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王子腾先前还想找点存在感的,不意是这个结局,意气丧失,也是被这个外甥吓的。贾宝玉公然叫人做了鬼来找他,浑不在意的样子让王子腾心里发毛,此时见了外甥也客气了很多。出门在外是没太医看病了,军医治个外伤还行,王子腾这样的也只好‘静养’了。

贾宝玉写了个折子递上去,皇帝看了之后可有可无,本来王子腾就该下台一鞠躬,等到战事结束后算总账的,后来是看着他外甥还能用又有意让他制衡一下张炯。这个制衡也不是让他做什么,就是放这么个人在这儿,意思是说:张炯,军费你可以拿,但是要把事平了,别拿得太过份。就是个背景板的意思。皇帝捏着贾宝玉的折子看了一会儿,又把锦衣卫的密报看了半天,再翻出前阵子险些让京城物议沸腾的某折子,大笑不止。提笔令王子腾返京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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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圣

旨而来的依旧是孟固,念了旨,只是赏下了羊酒等物,至于封爵,要等战事结束后回京一总来算。再次打量贾宝玉,笑道:“这会子倒有点儿丘八样儿了。”贾宝玉摸摸脸,是结实了不少。又问孟固:“京中如何?我舅舅此去…”孟固笑道:“谁不羡慕他有了个好外甥?你到这儿来,难道不是为了他?不是为了你们家?败军之将不言勇,圣人对他岂有不失望的?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不死也脱层皮了。”孟固另一句话没说出来,王子腾办的事儿里全翻出来,不抄家也要死人才是真的。

孟固是羡慕贾宝玉的,本来吧,这人从各方面说是不必来这里的,但是他要求了,皇帝也允了,这就是有意要锻炼他了。暂时留下王子腾,也是为了他的面子——要结婚了。孟固同情地看了贾宝玉一眼,大概他还以为真保下了舅舅了吧?啧,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等你平了事,回了京,领了功娶了妻,你舅舅该被人参了,而且,一定是要被人参得罢了官才好。皇帝这是要给你上一课呢。

贾宝玉要是平时也能想到这一节,只是眼下舅舅再在这里,有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不好办。贾宝玉能甘心当绿叶,王子腾也能忍,只是一向顺遂惯了就会在其他地方找点存在感,这种找死的行为不值得提倡。还是到京里比较安全,至少那里多少双眼睛看着,能让他收敛些。

孟固依旧夹带了私信来,同来的还有一个小包裹。徒忻在信中说京中一切都好,贾宝玉在平安州做的事情皇帝很满意,又说贾宝玉先前遇险太让人担心,让他等事情大概平了就随军返回。小包裹里装的是两瓶子茶叶,几本新书。贾宝玉收了东西,孟固在那里打量着贾宝玉室内陈设,唯有床上那张上好的皮子还是原来的,叹道:“越来越像是出门在外的了。”

上回乱军入城,不少东西都丢失了。贾宝玉带的都是好东西,被抢了的,砸坏了的,带出来的东西也有磨损折旧不堪用的,剩下的不过十之一二。贾宝玉笑笑:“出来头两天,我道自己再受不得这样的苦的,如今也过来了。人真是福能享得罪能受得。再者,比起外头的人,我这已是独一份儿的了。”看孟固动了动嘴唇,贾宝玉问:“还有事瞒着我不成?”孟固笑道:“没有。”贾宝玉道:“必是有的,否则何以为难?”孟固低头想了一下,再抬头已经严肃了:“给我个准信儿,何时能了?”

贾宝玉一怔,孟固道:“不能说便罢,我只是想着,回去好回话。”贾宝玉道:“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也说不准,这样的事情我不通。不过照势,”掐指一算,“如今已是三月,以张大人之能,月底便可平了。”这里头也有贾宝玉一份功劳了,劳动人民最朴实从另一方面讲也容易相信人,只要给一点希望办一点实事人家就确实相信你。贾宝玉闲来无事,组织人写各种小传单,又收买了不少能说会道的,四下宣讲朝廷政策,加上他本人办事还可以,效果居然很好。

因为张炯把民事委给贾宝玉,贾宝玉就以战乱为由说户籍册丢了,下令乡老领头重新登记户口,然后表明这户籍会上报户部存档。意思也挺明白的,这是站队,登记了的,只要以后老老实实,就是良民。当然,如果你以后再闹腾,咱只好按照户口本逮人了。事实证明没了群众基础是没办法造反成功的,很多乱民里的士兵扛起锄头下山了。原本剿不净的‘匪’,一时之间销声匿迹,只有先前已经聚齐被张炯围了的一部而在负隅顽抗着。张炯发现,把背后交给王子腾还不如交给王子腾他外甥。

