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有话要说:[1]说明一下,原著里是贾琏提的亲,贾珍不愿意把尤三姐嫁掉,他还想那啥啥的。尤三姐的婚事,是尤二姐掇撺的,让贾琏找个熟人嫁了。

原著——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娘,不过月中就进京的,那时再定如何?”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湘莲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宝玉,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

表示柳湘莲是要打听的,但是被贾琏给忽悠了…私以为,柳湘莲是要个绝色,但是前提条件必须是生活作风没问题。不料,在贾府这里,认为给人家说媳妇,生活作风问题这个前提条件如果别人没有写在备注栏里都是可以忽略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好比买杀毒软件,你说,要个会娱乐的,完了,别人给你个瑞星。你后来说,太阳的,木马乱窜,别人说你不是说要个会娱乐的么?

第96章 甄家败相贾琏出差

柳湘莲匆匆与珠、玉二人道别,去寻媒人算账。

不过因为辞不过贾珍的面子,才搭几句话,媒人酒没喝到,反招来了个扳倒算账的,倒霉催的‘媒人’变‘霉人’。当下也顾不得所为世家公子的风度了,抱头鼠窜,口中还道:“你不愿意就罢了,又不是我的主意,贾珍托的,我有什么法子?”话说完了,身上早着了几下,柳湘莲听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住了手。挨打的见机忙道:“他们那个窝子,你我都知道的,然而也是熟人,我也是面不辞人。你原说要个绝色的,他打的这个主意也不算很错,也是你没说明白。如今你不愿意,直推了就是,何必这样?弄得大家都知道了,也是无趣。”柳湘莲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又觉着没意思,他原有往外面逛逛的意思,此时更打定主意,整顿行装出京游历。

珠、玉二人催马回家,进书房说话。贾珠道:“东边儿越发昏聩了,这会子偏又上赶着惹了个硬脾气的。”贾宝玉道:“横竖没定下来,各听天命罢了,早已分开了过了,再不沾他们的晦气。”贾珠横了他一眼,要不是国孝家孝时贾琏偷置了外室,他还未必真能狠下心来让两府分开,毕竟此时以宗族繁盛为荣,大家大族总要枝叶繁茂才好。

贾宝玉心里吐了吐舌头,咳嗽一声假装低头翻着邸报,忽然手上一顿。邸报上零零碎碎有不少消息,最引人注意的是几年前林如海死后皇帝派为江南道御史的心腹上表弹了甄家,今天体仁院总裁甄某被责的消息。贾宝玉绝对有理由担心甄家要坏事,哪怕他不知道‘以假喻真’一类的事。贾珠也隐约有所觉,眼神中颇为担忧,他与贾宝玉不同,贾宝玉是知道甄家必不好因而对甄家都是远着走的,又因自家也是满头包,根本没心情担心甄家,贾珠却是秉承着甄贾两家的传统友谊,甄家也是体面人家,贾珠对于甄家还是比较有好感的。今见其将有祸事,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了。

皇帝之所以一听弹劾便发作,恐怕绝非一日之寒,派到江南的御史那是简在帝心的,这些年恐没少传消息到京中。只怕等皇帝拿到其他实证之日,就是甄家覆灭之时了。有些事情瞒上不瞒下,也瞒不了平级,所以贾珠才会不假思索的担心——甄家于江南近百年,盘根错节,所谓树大有枯枝,甄家这棵大树,却是烂到了根上。生活奢靡不说,动静皆讲究排场,这些也还罢了,最要命的事甄家盘据江南日久,渐渐有些尾大不掉的样子了,包揽诉讼的事也没少干,至如贾家、王家庇护薛蟠一般的事情恐也不少——俨然一方土皇帝,真皇帝如何能忍得呢?

贾珠嘴唇微动,贾宝玉抢先道:“甄家也算是到头了,

这般大事,怎会一点子消息都没有?如今却没什么动静,可见他们家女婿都不肯十分管了,我们又能如何?论起来他们家也忒不小心了些儿,他们管着南方贡上的东西,前番为薛大哥哥的事去内务府,听那里人说,他们贡上的东西比以前越发不如了,有些东西还要内务府另办着供上。我还听说他们家养的戏班子,光戏子的缠头都能花上万的银子,又放印子钱,两下对比,他们不是作死是什么?”

贾珠道:“前儿他们家在京中的族人还找过我,我也不敢十分兜揽,如今琏儿还惹下个大麻烦,大老爷那里也是一团乱麻。然而毕竟是老亲,能施一援手便拉一把,即便帮不上忙,也不要落井下石才好。”贾宝玉道:“我省得,咱们不帮人家,等咱们有事的时候,也没人帮咱们,做人不能太独了。甄家的事情,我劝哥哥还是不要当头上本为他们说话,一是他们该的,二来,也是为圣人面子。圣人发作他们也是有根有据,不发作他们也是恩出自上。真要救他们,等定下了罪来,再求情,圣人面子上也过得去了,甄家也得救了。否则,倒像与甄家抱作一团而与圣人为难一般,越发让圣人气恼。”贾珠道:“如此便依你,我还要与老太太、太太她们说一声儿,叫不要先应承了,或请娘娘在宫中求情才好。”贾宝玉笑道:“还是大哥哥想得周到。”贾珠苦笑道:“这值什么?又不是咱们家的事,周到不周到的,与咱们的关碍也不大。我所忧的,大老爷那边儿。”

贾宝玉心说,甄家除非也穿来一个,不然这回是倒而得起的,一面问道:“大老爷那件大事儿,不是已经与琏二哥哥说好了么?大老爷自己不愿意劳动,凡事必要琏二哥哥出面的,我看只要琏二哥哥于大事上头清楚了,再没什么的。”贾珠道:“但愿如此,等琏儿从平安州回来,过了孝期,把先头的事儿给圆了,迷了人的眼,我才算放了心了。终究不是个事儿,便是国法可逃,那忠顺王又岂是好惹的?记恨人难道也是依着国法记恨的?只要听到一丝风声,他记在心里你我能耐他何?”贾宝玉道:“太妃薨了有三个月了,只是还有敬大爷的孝,已经与东府分开了,这个却不是大褒贬。”贾珠还只是摇头。这两人正在为贾琏的风流债头疼,那边贾琏又犯了老毛病了。

