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NND!贾雨村这种人,要是有个别的事情,机缘巧合了,他绝对能踩着荣国府的脑袋当垫脚石。

正想着呢,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太太与林姑娘来了。”

[1]取自《笠翁对韵》,清人李渔所作,俺把它挪给贾宝玉了= =!开了一回金手指…

第44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贾宝玉与迎春姐妹听说王夫人与林黛玉进来了,一齐起身相迎。贾宝玉心中有点儿焦急,很想立马就把林黛玉看个仔细,不是他孟浪,实在是“林黛玉”三个字太有震撼力了。然而还要按耐住自己的冲动念头,不能在贾母面前失礼,也最好不要给林妹妹留下不良印象。等到她们两人见过贾母,贾母先示意王夫人落座,接着便把黛玉叫到跟前来让宝黛二人相见。宝玉连忙低头作揖,黛玉亦福身为礼,贾母笑道:“都见过了就好了,这就是你妹妹了。”说着一手拉一个,往自己身边两侧坐了。

贾宝玉正等着这一刻,抬眼就打量林黛玉,果然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十足十是个气质美人,仿佛书画里走下来、天上掉下来一般,颇有摄人心魂之感。

当当当当!

——以上纯属脑补!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高中课本、想起晓旭阿姨的形象之后的结果。

实际情况是,贾宝玉当时就懵了!林妹妹今年约摸六、七岁,用可爱、漂亮等等都可以形容,你绝对可以说她是美人一枚。但是!但是!这个美人也忒小了点儿吧?贾宝玉那热炭团儿似的看美女的心思“唰”地一声被兜头浇了一盆雪水,“咝咝”地响,还冒着青烟来祭奠他这惦记许久的一点绮念。贾宝玉自认不算正人君子,可也没有猥琐到对个小学女生产生出有色念头的地步。[我要是能从六、七岁的丫头片子身上看出风情二字来,我就是个猥琐大叔!虽然论心理年龄绝对称得上大叔了…]脑子里一转了这个念头,行动就有些迟缓,眼睛在林黛玉身上不免多停留了半刻。

贾宝玉打量林黛玉的同时,林黛玉也在打量贾宝玉,知道这就是母亲提到过的那个衔玉而诞的表兄了,方才舅母也说过,这位表兄依外祖母而居已经入学了。林黛玉看着舅母脸上的表情,心中暗度其意,显是对这个表兄很满意的,以舅母之讲究,二表兄当是个守礼之人。抬眼一看,但见贾宝玉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极好的一个人。(某肉解说:因年纪不算大,头上碎发多,只得编小辫儿;不在贾政跟前的时候贾宝玉还是极愿意放开来说笑的。)

林黛玉初见贾宝玉,见他相貌极好,先有了一丝好感,心里也有一丝纳罕:这人有点儿眼熟,细细分辨一下,又觉得不像。正因这一下分辨,见贾宝玉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林黛玉有些害羞,又有一点尴尬,心下便略有不喜。

鸳鸯一向在贾母身边的,见贾宝玉看林黛玉的时间略长了点儿,悄悄伸手戳了贾宝玉一下儿。贾宝玉这才惊醒,不由脱口就对贾母道:“这个妹妹我见过。”话一出口自己先囧了。贾母听他如此说自是欢喜,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只有顺着话头往下说了,于是笑道:“虽然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贾宝玉心说,俺对林妹妹闻名已久了,说面善也不为过。

林黛玉听贾宝玉说出这话来,便把先前的不快略减了几分,也慢慢能与宝玉说话了。贾宝玉对林黛玉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思,然见她年纪小,且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委实可怜了。便引着林黛玉说话,问她名字、年纪等,迎春与惜春不大说话,倒是探春与他一搭一唱,气氛颇为和缓。

黛玉说了名字,又说了生日,贾宝玉暗暗记在心里。这时王熙凤道:“好到饭点了,吃了饭你们再慢慢说话罢。”一时吃了饭,贾宝玉是坐在贾母身侧,余者四位姑娘依次坐了,黛玉推让一番,经王夫人劝说坐到了探春之上。席间无言,吃完饭,捧上茶来,这才开始闲话。

贾宝玉暗忖着姑母新逝,万不可再提此话题招林妹妹哭,便继续问些基本问题,又想起白天见到贾雨村,便问林黛玉读过什么书,问完了,自己也好奇也起来,这公认的第一才女林妹妹,究竟是怎么培养起来的?不想林黛玉答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贾宝玉有些无语,这时方有些后悔问了傻问题。

正说话间,有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便道:“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贾宝玉因已读书,又要在室内置书房,便从贾母房中挪出单占了一侧厢房,遂拍手道:“妹妹倒与我们做邻居啦。”贾母笑道:“你既然如此欢喜,可要与你妹妹好好相处。”贾宝玉便趴到贾母身上拽她的袖子来回摇着道:“老祖宗有了妹妹便不疼我了,老祖宗只管问问姐姐妹妹们,我从来都对姐妹们极好的~”

这回连迎春都笑了,探春道:“对对对,二哥哥对咱们都是极好的。”说话间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贾母收了笑,又看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褕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