张炯用兵又不错,连打再拉加分化。然后按照传统套路,叛徒也出现了,张炯顺水推舟,把叛徒捧得高高的来吸引仇恨。在平安州吸引完仇恨,再带回京里,不出一年就找个罪名砍了,这是后话了。张炯现在最担心的是,怕这股部队从平安州转移到外省去,那罪过就大了,尤其是史鼎处本来就不安稳。

孟固一听,犹豫了一下,慨然道:“既这么着,我还奉旨要请王大人回京的呢,不如等王大人病情稳定了再走。”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能听到捷报,先一步赶到京里,这也是个彩头了。贾宝玉会意,邀他一起品茶。

果然没过几天,张炯就领兵回来了。与孟固见过,领了自己的那一份赏格,就对贾宝玉笑道:“此番你的功劳实在不小,要不是你,事情也没这么顺遂呢。”贾宝玉道:“我什么也不懂,只好少做少错,万事还是要前辈提点呢。”张炯又问起王子腾的事情:“怕不容易善了。”贾宝玉道:“原本就是想能保住家业就不坏了,难不成还能想像原来那样风光?”

贾宝玉心里一直矛盾着,公平地讲王子腾要是继续风光下去真是老天爷还没睡醒,但是王家要是败了,他也难过,毕竟是自己舅舅,毕竟是指点过自己的人。张炯看他这个样子是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得太多了,说句难听的,自家子孙都顾不过来,哪能人人都照顾周到?你才多大?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要是出息了,他就是失势也不至惨到哪里。你要是一门心思想捞他反把自己折了进来,才真是…如今这话也能说了,先前我就不看好你过来,幸而你无事也还罢了。这件事情上,你出了主意就不必再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唠唠叨叨说了好久。

孟固得了好信儿,得他的喜鹊去了。这里

张炯还在打包行李:“先打发一部三千人往史鼎那里看消息,等朝廷派人来接管平安州,我与你一起拔营后行。”史鼎那里能撑到现在也亏得他底下的人州府县府不傻,硬顶住了史鼎的压力,没再加税。跟着史鼎捞钱他们愿意,跟着史鼎送死他们就不乐意了。平安州殷鉴不远,节度使死了罪名全顶了,他底下的人虽没罪名可也没得着好,一旦乱了起来人命如草芥谁能保证一定平安?

四月初夏,史鼎终于盼来了张炯,贾宝玉还贡献了硕果仅存的两条绦子出去给张炯佩带。贾宝玉为史鼎、张炯作相互介绍的时候,邸报来了。平安州事了,京中议功的同时,又有人议及追究责任。北静王被免了王爵,降位为侯,罚俸三年。(贾宝玉心说,北静王家日子要难过了。)然后是王子腾等战败过的,升官是不要想了,王子腾家奴办的事情贾宝玉没提锦衣卫也会说。这样的大错,都察院跟王子腾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护着,御史们上了弹章。王子腾只得上了请罪的折子,皇帝一面说自己很失望,另一方面又说皇帝也不是没有人性的,看到一向倚重的家伙这样惨皇帝也难过,好在王子腾自请解职,不用皇帝发话,也算是全了双方的脸面。于王子腾来说是辞职不是解雇,于皇帝来说不用他翻脸不认人,依旧是个念旧情有人味儿的好皇帝。

经此一阵,王子腾彻底垮了,也没心思修理那个欺负他侄女的贾琏了。他不修理,不代表别人不修理——事情却是因为平安州的事而起的。

第144章 京中诸事报应来到

当日贾宝玉见有叛军来袭,一面退着,一面也没有坐以待毙,比起惊动已经走远了的张炯和不靠谱的王子腾来说,派个腿脚灵便的人往隔壁州县去请援还比较快。贾宝玉相信接到救援的人是不敢不来救援的,毕竟张炯出马基本上能保证胜利,贾宝玉又是兵部的官员且还是未来的驸马,没几个人敢忽视的,就是拿自己的命去填也得把他捞出来,免得事情传出去说他们见死不救,最后可不是罢官能解决的。

接到了求援信,一面忍痛分兵救援,一面也不忘上报朝廷:我去救了啊,第一时间去救的啊,救不出来,那是张炯和王子腾失职没料到这情况留的兵少了,不干我的事儿啊,我的辖区也要防匪患呢。