前面说过了,贾琏于大事上还是挺明白的,然而一旦沾上男女之事,他的脑袋就不灵光了。尤二姐自被拘在荣国府里,碍于种种情由,贾琏与她并没有见过多少面,今番要远行,更兼尤氏来接了尤二姐往那边走了一遭,贾琏又想起尤二姐来了,见王熙凤并无很刻薄,贾琏也就腆着脸与王熙凤打了个招呼去看尤二姐。王熙凤牙都酸倒了,脸上还要笑道:“去罢去罢,横竖咱们是不讨爷的喜欢的,你自去,我与平儿看儿子呢。”贾琏涎脸上来逗儿子:“乖儿子,等我过来,过年了给你起个好名儿。”又逗得小孩子咯咯地笑,才恋恋不舍地亲了亲儿子出门。留下王熙凤肚里冷笑。平儿见了,劝道:“奶奶,看好了小哥儿,可比什么都要紧。”王熙凤咬牙道:“我岂不知这个?那边那个东西,还道自己有多金贵呢!打量着老太太、太太什么都不知道呢?”平儿不说话了,拿着个波浪鼓逗孩子:“他笑了呢。”

贾琏到了尤二姐这里,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本也算‘新婚’,自有一番不同。尤二姐近日来也有满腹委屈,被贾琏一慰抚,感激不尽,又自诉因先行品行不端,如今给贾琏惹麻烦了。贾琏道:“谁人无错,知过必改就好。”尤二姐越发把贾琏当作救命稻草。贾琏又说要往平安州去等事,尤二姐道:“大奶奶必把一应都打点妥当的,我只有盼着你早日平安归来。”两人说得投机,尤二姐犹豫再三,仍是忍不住为东府说好话,那边有亲姐姐,毕竟是娘家人,关系好了,自己也算有个倚仗。贾琏与贾珍交恶,盖因被抓到了偷娶一事,当时抹不开脸,他心里又喜欢着尤二姐,对贾珍的恶感就减了几分,听尤二姐说及三姐之事,贾琏诧异道:“他竟舍得发嫁了?”尤二姐脸上一红,道:“一年大二年小的,毕竟不是个事儿。”又把尤三姐看上柳湘莲的事儿说了出来。贾琏道:“他与宝玉他们倒好,得空我回来了,惹东府那头没说好,我再说去。”尤二姐更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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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因要打点动身,暂无空闲去寻柳湘莲,择了吉日,辞别家人,又与薛蟠约好了,因知路上许或不太平,多带些健壮有力的家人,一路奔大道直行。荣国府这里也没闲着,王夫人与王熙凤开始打点贾母八旬寿庆的先期准备,今年因放出去不少人手,准备工作就要提前做好安排,王夫人这时又有些后悔了:“早该预备着这一回的,便是放人,也要等这件大事了了之后再放才好。”王熙凤却道:“太太放心,我早算过了,不叫他们钻沙去,人是尽够了。”王夫人道:“那便好,还有些日子,这阵子你多费些心才好,今年又与那边分开了,官客堂客都挤到一处,可不能弄出乱子来。毕竟不如往年热闹了。”王熙凤道:“官客一起、堂客一起,一处归一处,再不会岔的。要我说,一起在咱们家请了,才叫热闹呢!又来,咱们家里大老爷懒待动、老爷又是清高的人,这两位不提,小一辈的,也就我们那位爷略糊涂些,上头有大哥哥、下头还有宝玉呢,咱们自家的爷们又不是不能理事!谁家不是趁着各种节庆与亲友相会互诉情谊的?咱们家老祖宗的大喜,正是与亲友们亲近的好日子,何苦叫他们截了去?”王夫人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我却想不到这一节,还是你想的周到。”又说:“既说到这个,我还要说一句,琏儿也算不得太糊涂,年轻人就有些儿馋嘴的毛病,你大哥哥身子不好,先前还有两个屋里人呢,如今我管得略严些,你大嫂子还抬举了两个姨娘去,也没见你大哥哥不尊重她。宝玉待忙过了老太太的事,也该往屋里放人了。琏儿那里,你是看得严了些儿。先前因你还没得儿子,看得严是应该,如今你心愿得偿,他就是看上了谁,你抱着长子嫡孙的,她也漫不过你的头去,你再这么着,倒是把他往远里推了。”王熙凤心里何尝没有憋着气?她自认嫁给贾琏以来没有对不起过他,如今反落得这样的埋怨,亲姑母这样说,表兄弟也这样说,前日见了薛姨妈一回,也是这样的说法,也有点灰心了。嘴上仍道:“大嫂子是个贤德人,我不能比的,然而我们二爷的性情与大哥哥也是无法比的。先头怨我没儿子,他偷人都偷到奴才老婆头上了,那是为养儿子的么?这也怨了我。后又说我妒嫉,再不妒嫉的人,难道能容了先奸后娶、偷姐夫的丫头?东府那个贤良人,我们二爷前阵儿还为着这事夸过她的,她倒叫她妹子给东府里做小试试?”

王夫人道:“你有功夫与我在这里着急,不如看好了琏儿。他在那一个屋里又歇过了罢?你道我与老太太不知道么?没过了明路的人能弄到你们院儿里养着,也是为了拘着琏儿叫不在外头混的。不然哪家要纳的‘二房’这般不尊重就弄过来了?只是要小心,咱们这回是为着琏儿,旁的不论,弄出孩子来,算算日子,想掩都掩不住了!到时候生了下来就是个冤孽,不叫生必令琏儿与那个记恨,你仔细想想罢。”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厉色了。王熙凤心里打了个突,低声应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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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贾琏与薛蟠一道上路,心里装着心事,路上都小心,仔细查看沿途见越入平安州界百姓生活越艰,又留心打听了些许风声,因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心里更没别的想法。薛蟠到底是顺着养大的,虽有立意改好的志向,胆气倒也壮,并不害怕,只想早些做完买卖回家。贾琏心里未免有些埋怨贾赦多事,一意把这趟送命糊弄完了账,只求平安州纵使有事也不要在他在的时候闹出来,又盼着是珠、玉二人想得多了——荣府毕竟需要大笔银子供花销——心里又生出矛盾来。

入了平安州,薛蟠要去贩货做买卖,贾琏在平安州里糊弄节度使,与贾琏约定了时日,双方都着紧办事,然后结伴同归。贾琏道:“我今在驿馆里住着,倒不用着这么些人,不如匀两个护卫你去,回来再说。”薛蟠大喜,谢了贾琏,领人去了。贾琏见了节度使,贾赦所谋之事果然是要惹祸的,当下不敢过份应承,亦不敢留下贾赦书信一类证据,先与平安州节度使寒暄,又笑问风土人情一类。他本是世家公子,极善言谈,与节度使说得投契,暗地里却询问下人之前京中有无人与此地联络一类,得知旁人收手了,平安州节度使周旋的时候,贾琏也看到了邸报,见甄家似有不妥之状,心中也惊了,越发打定主意要推了此事。