贾宝玉见林妹妹初来第一天相安无事,遂与贾母、林黛玉作别,与迎春姐妹一道出门,三姐妹由婆子丫头伴着往贾母房后住所而去,贾宝玉自回自己房里。袭人随他回到房里的时候,屋里的小丫头们正眼巴巴地等他们回来,袭人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一试,轻飘飘的,空了,还是凉的。默默地去注了热水来,又叫麝月等去要热水服侍宝玉更衣洗脸泡脚:“明儿还要去学里呢。”

众丫头背后悄悄互相扮鬼脸吐舌头,一齐上来动手,一时收拾完了,宝玉捏了本杂记斜躺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果然就有小丫头凑了上来,晴雯捏着把剪子上前把烛花剪了又剪,笑道:“二爷见着林姑娘了?听嬷嬷们说林姑娘生得可标致了是不是?”

贾宝玉放下书,看着晴雯与黛玉略有相似的眉眼,心中一叹,这位也是薄命人,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哟。晴雯还在那里等宝玉回答呢,宝玉潜意识里对“老人、小孩、孕妇、残疾人”多有回护之意,对她并不严苛,故而房里的人并不怎么怕他。晴雯因比宝玉年纪小些,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那漂亮的长相又颇占便宜,一般人看了漂亮的小女孩儿总会让着一点儿,倒让她心性越来越高,此时颇有摇着宝玉摇出答案的意思了。

贾宝玉道:“林妹妹不是早就到了,你没跟她们去看?”晴雯嘟囔着道:“一伙子人都挤去看呢,我个子没她们高,又不好跟急脚猫的硬凑上去…”贾宝玉起身去房内翻出一套九连环来,扔到榻上,对晴雯道:“你把这个送给林妹妹玩去,就说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这个权当是给她解闷的。”晴雯一怔,旋即笑着应了:“我这就去。”

贾宝玉看着晴雯的背影,心道都说晴雯是黛玉之影,晴雯的身世可比黛玉惨多了,却是镇日的笑逐颜开的很是开朗,让她俩多相处相处也是不坏。回头对袭人道:“我去睡了,晴雯来了叫她自去歇着罢。”袭人应了。

次日起身,洗漱已毕,先向贾母房内请安,却见黛玉已起身了。黛玉见宝玉来了,先谢过他昨晚送的玩具,贾宝玉道:“想妹妹也有这东西,只是我不知道妹妹喜欢玩什么,只好拿它充数了,妹妹不讨厌就好。”说话间贾母已经到了,两人又齐见过贾母,一时迎春姐妹等俱至,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王熙凤等也到,又是一番相见,贾宝玉在贾母处用了早饭,便告辞欲往学里去。

贾母道:“快过年了,学里还不放假么?”因是自己家的家学,这日程安排就略与别处不同,贾家也是大族,尤其是荣宁二府临近年节应酬便多,年假就放得早开得迟一些,故而贾母有此一问。贾宝玉回道:“总还有三四天。”贾母道:“那也还罢了。”又对王夫人道:“家里也不曾放假么?黛玉今来也与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一处读书上学罢,虽是没几天便要歇息,这几日还是要学的。”

王夫人道:“媳妇省得,等会子叫凤哥儿把姑娘上学要用的器具收拾出来再送她去,总不好空手去听天书。”贾母一笑,点头不语。王熙凤就道:“老太太、太太不说,这一节我倒想不到,我是最不耐烦这些个的。”王夫人笑指王熙凤道:“你母亲也常说你就这一条儿不够。”

贾宝玉见她们说话,便抽身去学里继续背书对对子,如是三四日,家学里终于放假了。贾宝玉这才有了功夫与林黛玉多接触,因两人年纪都小,倒不用避嫌,更因同居一院,实是避无可避。贾宝玉这日便带着七分好奇,进了林黛玉的闺房。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看黛玉屋里竟有诸多书籍,有些是自己也没看过的,想着林黛玉比萝莉还萝莉的年纪,已经读过《四书》了,更是惭愧…

林黛玉正歪着头解九连环玩呢,见贾宝玉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相迎道:“二哥哥今儿是放假了?”贾宝玉笑道:“可算是得闲了。”一语未毕,却听外头一阵环佩步履之声。两人转头往门口看去,紫鹃径自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立时回来道:“姑娘,宝二爷,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贾宝玉知道这三姐妹这几日因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她们三个因知道贾母疼林黛玉,也有眼色地不常来闹贾母,现在又不是饭点也不是请安的时候,过来想是有事。

宝黛二人齐出见了三姐妹,只听探春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得了信儿不曾?”宝玉道:“我刚得了假来看林妹妹,你倒是有什么信儿?”探春道:“我们刚在太太那里,听太太与琏二嫂子说,太太嫁到薛家的妹妹明儿就能到京了,听说姨太太这回是带着一双儿女来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薛家表哥就是上阵子咱们说过的那个——”贾宝玉会意,余光看到黛玉不解,咳嗽一声道:“薛大哥哥路上惹了些麻烦。”黛玉听他解释,也不多问。

