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这便弄明白了这两位的身份,敢情为难自己的是上皇十六子。徒忻勾起唇角,就着贾宝玉的手上一看,脸倒沉了下来:“你倒乖觉! ”贾宝玉眨眨眼睛,看着徒忻:“臣想着殿下昨日出题,想是在学作对子?有了这个倒比总是问旁人强些。自已作出的对子,呃,更有…成就感…”这个词他能听得懂吧?一面腹诽一面诚实地看着徒忻。
徒忻的脸色更黑了,他又不是十八弟那个混闹的,自然对得出这个对子,就是知道下联才要为难一下这个昨天说话不小心,对十八弟有轻视之意的小混蛋。总要叫他知道一点厉害,十八弟再胡闹,那也是龙子龙孙,由不得他轻视。徒忻固然看不下去弟弟胡闹,在严重的时候也会出手制止(真正的“出手”制止,所以十八殿下徒愉最怕的就是他),但是却同样容不得贾宝玉对他弟弟稍有不恭,哪怕他明白昨天是徒愉见这新来的侍读学士太过年幼,本想逗逗贾宝玉的——谁叫你这么小就被皇帝哥哥送过来的?大家总要掂掂你的份量。
所以没有“喜欢你就要欺负你,好叫你记住我”,也没有“一见就喜欢,要试一试他的本事”,纯粹是要给他个教训。
“如夫人”三个字,不第秀才说得,落第童生说得,隐士说得,偏偏贾宝玉说不得。然而这三个字,皇家人就说得了么?徒忻就说得了么?贾宝玉把皮球踢回了他的脚下——我公式都给你了,算不出结果来就是你笨了。徒忻因是上皇之子,皇帝要善待他,太子是他晚辈要给他面子,他本人又比较自律谁不敬他?今日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大恼。
恰在此时太子殿下与今日上课的师傅到了,这位师傅却是连徒愉见了都要老实的唐学士。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这个姿势,自然要问一句。其实这两位昨天下午已经知道了前情,自然好奇贾宝玉的应对,就连远在前面早朝的皇帝也放了只耳朵在这里听结果,皇帝想知道——这个贾宝玉能不能熬得下去?
徒忻长长的凤眼眯得更窄了几分,昨天下午就被皇帝召过去“说话”了。皇帝很生气:“朕原道只有十八弟淘气些,特特超擢了贾宝玉这个与你们年纪相仿的进去,也好叫他看看什么是认真读书的人。怎么十八弟还没闹起来,你先弄了这么一出?”徒忻抿了抿嘴,不说话,皇帝还道他年少气盛,不忿贾宝玉居然得了个好名次,又苦口婆心解释了一通,把贾宝玉夸了一回,徒忻更生气了——这个小混蛋明明是假装的,什么老实本份肯读书上进?乃道:“他要是个书呆子,臣弟可不喜欢,不如看他明日如何应对。”皇帝听了“书呆子”三个字,便允了徒忻:“只此一回。”徒忻点了点头,这一回要是过不了关他贾某人也就没下回了。心里仍有些不喜,贾宝玉昨日给他的感觉总觉得阴险了点儿。
唐学士与太子相视一笑,不用担心了,贾学士混得下去。唐学士道:“这是你自己作的?”因他是贾宝玉的主考官,贾宝玉口称老师,回道:“读书的时候,蒙师叫对对子,学生笨拙,只好用这个笨办法了。记熟了这个,心里于作对便有数了,往后对旁的就顺手了。”
唐学士道:“这却是好物,可抄写刊印否?”
“啊?”贾宝玉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能出书,虽然出的约等于‘中小学教辅读物’,“听老师吩咐。”
据说此后不久,这份小抄散布颇广,塾中幼童人手一份埋头苦背,用来对付老师出的对子,那是再管用不过了。至于那个倒霉的“同进士”,大家有志一同地把它给忘了,徒忻再没问贾宝玉下联,贾宝玉也没找抽地问一问:“殿下可知道下联了?”彼此心里知道就好,也互相留一点退路吧。皇帝听了一点头,这就对了,何必把事做绝呢?
与贾府家学一样,宫中也是混合班制,年幼的还在读《论语》,太子今日的功课却是《出师表》。唐学士的级别似比旁的师傅高些,只站着讲给太子听,倒没有跪。讲完了课本背景,又通讲一遍,又去教其他的学生了。听着太子殿下念“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贾宝玉很无奈,这篇课文他中学的时候背过,唐学士所讲也没有太过新奇的地方,只能低头翻着手里的一部《旧唐书》,忽听得太子问他:“贾学士如何看这一句?”