最后故作为难道:“父亲近来身子不大好,先前所说之事恐不成了,故嘱小可来见老大人,不敢误了老大人的事。父亲说,上覆老大人,近因家中老太太八旬寿近,无暇分身,前番所说之事,还望海涵,待忙过这阵子,还叫小可来见老大人,到时不要忘了老朋友才好。”平安州节度使有些着急,细问了贾赦之病症。知子莫若父,反之也成立,贾琏遮遮掩掩地说贾赦是‘阴虚阳亢’,反正此时不怕丢脸。平安州节度使也知道贾赦的一点名声,脸颊一抽,才道:“秋冬正是进补的时候,上告令尊好生休养。”[2]贾琏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在平安州搜罗了些物产回去,心里琢磨着如何应付贾赦,一面等薛蟠。薛蟠那里路上也不敢耽搁,身边着着他父亲在时的老伙计,这些老人因薛蟠不务正业,多有离心离德的,今见他有改好的迹象,又得姨兄弟相助,少不得尽最后一番心,薛蟠若能成事,自己也能背靠大树好乘凉,若不能成,那时便离薛家而去也不迟——因此路上把事事都打点周全,何处进何货,何处可落脚,何处有何商家是原先薛家故交,一一详解。

[1]原著里——贾琏去了两次平安州,第二次的时候王熙凤接了尤二进来见贾母,贾母听了道:“这有什么不是。既你这样贤良,很好。只是一年后方可圆得房。”贾琏回来是腊月十二,此后尤二受了一个月的气,查出有病,其实是有孕,被找来的庸医堕胎,这一年正是贾敬死的那一年,尤二自称‘来了半年’,恐怕是从被贾琏偷娶之日开始算的,也就是说,贾琏没出孝。秋桐贾琏也收用了,可见长辈们对于贾琏的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以尤二为尤氏妹妹的身份,王熙凤也说要尤二做二房,必须有一定的礼仪的,如果这个礼仪与孩子出生的时间不符,就要有麻烦,如果说王熙凤是故意的话,贾家长辈一旦知道堕胎真相,算算日子,那么他们的态度就会很有趣了。

[2]咳咳,简单地说,这种病症可能有各种原因,在贾赦这里有可能是XXOO之后体虚,然后进补造成…此症可以引起眼花神马的,87电视版里贾赦MS是戴着眼镜检查大观园扎灯笼进度的…

第97章 贾琏挨打施苦肉计

“路上如何?”问话的是贾珠

“好险。”回答的是贾琏。

此时贾琏已经与薛蟠回到京中了,薛蟠先回自家收拾发卖货物并整理出要送人的各种土产,贾琏也背着大包小包地回家复命来。因与平安州节度使的事没成,贾赦自是生气的,然而贾琏把路上的艰险夸大了十二分,且展示了脸上的淤青,贾赦最终还是心疼了一下儿子饶了他,并且给予安慰奖。

贾宝玉心些心急,看着贾琏脸上尚未散去的淤青,明知他现在已经好好坐在面前了,还是追问路上发生的事情。贾琏道:“还真叫你说着了,这一路并不很太平的。走的时候还好,回的时候却是险极。”贾宝玉道:“怎么说?”贾琏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处,疼得一咧嘴,端正了面孔,说出一番话来。听得贾珠、贾宝玉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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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的品级够不上资格去上朝站班,每天乖乖到部里报到,整理他的各式文件,再与同僚八卦兼打探消息——不幸因为年纪小、资历浅,有些事情大家下意识地不当着这个小屁孩的面说。没几日贾宝玉也发觉了,却只能空叹无奈——资历这个东西,有时候纯粹就是熬年月的废品,但是需要的时候还真不是一天两天能弄来的,只好自己也慢慢熬着去。业余生活的一部分就变成了与一干纨绔子弟、同年朋友喝酒聊天。

这日与大家聚会的时候遇着了裘良,裘良岳家是甄家,众朋友或避开不谈怕触他霉头,或作开解之语。不意裘良精神倒还好,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我于此处歪缠,反显得是件大事了。”其实他心内也不好过,有个体面的岳家与有个问罪的岳家怎会一样?他又不是饭桶,还担着实职,消息也算灵通的,三下两下一揣摩,不知道甄家这回要跌个大跟头才怪。但是面上还要稳住,做出一副很相信领导的样子,总之,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帝做的都是对的。不然还不叫皇帝一勺烩了?

他有这样的觉悟,乃是他父亲的命令,分析了上表弹劾的乃是江南道御史之后,原本对甄家非常担心的裘老爷子果断命令裘良不许出力。裘良初时还因少年夫妻情份不差,甄家又是体面人家等关系想活动活动的,被他父亲臭骂一顿:“明摆着这是有上意的!否则以甄家的根基,谁吃饱了撑的逗他们玩儿?不怕被反咬么?那个弹劾他们家的人难道是热血少年?你给我老实安静下来,静观其变,就是想捞人,也要看清形势才能下准手。甄家这些年的事,旁人不知道,难道咱们也不知道么?件件看着是寻常,件件都是犯法的事儿! ”裘良这才安份了。老婆固然是有感情的,但是也比不上自己家的安危重要,不是么?故而由着老婆垂泪,裘良也敢拍胸脯说岳家一定无事,甚至特意吩咐家人,不要让大奶奶犯糊涂。咱们现在保存了实力,以后才好捞人,不是么?

众人看裘良这样,也不十分敢兜揽了。这年头,讲究的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当然另一面是某些臣子底下也勾通串联一小下,这回明显是皇帝强硬了,谁还敢串连?既然他亲家都不管了,咱们又何苦冒这个头呢?都息了下来。

贾宝玉耸耸肩,回去后亦私嘱注意一下家里可有与甄家串联之事。家中王夫人等有贾珠劝住了,又因宫中元妃之子满月、百日等事缠着,还要备贾母寿庆,诸般事务缠身,更兼甄家只是被斥,一应审讯并没开始,深宅妇人倒不怎么担心甄家。反在忙碌之余,拿甄家在自己家里玩抄家的事作谈资。贾宝玉心里翻了个白眼,咱们家差点儿也会自己抄了!不由庆幸着早把府中闲杂人等清了一遍。

他如今并不担心受别人牵连,隐约记得不知道是谁考证贾府因隐匿了甄家抄家的财产被牵连一类,其实这种事情也是常有发生的,甄家这个源头不过是个抄家而已,为何贾家因着这一点牵连也要一道抄了?除非贾家整个儿把甄家的家产先抄了来!这背后必有其他缘故,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平安州,激起民变可不是能够轻易脱罪的事儿。不由盼着贾琏速回,也好多知道些消息以便应对。

