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当然要看中妹妹的聪明才智、贤良淑德(咦?)的男孩子,才能托付啊!

  遇到谢麟这样看中品性能力、要个贤妻一起过日子,他又觉得缺了点什么。此事好有一比, 而考个进士, 授个官, 拿皇帝的俸禄给皇帝办差, 比起“君臣相得”就差得老远了。

  自己的妹子嘛, 和妹夫相敬如宾还是不够的,还想他日日为妹妹画个眉什么的才叫好。

  想要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或者说得肉麻一点“灵魂的契合”,没有一点深入的接触, 也是办不到的。

  终于, 程犀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六郎会来见你。”说完,眼神极其复杂地看了谢麟一眼。想将心里的小小愿望说出来, 又不大好意思。毕竟娶妻娶贤, 强行要求别人和妹妹谈情说爱什么的, 程犀也是难以启齿的。

  谢麟却仿佛很懂的样子,递给他一盏茶水,含笑点头致意:“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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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要考我吗?”程素素丝毫不见窘迫羞涩, 认真地问着程犀细节要求。既然已经决定要接受这门亲事,程素素也就抛去了一切杂念,试图用“现在的理念”来看待这次所谓联姻了。

  论起门第来,程家比谢家差着老远了,谢家摆出了姿态来也是给足了面子的,唔,那己方也应该……

  程犀忽然觉得不对味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态度转变得太快,让他有点不太适应。他去见谢麟之前,妹妹只是没有那么抗拒了而已,现在变得这么积极,开窍这么快?程犀很是不解。

  程素素笑盈盈地道:“我想明白啦,谢麟也没什么不好。”

  “怎么好再直呼其名了?”程犀纠正了一下妹妹的称呼,才说,“怎么就没什么不好了?”

  “也有礼貌,也有诚意,而且……长得好看呀!”程素素捧大脸。

  程犀哭笑不得:“胡说八道!光看脸,能吃吗?男子,还要看品性能力,不可阴毒,也不可迂腐,要通达明理,又有才华,才算好男儿。”

  程素素凑到他面前道:“这个就交给你啦。”

  程犀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程素素挠挠头,假装没看到哥哥奇怪的表情,问道:“是六郎?”

  “当然,”程犀不高兴地说,“必得是六郎。”

  “哦……那你猜,他会说些什么?”

  “我怎么猜得到?”程犀别别扭扭地说,“我会跟着你去的。”

  “咦?”

  程犀瞪起眼睛来:“咦什么咦?怎么能让你和他单独见面?”

  兄妹俩来回扯皮,李绾却在想着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幺妹,有件事儿……算了,还是官人设法问吧。”

  程犀忙说:“什么事,你说。”

  程素素翻了个大白眼!这态度也太区别对待了。

  李绾道:“当年,我爹不点头,是觉得谢芳臣锋芒太过,或许是年轻气盛。近来他行事如何,官人觉得可以,便是可以。然而对幺妹,却另有一桩难事——谢家人口极多。可不能让他将人撂到家里就不管了。”

  程犀谨慎地道:“好。”

  程素素心道,这能是什么事儿?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大不了……不不不,咱不杀人,从上打到下就好了嘛。

  三人又商议了好些细节,倒是李绾提供的建议更有实质性一些。程犀还有些犹豫:“有些像讨价还价了,这样的话,还是得父兄来说为好。”程素素道:“要过一辈子的人,连该明晰的事情都不能说,还见个什么面?”

  惹得程犀又添一忧:“能说,也不要过于直白!”

