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收拾停当,贾宝玉又往贾赦那里、园子里、王夫人处各送了一只羊,薛姨妈处是狍子一只,王熙凤是四只鸡。又将一头黄羊一只狍子送至王子腾处,解了一头黄羊、两只狍子,送代儒一条羊腿,李嬷嬷也是一条羊腿,贾珠处是半只狍子,贾母处供上一条狍子腿,又往吴杰等人处送了些狍子肉,园子里又送了几只兔子几只野鸡,余下的都自己留了。
又留下自己这里、王夫人处与解的那一只,三只羊的角,寻匠人打磨镶嵌了四只羊角,与贾兰、贾堇一人一只,王熙凤那里也送了一只,留一只自己带着,另两个叫袭人收好。
第72章 贾存周灰心辞差使
贾宝玉分派定了各色野味四处送完了东西,一天又过去了,还剩一天的假便换了衣裳带着茗烟与扫红往街上闲逛,以期看到一二空铺子也好留心买了来。路上遇到了薛蟠,两人在马上抱拳,薛蟠喜道:“正好遇到了你!昨儿你送来的狍子真是好,我寻思着不敢轻易就动了,正要请冯世兄他们一道吃酒呢。我寻的好厨子,咱们一道罢。”贾宝玉见他兴高采烈,好气又好笑,这位表哥心肠本不坏,只是不懂事、没常识、脑子也不灵光,事情坏就坏在他不懂事儿上——他不知道打死人是要做牢的,只道拿钱能摆平。说来他对薛姨妈与宝钗还真是没话说,但凡母亲妹妹吩咐一声,能办到的事就不会拖着——让他读书做买卖求上进除外,那实在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贾宝玉对这个呆霸子固然喜欢不起来,一见了面看他憨傻的样子也是讨厌不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不想看到了一个熟人——秦璃。贾宝玉忙下了马,秦璃带着个小厮正闲逛呢,薛蟠不知底细见贾宝玉下了马,也傻乎乎地下了地。贾宝玉先与秦璃招呼了一下,又给薛蟠和秦璃互相介绍一番,薛蟠见秦璃也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斯文秀气,喜得了不得,暗道贾宝玉认识的都是这般美人。一听贾宝玉着重说了秦璃是自己同年、殿试第四、散馆第一,当头被浇了一盆雪水。秦璃见薛蟠身材高大,却一脸白痴模样,心不正则眸子眊焉,十分不喜,然而碍于他是贾宝玉的表哥也含糊应付了。那边薛蟠失魂落魄,也不叫贾宝玉了,径自走了。
贾宝玉无奈道:“我这个表兄就是这个样儿,心倒不坏,只是憨直了些。”秦璃也含糊着应了一句,撇开了薛蟠又贺贾宝玉得上皇与皇帝喜欢。贾宝玉道:“那是赶巧了,统就我跟了去,平日里我何曾猎过东西?没出丑已是万幸。”两人说是熟人,却还算不得密友,贾宝玉也不好四下张望着看铺子,秦璃也把原本闲逛的意图隐去,两人都说要寻新书。一道往书铺子里走,一道闲话。秦璃心气极高,想着自己年轻,科举出身,也算是才华横溢了,存了努力二十年封阁拜相之心,他瞧得起的人便少,幸而贾宝玉虽然是纨绔子弟,然而凭自己本事也考得不错,才入了他的眼。肚里一轮回,贾宝玉与他是同年,年纪又小上近十岁,且是在太子身边,正是适合交往又没有太多利益冲突的人。
因上皇万寿,心思灵活的人一看上皇寿数,比一比,皇帝将还有二十几年好活呢,秦璃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心思,自己在当年朝能混个不坏,结交好了贾宝玉,待太子登位,也在新君那里有人,非常好!
思及此,顺口问书店老板有无
“好书”,又低头小声对贾宝玉道:“要先恭喜介石了,令尊老大人怕是要外放高升了! ”贾宝玉看老板鬼鬼祟祟地去里头找书,回问秦璃:“我这两天在家,竟没听过呢。”秦璃笑道:“我因在陛下面前先听到一丝风声,旨意还没正经下来呢。礼部奏说各地有学政出缺,请陛下圣裁,陛下命吏部选人,不知怎的记起令尊来了——这可是个好差使,桃李布一方。”贾宝玉大吃一惊,贾政他是知道的,整天不会办一件正事,最要命的是——贾政是荫封,上皇在时看荣国公的面子给的官,他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平日也不见有什么政绩,如何当得了学政?最最重要的是——科场的浑水岂是什么人都能搅的?但凡有一点不妥,士子闹起事儿麻烦可就大了。忙问道:“旨意还没下么?”秦璃道:“陛下道眼看中秋近了,叫节后明发旨意,赴任官员过了节再动身,也是皇恩浩荡。”
贾宝玉心中烦乱,秦璃的心思也不在买书上头,当下贾宝玉谢了秦璃通气的情意,一人随手抓了一本老板递上来的书,贾宝玉顺手扔了一块银子,也不叫找,两人分头回家了。贾宝玉回家先把书往外书房一扔,等着贾珠回家——贾珠未随驾,没得假,今天还得上班。贾宝玉知道他回来必先至贾母处请安的,便在外书房里等着拦他,闲极无聊便翻看手中的书,一翻——“王杏庵义恤贫儿,金道士娈淫少弟”这是神马东西?!把书一合,封面上赫然三个大字——金瓶梅!
原来贾宝玉觉得书店老板鬼鬼祟祟,书店老板眼里,贾宝玉与秦璃也是鬼鬼祟祟,他两人说到贾政外放原是机密,当然要小声,千不该万不该,秦璃还一面小声嘀咕一面问:“有没有好书?”书店老板当然以为他们是要这种书了——这种人咱见得多了。贾宝玉还算幸运的了,他拿的书多少还有一点情节内涵,秦璃手气差,顺手拿走的是本XXOO技术图解——俗称春-宫,回到家一看,自己先要吐血,又疑心——贾介石没看到我拿了这书吧?一时恨不得把自己爪子给剁了。贾宝玉也有这样的想法,后来两人一见面,都言语间试探对方买了何书,同时问了:“不知你那天拿了本什么书,可否换着看一看?”又一齐失笑,骂了一回老板坑人“再不到他家买书了。”这是后话了。
贾宝玉叫茗烟:“看着大爷回来了叫我,我且看一会子书。”哪有心情看书啊?顺手把通俗小说扔到抽屉里,枕着个夹纱枕头在榻上想事儿,一会儿贾珠来了:“你弄什么鬼?叫茗烟单堵着我?”贾宝玉一长一短把遇到秦璃的事儿说了,又说了自己的看法。贾珠也皱眉,正经科举出身的人对非科举出身的都有一点鄙视的,贫寒人家出来的有时候会有荫进的人还有一丝嫉妒,到了贾珠这里因自家出身高连嫉妒都没有了。虽然贾政是自己的父亲,子不言父,贾珠也知贾宝玉说的在理。出身是贾政的硬伤!更要命的是,贾政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不足以弥补这一处伤。
贾宝玉道:“可怎么办?老爷必得辞了这个差使,不然——不是我不恭敬,老爷是脱俗的人,不拘细务的。”贾珠知道贾宝玉的意思是贾政就是个政治花瓶,也道:“这个也还罢了,老爷毕竟读过这么多年的书,只是上皇隆恩,不必考试便除官,我只担心,所到之处士子不忿。”贾宝玉默默点头,现这样,换了自己,要考试了,告诉你,出题评卷子的主考官是个文盲…贾政的情况没这么夸张,可也差不多了。丫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最后还算是沾了儿女的光才升到如今的地步,尤其仕林清流尤其是未经官场浸染的读书人骨气还是很有一点的,万一贾政这个不会办实事的人有一点纰漏,出个科场弊案什么的——这太正常了,不出错反而是老天爷打瞌睡——贾政的官途也就走到头了,日后对景儿翻出来又是一条罪状了。