贾宝玉大汗:“诸葛亮说的,自然是对的。”不然也没人敢叫你读啊。太子似笑非笑,继续等。贾宝玉咬了一下腮帮子:“就是说得太含糊了…谁明知道是小人还用得欢畅的?道理谁都懂,就看怎么做了…”太子转过头去,继续看书,贾宝玉挂着一身细汗,发呆。
自此,贾宝玉就继续混迹在一堆龙子龙孙里面伪装自己依旧是学生,常有不同的师傅过来讲课,贾宝玉跟着听,与大家渐渐熟了起来。太子殿下对贾宝玉似乎有些欣赏的样子,他如今在读《资治通鉴》——前日所问的《出师表》正是因为读到三国一段中途想起来才要细看的——故而时不时地会与贾宝玉交流一下看法。师傅们教导太子,哪里敢多说一句题外话?便是从太子还是世子之时便对太子有些师生之谊的唐学士也不肯多说,只把圣人之言解释得细而又细——从这一点来看,这太师与太医颇为相似,尽开些吃不死人又治不好病的药,只为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贾宝玉回话前也仔细酙酌过一回,然而他又不同于那些师傅,他只是个陪读的,且师傅们明哲保身便有尊荣,贾宝玉须得给太子乃至皇帝留下好印象才能在万一荣国府出事儿的时候不被连坐,或者少受打击,所以他得给大老板们一些良好的、深刻的印象才行,必要的时候必须作出一点稍稍出格的事情来才好,便要常有一点惊人之语,当太子掩卷问他:“晋武帝因孙而择子,对还是错?”贾宝玉略作思量,把历史上因为有个‘好圣孙’而选了孙子他爹的事例在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纯粹胡扯![1]口中答道:“臣听说过两句话,请殿下自酙酌。”
“哪两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有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两句话看着矛盾,却又都有道理,唯殿下察之。只是晋武帝的孙子——殿下想是知道‘如坐针毡’一词的来历的?”
太子“唔”了一声,又看他的书去了。以后但有问师傅而不方便的地方,便不免与贾宝玉多说两句,因为太子的态度,旁人对贾宝玉也和缓了起来——这位既不是师傅也不是伴读,还真不好随意拿捏。只徒忻只徒愉依旧摇头晃脑,他也就罢了,因为他一直就这付不正经的样子。另一位殿下就不好办了,徒忻神色很冷淡,对贾宝玉在他面前耍小聪明非常之不顺眼。
皇子们不用作八股,却要背课文、与策论、对对子、作诗、练字,头几样还好,脑子但凡灵活点儿,要求再不苛刻,也能勉强过关,只这最后一条就不好说了,那可是得下功夫练的。
贾宝玉上岗五天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帝终于过来看大家了。说实话,皇帝对于贾宝玉的工作成果是不太满意的——诸顽皮学生并没有收敛——然而太子为他说好话,说他倒真有些见解。无论如何,能对太子的学业有所促进也是不坏的,皇帝如是想。
贾宝玉倒是在这学殿里有自己的一桌一椅,众人读书,他也没闲着,坐着抄写一点东西,比如四书五经,拿这个手抄本给侄子或者是贾政当礼物,既省钱又体面还显得用心,顺便还练了字。皇帝这天来的时候,课正上到一半,贾宝玉一页纸也抄到一半。
各各见礼过,皇帝先问了几句自家人的功课,又看了一眼贾宝玉的书案,拎着纸看了一回:“确是好字。”即使是瞧贾宝玉不顺眼的人也得承认这笔字写得清瘦有力又透着飘逸。再看看自家子弟,固然有写得好的,却也有人写得一把漫不经心的字。不免又训了两句,说几句“要向贾宝玉同学学习”一类的话。
皇帝一走,太子先取来一看:“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每日悬腕于墙上习书而已,腕力有了,字自然就有了力道。”
“真的么?”问话的是徒愉。
“殿下若能持之以恒,自然可成。”
徒愉把脸一歪:“你倒教教我呗?让我也学学。”
“臣失礼了。”上前抓着徒愉的爪子,拿着笔,贾宝玉的手劲儿是在墙上练出来的,也没断了习射,按着徒愉这个正太的力气还是有的,硬把他制在墙上制了半个时辰才松开。期间徒愉数次反抗未遂,徒愉也是娇生惯养,此时还是比较单纯的一个好动的小孩儿,一门心思跟贾宝玉硬扭劲儿,等几年后他再长大了一些,才后悔:“我当时居然连踩他脚这样的招数都没想到。”
众人似乎都在看笑话(?)等贾宝玉放开了手,徒愉才跳脚:“你你你你你…你还真敢! ”
贾宝玉一低头:“臣就是这么习字的。”
徒愉表示与贾宝玉势不两立,敌对宣言还没发表,已经被他哥一巴掌给拍趴到桌子上了。徒忻别有深意地看了贾宝玉一眼,看得贾宝玉心头一凛,正担心着呢徒忻又回头看他的书去了。
第二天,徒忻向他的太子侄子表示很欣赏贾学士的字,也很欣赏贾学士的学习态度,要求在太子听课的时候,借贾学士一用——与他一块儿练字。墙上悬纸,贾宝玉开始了与徒忻并肩面壁的生涯。
[1]史上最出名的因孙立子,就是晋武帝司马炎了,他觉得孙子好,但是这个孙子么…晋书·杜锡传》:“累迁太子中舍人。性亮直忠烈,屡谏愍怀太子,言辞恳切,太子患之。后置针着锡常所坐处毡中,刺之流血。”
第57章 贾二爷入了翰林院
“二爷,衣裳我都收拾在包袱里了,笔砚虽说翰林院里必是有的,咱们还是自带着些用着也顺手…”袭人一面与宝玉说着,一面手下不闲,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清点出来。
