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卢氏认真地说:“我理会得。乡下小家小户的,兄弟妯娌间争家产打破头的也多得是。”只不过卢氏与大多数人一样,事情过去了,己方得势,也就不去再做记恨的事了。张娘子这提醒倒正在时候。

  两人一路计较,卢氏道:“只要不缺吃穿,咱们便不要拿他们来给娘子添麻烦了。”

  张娘子心道,谢家这样的人家,当然不会缺他们的吃穿的,笑道:“好嘞!”

  不意离谢家墓园不远,已到守孝居住的屋子了,二人跳下车来,正整着头发衣裳,端端正正去见龚氏,便见墙根下蹑手蹑脚闪出个抱着包袱的青年妇人来,做贼一般地往外蹓溜

  卢氏认得这是长房谢鹤的一个妾,这妇人也认出卢氏来了,先前尽力学猫走路不出声儿,此时恨不得叫嚷得天下皆知:“卢妈妈!快救救我,大娘子要打死我!你们行行好,我死了不打紧,别叫一尸两命!”

  卢氏与张娘子脸色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朕要是个昏君就好了!

  古老太师:你以为你不是吗?

  皇帝:你走!

第169章 礼法宗族

  纵然是村妇下仆, 在读书人家里帮佣之后也知道不少讲究了。

  孝期宣淫?

  卢氏与张娘子都知道这事有些大,恨不得自己来得再晚一些, 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这算什么事儿?看到了能不搭理吗?不能!不是不给龚氏面子,那位大娘子也是委实不容易, 可事情连着谢鹤, 长房的人是绝不能让谢鹤躲过这一劫的。

  然而事情一旦捅了出去,眼前这女子会有什么下场还是两说。

  一时之间,卢氏与张娘子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如果眼神有用的话,眼前这青年女子必能立时消失。

  可惜没有。

  二房几个仆人紧跟着奔跑着追了出来,欲待说什么,看到卢氏与张娘子,也都吓得站住了。谁都知道此事无法善了。

  只有奔逃出来的那个妾, 整颗心落回了肚里, 她直到此时才觉得心肺喉管一阵火烧——方才逃得太用力了。大口大口地吸着冰凉的空气, 试图缓解身体上的难过, 眼泪却滚滚而下,混着含糊的声音:“我冤呐!”

  不能叫她喊出来!真喊出来就是个烫手山芋了!张娘子当机立断:“你们都看着呐?!大娘子教训自家逃奴,与咱们什么相干?堵了嘴!”

  卢氏看着这个妾有些心软, 想要说什么, 往前跨了一步,终于还是退了回去——二房的事情, 管了是自找麻烦,不如将人一捆,请大娘子一道回去, 交给老相公、老夫人去处置。对了!赶紧送信回去,叫姐儿装个病躲一躲,孕妇嘛!

  长房的心腹仆役都是经过事的,令行禁止,飞快扑上来将这妾一绑、嘴一塞,便见院子里又飞快地闪出一拨人来。

  龚氏此时也顾不得矜持,急走出来,见人已被捆住了,哪怕是被长房的人捆住的,她也放下了心头大石——比落在外人手里强多了。

  两下打了照面,彼此都苦笑,卢氏上前匆匆行了个礼,不等龚氏开口便说:“我的好娘子,怎地叫咱遇上这个事?咱见不着,也就罢了,您快些想想怎么对府里讲吧。”先将龚氏的口给堵住了。

  龚氏一口黄连,有苦也说不出。对面是两个仆人,还是长房的仆人,两房的恩怨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不等她说话,又有丫环奔出:“大娘子,大郎……”里面已传出谢鹤阴沉的声音:“没用的东西!些许小事都办不好!我看哪个敢说出去,我剪了他的舌头!贱人!借了天胆还敢逃!”

  龚氏眼前一黑,声音嘶哑干裂:“快!按住他!”

  张娘子当即上前一礼:“大娘子,这事儿可不能闹大,闹出来了,您最不好过。还是快劝着大郎些吧。”她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谢鹤,已做了赶紧逃回京中告状的打算了。

  龚氏忙说:“这就劝!”