贾珠与宝玉兄弟两个心里明白,却不能直接跟亲爹说:“你连个秀才都没捞到,还想去考别人?”贾宝玉不禁抱怨:“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 ”被贾珠瞪了一眼,瞪完了,贾珠也直眼了,兄弟两人忧愁地对视——皇帝,你脑抽了!贾宝玉道:“会不会是圣上试探来的?你想,老爷真有才干也是显在工部任上,老爷又不曾考过,平素也没什么诗文教人传诵,如今一点了学差就打点行李去上任…”不是显得不自量力、目光短浅么?贾珠点头:“不如,请老太太说去罢。”贾宝玉知道这事又得自己扮小孩儿哄贾母了,肠子快打成结了:“有事儿就哄老太太。”贾珠道:“难不成还有旁的法子?”贾珠想得多些,瞬间已经考虑到如果贾政真在任上办差办得好——那是不可能的!老爷身边儿都是些什么人呐!单聘人、詹光一沿儿的清客相公,没一个能办事的,只是些会沾光的。所以,凭真材实料办好差使然后往上升迁是不大可能的。
兄弟两个到贾母那里且不敢说自己的意思,先由贾宝玉说了路上见到同年,如此这般,贾母兴致来了:“是个有出息的年轻人?”贾珠上前解说:“只要是科举出身的,哪能没出息呢?”细说科举种种好处,于仕途上的帮助:“旁的犹可,只有两样,一不入翰林不可得相,二出学差的要科举出身才压得住,否则难以服众。”等等。贾宝玉就说:“我怎地听秦兄说我们老爷节后要点学政哩?”贾珠故作一怔,贾母也低头沉思。
不一会儿贾政也从外头来了,贾珠贾宝玉一齐起来见他,贾母问他从哪里来,贾政道:“儿子外头与詹相公说一会儿风土人情。”清客相公是做什么的贾母自是知道,细想儿子身边竟无一个可用之人,遂道:“宝玉今儿得了信儿,圣上许要点你的学差,你整日吃酒不管事可能为圣上分忧?”贾政惊出一身冷汗,忙上前跪了,贾珠、宝玉一齐起身随他跪下。听贾政道:“儿子如蒙圣上青眼,自当肝脑涂地! ”贾政的内心是兴奋的,他最大的怨念和遗憾就是未能考出个功名博个光明正大的出身,所以死逼着儿子读书读不好就要打要杀的,如今能点学差,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又回头喝问宝玉:“你哪里听来了?!私探禁中语可是大罪过!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点子规矩都不懂?!回来我再收拾你! ”贾母啐道:“你也只好嘴上说说罢了!你只管吓唬他!他道上遇到人好心贺喜,他能堵上耳朵不成?珠儿、宝玉都回去!往后有什么事儿也别与你们老爷说了,省得叫他捶你们! ”贾政忙叩头道:“老太太息怒。”贾珠与贾宝玉亦上前求情,贾母只叫两人出去,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贾母这才道:“岂不得罪人?往后谁敢与他说话?说他不懂规矩?你懂?我方才还替你欢喜,忽而记起来,我活了快八十岁了,没听过荫官能点了学差的!你一听着就乐得忘了北,声儿都乐得颤了,可想过你竟凭什么做这个官?”把贾政说得汗流浃背又惶惶不安。贾母挥手叹气:“你好好儿想想罢,这不是闹着玩的。”母子二人都有些灰心,贾母还好些,毕竟孙子争气,贾政就憋屈了。到王夫人上房,把贾珠、宝玉都叫了来,细问情形,贾政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乍听消息只觉圣恩浩荡、皇上是伯乐,被贾母一说,热炭团似的心思倒去了八分。贾珠小心道:“这只是宝玉路上听来的,旨意还没下,做不得准,真有旨意下时,老爷先看是单自己呢,还是有其他人,其他人是不是科甲晋身的,若都是,老爷便上本推辞,看圣上是个什么说法儿。”贾政长吁短叹了一阵:“你们都去罢,明儿还要去衙里呢。”
这一年中秋因有了这个事压着,贾母心情就淡了,更兼王熙凤要养胎不大管家务,李纨只管小心,迎春万事不管,探春要管事又要与赵姨娘生气,宝钗要回家过节、黛玉身体又不大好,一个节弄得有些凌乱。
节后果有旨意传出来,点了贾政的学差,贾政依贾珠的主意上表辞谢,理由也如贾珠所说。不料被驳了回来,只说“贾政教子有方,未必做不得学政。”贾政心里惴惴,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口中仍是反射性谦虚+推辞,道:“臣万不敢如此应。”圣上这才欣喜发话,准了贾政所请,把他调为太常寺少卿,是个正四品的衔儿,算是升了品级,工作依旧清闲。贾政且喜且悲,谢恩退下。代他为学政的也不是外人——贾珠的岳父,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家中贾母舒了一口气,叫摆酒唱戏也算是去去凝重的气氛了。王夫人的诰命又升了一级,戴上加了一树一钿的冠、金革带替去了乌角带,衣服上的翟鸟也加了,家下奴才又都凑趣上来磕头,大为高兴,也不去管家中是否亏空了,兴冲冲地与到贺的王子腾夫人等说笑。李纨这里又要打点东西送往李府,王夫人、贾母亦各有馈赠,贾珠又携妻儿等去与李守中饯行。阖家上下都高兴,最不乐意的反而是升了官的贾政了。
外边贾政那里也有不少来贺的,贾宝玉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是看到贾政那种纠结的表情,又有些不忍了,转去与到贺的薛蟠说话。薛蟠正说道:“可惜那天你没来,冯大哥他们都说到你了呢。”正说着,冯紫英代其父道贺,已经过来了,两下见过,冯紫英埋怨到:“头前儿随驾,你也不说一声儿,我父亲也随扈的,倒好看顾一二。过后听说了你的事儿,好捏了一把汗。”贾宝玉笑道:“我只是个陪太子读书的,谁料到竟叫我也上了场呢?老将军随驾也有差使,不到万不得已,哪里好去打扰,设若误了事儿,我也不安心呢。”冯紫英道:“那也罢了,可惜上回薛大哥请吃酒,回来说你道上遇着了有人急事儿,竟不得去。”又说狍子味道好。贾宝玉笑道:“令尊回来少不得带的,你这么说,是变着法儿夸我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又约定得了空一道喝酒。
自此贾政自觉年景渐老,事重身衰,一应大小事务一概益发付于度外,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日间在里面母子夫妻共叙天伦庭闱之乐。最大的正经事就是督促着贾环读书,把个贾环逼得苦不堪言。单一个贾政还好说,偏又有一个赵姨娘,觉得女儿不向着她,立逼着儿子给自己长脸。府中丫头婆子最大的八卦笑话就是她了,得闲了就挑拨她两句,只为图一个乐,便是探春严厉也压不住众人犯坏。
这日,家中婆子闲得发慌,赵姨娘又巴巴地想收拢两个人作自己一势的,婆子得了赵姨娘一碟果子,笑道:“咱们老爷实在会教儿子,眼见大爷不过是进士,二爷已是探花,保不齐三爷有更大造化呢。”婆子只是吃了她的东西,顺眼哄她一哄,几曾当真说的?赵姨娘反听得眼热心跳,越发催逼起贾环来,贾环又不是个好性子,看贾政不在,学着赵姨娘在屋里打起滚来。王夫人眼看坐不住了,命探春回园子里去,又骂赵姨娘:“他一个小爷,也是你管得的?”叫贾环,“环哥儿跟我来,弄得灰头土脸成什么样儿?”一面给贾环洗漱了,又喝退了婆子。
赵姨娘着急上火,回来对贾政如此为般一说:“我叫环儿读书,被太太拦着不让管呢。”不料王夫人对贾政道:“我竟没见过这样管教孩子的!老爷想想当年,我对珠儿便是严些,也没逼得一个小爷满地打滚儿。只叹我如今精力不济了,不然,也不会放着环儿被教坏了。老爷听我一句劝,少在外头吃酒,多管管环儿也是好的。”把贾政弄得哑口无言,回思贾珠、宝玉乃至探春皆是神彩飞扬,唯贾环猥琐已极,果然是赵姨娘教得不好。当下慎重点头:“夫人说的是。”
从此贾环越发过得凄苦了。王夫人看着贾政着急上火骂贾环,连带着往赵姨娘屋里去的时候也少了,心里直乐——你也有今天?!王熙凤也拿这个当笑话解闷,心说,叫你四处烂嘴下舌说扣了你的钱。唯有探春,毕竟是自己生母,哪有不关心的,然赵姨娘做事确实不靠谱,实在无法回护,又因天凉,竟生了一回病。
第73章 大婚分府夜读金瓶