贾宝玉听得暗暗点头,说起来袭人抓家那也是一把好手,这些年来做事并无疏漏之处,样样都是为自己着想。又听袭人说一条一条地说出来,心中一动——笔墨一类的东西,还真是要带些去,就是拿去送人也是好的,自己先头只在书房里呆着,今番算是与翰林院诸人正式见面,总要弄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文人之间送金银就太俗气了,文房四宝正是最相宜的礼物了——等一下就要找出一些来打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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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现在这么忙全拜当今圣上所赐,宝二爷被皇帝陛下从一堆龙子龙孙身边又拎到了翰林院——翰林院进修班正式开学了,先前领了探亲假的未来栋梁们都回来报到了。虽说是从一个教室换到另一个教室,但是处境却是完全不同的,先前是不用考试甚至还算是个助教不用被考不用被训,现在是重新当学生重新考试写作业。贾宝玉觉得鸭梨还真大——三年后还要有个结业考试根据成绩再授官职,到时候要是考不好,丢人可就丢大发了,跟嫁人之后被休回娘家也差不太多了,想到这里贾宝玉一脸青葱。
乍一听到消息的时候,贾宝玉还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直到确认消息无误的时候他还是没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只得硬着头皮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回家与家人商议。说来他这侍读学士的衔也是破格给的,如今这样入翰林深造才是正经,然而这先予职后又降,就让人不舒服了。贾珠与贾政两个也解不透其中之意,贾政自己心里也是惶惶,但见贾宝玉一付愁苦相便先把不安压在心底,板起脸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先前得的个从四品那不过是皇上看人家回乡你在京中无事权且借与你的,好叫你与皇子们一道念几天书不致荒废的功课,如今你摆出这么一副相来是与谁看的?”
贾珠恐贾政再说贾宝玉,忙顺着贾政的话头道:“不经翰林院再考一遭,有些位子日后怕要名不正言不顺的。圣上命你入翰林,那是为你前程好。”
贾宝玉一寻思,也是这个理,只是先头抬得那样高,现在又回到地上来,入了翰林院要怎么与人相处呢?正想着呢,却听贾政道:“你看着他倒好,我只盼着他能老老实实不负圣恩就好,还求什么登阁拜相!”
贾宝玉:“…”在外面谦虚也就罢了,在家里鼓励我两句不费电。老爷,你会不会说话啊?
话虽这样说,到底
是一家父子,三个人还是窝在一起商量了许久,贾政猜不透原因,只能让两个儿子老实听圣上的话。贾珠则皱眉,要说他也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如果事前有风声,多半会有人稍微透点子风声给他,这回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不由担心——要么是圣上一时心血来潮,要么…就是坏事,无人愿意提前通知。更为难的是连舅舅王子腾事先都没得信儿,这事可棘手了。思来想去,贾政把手一挥:“去你舅舅家打听一下。”
兄弟两个又回了贾母、王夫人,往王子腾府上而去。王子腾听了道:“珠儿说的是,宝玉哪怕此时授官再高,不入翰林日后也不免要矮他人一等,先头我还道…左右不过三年,且随学士们读书就是了。”既然他这么说,想是没什么大碍了,贾宝玉琢磨了一下王子腾话音里的停顿,又回忆了一下原著,离败亡还有些时候呢,看来这回的情况并不糟糕。王子腾夫人又留饭,兄弟两个打发人回贾府说了一声,留下来继续听王子腾教诲。
次日,王子腾就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一点风声。事情远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复杂,不过是翰林院要开班了,唐学士为人仔细,上前问皇帝:“贾宝玉要怎么安排?”皇帝这才发现先前的安排并不好,探花还有功课呢!虽则翰林们也有机会侍奉皇帝、皇子等读书,但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接受深造,且皇帝一时激动给贾宝玉安了个极高的品阶,重回翰林后居然比状元、榜眼还高。更要命的是,贾宝玉自与他那些儿子、兄弟混在一起之后,居然没有领会到领导的战略意图,只与十六弟、太子这些认真读书的混在一起,与那些“需要被感化”的对象却保持着距离…总之,皇帝的目的根本没有达到。想要敲打一下呢,却听太子说贾宝玉为人端正,颇有见地,皇帝亲自考了两回,见贾宝玉看问题颇有点独僻蹊径、切中肯綮的意思,也觉得继续把他扔过去做感化工作有些可惜…
冲动是魔鬼!朕当时说错话了…皇帝咬牙了。