  谢鹤哪是能劝得住的呢?即便形同流放,他的少爷脾气也是拧不回来的,至少在妻儿面前、在弟妹面前,他还是二房长子,还是那个气势凌人、喜怒无常的天。好在龚氏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龚氏了,她还有儿子要养,便下了死令:“按住了他。”

  只一会儿功夫,她便拿定了主意:“我要回去请阿翁阿婆做主!”

  卢氏与张娘子巴不得这一声儿,一齐说:“听凭大娘子吩咐。大娘子这里怕离不得人,这件事儿可不能宣扬的。”

  龚氏冷静地说:“我理会得。”命人去套车,连着谢鹤、几个小叔子、小姑子都带走。谢源几个生养过的妾,因所出儿女在守陵,也着住。二房失势仆从不多,居所亦是狭窄,这妾才能听到风声要逃,如今怕是上下都知道这件事情了,不如一同带过去。

  只是此时不能叫破,尤其是仆役,得叫他们觉得自己是押着犯人跟着回城的,不能让他们起了逃匿的心。龚氏根本没有功夫去哭,逃妾畏惧中隐约透一点点愤怒的眼神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她并不想要这逃妾的命。谢鹤不缺儿子,谢家不缺子孙,但是谢家要名,谢鹤要是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没有了,命也就不值一文钱了!所以这一胎留不得!只要一碗药下去,以后照旧过日子。

  回去的路上,张娘子多个心眼儿,将这逃妾带在自己和卢氏的车上。龚氏也不与她们争执,哪怕放在自己车上,不能在路上掐死这婢子不成?谢鹤犹自挣扎,到这个时候,龚氏也顾不得他的面子了,命人将他的嘴也堵了起来。无论是谢鹤的弟妹还是家中仆妇,尽皆骇然失色,也无人出声反驳她——这事有些大。

  龚氏拢着年幼的儿子,孩子柔嫩的小手抓着她垂下的一绺头发,小声问:“阿娘,咱们要回家了吗?”龚氏的眼泪也没忍住:“我这都是为了你呀。”

  张娘子的车上,卢氏低声道:“桂枝,你怎么回事儿?我看你以前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回怎么做下这样的事情了?”

  那叫桂枝的逃妾哭诉道:“那是我能做得下的事儿么?我不是不要脸的人,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可我是个奴婢!我就不算个人。他要做什么,我能打他还是能骂他?再懂事的人,也受不了这个啊!”

  卢氏与张娘子都叹息,桂枝也算是无辜,既是婢妾,岂有能够拒绝主人的道理?可是一旦有了身孕,这事就瞒不住了。

  张娘子低声问道:“大娘子是怎么回事?”

  “她要我打了这个孽胎。”

  张娘子讪讪地道:“这也算是个办法了。”

  “荒郊野外的,一帖药吃下去,我还能有命吗?”桂枝眼睛发直,打胎药是这么好喝的吗?生孩子是鬼门关,打胎就不是了?甚至可能死得更惨。

  确实是很冤的。

  卢氏与张娘子轻易不敢给她支招,只能说:“你这么跑了,又能有什么下场呢?”

  “跑不出去,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这就不好办了啊。”卢氏眼中透出悲悯的模样来。

  “卢妈妈,好妈妈,你救我一救!向二娘求个情,她说话有面子的。我活过这一回,必念着你们的大恩大德,您就当是为二娘肚子里的小郎君积点儿阴德吧!”

  张娘子的脸挂了下来:“这个话也能胡说吗?这干二娘什么事?依着我,你还是想想大郎和大娘子要怎么办你吧!仔细了大郎反咬一口呢!可没有小婶子能管得到大伯子头上的。”

  说完,不再理会了。

  桂枝呆呆木木地,眼神里透出绝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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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情,卢氏与张娘子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程素素。府里按月给二房拨去柴米份例,除此而外,便是程素素也按时给龚氏送些东西,都是满车去,空车回。如今东西是卸下了,后面却拖一长串的人回来,门上还认得龚氏的马车,都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龚氏在车里说:“孩子想太翁太婆了,闹得不行,带他回来见见。”

  这信儿便被传到了上房林老夫人那里,卢氏与张娘子一看,张娘子果断跳下车,一路狂奔去给林老夫人报信。可得先盯住了上头,别叫二房的人反咬了长房。

  林老夫人新得了几本菊花,正要发帖子办个赏花会,几盆要展示的菊花正放在上房的廊下,老夫人缓步走过,细细地看:“这个花朵儿有些瑕疵,就不要摆上去了。”

  看到张娘子惊惶地跑进来,并没有遵守规矩在几步远站住了而是一气跑上前,胡妈妈先斥道:“张家的!站住了!怎么回事儿?”