晴雯把赵姨娘与贾环的事当笑话讲给贾宝玉听,贾宝玉对于贾环的心情是复杂,贾环出生的时候贾宝玉还极小尚养在贾母处,此后便极少接触。贾宝玉得承认贾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独独是赵姨娘的原因,贾母、王夫人乃甚全家人的区别对待,也是让贾环心理向扭曲发展的推手。然而初时是年幼言轻,现在是木已成舟,贾宝玉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能接近与贾环关系的办法了,许多事情在贾环养到赵姨娘跟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形了。也罢,由他们去吧,总也掀不起大风浪来,真要下重手还要顾及探春颜面才是。扭脸看廊上摆着各色菊花,极是好看,叫拿个瓶子来,亲自用竹剪子绞了几枝插进瓶里,要去看探春。忽然想起这花还没送过贾母、王夫人,又取了两只瓶子,插好了,叫麝月与秋纹、晴雯各各捧着,先奉贾母、次奉王夫人,两人都极有兴致,招呼着一屋子的人来看了一会儿花才放贾宝玉出去,连跟着的丫头都各得了赏。贾宝玉脱身出来,这才往探春那里去。
翠墨捧了茶给贾宝玉,侍书便招待晴雯等去喝茶吃果子,宝玉对探春道:“秋天凉,你自家也当心些儿。”探春道:“二哥哥早知道了罢?我不恨没托生在太太肚里,赵姨娘毕竟生了我,我岂有忘了她的?只是赵姨娘也太不小心了,但凡她尊重一点儿,我怎不敬重她?奴才们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只亲女儿的话不听,叫我怎么是好呢?”贾宝玉黯然。只好说:“你既知她有些糊涂,再与她置气,不是一道儿糊涂了么?要我说,你且静下心来,才好慢慢与她开解。”探春又谢了贾宝玉的手捂子:“前儿已经送过来了,宝姐姐喜欢白的,林妹妹偏说棕黄的有野趣,都想着到了冬天好拿出来使呢。”贾宝玉又嘱她多歇着,又说天快黑了,园门将闭,得回去了。
路上,晴雯道:“到底是为娘娘省亲修的园子,真是好看。”麝月道:“说得跟没进来过似的,平素白天不也往里头走几遭儿的。”晴雯啐道:“人往里头来,你们偏装正经,回来说哪里好时也竖着耳朵听呢! ”贾宝玉道:“罢罢罢,你们与凤姐姐说一回,白天无事时逛一逛也使得,总拘在屋里也是淘气,只有一桩,不许在园里生事! ”三人都喜得应了。
那边李纨正向贾珠诉苦:“三妹妹又病了,越发连个帮手都没有了。”又说了家中种种弊病,且有亏空之事。贾珠道:“你只管看严了就是,凤妹妹顶多到明年夏天就能腾出手来,你只把各色经手的账务弄得清爽,别叫人耍滑,她管了这些年的家,难道不知就里?也赖不到你头上。”又细问了各处的事,也愁了半日,最后犹豫着道:“你看看能帮衬补漏的就多操点子心罢,终归还是自己家。”李纨默默无语,这么个家,败坏成这个样子已是回天乏术了,光是有漏洞费心补上也就是了,但是荣国府这里,前面补的及不上后头破坏的速度。夫妻两个愁了半夜。
有人愁自然有人喜,第一个是王熙凤,乐得静养,且喜看贾琏抓耳挠腮,往常夫妻两个一主内一主外,合作无间地捞钱。如今老婆大张旗鼓说病了要生孩子养胎,贾琏也不敢去闹她,内宅是嫂子和堂妹在管他也不敢去吱唔,只好向王熙凤抱怨:“二妹妹真是个木头,万事不过心,长此以往,便是嫁了出去,也是个被闷死的材料儿。”王熙凤只管收紧了自己的钱袋子,万事不答应。
另一个欢喜的人是太子——他终于在十八岁“高龄”上要大婚了!先是太子愁得要命,没个大老婆,就没个正经外家,也没个正经儿子,这样很不好。终于,皇帝在把满朝文武挑了个遍之后,决定让他大婚。
选的是左都御史郑宗周之女郑氏,郑宗周本人也是功勋之后,走的却是科甲的路子,点过几任学差,直做到左都御史,其父也曾在京营节度使任上做过,其弟郑宗平现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一来是疼儿子,二来也是防儿子。
贾宝玉等去与太子道贺,太子道:“还早呢,还要日期,各种礼服仪仗,要到明年呢。”贾宝玉默默加上一句,还有各处藩属那里、各地督抚那里要通知到,他们的礼,尤其是藩属的贺礼可是必须有的政治作秀,南有安南北有朝鲜等处,是必得到的,一来一回至少得两三个月呢,可不得到明年开春了么?
太子一乐,又道:“说来十六叔也该大婚了。他的府邸正建着呢,明年也该办事了。”太子他十六叔不就是徒忻么?贾宝玉一怔——他,也要结婚了啊?切~很稀罕么?谁受得了跟个菩萨一道过日子啊?贾宝玉狠狠地腹诽了两句,脑补一下未来王妃说:“爷,该安歇了。”徒忻依旧一张七情不动的雕塑脸:“准了。”那是怎样囧囧有神的一种情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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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给贾母请安,却看贾母榻边杌子上坐着个老婆婆,见贾宝玉来了,跳起来问好,贾宝玉看她衣着比自家管家娘子还要简朴些,动作也挺利索。贾母道:“这是刘姥姥,先前到咱们家走亲戚时,你没见着。”贾宝玉知道刘姥姥的,可以说是整个红楼里最仗义的人了,贾家女人拿她取笑后给了些钱物,到最后她还是去赎救了巧姐,实在是个好人了。反是自家亲戚,平素不知道从府里揩去多少油水,临了还落井下石,能袖手旁观的已经是好人了。因此贾宝玉对刘姥姥极客气,引得刘姥姥没口子地赞他,反把贾宝玉弄得不好意思了。忙岔开了道:“老太太这里热闹,不如接史大妹妹来一道?”贾母道:“可不是,竟忘了她! ”王熙凤因有热闹,且刘姥姥是来寻她与王夫人道谢的,得闲也在,笑道:“今天已晚了,明儿一早打发人接了史大妹妹来就是了。”又留刘姥姥住着,贾母也说:“我们家破园子也有一个,明儿一发请你看看。”把刘姥姥留下了。
贾宝玉回到自己院子里,袭人迎上来道:“二爷可见着刘姥姥了?说是太太的亲戚,先前来打过秋风儿的,今儿来说日子过得去了,送了些鲜菜来,老太太、太太叫厨房做了,二爷且看合不合口。太太说了,若喜欢,尽管要。又有舅太太打发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贾宝玉举著,平日里贾府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各色山珍海味鸡鸭鱼肉一大堆,倒是刘姥姥送来的素菜好吃,配着米饭,多扒了一碗,袭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吃完饭贾宝玉一面开箱子一面道:“老人家也不容易,也不好白吃人家的,几时她家去了,拿这些缎子给她。我才见她带着个小小子,拿几个金银锞子给他玩。”贾宝玉开的是放一般面料的箱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是小银珠子、金锞子,给袭人看了一回,把两把钥匙都给了袭人:“往后有这些事儿,你看着办,完事儿跟我说一声儿就得了。”
次日到了时间往太子书斋里去,却见进进出出不断了人,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小方子道:“贾大人,宫里各处都使人来贺太子呢,太子今儿怕不大得闲了呢。”贾宝玉道:“太子宣不宣我是一回事儿,我该应卯的时候在不在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不碍的,我到一边儿略坐一会子,殿下叫时便过来,不叫,我到了时候就回去。”一边给了小方子一块银子,小方子掂掂,好有二两沉,笑开了道:“您少歇,奴才给您看看去,若得空就回一声,省得累您多等。”