  “好好好。”只要让她见面,将事谈拢,就行。

  已经答应了谢麟的事情,不好再反悔了,程犀耳提面命:“即便坦诚以待,也要徐徐缓进,不要暴风骤雨,懂吗?这是结亲,不是打架。”

  “好好好。”

  在程犀的首肯下,许久不见的六郎,又重出江湖了。往玄都观私下见谢麟的事情,只有程犀、李绾与道一知道,家里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程犀号称要带妹妹去玄都观里烧个香求个签,将程素素给带了出去。赵氏本想跟着去,却被李绾拿桃符当理由,给留在了家里。

  程素素一出大门儿就撒欢儿了,门前跳着转了三个圈儿:“大哥,快点儿啊。”

  “矜持!矜持!”程犀一边说着,一边将妹妹塞进了一辆车里,自己也跟着进来,将车帘放得严严的。哪怕将要见面了,程犀心里还是很不踏实的,再三问妹妹:“你是真的愿意的?要是有什么缘由,也可以说出来的,凡事都好商量。早商量比晚商量来得好。”

  程素素早打定了主意,拍胸脯保证:“当然,当然愿意啦。我不乐意的事儿,你们能做得成吗?”

  程犀一想,也是,遂不再唠叨。心里还是紧张得很,娶媳妇儿是娶到自己家里来,天然会有心理优势。嫁妹妹是嫁到别人家里去,不看在眼前,还是很不放心的。双手放到膝盖上,将理得端端正正的下摆上揪出两朵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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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都观里虽桃花落尽,瑞雪之下,景色正好。

  兄妹俩拾阶而上,谢麟已经等在静室里了。程素素远远就听到他在和道一侃道藏,道家几分派,各派的长处是什么,又有什么分歧。程素素敢拿桃符的逗猫棒打赌,谢麟在这上面的造诣绝对超过紫阳真人。

  道一似乎也对这个将要被师妹祸害的美男子比较满意,他严肃寡言,此时居然多说了许多话!

  不太妙啊……程素素眼睛滴溜溜地转。

  走近了才发现,谢麟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见兄妹来过来,谢麟从容而起,含笑问好:“道灵,六郎。”笑起来桃花都要开了似的。

  又介绍兄妹俩介绍:“这位是孟季玉,单名一个章字,是先父挚交。先父过世后,多赖孟世叔提点我。”

  程家兄妹对孟章颇有印象,程犀更听过一些关于孟章的传闻,也是肃然起敬:“孟先生。”

  孟章亦含笑问好。

  道一道:“我还有事,你们说话。”走前投给程素素警告的一瞥——老实点。程素素很想还他一个白眼,然而怂,乖巧地说:“师兄慢走,留心脚下。”

  于是便只剩下四人,孟章不走,程犀就更不会走了。程素素看看他,他也不理,再看他,他居然扭过头去了,身子站得像根标枪!程素素目瞪口呆,这让她要怎么跟谢麟“谈”?

  程犀站了一阵儿,忽然找了张蒲团坐了下来,闭目养神,眼晴实则开了一条缝儿。

  谢麟先说:“六郎。”

  “谢兄。”程素素笑得和气得要命。

  孟章却皱起眉头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左一右,动作却活似照镜子一般。都是先瞄一眼程犀,然后互相堆起假假的、客气的笑容来。

  谢麟与程素素都挂着标准的虚伪社交式热络笑脸,两人眼睛对上,都愣住了——这个眼神我见过!

  照镜子似的,瞬间就懂了——原来你也是。

  两人的心情不好描述,然而表情却是一模一样的,孟章看得……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孟章低头喝了一口茶,想了一下,抱着茶碗走掉了。真是辣眼睛!两个都很有诚意、很认真地在装模作样。他想回去跟谢麟认真地谈一谈,这看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二人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做着“沟通”。谢麟道:“许久不见,六郎一向可好?”

  程素素道:“托福。”

  谢麟试探着,向程犀的方向微微转动眼珠,留神观察程素素,见她一副很明白的样子。程素素见他往程犀那里看,也觉得这人很明白。都确定对方是想私下、真正单独的谈谈,又都留有一丝不确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犀眯着眼睛看着呢,两人说话前看他一眼,这很正常的。现在这是在做什么?程犀将二人仔细审视,用力咳嗽了一声。

  谢麟与程素素都一收心神。

  谢麟道:“初次见面,还是在慈恩寺,匆匆一瞥,未及留意。”

  难道不是在我老家吗?程素素答道:“记得府上老夫人慈眉善目,很是和气。那时人多,府上女眷虽多,也是行止有礼。”

  谢麟问道:“府上信道,不曾想会在寺中相遇。六郎后来又去过慈恩寺吗?那里的冬景也……”

  程犀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忽然阴恻恻地说:“当着我的面儿约下回呢?”