  张娘子硬上往前凑了几步,几乎要撞到胡妈妈身上了,才低声说:“二房大郎犯大错了。”

  胡妈妈一惊,悄悄向林老夫人说了。林老夫人抚着花的手一顿,掐下一朵开得正灿的菊花:“进去说。”

  张娘子进了上房之后不敢再添油加醋:“奉二娘的命给大娘送些吃穿用器,还没进门就看到里面桂枝跑出来,说是要一尸两命。现在人都来了,连大郎一家子主仆。”

  这个不用再细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老夫人脸一沉:“都给我拖进来,一个字也不许泄漏出去!不要说给二娘叫她再操这个心了,来人,请相公来。”

  林老夫人忍住了即将冲出口的一串大骂。这个王八蛋,果然是郦氏那个没良心的才能生出来的逆子!亲爹尸骨未寒就敢孝期宣淫!谢源毕竟是林老夫人溺爱过二、三十年的亲生儿子,她可以厌恶,却不乐意看到别人轻忽。

  高门深院,此事常有,不过遮掩得好,至少是没有活证据的,谢鹤倒好,弄出孩子来了,龚氏还不能收拾干净。要不是今天有人过去,叫这婢子逃走了,那后果……

  谢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事连族里都不能讲。

  林老夫人飞快地计划着,自家人闭嘴容易,仆妇下人也必须封口,尤其是那个活证据,还是不要了吧。虽是自家血脉,然而谢家不缺这一个。

  谢丞相到得比龚氏等人略晚,遥遥地看着谢鹤被一顶小轿一气抬到了上房,才由僮仆慢慢地推着轮椅也过来了。龚氏在哭,谢鹤被堵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见丈夫到了,林老夫人心下稍安:“看看吧,这群孽障,放到锦绣堆里要骨肉相残夺家产,打发去醒醒脑子,却只会办糊涂事。”

  谢丞相面不改色:“怎么回事?”

  龚氏低声说:“桂枝,有了身子。”

  林老夫人不甚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就看不住他们?”家里都默认叫你管着二房、回回派人去都是给你撑腰助势,你管不住吗?有多难?!

  真管不了!那玩艺儿长在谢鹤身上,龚氏既不能得谢鹤之宠,也拦不住他去宠别人。要不是今天这事太寸,龚氏也不能就下了决心捆了谢鹤。谢鹤多横呀!

  林老夫人又骂谢鹤:“你就不能再忍一阵儿?!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了,你就快出孝了!”都说守孝三年,算成二十七个月也就过去了。

  谢鹤口不能言,眼睛里透出的意思跟忏悔可没半点儿关系。林老夫人更气,险些亲自动手打他了!大口地喘着粗气,林老夫人问谢丞相:“相公,现在怎么办?”

  谢丞相慢腾腾地反问:“夫人说呢?”

  “这孩子生下来对他自己也不好,就当是没有缘份吧。”林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停顿也没有。若是孩子珍贵也就罢了,二房从来不缺人。再者,谢鹤也不够份量。若谢鹤有前程,林老夫人怎么也能给他想出办法来了。譬如抱到哪个族人名下挂着,以后纵不认回来,也还是当谢家子孙养着,一样的长大。谢鹤这恶名,他孝期弄出来的孩子谁愿意接?给谁都是结怨!

  “不争气的东西!”林老夫人又骂了一句。有句不好说的话便是,真个忍不住,哪怕你断袖分桃了,家里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谢丞相道:“你都吩咐完了,还要我来做什么?”

  林老夫人大怒:“你说的轻巧话!小的好办,大的怎么弄?”

  这大的,说的不是桂枝,而是谢鹤这一群人。谢丞相慢慢地道:“不是想我了吗?看完了吧?先在这里厢房歇歇脚。”二房众人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喜,都抬头看他。

  谢丞相眯起眼来,对林老夫人道:“先看着。”他的威压之下,无论男女连哭都不敢对这位老翁翁哭一声。

  出了上房,谢丞相依旧沉稳如初,只吩咐:“阿麟回来之后,叫他到书房里来见我。”

  谢麟在宫门口就被家人截住了,回来路上便知道了始末,轻蔑地道:“倒是他能办出来的事。”谢家从来家法严,婢妾老实翻不出风浪,能将妾逼得逃跑,也是一种本事了。呵,老头子养了这么多年的二房呵,让他自己头痛去吧!