不一刻就出来道:“太子叫您进去呢。”贾宝玉笑道:“有劳。”进去了却见太子旁边站着个眼生的太监不像是太子宫里的,看服色却不太低,听太子道:“本不当累介石多等,只是这是凤藻宫娘娘打发来的贺孤大婚的,长辈有命,不好耽误。”这太监正是夏守忠,平素元春打发他赏东西时,贾宝玉要不在读书要不在翰林院,倒不怎么打过照面,元春省亲时贾宝玉看他姐姐还看不过来,倒不曾留意一个太监。夏太监忙上前给贾宝玉请安,贾宝玉这回是真感激太子了,瞅了太子一眼,太子一笑:“你们慢慢说。”贾宝玉跟夏太监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只好问夏太监多大了,进宫多久了,跟元春多久了,次后问到元春身体如何之类。夏太监一一答了,又说:“娘娘知道大人如今这样也是欣慰。”也不能拿太子书斋当自家客厅啊,两人互问了几句,夏太监就告退了。
太子笑道:“几乎忘了,你还算是孤的舅舅呢。”贾宝玉大囧:“这个玩笑可不得。”我姐又不是你亲妈,再说了…你妈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舅舅也还活蹦乱跳的,我哪里敢认亲。据贾宝玉所知,凡是这样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最有名的就是“舅舅”隆科多= =
太子也不过是说笑而已,一摆手:“正好,你来了,我也好躲个闲,一早上人来不断也累得很。”太子正在看《资治通鉴》,司马光写得明白极了,贾宝玉只在一边拿着书默默看,一般是不需要多说话。太子的闲没躲成,有些人是不好躲的。将将看了一会书,有名的闹神就来了,徒愉正变着法儿不想读书呢,有这种光明正大逃课的借口不用他就不是徒愉了。拉上他十六哥,两人就来了。
贾宝玉与徒忻的目光一对,又跳开了,面上不显仍觉得唇上有些怪怪的感觉。提神听徒愉半真半假地道贺,太子也知道这位小叔叔的真正目的,心里好笑,也顺口道谢,实在歪缠不过,转而道:“十六叔的府邸听说已经动工了,明年能得了罢?”贾宝玉大奇,他爹先前在工部,竟然没听过徒忻要盖房子。徒忻道:“还想新年在宅子里过呢,工部与内务府都说尽力。正拆搬呢,原来的地方上有些民宅,要工部先折价划地,搬了去才好造。”太子道:“这么说是没开工?正好,十六叔可先命工部把图纸样子呈上来,大殿正堂有制度,旁的倒可依着喜欢来造。拆搬也是快得很,十六叔还是着紧把图样定下来。”
徒愉比徒忻还欢喜,不为旁的,只为以后出宫有了好借口,一力撺掇着:“单看图有什么趣儿,不如亲去了看。”徒忻也有些心动,只不愿太纵容徒愉,没有当场表态,由着他抓耳挠腮。贾宝玉抿嘴直乐,其实徒忻挺疼他弟弟的,什么漏子都给他补,只是徒愉自己不觉得罢了,真的非常期待十八殿下为了出门而使出浑身解数啊,贾宝玉觉得为了看这场热闹,冒点儿危险多靠近一下徒忻也是值得的。打定主意,正在琢磨着怎么样能跟十六殿下多接触呢,只听太子问:“十六叔的府邸选在哪里?”徒忻道:“说是靠东边一点儿,唔,离他们家倒不远。”一指头指向了贾宝玉。
真是废话,贾家住在高级住宅区呢,徒忻的地方也不会很偏僻啊,去掉京中现在有的权贵住地,可不就在不远了么?然而这个不远也是隔了五条街,没办法,京城刚规划那会儿,权贵云集,如果再有人想进去,只好挑已经败落的人家的宅子来弄了。有些大家族衰败之后,抄家的、卖宅子的是一大块地全闲了,这还好办,有那种分家之后把宅子间得东一门西一户的,可不麻烦!徒忻的级别又高,王府当然要大,东拆西挪,把工部和内务府忙得一头汗。
贾宝玉冷不防又成了焦点,心道不用自己找事儿,事儿就先找了来了。咳嗽一声:“臣家后边儿有条活水,不知道殿下那里是不是靠着这条水源?”徒忻笑道:“好像真有。”徒愉大乐:“哥,往后我去你那里划船! ”被瞪,理所当然地被瞪。看得贾宝玉和太子大乐,有十八爷的地方就有欢乐。冷不防,徒忻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贾宝玉觉得那家伙的目光像是落在自己唇上似的,忙把笑得微开的嘴抿了,徒忻几乎要笑出声来。
太子不知典故,然而看着贾宝玉露出童子状也很快乐。可爱孩子谁不爱逗啊?这两人实在有趣,要说十六叔绝不是讨厌贾宝玉,否则贾某人早被整得凄惨了;贾某人怕也不是真怕了十六叔,否则哪里敢做小动作?只是十六叔似是看明白了,贾某人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真是在怕十六叔。两人倒像在游戏,比他们跟十八叔一起玩还要有趣,左右都是自己人,太子殿下乐得当个看客。这样相处也好,太子不希望已经被打上东宫标签的学士与一大助力的皇叔相处得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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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回到家里,颇觉晦气,摸摸嘴巴,狠狠漱了一回口。吃饭时见晴雯袭人等俱是满面带笑,奇道:“怎地笑成这样?”晴雯先笑开了,袭人忍笑说了白天怎样拿刘姥姥取笑,贾宝玉皱眉道:“她一个老人家,想着咱们这门亲戚,得了咱们周济也知道有了收成来送东西,是个老实有情意的人,怎地好拿人家取笑?不说有情有意,单看这把年纪也该尊重她些儿,怪不容易的。”晴雯嘟着嘴:“琏二奶奶也一道的,林姑娘也取笑的呢!她们还说呢,我们不过听着风儿一笑罢了。”袭人劝道:“鸳鸯与她道恼来着,她说自己也知道的,并不在意的。”
贾宝玉无语。逮着狼心狗肺的当宝,倒拿知恩图报的来耍宝,就这眼光,这家不败也没天理了。袭、晴见他愀然不乐,都不敢说话了,晴雯吐吐舌头,袭人呶呶嘴。贾宝玉胡乱扒了两口饭,往内书房坐着正好想事儿,忽听得外面依稀有些嘈杂,叫扫红去看时,却是王夫人那里有人在拍院门儿——贾母白天兴致好,游园又吃了些凉水果,睡得不安稳,鸳鸯等不敢自专,打发婆子来回王夫人。贾宝玉胡乱披着件外袍,跟着王夫人去看贾母,却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受了一点儿风,见她没事儿,母子两个才放心。
被这事一闹,贾宝玉原本伤感忧郁的心情也没了,回到书房里顺手拉开抽屉,正看到《金瓶梅》,翻看了起来。贾宝玉平常是不看闲书的,动感的苍老师都看过了,实在看不上这所谓的禁书,这也算禁书咩?放到网上发过去连个框框都见不着!但是谁教这里连动画片都没有呢,不爱看这种书的男人是不正常的,贾宝玉这样安慰自己。看着看着,心情倒好了一点儿,挑灯夜读中…其实很羡慕西门庆的,可惜自己没那种情愿牡丹花下死的大无畏气慨,继续看…看得入神,古人的姿势比现代人也不差的,还有捆绑系的…渐渐看入了神。
看这种东西,书里什么部位有动作,自己身上的相应部位也不免有一点连动效果的,看着看着,小弟弟居然有了反应了,贾宝玉左右看看,屋里虽然没人,还是有点心虚,自己匆匆解决了,完了还直喘气。又舍不得丢下,不想西门庆这回不勾搭潘金莲了,他勾搭了个书童,贾宝玉当然知道男男有这么一档子事,但是有那么享受么?摸摸自家小弟,又缩了缩菊花,放进菊花里,那么小不会疼么?从身体构造和自然规律而言,毕竟是男女会比较痛快吧?男男神马的,做什么都不会男女舒服吧?