贾琏也惦记着贾母寿庆之事,又不想在平安州久留,耐着性子等到薛蟠,两下会合回京。路上,薛蟠犹自笑道:“白白提心吊胆了这些时日,于今却一丝事儿也没有,也是我们幸运了,往回走的路是越走越稳当的。”贾琏也慢慢放松下来,又问薛蟠买卖可顺利一类。两人说说笑笑,不意到了平安州界时还真听到有强盗的传闻,复又警惕起来,总要到天大亮了才上路,算好了宿头,不肯走夜路,便是这样,还是遇上了强盗。强盗也是讲究犯罪成本的,看他们一行人又有诸多货物又有许多下人,穿戴又都不差,再仔细一看,这些下人也都有些养尊处优的样子,并不像能打斗的,对比一下人数,虽然已方略少些,然而肥羊要分出人手看管车辆货物,拼一拼就能大赚一笔,也鼓足了干劲儿——大白天还怎么着?照样打劫!

贾、薛两家的下人,仗势欺负一下老实百姓是绰绰有余的,真遇上不要命的强盗却很不够看,只因两家势大,不敢弃主而逃,又怕强盗抢了东西反伤自己性命,更兼这些是世仆,一家子都在府里,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也奋力抵抗,倒是抵挡了好一阵儿,又方都伤了不少人,贾家还死了一个奴才。正在绝望间,被路过的柳湘莲给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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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吁了一口气:“祖宗庇佑,竟惊险如厮,脸上都伤了,身上可有妨碍?你好生养好了伤,老太太大喜在即,此事不好惊动她老人家。”贾琏笑得尴尬,这伤不是强盗打出来的。他隐瞒了后情——

三人并作一处,贾、薛二人谢了柳湘莲的救命之恩。薛蟠心中犹存的一点子小心思,在看到柳湘莲拔剑砍人的样子之后,非常明智地熄了。贾琏看柳湘莲之英勇,先感念其救命之恩,又叙旧,颇觉是尤三姐的良配。晚间到了驿站,取了路引,贾琏又表明了身份,他身上没袭爵却是贾赦现存之嫡长,又有同知的官,驿丞连忙收拾了三间上房出来,又整治了酒席为一行人压惊。

酒盖住了脸,贾琏先说回去老太太大寿,自家要忙了。薛蟠道:“这是自然的,老人家高寿,忙也是情愿的,这般大事,岂有清闲之理?”薛蟠同学在亲人问题上,态度还是很好的。贾琏一面摇头一面说了偷娶等事为此与东府闹翻云云,今年官客、堂客俱由荣府自己应承先前又打发了不少奴才出去,今年必要忙的,把话题就引了过来。薛蟠是个实心人,虽然立意改好,有些事情到底不是很通,便说:“论来也是舍表妹之过,早贤惠些,也不至于此了。”柳湘莲听得极不顺耳,一声咳嗽,吓得薛蟠不说话了。及至贾琏又说要把尤三姐说给柳湘莲,柳湘莲按耐不住了。他对薛蟠的印象本来就不大好,薛蟠现又怕他,被他镇得从霸王变得举止小心显得猥琐了,柳湘莲看薛蟠就各种不顺眼,心情就不好,连带的看什么都不大顺眼,又有了酒,他原是因这倒霉的婚事而离京散心的,到了外头又被提起,十分恼怒。然而与贾琏又有交情的,且他与贾珠、贾宝玉也是熟人,故而不便发作,只推说有酒,自去睡了。

贾琏看天色刚刚擦黑,便去看柳湘莲,要继续上一话题,柳湘莲的脾气忍他一回已是不易,这回是刚躺下又被叫醒,酒劲、起床气、一直以来的闷气全加到一块儿,捶了贾琏一顿。贾琏同学在皮肉之苦中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有冒着戴绿帽子的风险的色心去尝试一下‘浪-女回头’的,柳湘莲骂得难听:“我何时得罪了你?前头赶跑了强盗,后头这样算计我,你要做剩王八,还要拉我下水?你们家为什么与那个腌臜窝撕虏开的?”男人么,气极了,难听的话一堆一堆的,神马“你拾破鞋穿就罢了,怎地来坑我?”“我才不要给别人养儿子”一类也弄出来了,又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贾琏面子丢尽,方才知道做错了事儿——这世上的男人并不都像他与贾珍,对这些破事不在意的。又听柳湘莲把东府也骂上了:“他怎地不自娶了?偏要坑人?”三人成虎,好人曾参同学的妈,听到三个人说她儿子杀人了,老太太还要翻墙逃跑,何况贾珍本身也不是好人?贾琏被柳湘莲这一通骂,听到这词可趁耳熟,心里对贾珍才趁是生了芥蒂犯了疑。

柳湘莲打了一回,酒劲去了,心里有些吃不准,把贾琏赶了出去,自度明日一早起身,躲远些避祸,仿佛记得有个姑母嫁在京外,决定去看她。不意贾琏挨了一顿,倒是反醒了一下,尤二姐是好的,尤三姐也是个美人,但是仍然做了错事,贾琏头回端正了态度,认清了情势——这种形势,只能是别人愿意娶了,自己不表示反对,还没有上赶着说合的——怨不得柳湘莲生气了,次日反备了礼物去道歉。柳湘莲也尴尬,两人互相致歉。柳湘莲道:“昨儿酒多了,十分过意不去,回京请你喝酒。”贾琏也说:“是我酒多了说了胡话才是,回去还该我请你。”薛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道:“不如我请,妹夫与我结伴同行也是帮我,柳兄弟昨天还救了我一回。”又拉着要结拜。

纷扰了一回,柳湘莲先告辞了,贾琏正好借着被打的伤赶路回家,趁青青紫紫没消尽,一通哭诉——路上遇着强盗了,平安州的买卖可不能做,道上并不太平的,要不是有人相救,我就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看这一身伤哟——吓住了贾赦,把没做成生意的不高兴抛到一边,还抚慰了他一番。

那边儿薛蟠也被家中老伙计劝了一回:“大爷,那是你表妹呢。这年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不知谁有理,只好帮亲了。那位爷,看着也不是规矩人,惯好眠花宿柳的,自然要看得紧些,不然娶媳妇是做什么用的?我在太爷的时候已经当差了,便托个大说一句,谁家娶儿媳妇不为约束儿子别在外头混闹的?姑奶奶真要放任着,他们府上老太太该不高兴了。再说了,您表妹当家,难道不好么?非得要弄个不着四六的回来当了贾府的家,再看她脸色?大爷听我一句劝,凡事有亲处才好办事,如今家里正是与荣府交好的时候,有什么比一个管家的表姑奶奶更方便的?现没了内务府的差事,有这门亲事在,咱们四处行走也顺些儿——姨太太那里两位爷虽是表兄弟,心里也向着你,这荣府终是大房的。大爷先前的事,没了亲戚照看,哪能那样顺呢?”