  谢麟假惺惺地道:“此事都不许传出去!对自家人也不许讲!”

  压着看笑话的心情,谢麟回家了。到了便被引到了书房,他的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来,谢丞相见了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件事,你看怎么办?”

  谢麟:md!

第170章 开枝散叶

  “不想看。”谢麟面无表情地说。

  谁要管这种破事啊?瘸子惹的祸, 他操的哪门子心?真要他说,把瘸子活埋了去陪他那对傻子爹疯子娘, 一了百了,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瘸子惹事了。老头子肯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麟打定主意不沾手,瘸子惹的麻烦, 谁爱管谁管。不用拿什么“一家人”来压他, 他吃这么多苦, 可不是为了给一群白痴拉犁的!尤其这群白痴还恨不得要他的命、夺他的业!真当他是吃素长大的?

  谢丞相知道谢麟对二房是个什么态度却依旧拿这件事情问谢麟意见,显然是有打算的。孙子的话很是无礼, 谢丞相依旧不动声色地问:“这样就开心了?”

  “会省心。”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麟自认已经找到了与谢丞相说话的正确姿势。

  “哦?省心?什么事都不担着最省心了。畏难畏险, 如何可堪重任?不担重任,是无法居高位的。”

  哦豁, 还要我拉车, 还不许我挑车上装的是什么?哪那么好的事情呢?

  谢麟不客气地说:“柱子就一根,是撑庙堂还是撑草房并不是那么难选的。”

  谢丞相道:“一根扁担担两头,一头没了, 另一头也要沉下去的。”

  谢麟轻蔑地:“也要看是什么份量。”

  祖孙俩都不再说话,各在心里盘算着, 谢麟也懒得猜谢丞相的心思了, 到得此时,谢丞相是必得依靠着他,才能将府里维持下去,他便让谢丞相自己去选好了。谢丞相则在估量, 牺牲掉谢鹤是否值得。

  人丁兴旺总是好的,是以等闲相争,哪方人多哪方赢面就大。这里还有一个情况例外——双方素质差太多,眼前谢鹤表面出来的素质,确实不足以让谢丞相继续去保他了。

  谢丞相做出了决定,依旧对谢麟的态度表示不满,想到自己也不知寿数几何,说话便直接了许多:“你就不会装一装厚道吗?!!!”

  如此坦率倒让谢麟惊讶了:“啊?”

  谢丞相颇为生气:“要喜怒不形于色。若是让人从你的脸上看出来你的想法,趁早就不要想着庙堂了。谋算之时,更不能令人一眼看穿。”

  “多少年了?掩耳盗铃多么无趣。他如今既不值得我谋算,我还嫌麻烦呢。”谢麟也说了实话。

  谢丞相道:“去上房吧,早早将这件事了结。迟恐生变,还有,像这样的事情,是连族里都不能讲的!”

  谢麟诧异地看了谢丞相一眼,他一直以为,谢丞相对宗法家族是很看重的。谢丞相道:“难道咱们这一支是长房吗?好好想想吧。丞相,调和阴阳。而阴阳之道,小至一家,大至一国,国家之外,尚有许多,不要瞧不起这些事情,都是磨练心性的。”

  被训了,谢麟很不开心,还是跟着谢丞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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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房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了,上房的仆妇训练有素,竭力装作镇定的模样,相互之间却在使着眼色。二房回来了,本身就是一件能够让府里关注的事情。孝期未满,事先没有一点风声,并非府里长辈相召,就更值得怀疑了。没有回到原来的院子里住着,却被拘在上房的厢房里,愈发加深了不安的气氛。

  谢涛、谢涟两个还没有回来,米氏、方氏妯娌俩与程素素已经过来了——相府说小不说,说大,也不足以令这两位什么讯息都不知道。她们俩隐约听到消息,道是二房回来,却不知道原因,两个商议不出个所以然来,先去问程素素。程素素对龚氏友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程素素在长房正在画样子,琢磨着至少给宝宝建个玩具房,还有一系列婴儿用品,相府不缺钱、不缺物、不缺人,程素素却怀着十二万分的热情,也想自己准备一些。往常方氏、米氏也常来与她说话,见她自己动手,也会提些建议。

  一见她二人过来,程素素便笑道:“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米氏进来坐下,也不与她客套:“这个先放一放吧,府里出了一件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事?”