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非常震憾的“啾”其实,也挺软的,好像也不那么难接受…慌忙丢了书,这种菊花一紧的感觉…胡乱收拾了一下衣裤,跑回屋里换了衣服躺下了,半晌没睡着。袭人等被他吓了一跳,看他躺下了,拣起他丢下的衣裤要往衣架上放,不妨发现了污渍,不由问:“二爷,这是怎么了?”贾宝玉心虚地大声道:“洗了就是,睡了,别扰我。”袭人还要说什么,晴雯被贾宝玉的声音引了过来看,贾宝玉道:“天晚了,怎地都不睡?我可睡了,不睡的都出去罢,别扰了我。”两人看天晚了,且他似是真动了气,担心再说下去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都悄悄退下了。贾宝玉哪里睡得着?竖耳朵听着外面安静了,恨得咬被角。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把要说他的贾政吓了一跳:“怎么弄的?老太太跟前别吓着了她。”贾宝玉含糊道:“昨儿看书晚了。”好在贾母因游园子受了些凉,昨晚没睡好,今晨不欲起床,贾宝玉忙说:“老太太别起来了,晚上回来再请安。”到了翰林院先猫着睡了一个时辰,才觉得好一些。此后远远看到徒忻总想躲了开去,毕竟…咳咳,某样回忆出现得太不是时候。
第74章 九月纷乱杂事一堆
繁忙的八月过去了,时间进入九月,九月初二是王熙凤的生日,贾母养好了病,探春身体也好了,更可喜的是黛玉这几日也不曾复发,贾母兴致更好,要攒钱凑分子给王熙凤过生日。须知贾琏是个旷不住的,王熙凤情知生个儿子比较重要便要养胎,平儿又不大兜揽他,他便要作怪。只是王熙凤如今不大管事了,更有功夫盯着他不叫乱来了,贾琏急得抓耳挠腮,趁着王熙凤生日,不免与人勾搭成奸了。又叫王熙凤撞破了闹出来,全家都乱糟糟的。
贾赦不大管事儿,儿子的风流习惯他也不甚在意,父子俩在这一件事情上倒是像得很。贾政又碍着贾赦还在,也不好过于严厉地指责贾琏,王夫人虽向着王熙凤,但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她反而不好明着说话。贾琏看准了这一点,而且认为男人么,好色一点也没什么,老太太也疼自己,只管明天跟贾母面前耍个赖道个歉就完事了,连邢夫人都不用多加理会。如果贾琏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那他就错了。当天晚上王熙凤的表哥表弟下班了…
贾珠听李纨如此这般一说,先拎过贾珠好好说了一回——这位可是王熙凤她亲表哥啊。又是贾琏的堂兄,哥哥教训弟弟,在贾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贾琏强辩了两句:“大哥哥,她也忒狠了!难不成要我硬忍着?”贾珠道:“谁叫你忍来的?平儿不是你屋里人?你屋里再没别的丫头了?!不拘哪个收用了,纵使凤丫头性子好强,也只有认了,你这弄得成个什么样子?!与奴才老婆合奸!你倒说说有理没理?真闹出去,丢脸不说,认真起来国法也少不得罚你。”贾琏被说得没言语了,贾珠也见好就收,毕竟王熙凤的好强贾珠也是知道的。次后去看王熙凤,也想说说这个表妹,然而王熙凤在贾母房里躲了,脑袋上先扎了帕子、脸也黄黄的,贾珠想她是个有孕的,经白天一闹,也恐再惊着了她与胎儿有妨,只得作罢。合家上下也不是不知道贾琏犯浑也不是不知道王熙凤素日看得太严,然而王熙凤怀孕了…王熙凤头一回觉得扮柔弱些儿也是大有好处的。
贾琏被贾珠放了出来,贾宝玉又来看他,默默听他发牢骚,最后劝一句:“也不必在她生日给她难看。”贾琏道:“不是她有事不在家,我哪里敢! ”贾宝玉特认真地道:“你在家里偷嘴,办事真不地道。”贾琏眼都直了:“说什么风凉话啊?统共那么点子时间,哪来得及到外头去?”贾宝玉只有摇头了,媳妇怀孕是男人出轨的高峰期,他表示理解,表示很正常,表示不事到临头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要不要闹得这么大,由着情妇咒老婆死啊?!你分不分得清轻重啊?她给你家管家、想法子挣钱、给你生了闺女、还怀着你的娃呢!孕妇不能生气的,你知不知道啊?又想王熙凤镇日里劳心劳力还要在自己生日当天撞到老公跟情妇在自己家里偷情,然后还听情妇咒自己死老公也不拦着…整一个苦情剧里最苦情的大老婆角色了——她还怀着孕。即使作为王熙凤表弟也可以理解贾琏偷嘴,可也不能原谅事情演变得如此狗血吧?但他也是贾琏的堂弟,不能像贾珠那样训斥贾琏。继续默默地听贾琏倒了半天苦水,终于道:“二哥哥,你在书房好好睡,我帮你看看凤姐姐动没动胎气,有不妥就告诉你,要是没事就不再来了。”
贾琏:“…”刚才被贾母说了一回,邢夫人骂了两句,又被贾珠训了半天,跟贾宝玉吐糟了许久,到现在才想起来今天要自己睡。所有委屈都跟贾宝玉吐完了,心情也平复了,更加觉得夜冷难熬,又想起贾宝玉说的那一件大事——老婆正怀着儿子呢!气坏了怎么办?开始后悔了,宝玉说有事就来没事就不来,现在不来是不是没事了呢?我说,到底好与不好你倒是打发人来说一句啊,不行,要是来了必是我儿子有不好了…贾琏担心了半夜,才慢慢睡去,第二天更觉无趣,到底给妻妾陪了不是。这一局,王熙凤惨胜。
第二天贾宝玉下班回家的时候,贾琏家已经恢复了正常生产生活秩序,主子奴才情绪稳定。去看王熙凤时,她又有说有笑了起来,贾宝玉问了她好,又说:“凤姐姐,前儿惊着了孩子没有?”王熙凤脸上一红,啐道:“好小子,你倒打趣起我来了! ”贾宝玉道:“生日可喝酒了,如果身上要紧,酒可别再喝了,我近来读医书来的。”王熙凤不由又细问了一回注意事项,贾宝玉一一说了,奶-子又抱着巧姐进来了,贾宝玉看她生得粉雕玉琢,也逗了一回,回头对王熙凤道:“刘姥姥给起的名儿?倒是好巧。”王熙凤道:“她总是病,我也是想借老人家的寿数压压。”
贾宝玉告辞的时候,王熙凤叫平儿:“叫厨房上把茄鲞收拾一碟子给宝玉送去。”贾宝玉久闻茄鲞之名,实在没尝过,也不推辞。又听王熙凤道:“今儿赖大嬷嬷进来,说她孙子赖尚荣选了官,十四日摆酒请主子,你可得空去?”贾宝玉驻足道:“我哪得空闲呢?便是大哥哥也没功夫呢。我得支应太子读书,是万不敢离了的,大哥哥还是御史呢,叫人知道更不好。”王熙凤道:“那也还罢了,明儿我打发人告诉他们家一声儿。”
贾宝玉回到自己屋里,饭已经摆上了,睁眼找茄鲞,没有!全是眼熟的菜!便问:“凤姐姐叫送的茄鲞呢?”晴雯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贾宝玉一看,原来这东西自己早吃过了,只是它被做得认不出茄子模样,自己只记得味儿不错压根没想到是它。
腐败,已经这么深入生活了啊。贾宝玉暗忖,哪怕为了以后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也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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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事情多,九月也不闲,王熙凤的生日一场大闹天宫将将演完,林黛玉又病倒了。贾宝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又打点着去看她。林黛玉的身体本就弱,每年到春分秋分必要犯一回病,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林黛玉有些恹恹地,听说贾宝玉来,又要换衣裳再见他。贾宝玉道:“快别折腾了,本是来看你的,反把你再折腾来折腾去,我还不如不来了呢。”又问:“觉得怎么样了?吃了什么药?”