薛蟠心里,男人好色不是罪过,王熙凤又好强,贾琏与他一道饮酒取乐,心里有些偏着贾琏的,今被提醒了,这才悟了:那是我表妹啊!她不好了,我能安心?他立意上进,却无父兄教导,有个表兄贾珠也不过帮他打通一点关节,又不能看着他,王仁也不着四六的一个人,再没人有功夫与他分说这些利益关系的,这类话还是头一回听过,细细一想自家遭遇,正是这个道理——没有权,有钱也没用,关在诏狱里,趁不是钱能解决的。抛开这些不论,王熙凤与贾琏并排一摆,让薛蟠来选——叫哪个过得舒服些另一个必然不舒服些,选谁不舒服?薛蟠想了想,还是让表妹舒服吧,贾琏,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好鸟,薛蟠知道的,喝花酒逗小厮一类的事情贾琏绝对没少干,他俩还结伴一起鬼混过。

贾府兄弟三个正在说话,林之孝来禀:“东府里送来了老太太大寿的礼,太太、二奶奶打发人来请爷们拿主意。”

第98章 婚事变数恭王再现

两府虽然分了宗,到底还是一个姓,住得又近,不让人家送寿礼来似乎也说不过去。然而这礼收了之后要如何应对,却是需要思量的。王熙凤是生气的人,差点就要说:“打出去。”了,倒是王夫人更沉得住气,吩咐叫请爷们商议一下:“就这么显得生份了是不妥,反叫人生疑,真有闲人打听出来为什么生份了,琏儿的罪可不小。”王熙凤这才暂按耐下了火气。

贾宝玉听说宁府送了寿礼来,心里直冷笑,两府只隔条巷子,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其中一方服了软,另一方是很难拒绝的,即使贾珍犯了大错。不见面,另一方再有悔意,你也可以当成没看到,继续咬牙切齿划清界线,一旦三不五时地碰到了,他要是拿一双不知是愧疚还是假愧疚的眼睛看着你,你跟他还是血缘不远的亲戚,还真会心软,只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委实可怜,把他犯的事儿忘到了脑后。

荣府长辈之所以出面与宁府分割,除了当时情境之外,也是因为王熙凤与王夫人把东府恨得牙痒、邢夫人又忌惮着东府,贾珠、贾政从礼法上厌了贾珍,贾宝玉的撺掇同样功不可没,这才下的决心,如果当时这几个人说让贾珍陪个不是事就算完,一床被掩了,贾母与贾赦恐怕也只是气几个月算完的。如今贾珍选了个好时机,年礼可以不收、节礼可以不管,老太太的寿礼么——不收还真不行,在外人眼里,姓贾的还不能转眼兄弟成仇家。

兄弟三个里面,贾琏与贾珍关系最好,踌躇了一下,叹了口气:“总不能把礼拦在门外。”贾珠是怕人看笑话,贾宝玉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后三个人只能捏着鼻子回了老太太收了礼,还得邀贾珍到时候来吃酒。有了这一出,三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情,各自回房去了。

贾琏回到房里与王熙凤说话,谢了王熙凤近来管家之苦,又絮絮说了些话,最后才说到东府。王熙凤道:“他既陪了小心,咱们也不必太刻薄了他们,只隔着一道巷子,住得这般近。便没有这层亲戚,也不好狠得罪了,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贾琏笑道:“你这话说得是,我也是这个意思,这般乌眼鸡似的,住着也不舒服。”王熙凤道:“只怕咱们知道了,他却不知道,他办的那叫什么事。”贾琏只管陪笑。王熙凤道:“罢罢,就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个,我纵不乐意,也不能叫你面子上过不去。真要与他们撕破了脸,两家人多口杂,咱们这里还好,那边儿就是个筛子,捅了出去罪名还不是全落在你身上,我又如何忍心?”

有句话说得好,屁-股决定大脑,情势替人选择。有了儿子底气足了,办事也就不一样了,王熙凤行事比素日竟大度了好几分,惊得荣府上下跌碎了一地下巴。贾母、王夫人这样比较关心她的,都舒了一口气。贾母还专程抚慰她:“可是琏儿给你气受了?可怜把你吓得这副小心样儿。琏儿前阵子糊涂,我尽知道的,必不叫你受委屈。凭她谁,你才是这府里的琏二奶奶。”

王熙凤心中有数,谢了贾母,又说:“老太太最是明白不过的,我们二爷大事上倒不糊涂,多少回出门,从不叫人担心办不好事。只有一桩,他的性子是极好的,从来又怜惜弱小,我倒怕他的耳朵叫枕头风给吹软了,又与东府混作一处。不是我做小人心,当他们改不好,实在不敢叫二爷再担这个风险了。就是前些年,东府的人在咱们眼前何曾有一点子不好了,背地里却藏奸! ”贾母老人家,日子顺遂,心肠渐软,这几个月原叫贾珍夫妇小意奉承得想要回转的,被王熙凤一说,又不喜东府了。王熙凤又说:“这事也怨我,只因二爷有这点子小毛病,怕他招惹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看得也严了些,倒教二爷不自在。如今我宁愿从外头买几个干净良家的好女孩儿进来,只等过了年就收进房。”说得贾母更喜欢她了。

王熙凤说的话也带着几分诚意,她毕竟是大家子出来的姑娘,再拈酸吃醋,也把自己的丫头给了贾琏——虽然是看着这丫头没这份争宠的心思才给的,世家行事她也是知道的,她只有一样担心——最好自己能生两个儿子,再过个三年五载的,再有庶子出来,也动摇不了嫡子的地位,到时候一家子尊卑有序,等儿子娶了媳妇,自己便如姑母一般做个不动菩萨岂不舒服?强如现在累个半死不活还不讨好。

贾琏不知道王熙凤的心思,回来听说王熙凤待人和气了还不大相信,如今亲耳听到王熙凤这般为自己考虑,颇有一种身在梦中之感。王熙凤好气又好笑,等贾琏看过了儿子,又与他商量贾母大寿的事,官客谁接待、堂客谁接待、请哪里的戏班子、各种采买事项、贾母好善还要施舍僧道贫民等。贾琏道:“这些何用问我?内里的事我还能不放心你么?再有,有事还要与珠大嫂子商议一下,回一声太太方好。”王熙凤道:“这还用说?”