这时鸳鸯来了:“老太太问这么热闹有什么事儿呢。”众人相对一笑,齐去贾母面前报到。

第45章 同胞兄妹不同性情

次日薛姨妈果带着薛蟠与宝钗来到了荣国府。因薛姨妈是亲戚,且辈份不低,母子三人过来便与黛玉初到时的排场不同了。尤其王夫人正因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一听薛姨妈要来,自是欢喜无限。便是贾母闻说薛家合家进京,也是只有高兴的。

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贾宝玉与林黛玉在贾母正房里并不出去,迎春、惜春也只在贾母房中等着。一则黛玉在贾府里也是客,断没有让她再迎他客之理;二则迎春与惜春并非王夫人的女儿,犯不着一窝蜂地出去迎薛姨妈倒显得贾家太看轻自己了;三则贾宝玉想到“薛”字就想起了薛蟠,不由头疼,便说自己留下来陪老太太说话。

倒是薛姨妈与王夫人叙了一会儿话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薛姨妈只带着薛宝钗一个到了贾母跟前,贾母见宝钗生得端庄,笑着点头,又唤宝钗近前相问,也是读过什么书,多大年纪一类。宝钗道:“父亲在日与哥哥一般上过几天学,近来因年纪渐长故而多留意针黹。”贾宝玉见薛蟠没来,先松了一口气。薛姨妈与宝钗见过了贾母,又分了礼物,宝玉的一份各是丰富,宝玉等人这才得以上前拜见薛姨妈。

薛姨妈见了亲外甥分外高兴,贾宝玉见薛姨妈眉目慈和,也心生亲近之感,所以说长相挺重要的第一印象很有用。薛姨妈又叫宝钗与宝玉等见面,贾宝玉因有了林黛玉的萝莉造型在前,心里对薛宝钗的期待就不很强。只趁着互相行礼时看了她一眼,不由一怔,只见薛宝钗差不多是小小初中生的年纪,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点少女的体态,生得肌骨莹润脸如银盆眼如水杏,身材有些圆润,唔,贾宝玉第一次见到女孩子胖也能胖出美感来。

鸳鸯很无奈,见宝二爷又呆了,忙又祭起一阳指来直戳宝玉后背。贾宝玉打起精神,心里暗暗叫苦,这回总不能说“这个姐姐我认识”吧?然而又不能不打个圆场,只能硬着头皮扭头对王夫人道:“这个姐姐有些面善。”一语未了,迎春等姐妹俱忍俊不禁,探春更伸手轻轻在自己脸颊上刮了两下儿来羞他。王熙凤笑道:“宝玉,你见着姐姐妹妹都说面善,想原来云妹妹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

贾宝玉这时也转过弯来了,正色道:“想是表姐妹之间总有些像的,面善二字不是乱说的。”众人都不笑了,有些发傻,没反应过来贾宝玉为何这样说。王熙凤道:“哟,我先时没觉着,这么看来宝兄弟和宝妹妹确是有些像的。”王夫人笑骂:“横竖他们不与你这个辣子像。”众人一看,果然王熙凤与薛宝钗是不像的,倒是贾宝玉虽然读书骑射辛苦些,但是贾母、王夫人疼爱,好吃好喝地供着,一应生活都是最好的,此时两颊还是圆嘟嘟的,还真有一点相像来。又都笑了起来。贾宝玉一偏头看到了林黛玉在一旁低头静立,心道,坏了,不知道林妹妹会不会多想?然而在众人面前又不好去解释,只得作罢了。

贾母又命治酒开席,与薛姨妈母女接风。席间,贾母便问:“听说哥儿也来了?”薛姨妈道:“正是。”王夫人续道:“他在外头见大老爷、老爷并珍哥儿他们呢。”贾母这才不问了,王熙凤便命快上酒菜来。

当下贾母带着宝玉、黛玉在上首,王夫人陪薛姨妈母女一席,迎春姐妹等一席,酒未三巡,前头贾政命人来唤贾宝玉了。贾母问道:“你老爷又有什么事儿非要叫宝玉?我们娘儿几个正乐着呢,偏又来扰! ”小厮一面碰头一面道:“薛家大爷来了,老爷命珠大爷带着见了琏二爷,又叫一起去拜见大老爷,见了东府大爷,这会子正要治席接风,老爷因叫宝二爷也去。”贾母这才对宝玉道:“既是这么着,你去见你薛大哥哥去。”

得,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贾宝玉真不知道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薛蟠才好,算来这位是亲表哥哥,是亲三分向,无法拿对付一般社会败类的态度对他,然而他做的事也确实很不厚道,要打也是打死拐子啊,你拿人家买主出的什么气?磨磨蹭蹭地跟着小厮去了前头,除了贾赦与几个年纪小的,东西两府的男丁都在了。

贾宝玉上前拜过父亲与诸位兄长,贾蓉又上来给宝玉见礼。贾政道:“怎么不见你薛大哥哥?”贾宝玉无奈,又与薛蟠行礼,薛蟠很好认——这屋里都是自家人,只有他一个是贾宝玉没见过的。薛蟠倒爽朗,与贾宝玉相对作揖:“平日里听我母亲常提起宝兄弟的。”贾宝玉抬头看薛蟠,这家伙长得人高马大,比自己魁梧多了,心头又添一恨——老子还没成年!然后又有一丝诧异,这薛蟠长得居然不丑,只是脸上有一股不知世间愁苦的愣气,一点都看不出他还背着人命官司。