林黛玉道:“不过还是往年那个样儿,来来去去有十年了,也未见好,我也不奢求了。”紫鹃道:“姑娘只是心思细,宽了心便好。”又对宝玉说宝钗送来燕窝等。林黛玉道:“倒生累了她了,她素日待人是极好的,往日是我多心,怨不得云丫头说她好。”贾宝玉心说,宝姐姐真会做人,我要有她的本事就好了。这话却不能对林黛玉说,免得她又多想,想林黛玉的病倒有一半儿是心病,便道:“她既送了,你便收下用了,有什么妨碍?从此便开解开了,一道玩。”忍不住多了一回嘴,又嘱紫鹃照看好林黛玉:“妹妹这病不独是吃食上头,也该多动动。晚间睡不下也要躺着,不要再动什么诗稿,那个越发伤神。早上请过老太太安回来,便是倦了也别立时躺下歇着,竟是穿得暖和些到园子里走走,也是养体。”又絮絮说了一堆,直到婆子来催说园子快下钥了,方才告辞。
林黛玉自宝玉走后依旧睡不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黛玉算不得穷,却也被环境迫得早熟。想父亲临终给的一匣子家当,却不好大肆动用,猜度贾琏也昧了自家不少钱而外祖母之意是要把自己配与宝玉,然而宝玉的意思又似是而非,只与自家姐妹一般姐妹照看,虽则亲近些却总有不足,胡乱想了许多才沉沉睡去了。
贾宝玉把林黛玉吃燕窝的事与贾母说了:“宝姐姐医理倒是通的,只是她是咱们家的客,怎好叫她破费,从今往后还从自家取的好。”贾母道:“怎地没人告诉我?”又叫鸳鸯寻上等的血燕来给黛玉。贾宝玉道:“药补不如食补,往常咱们只看见林妹妹吃药便把吃药当平常了,家里谁也不是大夫,哪敢胡乱说?竟没在意这一节,往后不如在吃食上头补一补的好。”贾母道:“这个我记下了。”
王熙凤听了只作一笑:“知道了,大
嫂子自办了就是,横竖老太太发了话的。”转眼骂起了院子里的小丫头:“打量着我养胎,你们胆子就肥了!学会给二爷放哨了!学会给淫-妇站门儿了!做娘的春秋大梦,我且还好着呢。”平儿在旁劝道:“奶奶别动气儿,身子要紧。”王熙凤骂完了,喝退众人方对平儿道:“就是不错眼地盯着还有耍滑的,何况如今,总不能我出了月子一看满屋子奴才都造了反,三不五时敲打一下子好教他们老实点罢了。”说得平儿跟着笑了:“还道你真的气着了呢,前几日还气得不够么?二爷都服了软儿了,千万自己别怄气。”王熙凤道:“这还用说。”
正说笑间邢夫人到了,为给贾赦讨鸳鸯而找王熙凤拿主意来了。邢夫人虽嘴上说着老太太未必好驳回,仍是心虚,否则也不用找儿媳妇帮着说话了,直接自己找上老太太就是了。结果比王熙凤生日那一场更热闹了,鸳鸯剪了头发贾母直接动了怒。贾宝玉晚上请安的时候就看贾母脸色不对,鸳鸯在一侧也不看他,只得向琥珀使眼色。贾宝玉辞了贾母往外走,琥珀悄悄跟了上来,贾宝玉这才知道了个大概——原来是这件事,贾赦这回是要因爱生恨了。对琥珀道:“这两日鸳鸯怕心里不好,老太太跟前你多担待些儿,开解开解,别气坏了老太太。”琥珀道:“知道,且放心去吧,别老太太好了,想起你来一看又瘦了,又该生气了。今儿太太也被刮上说了两句,二爷看看太太去罢。”
贾宝玉去看王夫人,她是遭了池鱼之殃,平时在贾母面前她是极有面子的,虽说婆媳不同于母女,或许心里各有一丝不满,也不至于被贾母这样当众落一回面子,从这一点上来说,王夫人确实委屈。然而对着贾宝玉却不能抱怨,只说:“老太太也是气狠了,我并没有事,你也不要跑上跑下的了,叫老爷知道了又要与你置气。”贾宝玉道:“老爷近来和气多了。”王夫人笑了:“老爷的脾气冲环儿发去了,要不然你再看!不说这个了——再两天赖大家摆酒,你若得闲就去坐坐,不得闲也不必很在意。只你先前两番考试赖大跟着跟出,也当给他几分脸面才是。”贾宝玉应了,看王夫人不像很生气的样子,辞出来回去睡觉了。
王夫人怎么会不很生气?活了一辈子也少有这样没脸的时候啊,心里把贾赦夫妇骂个狗血淋头,再叹一回晦气,也有一点怨贾母,到底也压了下去。等贾政回来,只说了大老爷如何叫大太太讨鸳鸯不成,惹老太太生气,贾政也皱眉:“在这女色上头花了多少心思财物、置了多少回气,家里却再没人能制得住他。平日有事还总说‘病着’不出来了,竟也不知道清心静养。”及至听说贾赦花了八百银子买了个十七岁的姑娘,贾政都要翻白眼了——你胡子都白了,还这么胡闹!然而兄弟本就性情不投不大亲近,连这话都不能当面说,只好把三个儿子拎到跟前一通教训,弄得儿子们莫名其妙。贾珠:我老婆、小妾都是你们给的啊!贾宝玉:我有贼心贼胆也没犯案时间啊!贾环:我是跟彩云好了,可还没做下什么啊!
贾珠回家听了李纨报怨,这才明白贾政是迁怒了,李纨还在一边发愁呢:“这可怎么是好?大太太是一个子儿不往外迸的主儿,大老爷自己四年的俸禄还没有八百两呢,平日里也是买这个收用那个的,一应费用都从公中出来,家里本就手紧,这八百两又要怎么挪借?看人挑担不吃力,到了自己才知道累,难为凤丫头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纵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样花费。”贾珠气短了,原还叫李纨看着能有什么“新政”多费些心,看现在这个样子,叫老婆省钱给伯父买小妾取乐?他也张不开这个嘴。只能叫李纨把一应花费记好了账,日后全捧给王熙凤。又挠了半天头,心说老婆都管不了,表妹岂不要顶缸?