贾琏因没说成尤三姐的事反吃了一顿打,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又反醒因尤二姐的事给家里惹了麻烦不好再粘着她叫家人生气,近来反少去尤二姐那里了——怕她问起。尤二姐不知端底,暗自垂泪,不幸被王熙凤知道了,岂有不上眼药之理?贾母打发人来看王熙凤,王熙凤故意把尤二姐叫到跟前,略有几次,贾母就知道了,心里越发不喜尤二姐。偏偏贾琏又有事要忙,无暇顾及尤二姐的心情。

时间已到七月末,各家开始往荣府送寿礼了,荣府又收拾出地方来按日接待各类宾客,忙得要了不得。礼部亦按制奏了皇帝,赐下与贾母品级相符的东西来。贾宝玉心里盘算着,‘钦赐金玉如意一柄,彩缎四端,金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从这赏赐上看,皇帝待咱们家还如以往。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且又以小皇子的名义又备了一份寿礼来,这一日荣府分外风光。贾宝玉在接待之余,也与相熟的人交换了一点情报——平安州节度使还是没舍得放下生意,竟复与京中脑筋不清楚的人家勾搭到了一起继续做买卖,贾宝玉心说,你真是不知死活。晚上还要抽空与贾珠等商议执笔给贾母写谢恩折子递上去,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八旬寿庆是大排场,从七月二十八开始连日摆宴直到八月初五。外间官客那里,自贾赦往下,人人出来应酬,贾赦也忙得没功夫抱姨娘,又请宋元瑶等过来作陪客。内里堂客请的陪客是薛姨妈等。倒也热闹异常。薛姨妈近来精神很好,薛蟠此番出门做成买卖倒是其次,虽然有些事理还不是很明白却也开始懂事了,又因带回来的东西被内务府瞧上了,现下固没有恢复了领帑银行商,却也是挂上了钩,眼看祖上家业没有败掉,薛姨妈如何不喜?贾母寿庆,薛府送了好大一份寿礼,又各以母子三人的名义把薛蟠自带来的各色方物四处打点,贾府上下都收到不少。诸多礼物之中,还有原放出去的下人,如今倒有不少混得好的,也献上各色或好各差的寿礼来,喜得贾母道:“可见有良心的人还是多的。”

薛蟠也到了,贾珠上下一打量他,见他脸上的呆横之气去了几分,干脆把他也拉到自己身边帮忙应酬:“多认些人总是好的,你往后许也用得着,今日不许喝醉,不许犯浑。”薛蟠连声应了。

贾宝玉听得暗笑,打声招呼,又去与熟人说话。后又有裘良等俱来了,看裘良的神色与平日有些不同,又说不上哪里不同来,贾宝玉心中存疑,中秋前后终于明白过来——彼时甄家种种情形都被揭了出来,三法司会审,最后判了抄家,期间甄家两个女婿竟没一个伸出援手。邸报到的时候,贾府的男人颇惊了一身的汗,甄家办过的,贾家也办过,幸而收手得早,又掩盖补救及时。女人们却以此为谈资,还说:“前儿听说他们家自个儿在家里抄家,今儿果然抄了。”

朝中也不是没人为甄家说话,但是在审案期间出头的,多半被斥责了还有被一道审的。识趣的人不说话了,然而甄家定罪后,还是有人大着胆子上本,请发些房舍安置甄家家眷。贾宝玉一琢磨,也附了一本上去。这回皇帝倒是准了,命裘良主办,于京郊备了一处房舍叫住下。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甄家就算十年才干一件坏事——这频率算很低了——近百年了,也该累上十件了,又是证据确凿,上皇也无话可说,生生把自己给闷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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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寿庆之后,荣府上下收拾善后,又是一通忙乱。贾宝玉看看自己也插不上手,便抽空往薛姨妈处走了一回。薛姨妈正在家中与宝钗看着丫头拿绢裁帕子,听说贾宝玉来了,忙叫请进,宝钗也避入内室了。贾宝玉先进来问了薛姨妈好,又问带来的东西放到哪里。薛姨妈道:“你来也就罢了,又带什么东西?”贾宝玉笑道:“前儿得了姨妈与大哥哥、宝姐姐的东西,自不能没有回头礼的。姐妹们听说我来,都托了带东西给宝姐姐呢。”

薛姨妈命把东西收下,又留饭:“我早说叫请你们兄弟来好好谢一谢的,偏你哥哥这几日也是看着发卖货物,又请伙计道辛苦,你们府里老太太的大喜也忙,可巧今日得了空了,正好叫他置酒谢你。”贾宝玉道:“我又有哪里值得谢了。”薛姨妈道:“我心里明白。”一时薛蟠从铺子里回来,正好置酒,又叫请贾珠过来。薛蟠陪着,薛姨妈因是亲戚倒没避嫌,只宝钗在房里自吃。薛姨妈道:“你斟酒谢过你哥哥兄弟。”薛蟠执壶道:“妈不说,我也要敬他们的。”贾宝玉忙起身避过。薛蟠把他按下,又说:“这是该当的。”贾珠道:“都坐下罢,这样子,倒不像是亲戚了。姨妈与表弟也不用这样,都是应该的。”

表兄弟喝得高兴,薛姨妈也不禁。薛蟠喝高了,他原是不许人告诉薛姨妈路遇强盗的事的,这几日这命令也起了作用,不幸今天是自己的嘴巴没管严,自家说了出来,唬得薛姨妈脸色都变了。贾珠又安慰薛姨妈,薛姨妈垂泪道:“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了,世道这样艰难,家中也还养得起你,不要再出去涉险了。”薛蟠的呆气又上来了一点,还想硬扛。贾宝玉想翻白眼了,果然改好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只听薛姨妈道:“我如今只求你娶个好媳妇,在京中做买卖也能重振家业,何必叫你到外头去?”