  程素素一笑:“哥,你不装睡啦?”

  程犀见她一张无辜的笑脸,很想掐两把!冷冷地看着谢麟,谢麟忙说:“叙旧,叙旧而已,你要是多想,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见一面还不够吗?还有你,要把我妹妹教成什么样子?居心不良!程犀一把揪过妹妹,扔到身后放好,怒视谢麟。当面撬我妹!

  程素素将两人看了又看,轻轻地、柔柔地:“哥——”调子拖得老长,听得程犀一阵心酸,这就有小主意了吗?

  “幺妹,你去找师兄,我有话与他讲。”程犀不高兴了。婚前见一面,是应该的。没说什么订婚之类的事情,就讲要经常见面,这可不行!

  程素素在程犀目光的压力下,坚持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哥,你们说什么,最后还是要落在我身上的。让我听听,好不好?”语气柔软极了,程犀的心也被这声调弄得一软,没有立时拒绝。

  问好的时候就在心中模糊闪过的一个念头,此时在谢麟心里越来越清晰——这姑娘心里什么都很明白。程道灵正人君子,有些利益纠葛,他还不如他妹妹犀利。

  程素素这般明白,他很满意。谢麟的诚意便更充足了:“应该的。”

  程犀:两人这样坦白,总觉得怪怪的。“你们要说什么?!这是一辈子的事儿,怎么说得这么奇怪了?”讨价还价一样的!程犀用眼神这么说。

  就是讨价还价呀!程素素与谢麟心里一齐回答。

  面对程犀,两人居然有志一同地作起戏来,这一回,可认真得多了。

  谢麟苦笑一声:“原是我孟浪了,道灵,我已过弱冠之龄,令妹尚未及笄。别人不担心,我也要想一想如何相处的。”

  程素素微红着脸,低下头,一副羞涩的样儿,让程犀几乎要忘了她在家里讨价还价的嘴脸。

  谢麟续道:“你的妹妹,我,世人眼中,也是匹配,何必多事?不外奢望交心而已。”

  程犀长叹一声:“你们,快点讲。不许关门!”

  他自己起身,在院子里那棵秃了的树下又站住了——与孟章并肩往房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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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内,二人一同看向外面,又相视一笑,和气有礼得要命。果然是孟章说的那样,又照镜子了。

  “六郎。”

  “谢兄。”

  只有两个字,都念得舒缓极了,仿佛在说情话。

  “慈恩寺里,六郎观感尚佳?”

  “只一眼,实不敢断言。”

  谢麟微笑,轻声道:“六郎有话,何妨直言?”

  “不知……老夫人喜好如何?诸位长辈性情是急是缓?谢兄可否告知?”

  谢麟道:“家中女眷,阿婆待我和善,诸位叔母么……自家母去后,二房便居长,二房婶婶不免性急了些。三房、四房倒是和气。长辈只有这些,余者俱是平辈。堂兄前年娶妻,这二位年长,其余俱是年幼。阿翁与诸位叔父,不常在后宅。”

  “若是……我看到的与你说的不同,我能对你说么?”程素素也压着说话,缓缓的,软软的,“会不会怪我?”

  谢麟从顺袋里捏出一枚金钱,问道:“六郎且看,这金钱有几面?”

  程素素含笑道:“两面。”

  谢麟摇头,修长的手指捏着金灿灿的钱币,晃了一晃,右手在边缘来里滑动:“这里还有一面呢。”

  程素素道:“如此,方孔又有一面了?”

  二人俱笑。

  谢麟道:“不知令尊大人,平素除了修道,还有何爱好?”

  “师祖。”

  “啊?”

  “家父看重师门。家中是家兄主事,几位兄长他们的文章,谢兄都见过了。我不妨说,文如其人。”

  谢麟忽然说:“六郎现在师从何人?”