“依制而办,有什么难的么?朕瞧着他左右无事恐他年幼耽误了功课,故而权借他一顶乌纱入宫读书而已。”唐学士又回了其他几件事情,这才领旨而去。出了宫门,唐佑松了一口气,他先前教过贾珠一阵子,又是贾宝玉的主考,对这两人印象不坏,真不愿意贾宝玉就这么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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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好事吧,反正原本明明已经挂了个衔职的人现在又被打回去重新回炉,只看还要重新考试一条就够让贾宝玉暗暗吐血半升了。登阁拜相一事,贾宝玉没穿越之前或许可以YY,但是这一路考来一路看来,却是不敢心存妄想的,知道得越多就越心存畏惧。然而跟着一群皇子混,也是个愁,尤其是太子虽是嫡长子,却与皇帝长子的时候,尤其是在皇长子的聪明儿子前天刚过去读书的时候…贾宝玉望天——皇子们要打架了,降职出来也好,哪怕还要读书考试。
这么一想心里倒真的平和了,为生命安全着想、为日后发展计,还是再读三年书比较好,且以自己的年龄现在顶着从四品的乌纱从来就没有这样安排的,是先前的品阶给得高了。回到翰林院,要怎么面对徐丰、邓琳?贾宝玉头疼了。
袭人刚结好一个包袱,抬头看见贾宝玉脸色不大好,心道这怕不只是头回离家、在外头住不惯的缘故,更主要的原因恐还是宝二爷先头已经是个从四品的官了,现下又被抹了职位。当下只作不知,仍旧道:“被子、褥子我已经先收拾好送到外头了,这一包是香片到了地方先薰薰屋子,扇子在这里…”又说了些其他的注意事项,不外到了外面不如家里方便,要自己注意身体凉了穿衣、渴了要茶一类。贾宝玉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离家“住校”的关系,抬眼看着正在忙碌的袭人,心里便软和了许多。
自打袭人被分配到了自己身边,贾宝玉就有意无意地在观察着她,原因也简单——一部《红楼梦》哪怕真的是“家亡血史”它写得最多的还是“家长里短”,所以即便是个大男人,贾宝玉也不能免俗地要多注意一下后院,倒不是他对袭人有什么防范或者不良想法。至于牢牢把住了自己私房钱的大头,也是小市民心态在作祟——钱总是放到自己手里比较放心,尤其是袭人既不是贾宝玉的老婆也不是贾宝玉的妈。现在经过观察,发现袭人办事妥当,倒是自己屋里最合适看家的人了,且如今自己又混了个“住校生”这屋里究竟要留一下管事的人,看来看去也就是袭人了。
贾宝玉穿着家常衣服,信步走到了贾母上房,贾母歪在榻上歇着呢,听到小丫头说:“宝玉来了。”贾母睁眼看时贾宝玉已经进来了。贾宝玉道:“老祖宗歇着呢?是我扰了老祖宗了。”贾母笑着招手道:“天长了,你姐姐妹妹又要上学,你太太、你嫂子也忙,我也不讨她们的嫌了,可不就闷头睡觉了么?”贾宝玉上前搀着贾母坐起来,陪笑道:“老祖宗这么说,她们可不敢当呢。”贾母看着贾宝玉早拆了发辫,头发挽了起来拿簪子别住,较之以前的打扮已颇有些大人模样。贾母拉着贾宝玉的手坐下,不免又嘱咐一回:“外头不比家里,使唤的人也少,你大哥哥那时候已经成亲是大人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呢,有什么不如意的回来说与我,我给你想法子。”
又道:“往后在家里用饭的时候便少了,如今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去做。”贾宝玉道:“天气渐热,倒想吃些清淡的。”贾母道:“可巧了,今儿你凤姐姐刚说他们琢磨出个新汤来,我听着倒不坏,就吃那个吧。”一面说了做法,却是拿面在模子里印出各式花样儿,搀着荷叶的清香做出来的汤。
贾宝玉道:“既是老祖宗说好的,就是它了罢。还有一事——”便把自己去继续深造之后屋里杂事悉付袭人的打算说了。贾母略一寻思便道:“袭人素来是个稳重的,只是——恐她年纪太轻…”贾宝玉笑道:“都是屋里的琐事而已,因她心细,便都交与她罢了。设若真有大事,自然还要请老太太、太太掌掌眼才好。”贾母一点头,贾宝玉又陪贾母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辞了出来往王夫人院里去,又报备了一回。王夫人听了便先问:“袭人是哪个?”贾宝玉道:“先头伏侍过史大妹妹的那个珍珠,原是老太太房里的。我屋里的人都小,李嬷嬷又老了,只她还勉强,”一皱眉,“也是无法,只好这么着了,横竖还有老太太、太太看着呢,不过叫她看一下小丫头们别淘气。”王夫人这才不说话了。
贾宝玉又复返去外书房亲自点看预备送人的东西不提。
这厢王夫人看他走了,坐上车就往贾母正房而来,婆媳两个略叙闲话,王夫人就说了贾宝玉方才去找了他。而后犹疑道:“咱们看着他还小,不想做事想得还算周到,且头上都有乌纱了,房里倒不好不放个看屋子的。”贾母摇头道:“你说的是这个理,然他年纪确是不大,且他与珠儿不一样,依着我不如一气读书要紧,顶多三年,出来就有锦绣前程,现在可不好分心呢。”王夫人道:“那只好看袭人的本事能不能压住阵了。”贾母道:“在我的院子里,谁还能翻了天去不成?这些日子你也仔细相看一下,给宝玉留两个屋里人,不要到时候现看,那就迟了些,误事。还有珠儿,先前身子不好,如今大好了,没两个伺候的也不成话。”王夫人见贾母且无意给贾宝玉身边指人,也松了口气——她素日也不是没留心贾宝玉,知道他身边的丫头也有伶俐周到的,唯恐做下什么错事来,今日不过是被贾宝玉勾起心事,来探探贾母口风而已。