一时酒席也置好了,众人落座,贾蓉先执壶斟酒。贾宝玉因贾政在侧,心下无聊又拘束,他倒不怕贾政,只是这场面上要是被他说上几句未免太没面子,当下打起精神应付,只觉这顿饭吃得胃疼。比他还不自在的是薛蟠!贾家人再不自在,好歹是在自己家,好歹已经知道贾政的脾气,自有一顿应付贾政的表面功夫在。可薛蟠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贾政因薛蟠是外甥,又是客,对他不免亲近一些,咳咳,贾政对小一辈表示亲近的方式么就…

薛蟠正在咂摸着觉得这酒味道不错,要打听是哪里出的,回去也弄几坛好叫母亲也尝尝,耳听着姨父问他年纪,何时上京等还好答,等到问他读了什么书,到京之后可有其他的学习计划,最后又提出叫他住在贾府,到贾家家学里就读,脸都青了,酒也忘了。他在路上与薛姨妈争执过一回,终拧不过母亲,只得到贾府寄居,心里已有些不快,又见贾政要他读书,遂讪讪地道:“这些还要与母亲商议。”

贾政一点头,见薛蟠说得也是道理,便不在这上头纠缠,又要与薛蟠说些四书、诗文,薛蟠这回连想吐的心都有了!答起来也颠三倒四,又不好顶撞姨父,胡乱背着几句《诗经》:“十舅在丧,其子泣兮…”贾宝玉分辨了许久才知道他背的是“鸤鸠在桑,其子七兮…”贾珠一口酒几乎要喷出来。贾政也傻眼了,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渐有发黑的趋势。

贾珍连忙转了话题问薛蟠进京有何要事,薛蟠松了口气:“这番来有好几件事要办,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贾珍便先拍皇帝一记:“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实是好事。”

贾政也缓过脸来,暗道薛蟠这一出家门就能打死人的家伙,一定不能放他在天子脚下胡乱惹事,必得放到学里看着才好。这边薛蟠见话题绕过来了,姨父不再考问他了,也放开手脚,问贾珍、贾琏等京中有何繁华去处,再加深了贾政的信念。对贾宝玉道:“如今两府只有你在学里,你薛大哥哥一安顿好了,你就领你薛大哥哥到学里去。”

贾宝玉应了,看着薛蟠一张愣头青的脸瞬间变成苦瓜,心头一阵快意,仍是答道:“学里因近年节,已放了假,薛大哥哥要去学里,怕要到年后了。不如趁这几天叫薛大哥哥把功课温习起来,年后到太爷跟前也好看。”薛蟠心里暗暗叫苦,忙道:“年后就年后,只是年节前后我也需要四处走动走动的。”

贾政无奈了,索性不再说他,再看自己两子俱比薛蟠聪明好学,心下大慰,转而问贾珠明年秋闱可开始准备了,李守中那里有什么提点没有,又问贾宝玉读书可有难处,亦可趁年节与贾珠一道拜访一下李守中。他这一缓了,反把贾珠、贾珍、贾宝玉等人吓得不轻——老爷这是怎么了?

吃完饭,贾政就使人去与王夫人说,必得把薛蟠好好看管才好。虽是姨父姨母不能越过父母去,然姻亲之家荣辱相连寻常是拆不开的,薛蟠这性子在京中惹了事儿贾府也要吃瓜落的。这一点,贾政看得倒是非常清楚。

贾政这边散席的时候,贾母那里也散了,贾母更留了时间与王夫人姐妹叙旧。贾宝玉回来的时候便没再看到薛家母女,独来与贾母等说话,言谈间见林黛玉神色如旧,也放下心来。须臾就有小丫头来报:“姨太太并哥儿姐儿在东北角上的梨香院里住下了。”贾母便对宝黛二人道:“你们又多了一个去处,咱们家也越来越热闹了。”老人家最爱这样的热闹,宝黛二人心里都有数儿。只黛玉想着这府里便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客人,未免有些奇怪的感觉。

贾宝玉回到房里,晴雯倒抢着上来给服侍他洗脸换衣服。贾宝玉道:“你有事便说罢,这么着我心里发毛。”晴雯一撇嘴:“二爷这话我竟听不懂呢。”袭人一面绞热毛巾,一面道:“她今儿倒是趁乱看过宝姑娘了,这却不是为了给宝姑娘送东西去。”贾宝玉也是一笑,又道:“这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你们嘱咐这房里的人,可不许四处嚼舌头,姐姐妹妹都是客,不许拿她们说嘴。”晴雯一嘟嘴:“谁有那个功夫说她们去?你过年的物件儿还没做得呢。”袭人道:“偏你的嘴利,早些歇着去罢,姨太太安顿下来怕要还席,指不定明儿要邀二爷过去呢”