消息传到京中,贾珠很快就打听到了,当然,关心此事的人也很快打听到了。其中有一些就是从军中被灰溜溜地赶回京里的人,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生气呢?皇帝不再为他们撑腰,张炯假惺惺地带着几个他选中的人上了前线然后报了好几个小功劳回来,弄得自己这些回来的人跟被拣剩下似的成了大家的笑柄。

在王夫人烧香念佛心里骂哥哥的同时,这些人行动了。又有一等人见王子腾根本已经被讨厌了,而荣国府里贾珠在个冷衙门,贾政已经致仕,贾赦早不中用了,贾琏也是个没用的,打起了踩两脚的主意。荣国府开张这么多年,要说没跟人结过仇,真是鬼都不相信。王子腾现在身上还带着官爵,打他的缺的主意的人真是不少,踩倒了王子腾,可不就空出一大肥缺了么?

还有一些心地端正的人,眼看着贾家曾经做过不少恶事,有心揭发也是顾虑重重,打击报复事小告不成反而让坏人警惕消灭罪证就不好了。此时他家中用的人也遇险了,不趁机出手,真是对不起公平正义。至于那位遇险并极有可能转化成遇难的同学,顶多大家不参他,说不定还夸夸他,给他来个死后哀荣。

又有宁国府里也不太平,结的怨仇比荣国府只多不少,要说荣国府还有点让人忌惮的,那宁国府就根本没什么好让人手下留情的了。贾珍又是一个重口味的人,早有人看不惯他了。要说他府中丫环姨娘真不少,名义上全归他了,偏偏他心爱的却不是这些人。细数起来,贾珍看得上、喜欢‘照顾’的,秦可卿是儿媳妇、尤家姐妹俩算是小姨子、还有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侄儿贾蔷…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心理上有问题。

这回吧,他又闲得看上了后街一贾氏同族人家的儿媳妇了,算起来在辈份上是他弟妹。尤氏跟娘家的关系现在是很淡了、荣国府里又不待见她,她又不能没个人说话,便找来后街上的亲戚说说话。后街上的人家都是分出去的旁支,混得好的少,要靠着两府揩油过活的多,被尤氏一邀,家里人巴不得叫上车把媳妇送了过去。不意被贾珍看上了。先前被贾珍看上搞在一起的,至少搞的时候都在宁国府里关起门来搞,这一回消息就颇走漏了不少。

虽然是分了宗,但是直接动荣国府好像有点风险,毕竟宫里还戳着一位带着儿子混的娘娘。干脆拿宁国府来试试水,看看反应好了。有心人从贾珍的私生活开始参起,这是正式的文本,不小心在处理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他在父丧期间生活不检点,开个聚会聚个小赌,既然是正式被参,还在朝里混的忠顺王岂有不知之理?一听‘去岁于其父丧时’忠顺王打着盹儿反应了一下,去年除了母妃薨了,还有别家办丧事呢?不对!去年我娘死了你居然开庆祝会?忠顺王理所当然地怒了!

京中的纨绔别的本事可能没有,察颜观色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如果让忠顺王在不经意间帮了自己的忙…只要把某些事情捅给他老人家,都不用特意送礼拜托了。虽说有一个恭王爷与在平安州的那个人关系很不一般,不过人死如灯灭,恭王爷真能为一个死人跟大家扛上了不成?打定主意抱成团儿,把各种风言风语传给了忠顺王。

徒忻听了消息之后只是冷笑,综合一下两府分宗的时间,明白人就知道荣、宁两家为什么交恶了。忠顺王正在气头上,徒忻没有直接劝他不要找荣国府的麻烦,只是在跟他哥哥联络感情的时候说了一句:“有用得上弟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去年我就奇怪了,怎地好好的一门两公府突然分了家,宝玉那里也不怕人家说他们有了起色就不顾同宗之谊,原来还有这等事在。他也是,居然不早告诉我一声儿,不然去年就正好把贾珍这个混账东西办了,倒叫这王八蛋多逍遥了这一年。”忠顺王的耳朵动了动:“你听到过风声儿?”