贾母与王夫人两个又分别叫了袭人来看,次又看了贾宝玉房中其他丫头。一排子水灵灵的小姑娘站开来,王夫人左右一比,先不大喜欢晴雯太过伶俐,余者又皆不如袭人稳重,更兼贾母也觉得袭人年纪略大些,终叫袭人暂时看着贾宝玉的屋子了。
贾宝玉临去报到,晴雯蹬蹬地跑到跟前,把个包袱
一丢,又扭脸走了。贾宝玉苦笑,这丫头怕是生气了,低头一看,掂掂手上的份量,估摸着是衣裳鞋袜一类,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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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头一天,被莫名其妙的气氛包围着,——已授官又打回来重新改造,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透着怪异,然而皇帝已经装作没事人一样了,仿佛贾宝玉之前只是梦游、大家统统在梦游,那么所有人就只好陪着皇帝一起梦游了…然后背后还是免不了要议论一二的,羡慕有之、鄙视有之、猜疑有之…
其中徐、邓二人因排名比贾宝玉靠前,目今徐丰又比贾宝玉高了那么一滴滴,感情自然就要微妙一些了。幸而贾宝玉把脸皮先寄放在了外太空,无耻地装作好学正太模样,给各人先送了些见面礼,众人见他礼数周全,又看他年纪委实太小,倒不好真与他计较了,只是举止言辞上略显得客套些——嗯,到底不是一个年龄层的,众人说些 “成年人话题”也不好意思拉上他。贾宝玉竖起耳朵,听着除丰成亲,被人开玩笑,只好把脑袋往窗子外头一扎,佯作听不懂。
邓琳又开玩笑,非要贺一贺新郎官不可,贾宝玉少不得凑了一份银子进去,众人一道央厨下做了些好酒菜。庶吉士号“储相”,自然是巴结得人多,一顿饭因是在翰林们的集体宿舍吃的,众人又不很熟,自矜着身份,倒没有太闹,不过是贺一回新郎,又有秦璃起哄,叫各作诗词为庆,众人少不得使出浑身的本事来,唯恐叫别人小瞧了去。因有了这一出,这一席便更显得雅致。掌院学士冯大人次日听后也只权作一笑,还命抄了各人之作回去品评了一番。
朝廷对庶吉士也是肯下功夫的,所延之师皆是鸿儒,要求也极严,贾宝玉少不得在其中作恭谨状度日,直到申时这一天的学习才算结束,日已偏西。庶吉士们本有朝廷安排的住处,贾宝玉也分得一间宅院,较之在荣国府的房子自是不如,却比寻常人家要好许多。今天却不回去住了,急急奔回家中——今日是贾政生日,贾宝玉前几日便想好了,请了旨回家探望父亲。得了假回家,贾府正在摆酒唱戏,忽又听旨下,召贾政入宫。
原来,元春做了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第58章 元春将至黛玉将归
贾政入宫去,一家人急急惶惶,各有猜测。
等跟着贾政去的赖大等人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等语。贾母等叫他上前细问,方知是元春晋封之事,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这下贾政的生日酒是吃不成了,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等女眷一共五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贾珠,贾宝玉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贾宝玉愁眉苦脸地看着“阔别”不到一天的宫墙,心说,坏了。果不其然,回到翰林院里就觉得众人看他的眼光有些变了。虽则也有道贺者,只是总带着点儿别样的意思。得,贾宝玉心说,老子成了山寨国舅了,这些人不会以为老子从此要走上谋朝篡位、残害忠良的奸国舅的光辉道路了吧?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依然装作无知正太状,但凡有人说:“恭喜。”他便愁苦道:“总有十年没见过大姐姐,唉。”说得众人一阵唏嘘,自此向他道贺的人便渐渐少了。贾宝玉课后回到自己的住处,茗烟迎了上来,给他除了大衣裳,嘴里还嘀咕着:“二爷在家里哪受过这样的苦啊?这屋子不如家里不说,连伺候的人也少…”贾宝玉头疼了:“胡吣什么?!你道这里还像家里再配几个针线上的、几个浆洗上的,再给开个小厨房不成?凡能在这里住的,已是祖宗保佑、自己积福了。你要住不惯,明儿得空家去,我回了老太太、太太,叫你留着,我另带旁人来。”
茗烟一听大急:“我的好二爷,这不是觉得二爷委屈了么?”他因常随贾宝玉出门,在府中比别人更体面些,要是被撵回府里呆着怕要大折脸面的。贾宝玉看着茗烟,又想想家里那一堆仗势欺人的下人,隐隐有些胃疼。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两句:“状元公都不委屈了,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茗烟这才住了嘴。不一会儿,一面拧着手巾一面又眉飞色舞了起来:“二爷,如今咱们家大姑娘封了妃,二爷不就是国舅了么?”