薛姨妈安顿下来之后果然还请了一回,席间也是说笑安乐。自此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只有薛蟠是个闲不住的,在接风酒上吃贾政一通问,本是长辈关心后辈的事情,到了薛蟠那里等同于下马威了,吓得他回去就吩咐家人把薛家在京的房子收拾起来,专等收拾好了就搬过去。又不肯窝在贾府里等着姨父来考问他,镇日往外头跑。正巧梨香院的街门开在宁、荣二府之间的私巷里,出门必经宁国府,倒与贾珍等混作一处,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绔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贾政若知此情,八成要气得吐血了。然而终究没有知道,也不知道是他的幸或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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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如鱼得水的同时,贾宝玉因年节将至不由忙了起来。舅舅家是离京了,然贾府尚有其他亲戚处要走动,又奉贾政之命与贾珠一道见了一回贾雨村。彼时贾雨村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自从上京入贾府,他便不似在甄士隐面前那般名士作派,架子也端不大足了,不再一副“待价而沽”的样子了。贾宝玉问了他几个问题,诸如考试的流程,应对的技巧一类,雨村一一回答了。

未了,贾珠道:“世兄勿要着急,父亲已上本,又托了舅父,不日便有结果。”贾雨村自是感激不尽。贾宝玉这时才悟了:贾雨村起复不是因为贾政能量大,而是因为舅舅这个实权人物插了手啊!我说呢,以贾政的品级怎么能让贾雨村一贪酷夺职之人为知府,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回来之后贾珠又要拜见岳父,还要见些同学一类。贾宝玉却接了冯紫英的邀请,一起出去小聚。照顾着他的年龄,地点也不是什么风化场所,贾宝玉到了一看,作陪的几个人里只有柳湘莲是认识的。冯紫英又一一介绍:“这是缮国公曾孙,这是锦乡伯之孙,这是卫若兰。”贾宝玉乐了,这就是个小型N世祖俱乐部啊!当下一一见过,打量时见都是生得唇红齿白的世家公子,年纪从十四五岁到十一二岁不等,都是漂亮人。众人见贾宝玉也长得俊俏,心生亲近之意。长相好确实是有好处的。

席间闲聊,开始是论关系,说来说去这几家都是世代交好的,都有几分香火之情,尤其贾家与缮国公石家初时共为八公。一时熟了,话题也就扯开了。冯紫英就叹道:“可惜你家珠大哥哥不常出来了。”贾宝玉道:“大哥哥今日去李祭酒那里了。”卫若兰摇头道:“便是不去他岳父家,寻常他也不大搭理我们,只爱与一群酸人在一起。”贾宝玉有些尴尬,肚里一轮转才明白这些世家公子固然是喜爱文雅的,但是对于酸文假醋的行径实是鄙视得不行,世家与读书人,一个讨厌这些“国蠹”一个讨厌这些“纨绔”,相互之间颇有些看不顺眼。贾珠此举,倒有些像是“叛徒”了。在世家看来,他们不用考试也能有优渥生活,这是资本,是值得骄傲的,怨不得贾敬考了进士之后就跑去当神棍炼假药呢。低头方道:“大哥哥也是…”住了嘴,似有难言之隐。

冯紫英酒盖住了脸非要他说不可。贾宝玉方为难道:“我们家老爷最爱读书的…”一听说到贾政,大家都不再言声了,石光珠之子石纪同情地拍拍贾宝玉的肩,力气很大,仿佛是把连同对贾珠的那一份同情一起拍在了贾宝玉的肩膀上:“兄弟,难为你了。”

第46章 一年又过薛蟠入学

贾宝玉本人痛恨应试教育,从这一点上来说与石纪等人颇有话题,用冯紫英的话来说读书人就是:“读几本书便当自己是圣人了,皇上娶亲他们也要管,王子看戏他们也要问。”贾宝玉一哂,可不是么。挟起一筷子鳝丝道:“我倒不烦着读书,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也能懂些道理,也免得说话若人发笑。只是烦着被逼着,便如这鳝丝,我原也爱吃,可若是被逼着上顿吃下顿吃,夜里还要它当宵夜,谁能消受得起?”

锦乡伯之孙韩乐道:“正是正是,玉兄此言大妙,当浮一大白。”众人起哄,各干了一杯。贾宝玉道:“可不敢再喝了,老爷如今得假在家呢。”冯紫英道:“不碍的,这酒不伤身,我叫他们做醒酒汤去,临走前喝一大碗,回家保你应付自如。”当下推杯换盏十分融洽。

贾宝玉心里有数,喝酒前先垫了一下肚子,便不易醉。这酒也是好酒,更度数不高,倒也能应付。冯紫英果然在宴散前命上了醒酒汤,贾宝玉闻着那般子酸味儿脑袋就先醒了三分,一气灌了下去,方作别回来。

年前年后总是最热闹的时候,贾宝玉回家的路上顺手又买了些小玩艺儿,果在小摊子上发现了诸如整根竹子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子等物,想了想,又买了几支做工精致些的小风车,叫茗烟几个捧了,自往荣国府而来。

