能将“小贱人”如何之后, 居然变成了:“对对, 都歇着吧, 为了小贱人不值当的, 这事儿就都忘了吧,想起来就生气!”然后还表扬了小青, 要不是小青说出来,大家都还蒙在鼓里呢!

  程羽:……

  程素素也默, 她呛赵氏的时候, 可是真的不知道小表姐和小秋还有这么一段的。现在再说出来,岂不多事?她就默默地又背起了“忍辱负重”、“为亲戚着想”两个人设。

  回到家里, 李绾正等着, 待程素素如此这般一讲, 李绾也是哭笑不得:“竟是被个小人,弄得大家团团转,还险些搭上一条命!可恶!”虽说可恶, 也懒得去计较。

  程珪想了一下:“也不好与一个小丫头计较。都歇了吧,明天还要去舅家探望外婆和表姐。”程羽骂道:“怎么不好与小贱人计较啦?幺妹都要不嫁了,小表姐都上吊了,这也能忍吗?外公也太好欺负了!”

  程珪反问道:“你待怎地?这事好张扬吗?”

  “那也要让她家里知道,狠狠教训一回!”程羽可忍不下这口气。

  赵氏支持幼子的观点:“那是,总要打发人去她家里问一问的。”

  “那家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道,就算是好人,顶多打一顿,或许只是骂两句。罚得不够,比不罚还要恶心人。”程珪倒冷静了下来。

  程素素打了个哈欠:“都行了,要还手,办法有的是,就看你们下不下得去手了。”

  程羽不服气地道:“你说,我就敢干!那死丫头早死早好,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但凡晚一刻,舅家现在就是在办丧事啦,你也要担上干系了!”

  “喏,毕竟相识一场,不如礼送出境。她父亲不是进京谋职的吗?出几十吊钱,去吏部给他活动活动,早早打发出京!”

  程羽炸了:“放出去祸害人吗?如今她爹没有官职,她就能坑害你们,要是她爹有了一官半职,还不得害死身边的人!难道她爹会为民除害不成?闺女是她养的!她能是什么好人?!”

  李绾却想起来了:“等等,几十吊钱?够走什么门路,弄什么官职的?”

  程素素又打了个哈欠:“滇南,还是够的。”

  “噗——”程珪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程羽还要说话,被程珪拉住了:“你闭嘴啊,不学无术的东西!那是个倒贴钱都没人愿意去的地方!每年授官,宁愿塞钱不授官,也不要去那里。授了官不趟任的多了去了!赴任跑掉的也一大把!”

  滇南,风景优美、生态系统保存好、物种丰富……等等等等,自然风光相当美好!是日后的旅游胜地。但是!此时绝不是适宜生活的地方,尤其对北人为官者。不说水土不服,不说人口稀少,不说油水少,不说离政治中心太远难有升迁。只说距京城数千里,这一路上的奔波,就足够不少官员连同他们的家眷死在赴任途中的了。

  没有现代便捷的交通,哪怕有车马舟轿代步,这一路拖家带口,就得走上几个月。万一遇个山贼水匪,命都不保。

  所以,这里是默认的、朝中各位大佬流放看不顺眼的虾米的地方。并且,得是十分不顺眼的虾米!直接杀呢,不太好看,就这么软刀子杀。当然,也有命大的虾米去混了一圈,又全须全尾回来了。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程素素慢慢地道,“几十吊钱,断一家前程,有些狠。长安米贵,原就生活艰难呀……”

  程珪大为欣慰,他就怕妹妹变得太凶残。但是!程珪奇道:“朝廷哪里来这样的律条?钱我出了。我看你书都白读了!”

  “噗——”程素素也喷了。

  李绾点点头:“别被哄了,用不了太多,三十吊以内。再多,就是有人哄你了。”

  程珪一揖:“谢大嫂指点。”

  程羽挠挠头:“听你们这么说,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可不能拳拳到肉,真是不解气。”

  程素素道:“等到授官的令下来,你到张三卤货铺,买二斤口条,送到她们家去。让她嚼个够,她家里人包管就知道了。可要让她爹知道是咱们干的,这仇,就结死了。你得日夜提防一个会捅你刀子的人。要那么爽快,做什么?”

  程羽哼了一声,没搭话。

  程素素故意说:“你干不干呀?”

  程羽怒道:“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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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程珪便取了二十吊钱,派了个脸生的心腹,去吏部“活动活动”了。

  去的人午时前便回来,说:“已经填了单子了,后半晌那家人就该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

  程珪赏了他钱,让他最近都在家里,不要出去露面,躲到别人忘了这件事儿再出来。

  程素素却已经与赵氏去赵家探望外婆、表姐去了。

  见到她们来,舅舅、舅妈十分不好意思:“大热的天儿,又让你们娘儿俩奔波啦,郎中也看过了,药也吃了。都很好。”

  事情解决了,精神当然好。只是小表姐回忆起来,自己嘴不严,也是祸因,变得愈发沉默了。程素素眼珠子一转,戳戳赵氏,赵氏为难地看了女儿一眼,程素素眼中含笑,态度却很坚决。

  赵氏只得开口道:“却才在家里商议过了,我想,给侄女儿们添点儿嫁妆。”

  赵行礼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嫁不起女儿!你还有素素呢!”