“噤声!”贾宝玉这回是真的恼了,国舅这个词真不是什么好兆头,“皇后的兄弟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样轻狂起来了?!再口没遮拦的,你赶早家去就别再出来了!”茗烟缩缩脑袋,不明白一向和气的宝二爷如今为何这样凌厉了。他却不知以前和气那是因为贾宝玉只是个公府里的闲少爷,略有放纵也不至生祸,如今却是干系极大了。贾氏一门,虽已无公爵,却仍居于国公府里,更兼自己与贾珠两个皆入翰林未来二十年皆有为相的可能,今元春又为妃,隐隐有紧逼之势。贾宝玉心下恻然:自己兄弟两个要是没出息还好,这一出息了,大姐姐怕是要成了皇后等人防范的重点了,或是提前殒命或是终身无出也未可知——她要真有个儿子,皇帝再多活几年,太子怕就要坐不住了,她自己只怕也——贾宝玉同学穿越前耳濡目染了不少宫斗剧,只能用最恶俗的戏码来预见未来,不由满心愁绪了。
交完了功课,又到放假的时日。按制,对翰林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然而办事的都是人,谁会对必然会出宰相的一群人太过指手划脚呢?只要掌院学士略松松口风,这些庶吉士照样可以在下课后四下转转。须知这些做了庶吉士的倒有一大半是有家室的,不少人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不少人是把妻儿一道带入京中来的,强迫人家夫妻分开也不厚道。便是把原配留在原籍的人,也少不得在外头租个房子有个窝点,顺便再纳个通房、妾室一类。一来二去的在翰林里呆得时间长了,只要上课时间人在,不放假的日子不要在外面玩得太疯了,基本上如果有些私事要解决的,跟掌院学士请个假也就能出来了。
贾宝玉眼看着众人也偶有请假的,自己却要做得规矩些——眼下贾家确实有点儿招风。这种想法在遇到同年沙名东对他说“恭喜”之后,就更加坚定了。沙名东唯恐贾宝玉知之不全,解释道:“昨日听他们闲谈,道是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贾宝玉心里咯噔一下,既期待又犯愁,盼的是终于能见到元春一面了,愁的是这一省亲还不知道家里要闹腾成什么样子。次日是正常休沐的日子,贾宝玉头天下了课就带上茗烟匆匆赶了回去。荣宁二府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连大门上的小厮都挺直了腰杆,贾宝玉看得连连叹气。
依次给诸位长辈请过了
安,贾母笑着问他:“你可听说了?你大姐姐快要家里来了,往日你常念叨的,到了日子,请个假回来罢。”贾宝玉欠身应了,又往自己屋里转了一圈,人还是那些人,倒也不见有什么不妥,抚慰了袭、晴等人几句,看看天色料着贾珠该从衙门里回来了,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大哥哥。”寻贾珠去了。
贾兰正领着弟弟给贾珠请安呢,见贾宝玉来,兄弟两个不免又行了一回礼。贾宝玉耳听得贾珠道:“去寻你们母亲去,我有话要与你们二叔说。”看着小兄弟两个领命而去,贾宝玉笑道:“日子过得真快,兰儿都这么大了呢。”贾珠指了张椅子叫贾宝玉坐下,开口问道:“都知道了?”贾宝玉点点头:“家里上下都传遍了,不用打听都知道,只是有句话在老太太、老爷、太太跟前不好说——这未必是好事。我倒宁愿大姐姐能从宫里出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出乎贾宝玉的意料,一般都是赞同他看法的贾珠却把沉着脸:“胡说!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也不算算大妹妹如今已经有多大了?从宫里出来了要怎么说亲?!她今年有二十好几了,又不是早经定亲出来就有婆家,年纪大了结不了好亲事,勉强出了门子也是受罪。大妹妹入宫的第三年上,我就望着她索性留在宫里——出来怕也要受罪!”