徒忻道:“去年圣上不是又钦定了个案子么?审证人的时候,有说漏了嘴的,我本不在意。你知道的,我与宝玉比旁人好些,那时候父皇又为两府分宗的事儿不高兴,宝玉也因些被黜到了兵部,我不想再惹父皇生气又牵累他。也是想不到贾珍这东西居然这样大胆,他亲生父亲的热孝还没过呢,就这样。也不怕老头子气得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不说这个了,我去翻卷宗去,只要哥哥用得上的,都给您找出来,只是卷宗不好随意拿走,您看完了我还得还回去。”

荣、宁分宗的事儿忠顺王是知道的,太上皇是借这个机会打压了一下‘叛徒’荣国府,以此与皇帝打擂台,忠顺王忆起此事,冷哼了一声:“他们倒乖觉,当时就该告发! ”徒忻笑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别看您现在气成这样儿,当时他要告发了,您也要瞧不起他为避祸而卖亲了。”忠顺王气平了点儿,心理的不舒服还是有的:“小王八蛋,居然还成了妹夫了!你干的好事儿。”徒忻玩着茶杯,笑道:“就是取中的这一条儿。”忠顺王道:“也是。贾珍我却是饶不了的。”徒忻道:“贾珍又干咱们什么事儿了。”忠顺王道:“当日的供词,你把说的人给我,我自去问,不用你担干系,只是圣上问起的时候…”“我必据实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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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治贾珍,光一条居丧不谨就够了。皇帝把他下部治罪,那罪名一条一条地挖,把府中心腹仆人一审,连偷小姨子扒灰与同族通奸都审出来了。皇帝心里也在嘀咕着。前面说了,皇帝是比较想于旧家里面择几个能用的,本来选中了贾宝玉的,但是看他的亲族实在是不像话,要不是近来又发掘出贾宝玉在大局上的那点儿能力,皇帝都有心另择一人来培养入阁了。看吧,舅舅败仗、原来的同宗不顾伦常孝义、远亲史鼎也是个祸头子,姨表兄闹出了人命官司,幸而现在悔过了…

于此同时,都察院上了一章,却是看着王子腾失势,急着摘清自己。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皇帝的案头上了一本,却是参贾宝玉于国孝家孝期间偷娶的,原来那位御史被上司压下了本章,心中自然是不乐意的,现在见上司都不顾情意了,自然要申张正义。他还记得上回是上司把事儿压下来的,专门走了个后门儿,找了个同乡把折子塞了进去。这位同乡姓秦名璃。

唐佑是个仔细的人,掂着手里的折子发现感觉不对,细细一看,乐了,他本来是很担心得意门生的,现在么…他等着看笑话了。以唐佑对贾宝玉的了解,死了也就罢了,只要有一口气活着回来,必定会有一副正义、公平、慈悲、宽容又为难的样子,到时候这御史的名声就臭了。

并且…皇帝怎么可能让事关他妹妹的丑闻宣扬出去?只会在小范围内愤怒,然后等到事情真相大白了,诬告的人就要倒大霉了。不知道整个平安州事件到最后就没几个能拿出来装脸面的人么?还来添堵!皇帝现在对偷娶事情有多么愤怒,未来对诬告的人的怒火只会更高。再者说了,唐佑倾向于给贾琏一个大教训,位置越高能力越差的人闯的祸就越大,为了不让他以后拖累自己的得意门生从而拖累自己,唐佑乐于在这些事情上把贾琏的地位打得低点再低点,让他以后拖累人的效果降到最低。

至于王子腾同学,贾宝玉临行前与这位老师有过一番密谈,唐佑并不很担心。

皇帝果然愤怒了,正常的皇帝看到这封奏折,那心情简直就是在看梅花烙了,当场就摔了笔。唐佑见皇帝这样,遂上前开解:“陛下这是因何而怒呢?”伸头假意看了一下,笑道:“本是拿来给圣上解闷权作一笑的,怎地惹您生气了呢?贾宝玉是什么事的人,圣上不信自己的眼光么?再说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要什么样儿的没有,犯得着偷‘娶’?”皇帝平静了下来,着锦衣卫去查,唐佑拦着道:“此事干系到长公主,毕竟也是准驸马,如今正查着宁国府,不如宣了恭敏王来,悄悄的一查,媒是他保的,有事儿他也得担着呢。真有什么,也不用您操心。”

皇帝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徒忻一摇头,还查什么?翻一翻黄历查一查值班表,那天贾宝玉在宫里呢没时间去办‘喜事’。贾珍的小厮全招了,看门的苍头说是贾琏去的外宅,卖香烛纸马的铺子老板说是贾珍着人去他那里买的一应婚庆用品。徒忻拿笔一改,春秋笔法,成了贾珍养着小姨子当外宅,邀贾琏去饮宴作乐。反正户籍上没有显示,贾珍与尤家姐妹早有首尾,正常人谁能想到有人心甘情愿地做活王八的。