  程素素有一瞬间的不开心,垂下了眼睛,软软的说:“自学。”

  谢麟会意,微笑道:“阴差阳错,南山翁(史垣号南山)起复,六郎失学。南下归来,与史南山闲谈,他道学生里唯六郎一人而已。六郎若不嫌弃,我倒是很想毛遂自荐。”

  程素素认真地问:“谢先生要教我什么呢?”

  “六郎想学什么呢?”

  “我想学什么,先生都会,都能教?”

  “我若不会,何妨教学相长?”谢麟说得客气,语气里却满是傲气,他真不信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东西。

  程素素笑了:“试目以待?”

  程犀与孟章在外面等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里面终于说完了。里面二人心情舒爽,外面二人强作镇定,客客气气地道别。

  一分开,程犀便说:“以后再也不让你这样胡闹了。”程素素笑道:“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程犀惊悚地看了她一眼:“谢芳臣给你灌了什么米汤?”程素素反问道:“就不能是我给他灌米汤吗?”程犀道:“他总比你多吃几年米!”

  “那可不一定哦。”程素素爬进了车里。

  另一面,孟章上了车,便迫不及待地道:“芳臣,这,是不是有些草率?我总觉得程道灵这个妹妹,可不像他那样……那样……”那样什么呢?他也说不太出来。

  谢麟道:“就是她了。”

  “真的不再想想了吗?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我很少与人能聊得这么畅快,”谢麟笑道,“女孩子就更少啦,唔,好像还没有。”

  “对了,我就觉得你们像是在照镜子。”

  “照镜子?不不不,有点像,又不全是,”谢麟口角带笑,“她比我爽快多啦,真的很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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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见过面,彼此“有意”,订亲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什么波折了。叶宁亲自又到了程家一回,笑容可掬地道:“以后便是亲戚啦。”

  女方的媒人,却是请的程犀的同年王探花,本来江状元是个很不错的人选,考虑到当年程素素差点被许给他儿子,程犀默默地换了个人。这人换得也不错,王探花的妹妹与程素素算得上是朋友,广阳入狱时,王探花亦曾向程家通风报信,两家关系反而更亲密一些。

  这两位媒人是添份量的,真正办事儿,却是需要官媒。凡换庚帖等事,俱是官媒去跑腿。

  李家是姻亲,程犀要嫁妹妹,不用向李丞相请示,却是需要知会李丞相一声,且邀李家来喝喜酒的。程犀亲自到了李家,李丞相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以言喻:“他?”

  李巽想起“狼崽子、野狗、家猫”的比喻,顿时一声也不敢吭。

  程犀问道:“有何不妥么?”

  李丞相想了一下,居然说:“仿佛可以。”

  程犀道:“难得谢芳臣开明,舍妹实在是被我惯得有些……咳咳,需要纵容。”

  李丞相道:“可别再纵容得戳破了天就好。史垣快回来了!你想好怎么跟他讲,他的得意门生要嫁个男人了罢!”

  程犀一笑:“咳咳,让谢芳臣说去吧。麻烦丢给他,我真是一身轻松。”

第65章 又来难题

  一只竹篾编的笸箩,一支系绳的短棒, 当地洒一把谷子。将笸箩用短棒支在谷子上, 小青捏着绳子的另一条, 猫在树后, 捉麻雀。

  程素素坐在廊下, 双手掩在手焐子里,打了个哈欠:“你捉它们做什么呀?”

  “拿来盐水浸了炸着吃嘛,咱在老家不是做过这个?”小青头也不回地说。

  程素素又打了个哈欠, 不再说话了。

  她们都很无聊。

  自从程素素点了头, 程、谢两家开始换庚帖、算八字、算吉日, 这些统统不用程素素去管。婚姻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如今已经走过了前面四个, 只余后面两个。

  婚礼的日期, 两家已有共识,程素素现在年纪还小, 及笄之后再定婚期。程素素转年才十四,至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程犀又对妹妹与谢麟见面时的怪异感耿耿于怀, 勒令她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程素素就彻底的闲了下来。

  每天练几页字,读点书, 剩下的就只有坐在自己门前屋檐下, 抄着手晒太阳。连桃符现在都一门心思吃吃睡睡长身体, 不搭理她的逗猫棒了。

  这个时候,就有点想起谢麟来了,如果能接上头, 至少现在不会这么无聊呵。又打了一个哈欠。那货行不行啊?怎么到现在还没办法再见一面呢?