这就又说到薛蟠的老婆人选上了,薛蟠当然希望娶个漂亮媳妇,薛姨妈因薛蟠看上了夏家的姑娘,打听一下底细,道是寡母带大的,又是个爽利人,颇有王熙凤之风,薛姨妈就乐意了——有个利害的媳妇也好看着儿子别犯傻。贾宝玉目瞪口呆,难道不是要个贤良媳妇的?红楼里有名的无理泼辣货,夏金桂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她是个什么货色啊?娶她还不如娶尤二姐呢!可他不是薛家人没啥发言权,不能冒然反对。贾珠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倒是听李纨说过一点这些妇人的计较,心里倒有数,也不反对。贾宝玉只好说:“这事也急不得,不如再细打听一下,毕竟没了父亲的,呃,我正寻思着再探些消息,好叫大哥哥据此贩货、再领帑银的,这样的时候有个岳父好扶持一把。”薛家母子听在耳朵时,略有动摇。贾珠道:“这样的大事,小孩子不要插嘴,今天高兴,只管喝酒。”

从薛家出来,贾珠才说:“不知道的事不要混说。”贾宝玉道:“什么事?”贾珠这才说了关于薛蟠选妻的事,这事经过贾府女人公议的——什么条件都齐全的人,未必看得上薛蟠。又有,夏姑娘爽利,娘家却没人,兄弟子侄无一,这份子爽利可不就得全用在维持夫家了么?最小人的打算,就是在婆家受了气,也没有娘家给她撑腰。这份子计较是贾府女人在听薛姨妈说后,公议出来的结果——她们也不大相信薛蟠能够突然脱胎换骨,只好从实际出发,选一样适合薛蟠的媳妇出来。

贾宝玉又一次呆了,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果然,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没了爹、没了亲生兄弟,自己又是个好强的性子…真的很合适,但是有一个前提——她脑筋清楚,一心与丈夫过日子,以图夫荣妻贵。夏金桂缺的恰恰就是这个前提。王夫人姐妹姑侄以为夏金桂也是旧家人家的女儿,自是明白这些的,不料人家根本不这样想。

贾宝玉怔了一会儿,贾珠也不说他,由着小厮牵着马入了府,等到请他下马了,贾宝玉才道:“大哥哥,这事不对,咱们得合计合计。”这时代说‘旧家’就是世家的意思,女孩儿说亲问性情的时候,一说是某某家的女儿,这个某某家一定要是有年载的人家,就好比有人问:“这款手机质量如何?”售货员非常骄傲地说:“这是诺基亚。”一样。非常不幸,薛姨妈与王夫人、王熙凤这回看走了眼,险些买了个打着诺基亚标识的山寨货。

入了贾珠书房,贾宝玉才把自己的分析说了再来:“真要是守规矩的老户人家,谁肯把闺女嫁给已经有妾的人?薛大哥哥纳香菱的时候,谁不知道摆酒过了明路的?甄家老娘现还是薛家养的呢!就这样不计较,可见也是虑事不周的,这样糊涂能过好日子么?”说得贾珠也发起急来,贾王史薛,声气相通,自然不能看着薛家有不妥。

当下又与王夫人等说了,王夫人又叫来王熙凤,王熙凤低头想了一回:“我还是那句话,那也是我表兄,谁也不想看他不好,有人说他的不是我还要打上门去,只是——他那个样子,娶得到样样都好的媳妇?”王夫人叹道:“香菱的事儿,也是我疏忽了没劝。”贾宝玉道:“就是要个性子软的,哪怕旁的不好,坏事也是有限。偏偏又是个刚强的,再佐以识事不明,岂不是要反了营?”王夫人道:“那也不能眼看着他没媳妇。”贾宝玉道:“你们要是真认准了孤儿寡母好拿捏的,也好办,现派人四下寻着自己立户能经纪买卖想招上门女婿的,去提亲准成,至少脑筋是清楚的。要不就舍下脸来,去求个父母双全又家风严谨的,管他被拒了多少回,成了就行。”

贾珠先是听李纨说了王夫人的计较,以为无碍的,如今又听贾宝玉说的似有道理,也犹豫不决。王熙凤道:“有什么难的?先叫姑妈不要定了,再打发人打听,真有不好只当没这回事儿。”打听一个也算是大家闺秀的姑娘的生活,其实并不难,冷子兴都能把贾府秘辛全倒给贾雨村了、尤二姐赏点酒菜就能让贾琏的小厮把贾琏亲妹妹‘二木头’的绰号给说出来——端看谁问、怎么问了。

薛姨妈寡妇人家,又比较信任姐姐和侄女,听了她们的话,又托相熟的老人去旁敲侧击打听,得知夏金桂是娇养到大的,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薛姨妈就不敢要这样的媳妇了。薛蟠还有不如意,被薛姨妈一哭:“难道我能害了你?”又从薛蟠父亲早逝自己拉扯孩子不容易,到亲戚都为薛蟠操心,连妹妹都比他懂事说起,薛蟠看他母亲哭了,慌了神:“不要就不要,妈别哭了,都是我的不是。”薛姨妈抹泪道:“且放心,我必给你找个可心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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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薛蟠的婚事暂时黄了,薛姨妈又满城打量儿媳妇人选的时候,贾宝玉只好摇一摇头,继续去街上闲逛。时值九月,王熙凤生日就在九月初二,贾宝玉小时候为省钱,都在庙会上买精巧的小东西糊弄人,现在长大了,哪怕送礼物里有了金玉珠宝也要附赠一件小玩艺儿——不附赠怕不送被人说不用心,只得捏着鼻子继续逛街。

不幸兜头撞到了一位闹神——徒愉。

贾宝玉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自从不在太子身边混,贾宝玉就几乎没入过宫,徒愉又是养在宫里不给随便出来的,想见面是极不容易的。于贾宝玉来说,也算是好事——跟一个身份比你高的人玩,那还是‘玩’么?那是工作!

贾宝玉左看右看,道:“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徒愉道:“这么久也不见你,你都忙什么呢?”贾宝玉道:“我如今在兵部呢,哪能见着十八爷?”徒愉头一想:“也对。不过没事儿,告诉你一声,明年我就能搬出来住了,我如今看新府造得如何了呢。”贾宝玉心说,当初你十六哥看房子也是前呼后拥直奔现场的,你这里就是趁机出来玩了,也不说破。

徒愉也在打量贾宝玉,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你又高长一些了,我还道近来长个儿必高过你了呢。”贾宝玉心说,十八爷最近一定很无聊,无聊到开始跟人比个头了。

徒愉确实很惨,他年纪渐长,到了该分府当差的年龄,兄长们就不肯再继续纵容他,身边陪玩的人被撵的撵、打的打,都老实了,没人陪他一起疯,皇帝哥哥要查功课,十六哥百忙之中也让他深受一点皮肉之苦,他被管教得十分悲凉。今天又遇到了贾宝玉,正好一起玩,便要邀贾宝玉一道去看新宅。

贾宝玉一想自己该整理的资料(主要是与平安州有关之事)已经整理玩了,也就不便推辞,正好把徒愉拐到安全地点交给他的护卫,免得徒愉路上被摸了钱包或者被地痞打了之后自己也被问个‘不劝导致使千岁遇险’的罪名。

徒愉一路上比划着自己的府邸结构,贾宝玉心说,怎么这么耳熟?靠!你把给你十六哥出的那些没被采纳的馊主意全搬到自己家里来了啊?