到了贾母院里先不去拜见,叫晴雯去与贾母说:“已回来了,恐带着灰尘见老太太不雅,先梳洗再来。”换好衣裳洗过脸,袭人又拿两块檀香往手炉子里烧了,给他上下熏了一回,贾宝玉嘴里嚼了两块蜜饯方叫麝月秋纹几个捧了买的东西过来。

贾母跟前众人都在,迎春等是知道贾宝玉常会淘弄些小玩艺儿的,见他回来便先瞄上几眼,相中喜欢的预备着下手。黛玉宝钗不知,然见些情景,又听贾母道:“你又淘气,每回只从外头弄些玩艺儿逗弄着姐姐妹妹们玩。”贾宝玉笑道:“老太太可是醋了?”摸出一包蜜饯来:“方才与缮国公家的一块儿玩,他们家的蜜饯我尝着好,给卷了来。老太太可笑纳了罢,别白叫我丢了一回脸。”

贾母笑着指他道:“我且说你,又来拿我说话,你倒是多弄些东西来,总好过叫她们姐妹们抢。要是钱不够,只管跟你凤姐姐说,或我替你出了罢。”贾宝玉道:“姐姐妹妹们哪里缺这些了?便如份例一般一人一份,也就没意思了。东西好不好玩倒在其次,便是这个‘抢’字,也是别有风趣的。”

贾母道:“总说不过你。”贾宝玉又命把风车给贾兰、贾堇、大姐儿送去:“他们还小,总不能叫他们练着抢东西。”贾母看探春拉着黛玉宝钗,教她们道:“总是挑着喜欢的,抢着玩才有趣儿。二哥哥以前常带好东西的,这两年读书了,越发没时间弄这些,你们可别不好意思,错过这一回就要等许久了。”

贾宝玉看着她们,说是“抢”也不像超市大减价时大妈们的彪悍出演,反带着小女儿的娇态,更兼互相呵痒,笑如银铃,实是一幅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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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贾府自是热闹非常,却有两个人心中不乐。一个是黛玉,离家甚远思念父亲,虽有外祖母处疼爱,到底不如在自家痛快,席到一半,便道身子不好,先退下了。另一个是宝玉,推说要争着明日头一个给贾母磕头,先去睡一会儿,被王熙凤假意扯住说他耍赖,最后是贾母发话了他才逃席出来。

贾宝玉大年初一又小小破费了几个荷包,转脸又从旁人那里赚了更多。这年过年,贾珠便比平常更要忙上几分了——今年他要下场,非但是贾府重视,便是李守中那里,也趁着机会带着儿子、女婿多见见人。与李守中相交之人,却是另一个圈子里的,俗称叫做读书人。这些人里,便有现任长安的学政,保不齐到了今天秋天这位卸任了,又有另一熟人坐了这个位子。贾珠的前程要紧,贾宝玉也不好缠着他,回自己房里翻书,却翻出一付制脂胭的方子,纸已泛黄,细想想却是元春旧物,不免又勾起郁闷来,看了一回制法,又小心地抄了一遍,复把这方子小心地夹到书里放好。

茗烟见他烦闷,便道:“二爷不如与薛大爷他们一乐?横竖薛大爷也是自家亲戚,过几天要一块儿上学的。”贾宝玉嘴角一抽,心说,靠!跟他是亲戚很丢脸啊!对茗烟道:“收拾东西,我要去见姨妈。”因薛蟠叫他不痛快了,他也要给薛蟠添一添堵。

薛姨妈正在家里看王子腾处寄来的书信呢,见宝玉来,忙叫他坐下,又叫拿果子给他吃。贾宝玉四下看看:“哥哥与宝姐姐都不在么?”薛姨妈道:“你宝姐姐去与探丫头她们玩了,你大哥哥是个没笼头的马,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说完自己先叹气了,不由羡慕起王夫人的福气来了。

贾宝玉笑道:“学里假期将尽了,不几日大哥哥也要去学里的,姨妈就好放心了。我今日来是问大哥哥可备好了书本文具不曾?因老爷说家里只有我一个在学里,叫我同大哥哥一块儿去呢。”薛姨妈听他这么说,喜不自胜:“也不求他光宗耀祖,只要能入学里学着安份些儿,叫我少操些心也就是了。”又问宝玉学里有什么要求等。

贾宝玉道:“看大哥哥要学什么书了,此外就是笔墨纸砚等物,余者手炉子什么的姨妈自会给备的。”薛姨妈听了便道:“我的儿,你是不知道,你大哥哥平日里没读什么书,怕要从容易的开始学呢。”贾宝玉道:“太爷的学问是顶好的,要是姨妈不放心,先叫太太打发人问一问太爷,也好有个准备。”薛姨妈道:“正是这个道理。”贾宝玉心道有今天这话,这几天薛姨妈少不得要念叨薛蟠,想到薛蟠要挨说,他的心里莫名地畅快了起来。

次日,薛姨妈果然不许薛蟠出去鬼混,央了王夫人派人作伴,封了五十两银子作束脩,命薛蟠亲自送去。王夫人便叫宝玉陪着薛蟠走一趟,贾宝玉领命与薛蟠一人一匹马,后面小厮等捧着礼物往代儒家而去。代儒原道贾珠与宝玉两个都是好学的,薛蟠与这两人是两姨表兄弟,又是世家子,想来教养也不会差,兴许又是一个得意门生。看薛蟠时,见他礼仪却也不错,又生得相貌堂堂,身形壮硕,第一印象也不差。

不想一考较才发现薛蟠说的“略认得几个字”不是谦虚而是写实,他根本连《论语》都背没背下来,代儒的脸就拉长了。然薛家封的束脩又够多,连妻子的礼物都有,代儒也推脱不得,只得叫薛蟠备下《论语》,到了时候来上课。也是借这本书叫薛蟠先修身养性之意。

不料代儒这般苦心完全白费了!