  米氏道:“听说,二房回来了。”

  程素素吃了一惊:“什么?”她就想到了卢氏与张娘子,今天是领了她的命令去给龚氏送东西呢,如今这二人没有回来,二房回来了,她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是发生了什么必须要回来的事情吗?!程素素一时也猜不到原因。

  方氏往她脸上一看,迟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么?且不要急,说出来我们听听。”

  “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今天叫三娘与张家的去给大嫂送些东西。早间走的,到现在还没回来。怎么……”咬着拇指尖儿,程素素沉吟几息,“小青姐,叫富贵去听听消息。”

  米氏道:“这样,我们先去上房,要有什么信儿,我就派个人来告诉你。你先不要着急,身子要紧。”身怀有孕,就是道护身符,怎么也牵不到她身上。

  程素素想了一下,道:“已经这辰光了,官人也该回来了,我去上房等他。”

  二人还要劝她,程素素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早知道早早安心。我的人,断没有不叫我知道的道理。”

  穿了大衣裳,抱着手炉子,整束停当时,张富贵一口气滚到门口:“娘子,打听到了。”

  米氏与方氏一齐说:“怎么回事?”

  张富贵道:“回来就直接到了上房,卢妈妈与我家那个都在上房了,老夫人下的令,叫不要烦着您。不是咱们的事儿,是二房出了兜不住的事,不巧叫她们两个撞上了。”

  “不能说的事?”程素素心头咯噔一下,“难道是什么阴私事?”

  米氏便说:“既不与你相干,就不用去了,免教担心。”

  程素素却是另有担心的事的,养望可以做的事情很多,结庐守墓是大大的孝行,若是叫谢鹤在这期间做出什么名声不好的事情,以后谢家(主要是谢麟)再做这样的事,怕不要被人背后议论挂羊头卖狗肉?还养个p的望啊?

  一定得去看看。

  两人拗不过她,只得陪她同去。

  上房里一片紧张,林老夫人看到她便嗔:“你怎么来了?”

  程素素道:“我正翻样子,看做什么样子的肚兜好看,一抬头就这个时辰了,赶紧过来了。官人也快回来了么……”

  林老夫人道:“得啦,都甭装啦,这么十几口子大活人!冤孽!”

  “怎……怎么?”

  林老夫人一指张娘子:“你说。”

  张娘子愈发不敢多说一个字:“城外院子门口,遇到大郎房里的桂枝跑出来,说大娘子要取她母子性命。桂枝有身子了。”

  倒不算什么大事,程素素心下略安,面上却作吃惊的模样:“这日子……不大对吧?”

  林老夫人恨恨地:“太不对了!”

  说话间,谢丞相祖孙俩也来了。一见人都在,谢丞相便说:“怎么都来了?”

  米氏学着程素素刚才的话说:“到落衙的时候了,都在这儿等着呢。”

  轮椅吱吱嘎嘎地推了进来,谢麟自觉地站到程素素身边,低声问:“你没惊着吧?”程素素摇摇头:“正在开枝散叶的年纪,倒也……呃,不算太意外。”米氏不客气地插言道:“赶在亲爹孝里开枝散叶!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与谢麟的想法一样,三房、四房也不想要二房这一群累赘。不怕笨,不怕呆,老实如李六,李丞相还不是把李家拉扯起来的?就怕死命拖后腿还不领情的!不趁这个时候摁死二房,更待何时?她宁愿闹到族里去,把这面皮扯开了!以后分家也有得说道。否则,继续将这个烂摊子兜着,死瘸子一窝一窝的生,又管生不管养,最后都是亲戚们的麻烦!