  程素素笑道:“是我先找阿娘商议的,我又不急,表姐们比我长几岁,要先用到的。舅舅听我说完,要我缺了,舅舅难道会不管我?一家亲戚,互通有无罢了。”

  “这……”

  “小贱人见不得别人好,我偏要表姐永远比她好,气死她。”程素素一锤定音,赵行礼也不敢反驳。昨天程素素的表现,赵行礼都看在眼里了,直觉得……这不是一个老实人能惹得起的货,所以,还是听话吧。辈份什么的,能吃吗?

  这笔钱,却又有些烫手,赵行礼显得坐立不安。程素素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就当缴的束脩?听说二舅和四舅,懂钱粮、刑名?我想学一学如何管账目。”在太白楼里听到“假账”二字的时候,她就起了这个心思了。

  赵行礼态度坚定地道:“要是为了学东西,这是舅家原就该教外甥的,哪用这些?”

  程素素地道:“是我说错了,那舅舅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学生呢?对了,两位舅舅,能看出假账来吗?”

  赵行礼心道,姑娘家以后要嫁人管家,也确实是要会看账的。外甥女儿将来要是嫁了好人家,资财丰饶,账本更繁杂,确实该学一学。当即答应了。

  大哥答应了,弟弟们自无疑议。程素素心中不免感叹,舅舅们太实在了,管家看的账本儿,和朝廷钱粮等等的簿子,差距还是很大的。然而他们相信外甥女,便不往这上面想,二舅赵行义,四舅赵行德,勤勤恳恳,教外甥女管账。

  二人管账多年,亲爹的账,他们不会做假,然而吃亏多了,多少知道些假账的门道,也一一对程素素说了。这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只是二人管的都是一县的账,更大规模的内容,他们也没有接触过。眼下的这些,对于程素素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她一面学着,一面在想——不知道以后大哥,用不用得着?

  学管账才入了门,那头李绾生产了!

  生孩子的事儿,程素素帮不上忙。萧夫人早给女儿预备下了稳婆,给外孙预备下了乳母和保姆。连赵氏都不用插手,半日后,程家第三代便呱呱坠地了。赵氏喜不得:“哎呀!要赶紧报喜!”催着程珪去给程犀写信。

  程玄在一边记八字,一边记,一边嘀咕:“逢凶化吉。”

  程素素并不很开心:“是个臭小子,不能跟我玩了。”程珪还没走远,闻言道:“幸是个侄儿,要是个侄女,像你可怎么办?!”程素素大怒:“像我不好吗?”

  然后被程玄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此后,程素素便暂时放下手上的功课,照顾家里。赵氏应对儿媳妇生产,还算有条理,然而人情往来之繁复,她就有些吃不消。宫里还记着“冤狱”这回事儿,以太后的名义,颁了些赏。又有诸多交际,以往是李绾在应酬,现在她坐月子,都是程素素给赵氏支招。

  这个时候,就显出人多的好处来了。赵家一进京,至少添了四个舅妈可以帮忙。她们既老实,也识些文字、略懂算术,亲戚间相请帮忙,也是体面。程素素撺掇着赵氏,给赵家下了帖子,请舅妈们来帮衬。

  一时间,也是井然有序。

  这也是程素素对自己计划的一次试验,舅妈是客,前来帮忙只是此一事,帮完即回。若是效果不错,待大哥回来,她便向大哥建议,可否请舅舅或者表哥们给大哥帮忙——这便是在朝廷框架下的长久合作了。就像李丞相对李家子侄一样,李丞相提携可以出力的子侄,子侄们能干,为李丞相办事。

  亲戚老实人,好处极多。一是不会生事,二则简单的、基础的事情,交由他们来做,自家人放心。赵家这个样子,想逼勒他们上进,既难达到目的,也是难为这一家人。不若在自家能力的范围之内,给每个人一个妥善的位置,做双赢的安排。

  这些,程素素都在心中考评着,只等程犀回来好向他讲。算算日子,程犀也该有凯旋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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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来的却是一个大败仗!

  别说程素素了,整个朝廷都是措手不及的。

  出征的时候,人人都以为是手到擒来。所以朝廷是有意在锻炼新生代的能力,哪怕知道中间夹了好多关系户。可这年头,朝廷上关系户可得占了一半儿啊!谁又不是关系户呢?这次领兵的征南将军,也是将门之后,当年第一仗,也是打的关系仗。不是也练出来了?

  政事堂心知肚明,这一次,就算是放慢点节奏,多费一点钱粮,将新一批的人练出来了,也是很值的!

  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出了岔子!

  究竟是哪里不对?!

  政事堂在问,枢密院在问,皇帝更是连珠炮似的发问:“前线如何?柏烨(征南将军)在做什么?他是怎么带的兵?先前不是说势如破竹吗?难道是在骗朕吗?!”

  政事堂与枢密院也很想知道,然而……消息,断了!从决定会战的地方,断了!后方调度粮草的史垣(程素素老师),倒是有消息过来,他派上去押解物资的人,拣到了些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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