  采莲捧着手炉子过来递给程素素:“小娘子,抱着这个,暖和。”

  “唔,”程素素懒洋洋地抽出手来,接了手炉子,“事儿忙完了就歇歇,如今家里咱们最闲。”

  采莲与秀竹都是李绾嫁过来之后,程素素新添的丫环。一个家里,就这么多仆人,必然要有个分工,二女行事周密、考虑得也周到,确是心腹大丫环的料子。二人也是以此为目标的。

  二女无论从相貌,还是言谈举止,比卢氏母女显得文雅,带出去也更体面。程素素却另有一番计较,她更喜欢与卢氏母女相处,知根知底,做什么事都放心。虽看出来采莲、秀竹有表现的意思,这么清秀的姑娘来做粗活看起来也挺浪费,程素素还是用她们将卢氏母女从许多活计里解放了出来。

  二女心中如何想,程素素也不去猜,她只管看。眼下看来,二女倒是安份。

  程素素懒得动,采莲也就垂手立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安静极了。

  一阵喳喳声,小青欢呼起来:“逮到了!”

  “你还胡闹!”一声大喝从月洞门边传来,卢氏匆匆回来就遇到女儿在顽皮,“姐儿也是,居然纵着她!”

  程素素道:“闲着也是闲着,三娘,听到消息了?”说着就要起身。采莲忙前跨一步,将她搀起。

  卢氏道:“是。老王妈妈倒好说话。”很是赞赏地看了采莲一眼。

  “进屋说吧。”程素素率先转身。

  卢氏口气不太好地喝令小青把麻雀收拾好,身上的灰土拍干净,才小跑着跟了进来。

  程素素抱着手炉子坐着:“不急,慢慢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打算的?”她不怕闲,但是没有消息就会觉得浑身难受,派了卢氏去探听消息。将她整天闲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卢氏道:“王妈妈那里的消息,老安人的意思,您得在家里学点儿女孩儿家该学的东西啦。女红针黹,许久未做了,要练一练手,该为那家长辈做些针线的。还有,厨艺也略要拾起来,再会一两样菜色……”

  程素素“哈”了一声,不置可否,不是她吹,丞相府里要是让敢她当裁缝厨娘,她得让某些人体会一下什么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不过,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还有呢?”

  “呃……老安人在愁姐儿的嫁妆。”

  “嗯?”这个倒是个难题了。谢家累代官宦,从纳征里就能看出来了。

  以谢麟的身份,更有谢丞相默许,林老夫人要给他做足脸面,纳征礼足得很。按照富贵人家的惯例,女方的嫁妆当不次于这份聘礼,一般会将聘礼原样或者大部分再当作嫁妆给女儿,另外再给女儿添上一些财物,更殷实一些的人家,还要给女儿带上房产、田产、仆役。

  只要不是“卖女儿”,为不失体面,也是为了女儿将来过得好,男方礼有多重,女方的嫁妆也要有相当的数目规格才行。通常,富贵人家,门当户对,纵门第有些悬殊,所差也不会太多。

  这件事情到了程家,就比较麻烦了。

  程家是真的穷!

  在新入仕的人家里,程家算殷实,与相府一比,就穷得要掉渣了。因程节平反而返还、赐予的田宅,一片田地、一些佃户,都陪送了也不算多。可这个不能动,那是祖产。还有一处房子,就是现在全家住的。除此之外,就是李绾的嫁妆了,这个就更不能动了!

  房舍也是,自家住还住不过来呢,哪有多余的?现买也不凑手,程素素的两个舅舅,现在还在赁着房子住。取租的铺子也是一个道理。

  最厚实的陪嫁,就没有了。比起这个,金银细软之类,还算好凑了。

  又有打家俱、准备家什,再要给程素素配陪嫁。赵氏让李绾稍一打听就知道了,谢麟的堂兄谢鹤前不久娶妻,谢鹤前程尽毁,娶的妻子也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就这样,光陪嫁的仆役就是两房、两房人家!