  谢丞相眼风扫过来,米氏顿时噤声,谢丞相又恨铁不成钢地横了谢麟一眼——成亲这么久了,也不跟着学一点儿,看这话说得多么的有意思啊!“开枝散叶”四个字便描述一切了,不但谢鹤自己是个麻烦,并且还会继续制造麻烦。

  又是一阵声响,却是谢涛谢涟都回家了。

  谢丞相道:“都凑过来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并没有什么事。”

  谢涟气哼哼地:“您说没什么事,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了。”

  林老夫人此时倒帮着丈夫说话了:“你怎么与你父亲说话的?一家人,当然是没有大事的。”

  谢涟与米氏是一个想法,要趁这个机会逼着谢丞相表个态,对谢鹤可不能这么暧昧着。那是一条毒蛇,不叫人打,还要好好养着,有这么好的事情吗?当谁是冤大头?

  谢丞相没有理会谢涟,和颜悦色地对程素素道:“这么耗神的事,你也不用想啦,今天出城的人管好了就行。你先回去吧。”

  程素素轻声答应了,又面带犹豫之色,道:“毕竟一家人,都得为这个家着想,谁都不能例外。大嫂不容易,能压,还是压下来吧。”

  谢丞相人老成精,自是看得出来二房是被针对的,又到了他做选择的时候了。僭越地说,他被“逼宫”了。

  他知道长房与二房的矛盾,知道三子、四子对二房的不满,很久了,他都不觉得这会是很难解决的问题。直到此时,突然明白了刘邦为什么说“羽翼已成”。

  输人不输阵,谢丞相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胸有成竹:“这是自然。”

  程素素不再多言,拉着米氏、方氏出去了,谢涛、谢涟摸摸鼻子也走了。谢丞相对谢麟道:“你还以这里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谢麟瞪大了眼睛,旋即生生咽下一口恶气:“阿婆,我回去了。”

  林老夫人问谢丞相:“你究竟要做什么呀?阿鹤不是个东西,可这一房的儿孙……冤孽!”

  谢丞相道:“捆起来,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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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程素素在相府的池塘边抢回了谢源一条,这一次谢鹤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谢丞相一个字也没让他讲,只问了龚氏缘由,再将人往池塘边一带,命将谢鹤在水里泡了半盏茶的功夫再捞出来,问:“现在可冷静了吗?”

  谢鹤嘴色青紫,哆嗦着:“本、本就冷、冷静的!一碗药下去,能是什么大事?”横了龚氏一眼,复对谢丞相哀鸣,“她们来得可真巧,一直盯着我要拿错处呢吧?”

  谢丞相看不出喜怒来:“再送他去清醒清醒。”

  如此数次,谢鹤不再嘴硬,谢丞相点点头,温和地对龚氏道:“小儿郎想我了?好好抚养他长大,旁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龚氏低声称是,并不去看谢鹤。她心里又苦又恼,事是谢鹤惹出来的,现在怪她没有收拾好烂摊子?还讲不讲道理了?惹怒了府里,拿什么来养这些孩子?!

  谢丞相温言道:“好啦,孩子我也看过啦,带他们回去吧,还有几个月就能回府来啦。”

  龚氏继续应下,不复多言。林老夫人笑道:“随我来,我还有东西给那小子呢。”

  一行人留下了一个桂枝,带走了许多林老夫人给曾孙的赏赐,又到了城郊“守孝”。过不数日,龚氏便命人报来噩耗——谢鹤哀毁过礼,竟然伤心得死了。谢丞相与林老夫人都当众掉了几滴眼泪:“不想他竟有这样的孝心!小儿郎年纪太小,倒不必学他了,还是回来吧。”

  一句话便将旧事抹去。谢丞相休致,谢鹤本人也没有什么水花,京城之中知道的人居然不多。唯有谢氏族人觉得奇怪——谢鹤并不是那样的孝子,且这丧礼不在相府办,只在郊外院子里搭个灵棚,通知族人,胡乱一奠,旁边就是谢家的墓园,很方便就下了葬。

  二房出嫁的两个女儿听闻噩耗,先奔到相府来哭。林老夫人也不拦她们进门,也不对她们解释什么,只让她们见一见桂枝。二人是带着丈夫、儿子来奔丧的,本以为能得个说法,不想得到这么个结果,倒是一路老实到底。还要设法瞒着丈夫,以免婆家看轻自己。

  丧事办完,龚氏又戴着孝回来。二房与长房相邻,这一回却都老实了。程素素在当天就使人去帮忙,又邀龚氏来坐,龚氏没有推辞,她有了消息想打听——不知道桂枝怎么样了。

  “二娘,我也不是那般心狠的人,只想平了这事。那孩子这个时候来,显是与我们没缘分,可谁知道……”

  程素素道:“阿婆不叫我问这些事,不过,听四婶说,你是不必再担心冒出个孩子来管你叫娘的。”

  “那桂枝?”