年后上学之前,贾宝玉往王夫人处请安,见薛姨妈也在,姐妹两人俱是一脸轻快,不由好奇。“太太和姨妈有什么喜事不成?”王夫人摆手道:“你小孩子家不要乱问,今日与你薛大哥哥同去上学?”贾宝玉应一声“是。”薛姨妈又嘱托道:“好孩子,你大哥哥虽比你大几岁,却是个叫人费心的,你多照应着他点儿。”贾宝玉道:“都是兄弟,是相互扶持呢。”说完自己先被恶心到了。王夫人道:“这才是呢。”薛姨妈又叫自己的丫头喜儿去找薛蟠,命他去读书。贾宝玉道:“只在东边巷口儿碰头就是了。”喜儿依言而去。

贾宝玉出来的时候悄悄问彩云:“太太今儿高兴得不同以往,竟是有什么喜事不成?”彩云道:“薛大爷打死人的官司了了。今儿接到应天府的书信,说是得了舅老爷与老爷上本保的那个贾雨村正办此案,顺手就了结了。”

贾宝玉心里一沉,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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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去的路上,贾宝玉与薛蟠表兄弟两个并不打马狂奔,只由小厮牵着马缓行。贾宝玉还怕薛蟠性急不耐,对薛蟠道:“大哥哥且别着急,京城地界忌讳多,策马不小心碰着了人,保不齐有什么家世。”不料薛蟠道:“不急不急,我是恨不得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到头才好。”贾宝玉大囧。

只听薛蟠道:“好兄弟,实话与你说了罢,我最不耐烦读书。父亲在日也打过骂过,只是脑子不开窍,倒是妹妹比我聪明多了。”说完就蔫头耷脑地直看马脖子。贾宝玉倒是知道有些人就是读书不开窍,做别的事情却精明,这类人多了去了,比如小学没毕业下海经商最后拿博士当下属的。可是薛蟠这情况似乎又与这些人不同,此表兄是读书不行,别的也不行。

到了学里,又见到贾蔷,贾宝玉还要介绍,贾蔷已道:“宝叔,薛大叔。”薛蟠见了贾蔷,愁容居然减了好几分,捶了贾蔷一记:“原来你也在这里。”得,人家早就认识了。贾蔷又给薛蟠引见诸同学,贾宝玉突然发现薛蟠居然愁容全无,开始笑得没心没肺了。代儒很快就来了,先查功课,第一个被问的是贾宝玉,答无谬误,便道:“《礼记》可曾带了来?从今天开始便讲它了。”贾宝玉正是捧着《尚书》与《礼记》过来的,便把礼记摊开。代儒依次先讲着《曲礼》,说到“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此言孙可以为王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为君尸者。大夫士见之。则下之。君知所以为尸者。则自下之。尸必式。乘必以几。齐者不乐不吊。”一句,贾宝玉几乎喷血,原来偶不受政老爷待见的原因在这儿。

除此之外《礼记》还是很有意思,比《论语》、《诗经》好记多了。贾宝玉学得很有味道,一个月时间转眼即逝,贾宝玉学了将近四分之一了。反观薛蟠,把代儒噎个半死之后,代儒也不管他了,他更是如鱼得水,最新一期关于薛大爷的消息是——他勾搭上了家学里的金荣,金荣据说是后街上贾璜老婆的娘家侄子,据说金荣现在穿的那件灰鼠褂子就是薛蟠给置办的。消息来源:贾蔷。可靠性:在这件事情上几乎是百分之百。

贾宝玉窝了一肚子的火,又不能告状——这就是潜规则了——只能躲得薛蟠远远的。

因林黛玉生日在二月十二,贾母欲为其庆生,贾宝玉虽然觉得《礼》挺有意思,然而也需要放松放松,便欲请假回来,贾母喜欢热闹,也答应了。黛玉生日,兄弟姐妹各有礼物相送,年幼者不过是些自家的针线或是书画一类,年长者的礼物就是些绸缎或首饰了。贾宝玉到外头转了一回,搜罗了些苏扬方物回来充作寿礼,头天晚上亲自送了过去。

林黛玉见到东西眼圈儿先红了,贾宝玉没辙了,宝二爷不会哄小学生。还是紫鹃打了圆场:“姑娘这会子见了东西又哭,倒叫宝二爷难安心了。”林黛玉见贾宝玉果然搓着手,啐了一声道:“谁稀罕他送了来了,赶明儿怕不急巴巴地寻那金陵出来的东西与人了。”贾宝玉莫名其妙:“我寻金陵的东西做什么?”林黛玉见他不明所以,也不哭了:“你不是见谁都面善,谁生日都送人家乡土仪的么?”