  程素素呢?打小就卢氏母女俩伺候着,她自己觉得已经是地主的生活了,搁京城圈子里,就是寒酸。怪不得李绾嫁过来就给她添了俩丫头。

  闺女,嫁不起啊!

  全家都为这事儿犯愁,却又不想程素素跟着愁。当然知道谢麟不会挑剔这个,谢家既然提亲了,就会考虑到这一方面,程家也不能因为女婿不讲究钱财就装作若无其事。

  卢氏探得这个消息,跟着着急上火,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说的时候,不停地看程素素的脸色,见程素素不动声色,暗道,告诉姐儿是对的,我的决定没有错。

  程素素在卢氏担忧的目光中一点头:“知道了。”

  卢氏道:“姐儿,满打满算,也得有一年半的时间。慢慢想,办法总还是有的。咱不急,啊。”

  程素素微笑摇头:“我并没有急,三娘,你也不要急才是。让我想一想。”

  卢氏颤巍巍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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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将麻雀交给厨房,收拾好了自己回来,就见卢氏表情难受,程素素捏着支簪子在深思。悄悄向采莲使了个眼色,采莲也是一脸的为难——这么复杂的事情,要怎么使眼色告诉你?

  小青只得开口:“阿娘,怎么了?”

  卢氏暴躁地掐了她一把:“闭嘴!”

  出事了?小青也吓了一跳。

  程素素忽然说:“是秀竹回来了吗?”

  “啊?”卢氏顿了一下,急出去看。才撩开厚厚的门帘,就险些与秀竹撞到一起。

  “哎哟!”两人一齐叫了起来。

  程素素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急得什么似的。”

  秀竹喘匀了气,对程素素道:“小娘子,大娘子那里、那里,请小娘子过去哩。”

  “什么事儿?”

  “听大娘和钱妈妈说话的意思,要再给小娘子添两个使的人手。”

  “啊?”程素素失笑,“又添人做什么?”

  话虽如此,还是起身,采莲给她取了斗篷来帮她披上,与秀竹交换了一个眼色。才低声说:“小娘子,这是不是在给小娘子预备以后使的人手?”

  程素素也是这么想的,口中却说:“先听大嫂怎么安排罢。”现买现雇的人,带到谢家去?程素素并不十分乐观。如果不合用,她宁愿不要,也不想带上拖后腿的。

  穿好斗篷,程素素道:“秀竹,走吧。三娘,你近来多往外面走走,看看有什么铺子啦、作坊啦,有开不下去的,都打听了来。”吩咐完,才去找李绾。

  李绾那里,一切都静悄悄的。程素素放轻了脚步,在门口遇到玉箫亲自迎她:“小郎君睡了。”程素素笑道:“小猪,白天睡这么多,晚上闹不闹呀?”玉箫笑道:“晚上也睡得香呢。”一面打起帘子,往里面说:“小娘子来了。”

  李绾揉着额角站了起来:“幺妹,来坐。”

  说的,也是再买人的事儿。

  李绾的意思:“就要卖身的死契!这样才能靠得住!前番南方动乱,流离失所者众多,要受了教匪祸害的、举目无亲无所依靠的孤女,买了来!只要没疯没傻,就该知道只有你才能依靠。”

  程素素抽抽嘴角:“用这样吗?”

  “当然!”李绾断然道,“不知道谢家二房这般卑鄙就算了,知道了,又怎能不防?咱家没几个家生子,凑不出那么多忠心可鉴的人。时间又短,一时半会儿也难养出那么多忠仆来,这个,以后就要靠你自己来了。”

  程素素道:“大哥都回来了,京城的流民还没有安顿好?”

  李绾道:“你现在先别问这个,先管管你自己的事儿。别看还有一年多,认真准备起来,两个一年多都是不够的。”

  “莫急,”程素素胸有成竹,“咱们可着头做帽子,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要我说,也未必一年多后就要办事儿了,对不对?”

  “你不急,谢家老夫人可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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