得空贾珠把贾琏又念了一回,贾琏道:“那是我亲生的父亲,别说劝谏之语,顺着竿儿爬还有挨骂的时候呢。将己比人,大哥哥能叫老爷少与外头相公吃酒,别动不动叫清客们哄得请客么?”贾珠也无语。这年头,当儿子的比当老子的还要累!这是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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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诸事平复,又到了赖大家摆酒的日子了。其实贾宝玉要腾时间也很简单的,侍读学士有休沐日,但是太子没有,所以两个学士就轮换着值班、调休,贾宝玉想在十四日调休也是使得的。然而贾宝玉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口答应,只叫奶兄李贵先送了一套文具过去权作贺礼。到了十四这一天,贾宝玉仍然调出假来,却先不说,出门先蹓跶了一圈儿,带上茗烟和扫红四处闲晃一阵儿——去得早了,贾政仍在,十分别扭。
估摸着时间,算着贾政离了席,才踱到赖家大门口,展眼一看,这贾府奴才出身的人家比长辈老师代儒家还气派,心里先摇了摇头。赖家门上小厮不认得他们,看贾宝玉的模样穿戴,也不敢轻视,上前来问。茗烟挺腰凹肚,福气地道:“瞎了眼的东西,没看到宝二爷来了么?进去说与赖大…”被贾宝玉挥手打散了话,贾宝玉笑问:“今儿琏二嫂子跟着我们老太太来了不曾?”小厮极小心地问:“爷,是荣府的主子还是宁府的主子?”贾宝玉道:“昔年我下场,是赖大叔看的榜。”小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吓了一跳,忙向里让,又磕头:“小的们有眼无珠了。”又有三两个小厮跳起来飞奔着进去通报。贾宝玉道:“且站住!老爷来了不曾?”小厮道:“老爷才离席回去了。”贾宝玉向荷包里捏了两只小元宝出来,叫:“买果子吃罢。”小厮抢在头前通报去了。
赖大亲自来迎,又叫儿子过来磕头,贾宝玉托住了道:“今日你是主人家,这么着我可不好意思狠吃了。”父子俩把奉他上席,贾赦不好意思出来只在房里与新姨娘取乐,贾政又走了,主人席上是玉字辈当家,喝酒看戏好不痛快。席间遇到薛蟠,被他拉住一通灌,贾宝玉快要逃到桌子底下了,这时薛蟠停手了——戏台上柳湘莲出来了…
贾宝玉趁机溜了,到后面寻了地方放一放水,整一整衣冠到后头见贾母等。走到园门口立住,叫赖家小厮进去通报,见贾母派了琥珀带着婆子来接,才目不斜视地进去了。里边赖嬷嬷与赖大家的都陪着贾府女眷,还有几个穿戴不俗的女孩子陪着迎春等说话,探春正与一个穿着水红袄的姑娘说得投机。见他进来,几个眼生的女孩都避到一边,赖嬷嬷与赖大家的并探春等都站了起来。贾宝玉团团见一礼,贾母说了一回:“不许喝多了,不与他们混闹。”才放他出来。
贾宝玉回到前边,看薛蟠已经满世界找柳湘莲了,忙抽身离开,叫过赖尚荣,叫他不拘用什么借口劝柳湘莲避开,自己拖住薛蟠一回。赖尚荣再怎么说也脱了奴籍为官了,在他家里惹事,未免说不过去。无论如何,在别人家的酒席上调戏人家的客人都是一件失礼的事情,贾宝玉也不能让自己表哥这样丢人现眼。赖尚荣也不欲自己的喜事最后出个闹剧,柳湘莲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薛蟠又是个弄性尚气的,万一在席上闹起来,喜事要成笑话了,连忙道:“好叔叔,薛大叔那里您多担待了。”抽身去寻柳湘莲。
贾宝玉拖着薛蟠回来喝酒,贾珍等本安心看薛蟠笑话的,看到贾宝玉想起来这是他表哥,便改了节目,改而灌薛蟠喝酒。那边柳湘莲听赖尚荣说:“宝二爷拉住薛大爷了,叫你先走,好歹看我面上,看宝二爷用心上,别与他计较了罢。”柳湘莲咬了一回牙,恨恨离开了。
次日在贾宝玉下班的路上专拦着他道了一回谢,又说:“不是你的面子,昨日断不能这样干休的,令姨兄委实让人着恼。”贾宝玉忍着没吐血,还得陪情说:“再没下回了,真有,随你处置了。”柳湘莲道:“不说这晦气事了,前儿冯兄还念叨着许久不见你了。”贾宝玉道:“我还欠他一席酒呢。择日不如撞日,五天后我得休沐,还请你与冯兄赏脸。”柳湘莲心情好了些,应道:“我与他都是闲人,必到的。”
当下约了时间,由贾宝玉作东,在聚贤楼定了一个包厢,午间去吃酒,柳湘莲负责把冯紫英带到,又问还有其他客人没有。贾宝玉道:“我认识的人有限,随你们看,大家都认识的一道热闹也是好的,扫兴的人就不用叫了。”柳湘莲道:“正是,喝酒图痛快,乱人入席惹人恼,竟不如不喝了。”
次日贾宝玉便遣李贵去定了席面,自己往东宫里去。今天贾宝玉与何示都在,到了读书的时间,太子先与两人一道看了一回书,顺便写一写皇帝布下的作业。不一会儿就搁了笔,贾宝玉发现太子读书的时间慢慢有些缩短了而讨论政事的时间却慢慢变长了。半个时间后詹事府的人陆陆续续也就到了,太子赐了座,与众人说起今天朝上的事:“下面几处州县都报了雹灾,估摸一下受灾范围总有方圆千把里了,圣上命拟出章程来。”今天要讨论的就是这个事。贾宝玉认为自己是个菜鸟,资历最浅,最好老实听着。
关于救灾,大路上的条款就那么几条:减免赋税、发钱粮、派员下去抚慰。众人翻来覆去也就说了这些,讨论的要点只是在减免几成的赋税、拔多少钱粮与派什么样的人出差而已。太子叹道:“现大哥掌着户部,将到年底了,也不知他凑手不凑手。”欧阳芝正色道:“事关黎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要问什么凑手?”太子面带愧色谢了欧阳芝,又与众人说起减税的事:“今年的钱粮已收了一半了,余下的暂且免征,明年究竟免不免、免多少,还要等派员回来详报灾情再议,依着我,可先免去其中两成,视明年景况再议需不需多免。”这一条也通过了。最后到了派员下乡的议题,太子以前都是旁观,现在让他拟定计划也算是新手,故而把大家都叫来集思广议了。贾宝玉与何示对望一眼,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耳听得一个一个熟悉的或不熟的名字从耳边飘过,直到太子问他们。贾宝玉先听何示说,何示道:“此事不易,若推荐的人不合适,最后落个识人不清的评语便不好了,轻易不好荐人的。”太子与欧阳芝都点头,又问贾宝玉,贾宝玉想了想道:“又不好不荐人,对朝中诸臣一问三不知也不行,毕竟殿下也在圣上身边观摩许久了。如今的局面,是要把这事办得圆满了才好,不拘什么人,只要他能做事周到即可。”最后欧阳芝道:“不若拟出几个人名来,不拘是谁的门生,可用就好,最后要圣上定夺。”当下议定了,太子自去具折。
到了日子提前到了聚贤楼,看柳、冯二人带了三个人来,都是年轻公子,贾宝玉也认得的,都是年节时上了拜年名单的人家的年轻人——韩奇、陈也俊、卫若兰。众人看贾宝玉,穿大红绣金团花袍、白绸红口箭袖底下微露着石青绸裤、粉底小朝靴、红绸绣金螺纹镶珠抹额、束发嵌宝紫金冠脖子上挂着金镶的通灵宝玉,腰间挂着荷包、扇子、香囊、玉佩、丝绦,公然一副纨绔公子派头,面如冠玉、唇若涂丹、眼泛秋波,近来个子渐长更添出几分少年的清亮,便生出亲近之意。
冯紫英道:“还是这么一身儿看着舒服。”贾宝玉心说,那是当然,干什么事儿穿什么衣裳,我脑子进水了才穿着西装去打网球。当下分宾主坐定,先饮三杯安席酒,还没寒暄呢,外面响起锣声。冯紫英推开窗户一看:“今儿什么日子?竟见着两王仪仗?北静王的执事我谁得,那一个…似乎是恭敏郡王?”贾宝玉一筷子肚丝没送进嘴里,叭哒,掉了…
恭敏正是徒忻的封号。怎么哪里都有他?