  “那就没人对我讲了,兴许是远远的打发了吧。”程素素叹息,如果谢鹤不是那么讨厌的话,此事会有别的解法。她倒有留意桂枝的消息,只知道府里不曾下辣手取桂枝性命,只是孩子没保住,人也许了些钱财,远远发嫁了。

  龚氏却放心了:“这孩子,太死心眼儿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又能怎么样呢?都是命。”

  程素素浮起一个极浅的笑,龚氏也笑了起来,谢鹤死了,她是一点也不心疼,没了谢鹤,她和儿子才算是能在谢府住下了。否则一旦二老过世,二房必被逐出府去。如今哪怕为了名声,谢麟夫妇都要看顾着孤儿寡母。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现在寡妇人家,也不好往外头凑,可七娘一年大似一年了,等出了孝得说婆家了……”

  程素素不肯沾这个事:“这个还要长辈们做主。”

  龚氏只得讪讪地点头:“也是。”便不再提这件事情,转而关心起程素素的身体来,又问产期如何之类。

  程素素微笑道:“总在十月末,天冷,不大方便呢。”

  “天冷反而好,咱们家又不缺柴炭。热天坐月子才要受罪呢!”

  两人闲话一阵,龚氏识趣告辞,从此闭门过活,居然觉得十分逍遥自在。只盼着谢府一切安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过,十月末,稳婆、乳母齐聚长房。

第171章 烫手山芋

  谢麟很紧张!

  作为一个现赶着去学妇科的人, 他很明白生育本身的凶险。算上里面那个还是他的妻子,这份紧张见风就涨, 翻了无数个番, 催得他卷起袖子往里冲。

  林老夫人在上房也坐不住,亲自带着两个儿媳妇到长房来压阵, 将谢麟拦在了门口:“你就不要来添乱啦!安安静静外面等着!老三老四呢?也不看着他点儿!”

  三叔四叔两个人也挺担心, 谢家不缺人丁, 但是长房缺,正子嫡孙怎么讲也比旁人贵重些。二人更有一重心:看护得谢麟有了后, 二人才算对得起大哥了。所以, 绝不能让侄子在这个时候添乱!两人一左一右, 将谢麟挟到了一旁。

  谢麟扭头呼喊:“我学过医的!她一路都是我照看回来的!不信你们问她!”

  声音传到屋子里,林老夫人被气笑了:“你还真是能干了!给我等着!”

  程素素已经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 什么什么常识概念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知道生育因人而异, 有的人不知不觉就生完了,有的人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生得下来,至于她是什么情况,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谢麟隐约说了什么,她仿佛听得很清楚, 却字字无法理解, 疼得大脑都停摆了。

  谢府不缺儿孙,代表着有许多的生育的经验,林老夫人准备得极充份,除了必须的医药, 大小厨房灶火不停,各种口味的饮食汤点在厨娘手中飞快地做好放进蒸笼,起锅。

  程素素疼到一半儿,稍微适应了一些,脑子依旧有些懵:“饿了……”

  是真的饿了,已经生了有些时候了。林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道:“饿就对了,快!人呢?叫厨下送了来!好孩子,你想吃什么?”

  程素素现在只觉得特别想吃东西,什么都行:“汤饼。”

  谢麟眼睁睁看着厨房里一溜烟住房里提了四只食盒,脑子比程素素还懵:“这是要干什么?”

  谢涟拍了他一巴掌:“别嚷!给你娘子补力气的。”

  谢麟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还有中场休息吃饭这回事儿:“什、什么?这要怎么吃?”

  “我怎么知道?!”谢涟强忍着没讲,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很顺利,这会儿早生出来了,就怕说出来谢麟担心。他自己也很担心了,要是吃完了再生不出来,还要吃下一顿儿,趁早的打发人到程家去接了亲家人来吧。

  谢涛还算镇定:“你三婶生的时候比这个还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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