贾宝玉心说,你居然还记着这个?!这下也不客气了,往林黛玉对面椅子上一坐:“我看你是像是见过的。宝姐姐…有点儿像我大姐姐,大姐姐与我同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你这屋子先头就是大姐姐住的。我的字、书都是大姐姐教的,教了几年,选进宫的时候比她大不了几岁…”一扬巴掌比了个数儿,“有这些年没见了。”宝钗元春都是嫡女,且都是为家中事务操心过的,气质略有相似。难怪薛家放心送宝钗进京待选了,她这样子,哪怕是放到宫里,寻常也不会出问题的。

林黛玉听贾宝玉这么说,心里先后悔了,几乎又要哭了起来。她只因孤身在此,凡事不免多想,初见时对宝玉印象不坏,觉他说话风趣,更因同在贾母院里日日相见,觉得亲近。不想他见宝钗也是同样言语,觉得自己受了戏弄,只把这事埋在心里。这一两月来见宝玉一般当她是姐妹,并无戏弄之意,这才把话说了出来。哪料居然引出这么一段儿来?贾宝玉连忙摆手道:“快别哭了,好好的生日,哭什么呢?”紫鹃等也上来相劝,黛玉才破涕为笑,不看宝玉却看东西去了。

贾宝玉心里抹了一把汗,心说这一天假来得可真不容易。偷眼看黛玉,发完脾气之后仍然一派天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心道,还好林妹妹是个不记仇的,脾气过了也就算了。林黛玉知道了缘由,自然把这一段抛开,还真是松快了许多。贾宝玉再没听她提起过相关这事,暗道只要把话都说开了,林妹妹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呐。

第47章 贾珠中举贾环挨打

黛玉生日过后,贾宝玉依旧去上他的学。到了学里,却不见了薛蟠与贾蔷,贾宝玉摸摸鼻子,转问贾菱:“他们两个哪里去了?”贾菱撇嘴道:“昨日便没来,许是到哪里吃酒了吧。宝叔没见到咱们这里还少了个人么?”贾宝玉听了四下一看,正看到另一个空桌,记忆里像是金荣的。贾菱见他发现了,有丝幸灾乐祸地道:“可不是就他么?到底不是咱们家正经亲戚,只为几两银子巴上薛大叔,脸也不要了。”

贾宝玉心下厌恶,仍然问了一句:“蔷儿也一道么?”贾菱这回倒正色多了:“蔷兄弟不过是跟看乐子罢了,他也不是很喜欢读书,过来不过是应个景儿,他又不指望着这个。”贾宝玉不知道‘不指望着这个’是什么意思,然而明白贾蔷确比这里其他人贵重些,便不作理会,依旧上他的课去了。

及到宝玉生日的时候,一本《礼记》也通背过一回了,因这本书讲的都是常识类的东西,反而好背。代儒道:“通背过一回可不能算记得牢了,须时时温习才好。”又抽考了一回《诗经》才答应贾宝玉放一天假回去过生日。贾宝玉照例是只上半天课的,因为后半天代儒自己也不来,家学里的小学生混得熟了便不大守纪律,想在那里自习都觉得不安宁。

午饭时与贾母说了请假的事情,忽忆起史湘云许久不见了,又央贾母接湘云过来。贾母一想:“果是许久未见了。”就打发车马仆妇去接湘云来,叫她也过来多住几天,车却是空着回来的,来人回贾母道:“史小侯爷的夫人说,明天遣他们家的人送史大姑娘来,也好收拾史大姑娘的衣裳,顺便带上给宝二爷的寿礼。”贾母一点头,先叫在自己正房里收拾出房间来给湘云居住。鸳鸯道:“老太太的屋子平日都是收拾得好好的,如今只要把被褥等晾晒就得了。”贾母听她这样说,又叫王熙凤准备被褥。吩咐完这些,贾母道:“正借着这个由头,叫娘儿几个聚齐了。”王熙凤又担了明日酒席之事。

晚间,贾宝玉洗漱完了又翻几页闲书,忽听得麝月道:“林姑娘来了。”林黛玉走到贾宝玉跟前,掌心摊开,往炕桌上一放,转身就往贾母房里去了。贾宝玉一看,是一个香袋异常精致,配上繐子格外漂亮。

贾宝玉生日当天,史湘云果然来了,送的是个做工精致的扇套,说是自己做的,贾宝玉见这东西比黛玉的也不差,两件东西上的纹饰都是手绣的,针脚细密,联系她们俩的年纪,也只是叹一声老天爷果然偏心。

其余送礼者也是众多,诸姐妹各有针线,又有各处送上来的东西,今年王子腾不在京中,少了他家一份东西,余都王夫人、贾母各有贵重东西给他,贾宝玉不免又犯了老毛病,把值钱的东西总作一堆算了一回自己的私房钱,列好了单子锁好。关系近的人送的东西也另放一处,记得不要随便赏人,其余穿用的东西倒是不在乎,拣顺眼的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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