贾宝玉听得一怔,屈指一算,元春只比贾珠小两岁,贾珠的小女儿都出落成个粉嫩小萝莉了。贾宝玉道:“只怕大姐姐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更是进退不得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想想法子避开入选。”贾珠道:“那时圣上初登大宝,真有废疾也就罢了,好好的姑娘敢托辞不应么?只能奉旨了,大妹妹入宫、晋封,都是咱们做不了主的事儿,唯有相机而动了,”言罢又低声道,“可惜大妹妹现在仍无所出,深宫之中实无可排解寂寞者。”
贾宝玉也随着感叹:“哪怕得个公主也好。”贾珠道:“终要有个儿子,日后…”贾宝玉诧异地抬头:“如今宫中情势已定,何苦作出头的椽子?如今大姐姐在里头怕是已经树大招风了呢。”大哥,咱家不能折腾啊?还这儿招风呢,这荣宁二府自己就像个筛子,它已经是千疮百孔两面儿漏风了啊!旦凡有点儿风吹草动都架不住。
贾珠也回以诧异的口吻:“大妹妹看着是风头挺盛,然则皇后乃圣上原配,且太子威德日隆,即便有一二露脸的地方,也不至是‘出头的椽子’吧?若能得了龙子,日后也可奉养出宫,便是家里人想相见,也便宜些。你怎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贾宝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哥哥也不想当个戏曲中的样板国舅啊。笑道:“不过是觉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白为大姐姐操心罢了。”心下却暗道惭愧,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贾珠也只是个希望妹妹能过得舒心、有自己的骨肉的哥哥。枉自己居然以为他是想让元春生个儿子再作政治投资呢。
贾珠道:“大妹妹再强,也强不过皇后去,东宫稳固,天下之福。”贾宝玉会意,大树底下好乘凉。两兄弟相对一笑,又说起省亲的事来。贾珠道:“家里要破土,各种事务皆忙,你我两个各有差使脱不开身帮忙,便各安本份,别裹乱也就是了。”贾宝玉听到有工程,不免心惊:“家里还有地方动工程么?又是谁管这一样差使?这里头可有门道呢。”在贾宝玉的观念里,工程与回扣那就是磁铁的两极——密不可分,这回还不知道要用贾府的银子便宜了谁去。
贾珠也皱眉:“我听说是把两府的花园一带并起来,图样子也快有了,下回你回家就能见了。管事的是两府的爷们,我听琏儿说了,都是自家人,能帮衬也就帮衬了。说到这个,前儿太太还与我说,要给你屋里放个人呢,你倒是看中了哪个?”贾宝玉道:“我屋里的人尽够了,且这三两年又不常住的。”贾珠一听,便知他会错了意。原来,王夫人见贾宝玉临去翰林院前把屋里的事情托与袭人,想起贾宝玉如今内闱无人照看,就想给贾宝玉收一通房,略探了贾母、贾政的口风后便问贾珠是否知道贾宝玉有什么想法,又让贾珠先不要与贾宝玉提,等贾宝玉再大些再说。然贾珠毕竟与贾宝玉是亲兄弟,更兼自己也有一点好奇,兄弟之间的悄悄话儿也不免透了些风声,让弟弟先心中有数,若是有什么想法,他也好从中代为转圜,弄个皆大欢喜才好。
贾宝玉道:“眼下事情这么多,我且不忙呢。”倒不是说他是多么正人君子,某种功能也都具备了,有色的想法也有了,他顾虑的是其他的事情——这年头妾也不是随便纳的,妾的出身等条件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纳妾最好要在娶妻之后,要老婆点头才好看,否则于自己的名声也有损。现在说的虽是通房,不会打了未来老婆的脸,却有另一样难处——自己又不常在家,各种事情就不好处置。
贾珠本想着弟弟年纪不大,倒真是不急,不过是好奇发问而已,此时也不过一笑了之。正说:“好到饭点了,老太太那里怕要开饭了,我与你一同去请安。”贾宝玉抬眼看了一下时辰钟:“真是到点了,今儿也不见人来寻,可是奇怪。”一时李纨也收拾妥当,先往贾母处侍奉。贾珠与贾宝玉结伴随后而行。
到了贾母正房,四下鸦雀无声,地下正跪着个婆子。贾宝玉抬头一看,贾母脸色阴沉,屋里众人也都不敢吭声,便是王熙凤也皱着眉头扯帕子。两人请过安,往一边坐着,贾宝玉拿眼一挑,见迎春尚无动静,探春、惜春早看到他了,惜春拿指头戳戳探春。探春作了个口型:“林。”