到了徒愉的毛坯房,贾宝玉也认得这块地方,好么,他家皇帝哥哥决定,十六哥哥实际操作,前阵子抄了不少人的家、收了许多宅基地,合着是为了给这位十八弟腾地方盖房啊。还没感叹完呢,脸前看到一尊煞神。

煞神劈头先问罪:“你跑到哪里去了?连人都不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白龙鱼服是大忌! ”徒愉的小太监泪流满面:“十六殿下,咱家不是人么?咱一直跟着十八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说明几点,又要列一、二、三了,抹汗。

一、柳湘莲与尤氏姐妹的事,偶不是特别偏向柳湘莲啥的,这位童鞋的脑筋也不是特别清楚。原著里听到薛蟠说王熙凤不是的时候,他还说薛蟠又忘形了,这应该是脑筋清楚不欲结拜兄弟在亲戚问题上糊涂的表现。但是转眼,在听说贾琏要说给他的人是贾琏偷娶来的那个女人的绝色妹妹的时候,也没有反对,他没想过愿意被人偷娶的女人的人品作风问题,就考虑要这个小姨子了。可以说,他自己也要担责任的。只是写文的角度的原因,显得他挺无辜,确实也有一部分无辜,但不是完全无过错呵。

二、回答好奇宝宝的留言,红楼女儿很鲜活,正是因为原著写得真实,各人有各人的优点和缺点,才让人有各种遗憾,希望她们过得好。可以说,同人作者写文的时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至少我是因为这个原因码文的。但是各人萌点不同,也是选取的角度不同,本文写到现在,有些人过得好有些人过得不如人意,还是因为角度立场的原因。比如王熙凤,她是有可怜之处,但是也做过错事,但是作为表弟的贾宝玉,真的能够什么都不管让她为错事‘得到惩罚’么?再如原著里的贾宝玉,不提他的博爱,单说他对林妹妹的感情应该是真的了,但是发誓的时候还要把林妹妹排到第四,祖母、父母排前头。作为一个男人,如果生活只围着丫鬟和与他不相干的女人转,就是原著里的贾宝玉了,最后谁也管不了救不了,一旦不围着她们转了,想法一变,他会管的人,首先只能是与他有血缘关系、利益关系的人,剩下的,只能看情况,能管就管,不能管的心里可能会难受,但是也不会拖着全家为这个女人买单。

三、关于时间问题,原著里偷娶到尤二吞金而亡,是在同一年的,下一章就是林黛玉重建桃花社,中间过了一年,然后才是贾母寿庆,本文为加快进度,把贾母寿庆提前了一年,是偶人为BUG。= =!

最后,一串l君留言里的一句话“其实一直觉得作者写文是真的用心在揣摩人物的心理状态,把自己当成穿越过去的主角来的,所以才会有局限性,更会自私,因为那不是上帝视角啊,穿过去的也不是上帝啊。”其实也是偶写文的初衷。虽然码文的时候也开了一些金手指,但是还是希望主角不那么全能普世吧,有遗憾、有无奈。

第99章 别后重逢各有改变

眼下忙人多,有真忙的也有假忙的,有贾宝玉这样分了个清闲差使而自己找忙的,也有徒忻这样本身就很忙、他皇帝哥哥还布置了更多工作让他越发忙的。刑部这部暴力机器上有尚书、侍郎,下有各种郎中、主事,又是日常事情比较多的地方,日日运转,零件磨得锃亮没一点儿生锈的地方,却也架不住皇帝接二连三丢下来的案子。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又要彻查又要严审,刑部大概是最早感受到天要变的部门了。作为执掌刑部的王爷,徒忻自然不可能闲着,天天翻卷宗审人犯听汇报也向上汇报,一忙就是几个月。

生物老师说,人在婴儿期和青春期两个阶段里生长发育是最快的。

在这两个阶段里,一不留神身边的人可能就长得变样儿了,如果不幸是不太熟悉的人,很可能要通过其他方法来帮助辨认,贾宝玉与徒忻如今都在青春期,又不是特别熟悉,猛一下认不出来,实在是太正常了。两人好几个月没见了,贾宝玉以前在宫里还能三不五时与徒家兄弟碰个面,有时候还能一起吃个小饭喝个小酒,幸或不幸,他贬职出宫了,分属兵部闲差与刑部、宫里八竿子打不着,正在长个个儿的时候一别许久,再见面还真不大敢认,尤其徒忻他还悲剧地处在变声期。

徒忻正在青春期后半截吊着呢,前期只是抽条长个儿倒还没变声,现在连声线都变了。徒忻前期颇为自得的,他有几个年纪相仿的侄儿,到了年纪声音比太监还难听,他就不是,只是出挑得更加玉树临风,负面的东西却没有,饶是徒忻比较沉稳,暗地里也不是没有小小得意的。不幸最近工作忙了,声带居然也挑这个时候与个头一起成长。审人不能不问话啊,好么,这哑嗓子一出来,生生把徒忻的脸色拉黑了八度,把底下被审的人更惊得魂飞天外。徒忻天天吃枇杷膏也不管用,工作压力大、生理不协调,脾气也见长,审起案子来那叫一个麻利老辣,抽空收拾起他弟弟来那叫一个畅快淋漓,从生活与工作两个方面坐实了活阎王的名声。

贾宝玉也在青春期,也属于那种光长个儿声音还没有变难听的,几乎要忘了青春期还有变声这档子事儿,乍听徒忻这把声音险些没认出人来。幸而他知道,能这么说徒愉而不惧反弹的大概也就这么一个人了,皇帝和上皇都对徒愉头疼万分。又看这排场,再看服饰,应该就是他了,但是…这个身材…这个声音…跟印象里差别也大了点儿吧?偷眼一看,好么,果然男大十八变。

那边徒忻还在生他弟弟的气,他审完了甄家这一大案要案,给了皇帝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皇帝良心发现,在把甄家案子相关人员收拾了之后,才给了他一个月的假回家休息,今天刚好头一天。徒忻发现,忙惯了的人,想闲下来都很困难,到了那个时辰,居然自然醒了。算算手上并没有别的事情,又想他弟弟快开府了,得多提醒一点才好,打点动身却找不着人,四处跑也就罢了,反正徒愉也勉强算是个大人了,但是出门不带仪仗随从就不可原谅了,徒忻火气又上扬了,带着十几个彪悍护卫来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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