第75章 茗烟遭逐御前奏对
贾宝玉近来见着徒忻难免会有一点尴尬,然而北静王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还没怎么见过这个人呢,贾宝玉不由好奇心起,起身与冯紫英并立起来往下看,陈也俊与卫若兰是没看过徒忻的,也好奇,四人挤在窗前往下看,柳湘莲不在意,仍坐着自斟自饮。只见仪仗拥簇之中,捧着三个骑马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主子有三个,另一个不用说就是徒愉了。正要缩头,底下队伍动了,到了郡王出行,道路两边就要清场,据说是为防冲撞或者刺客什么的,两边高楼的窗子也都要关上。然而承平日久,京中贵人太多渐渐的也不是次次出行都很讲究,冯紫英等又是年轻人,出身也不算很低各种违规犯纪的事情也是敢做的,悄悄扒在窗子上低调围观。
底下三人出行,这回已经算是颇为轻简了,徒愉为了自己能经常玩,时常撺掇着徒忻去看宅子,徒忻自己也挺想早些有自己的地方,也挺想看自己的新家,三两回里总允他一回,然后兄弟两个结伴出来,两王仪仗里就夹着一个徒愉。因要常常看进度,出来的次数多,更兼都是年轻人,渐渐就不摆出全副仪仗只带出些能表明身份的仪仗与护卫,也不乘轿改而骑马了。徒忻与北静王都是年轻王爷,北静王知道徒忻不时出宫,偶尔也陪他看看府邸建造间或说一点建议,今日北静王也是休沐,上回因说了自家花园是苏式的颇为精致看着不坏,徒忻少不得顺势请他到自己的宅子里看一下提一点意见。
满街肃静关门闭窗,可不就显得这一扇半开的窗户惹眼了么?这种情况下围观,只要围着观了就称不上低调。徒愉是个坐不住的,每回乘轿,什么都看不到,弃轿乘马就是他撺掇的,此时徒忻与水溶说话,他甚是无聊在马上抬头晃脚,脑袋四下乱转,一眼就看到了贾宝玉与冯紫英:“哥、哥,那是不是呆石头?”徒忻正与水溶说着:“前头房屋都有个大模样了,只是后花园子里我想叫把水往前头引些,工部的人偏说往后头进园子好看。”水溶道:“难道一个园子只能有一道水不成?不如趁府邸未建成先分作两股,一股前引一股后导。”听了徒愉的话,一齐抬头上看,贾宝玉从楼上人也看到了仪仗也看到了,正要叫冯紫英等继续喝酒说话呢,冷不防徒愉抬头看到他了。
贾宝玉极少有这样休闲打扮在他们面前出现,徒愉也不敢确定,只是远远看着像,叫他哥哥确认一下,徒忻一抬头一眯眼,唔,就是他!不知怎地,贾宝玉总觉得已经被徒忻给认出来了。仿佛确认似的,徒忻似乎还冲他点了点头,贾宝玉苦笑,老大,你不能不要这么心有灵犀啊?贾宝玉对他们拱拱手,拽着冯紫英等关了窗户。底下水溶问是什么人。徒愉抢先介绍了,又说:“平日价穿得跟那群白胡子老头儿一个样,今儿他这样,差点没认出来,幸亏以前见…呃,什么时候诓他出来也穿这么一身儿,再好好笑话他。”徒忻笑而不语,水溶道:“是荣国公家衔玉而诞的那个?”徒愉一拍脑袋:“对呀!一向与他合气,居然忘了拿来看看。”三言两语间,已经定下了贾宝玉即将被参观的命运——贾宝玉还不知道。
楼上,陈也俊一吐舌头:“还好躲得快。”柳湘莲道:“你们也是大家公子,竟也干这么扒窗户看仪仗的勾当?看便看了,还躲?”卫若兰笑道:“你还是这付脾气。”五人围坐,小厮上来斟酒,冯紫英道:“寡酒无趣。”被卫若兰一拉他衣袖:“介石毕竟年轻。”两人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贾宝玉反应过来,非要罚他们的酒不可,嘴里嚷道:“家里看着我们老爷、还有个御史大哥,我有几个胆子光天化日的,呃…”招=妓伴酒?陈也俊一拍冯紫英:“也罢,咱们总难齐聚,听曲的功夫说说话也是好的,真想听曲儿,下回叫他办去。”冯紫英道:“平日大家都夸你,说你争气,孰料有一利便有一弊,竟连吃酒也不得尽欢。”贾宝玉扯扯嘴角:“能得这个空儿就知足了罢。只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怎地一天之中竟能有大半天在家里,真是奇也怪哉! ”冯紫英大笑:“你想是因着这个才变着法儿用功读书只为,嗯?”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贾政素来的名声,那是知道的,有他在的地方,他哥哥贾赦都能叫他弄得放肆不起来。贾宝玉与贾珠有时候为了躲避不想出席的邀请,也有意无意拿他当个挡箭牌,以致贾政的名声越来越刻板,卫若兰等无不对贾宝玉充满了同情。
陈也俊道:“这里酒菜也还使得,地方也还热闹,只要想听好曲,你选的这个地方也不够好,后头巷子里有个好去处呢。”贾宝玉一看他一脸猥琐的表情就猜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了,清清嗓子,也故作神秘地凑过头去,正要说话,只听茗烟在外面大嚷:“我们二爷已经包下了,凭谁来!敢叫我们让,知道里头是谁么?犯上我们爷,保管教他…”冯紫英等跟的小厮也一套乱嚷,就数茗烟的声音最大。京城这块地界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人,随便扔块砖头下来保不齐就能砸着个四品官儿。贾宝玉今天是出来吃饭联络感情的,又不是出来结仇的!像聚贤楼这表地方,座位紧张,争座什么的也是时有发生的,一般互相谅解一下也就完事了,说不定一谦让还能谦让出一个点头之交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听茗烟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是在挑事,贾宝玉忙起身去看。茗烟等小厮原是掇着长条凳坐在包厢外头伺候的,此时已经起身把板凳抄在了手里。
贾宝玉一看对面,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锦衣男子周围簇着几个家人,正冷笑看着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贾宝玉的脸已经黑了,单看人家那几个是壮年的家丁,这边儿几个都是毛还没长的小厮就知道这要是动起手来谁输谁赢了,再看那个青年男子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原来是他——景田侯家的五城兵马司裘良。贾宝玉忙招呼他:“原来是裘兄,小厮儿没见过世面,得罪了。冯世兄与陈世兄、卫世兄还有柳兄都在里头呢。”说着又当着裘良的面踢了茗烟两脚。
冯紫英此时也抢了出来,拉着裘良进来共饮。贾宝玉亲自斟了酒,冯紫英等俱道是误会:“前两年你们家东府白事他还去的呢。嫂子是江南甄家的大姑奶奶,甄家与他们贾家最是交好的,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贾宝玉又冷着脸叫茗烟过来磕头,茗烟少见贾宝玉这样疾言厉色,又见裘良与冯、陈诸人皆熟,知道也是惹不得主子,趴在地上只管叩头:“小的没长眼珠儿,竟冲撞了您老。”裘良这才略顺了顺气,坐下道:“看你们几位的面子,不与这奴才计较了罢。”又说贾宝玉:“京城地界,还是叫奴才们小心些儿罢,你我两家世交,我略长你几岁,便托个大——今儿是遇着了我,笑一笑便过了,倘若遇上个贵人,这奴才这个样儿,哼。”冯紫英道:“他才多大?平日也不很出门,哪里理会得这些?”
当下重整杯盘,裘良抬眼看贾宝玉,笑道:“你平常倒不与大家一道,想见也见不着的,今儿怎么得空儿了?”贾宝玉道:“可不是,大半年了,也只得了这么点子时间,还叫这小子给搅了,” 又骂茗烟,“还不滚下去。”茗烟这会子机灵劲儿又上来了,咚咚磕了几个头才灰溜溜地下去了。两人半生不熟,但各看面子,兼而有共同的朋友,酒多了也慢慢热络了起来,至分手时已是称兄道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