贾宝玉心里“咯噔”一下。
虽有爱女侍奉,林如海终究是扛不过了,因自觉不起,便趁着清醒打发人来往京中,望贾母能看顾外孙女。贾宝玉于此节记得不清楚了,只叹林妹妹命苦。贾母等却是发愁——接林黛玉是件大事,然而元春省亲更是大事!事关贾敏一脉,贾母不发话,底下真没谁敢先开口。犹豫了半天,还是王夫人先开口着一个嬷嬷带林家来的人先下去休息,而后对贾母道:“这跟头先接外甥女不同,那时林姑爷尚在,那头打发了人奉着姑娘来了,咱们打发几个奴才去接也使得。这回姑苏那里没有长辈安排,咱们须得出个能说话的主子才好。”贾母长吁了一口气:“是这么回事。只是叫谁去呢?”众人一点,贾政、贾珠、贾宝玉有正经的职衔,不能离京,贾琏是荣国府里督办省亲之事的实际执行者,贾赦年老且不喜走动。宁府的血缘又隔得远。
贾母道:“这事我再想一想,先开饭罢。”
贾宝玉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好,一时担心元春在宫中不好过,一时又怕荣国府盛极而衰,一时又想着林妹妹这回怕又要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自家是不是依旧贪污了她的私房钱。第二天,也没听到贾母具体的人事安排,贾宝玉又打包回去上课了。
满腹愁绪地应付完了功课,一面闷头在空地上瞎转悠,一面在心里把元春和黛玉的事情来回想了无数遍,最终只有一个办法——分家。然而目前这个提案似乎不太可能通过…
“呯——”就说了,走路的时候不能只看自己的鞋尖,看,撞人了吧?而且,似乎撞了个不太好惹的人?
第59章 过渡章节黛玉归来
徒忻据说是来请教功课的,掌院学士自是不好怠慢了他,先谦虚一阵,说是唐学士学问十足,您跟着他学问只有好的没有差的,我这是班门弄斧了。徒忻更要做足好学状,不着痕迹地小捧了冯学士一回,让冯学士觉得不有问必答实在对不起这位好学的小王爷。
当下两人先就功课问题进行了一些讨论,徒忻道:“阁下与唐师傅是同年,想是彼此熟知的,师傅道你与他各有所长,今日这题目恰是阁下所专精,不免要多请教些。”冯学士忙问是何题,又细细解释了一回,徒忻听得认真,又就不甚了解的地方再细问一回,得了满意的答案之后又与冯学士闲话了一回,顺便又夸了冯学士一句:“有师傅与阁下这样的良师,实在是福份啊。”冯学士道:“教学相长而已,能有聪颖好学的学生也未尝不是做老师的福份呢。”
徒忻就说,掌院学士手下教的都是全国读书人中的尖子,更是了不得。一来二去,就把庶吉士们给八卦了一遍。徒忻似乎对这个话题越说越感兴趣,干脆就提出来要略看一眼这些庶吉士。冯学士肚子里转了一回主意,决定明天在皇帝面前夸夸他家十六弟好学,然而眼下却不好硬阻着徒忻的,只含糊道:“非是臣拦着,只是这规矩上——”翰林院不是谁想探就探的、一招呼就来的,传到皇帝耳朵里,冯某人与徒忻怕都讨不着好。
徒忻脸上淡淡的:“因先前见过贾宝玉,觉得今科人才济济,有些好奇罢了。规矩么——我在宫外延请他们才招眼呢! ”冯学士心里抹了一把汗,想着今天庶吉士里似乎没有请假的,应该都在,不至于让人觉得纪律不好,也就答应了——由冯学士本人亲自陪同。
庶吉士们上完了课,各有各的活动,按规定是得呆在驻地里老老实实复习功课的,然而凡是政策,必得执行的人用心才成。这群未来有资格拜相的人是少有人十分针对着严责他们的,免不了有各式同乡一类的人物相邀小聚或是以同乡会一类的名义送些银子拉关系聚饮,便是庶吉士之间也不免有些饭局茶会。所幸还有三年后的散馆压在头上,这些未来宰相们才没有过份腐化堕落,依旧要抽出不少时间来温习功课。
冯学士引着徒忻往驻地走,正撞上在院子里打转的贾宝玉。徒忻自是认得他的,看着贾宝玉低头练腿劲儿只觉得有意思,摆手不令周围的人叫贾宝玉。不料贾宝玉这真是在瞎打转的脚下走的路没谱,加上心里正想着事儿一头就撞到了徒忻。冯学士一看,少不得为他遮掩,抢在徒忻开口之前就喝道:“满地乱转,成何体统?还不见过王爷?”贾宝玉匆忙向二位见过礼,又向徒忻请罪。徒忻反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因平日见贾宝玉都是作肃然老成状,今日看他露出些少年人的样子来反觉有趣,也便不去计较他的“冲撞”了。冯学士又赞徒忻“礼贤下士”,而后转头请徒忻一道“四下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