徒忻夹着卷宗,邀着忠顺王,带着一个看热闹的徒愉来复旨了。至此,宁、荣两家翻脸的真相大白了。为了脸面着想,还不至于明旨说这个事儿,但是贾珍却以不遵孝道为由夺了爵位,另择旁支承嗣贾敬。贾琏以与贾珍丧期会饮,夺了捐来的同知,躺在床上的贾赦当时还没瘫,以教子不严为由一口气降成了骑都尉。

一档子打贾珍黑枪的人也没大讨着好,有不少人有亲戚跟着贾珍赌过钱的,有些人干脆就是本人去喝过酒,被皇帝下决心裁汰了。平安州那里捷报频传,几个原纨绔也略有功劳,皇帝的面子也转回来了,也不担心说皇家不能与开国元勋共患难,一气把给他添堵的人的爵位降的降夺的夺,皇帝心里舒爽极了——朕不差你们这几个。

皇帝的意思,还要罚着贾政与贾珠连坐一下。忠顺王开口了,笑对徒忻道:“这么说来,贾宝玉也实在可怜了,在前头拼死拼活,为了捞他们连命都不顾了,后头还在捅漏子。”皇帝要连坐的心思就淡了。恰在此时,贾宝玉的最新战报来了。皇帝看着居然笑了:“天将降大任于厮人。”忠顺王异常开心,本来是卖弟弟一个面子才说的好话,这会儿说得正是时候,人情卖得太顺了。说话服了皇帝耳朵的忠顺王被皇帝留下来吃饭,顺便联络感情,琢磨着是不是给小儿子也求个好一点的爵位。

唐佑还要下个舌头:“都察院自郑大人去后,越发不堪了。王子腾倒也可怜,得势时什么事都给他藏着掖着,一朝失势,就成了旁人的投名状。这样的人。”说着摇了摇头。徒愉大大咧咧地道:“看人下菜碟儿,他叫什么名儿,我得记下了,以后离他远着点儿。倘或犯了错儿,真怕背后下刀子的。”徒忻自从汇报完就没说话,这时忍不住了:“到现在不知道左都御史叫什么,你可以了! ”扬一巴掌拍上后脑勺。皇帝笑道:“你别欺负他了,那般小人,原就很不用记。”

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贾宝玉已经踏上了返京的官道。路上听说新的左都御史已经上任了,据说名义上算是他的师叔——此人是唐大人的同年。

第145章 回到京中各听赏罚

听着京中消息,贾宝玉并不很难过,贾珍父子是活该,贾琏更是活该了,心知肚明这里面徒忻没少操心,自家兄弟倒霉了贾宝玉反倒一路抿嘴笑着回来了。没想到这一回除了被人烤了半天,一切都很顺利,更不想史鼎那里也挺顺溜,原还以为这里官僚体系比平安州完备得多,各种关系也复杂,担心各种扯皮。谁料到史鼎处的善后工作非常简单,毕竟还没有弄出大毛病来。

事情全交给张炯来办了,贾宝玉本就属于一个记分员的工作,屡次申请过来不过是找一个想锻炼的借口好过来捞舅舅一命而已,到了这里就安份地窝起来继续做他的记分工作。捞舅舅那是近不得已,亲缘关系再远一点的史家他就不怎么乐意管了,公平地说,这么些个贪赃枉法的家伙,要不是自己亲戚,他非常乐意想法子把事情捅到皇帝跟前,也就是碍着这一份关系才没主动去招惹。因此给两人互相介绍完了,贾宝玉就退居幕后休息去了。得好好洗个澡,在香罗软衾里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赖尚荣特意赶到了省城来给主子磕头,主仆二人趁着史鼎与张炯磨牙的时候说了不少的话。贾宝玉看赖尚荣身着官服,人显得更加白胖了,脸上比在京中更带着几分骄纵之气,显然日子过得不错。虽然还是给贾宝玉磕头,贾宝玉现在却不能受了他的全礼,赖尚荣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呢。叙礼毕,赖尚荣就说:“听说二爷来了,把奴才吓得不行,那是块险地,亏得祖宗保佑,您建功而还。到底是国公爷的血脉。”

贾宝玉不置可否,只问目下情形。赖尚荣道:“不瞒二爷,这块地方儿,扣点子火耗银子,弄个踢斛淋尖,收点好处给人办事等等等等都是有的,上上下下也都明白。别说是这里了,全天下外放的官儿,都是这么做的。只是…史侯爷做得有些儿过了,单火耗一样儿能收得比旁人多一倍。”贾宝玉笑得怪异:“他们家到了他手里,过得原也拮据,外放本就是捞银子的好去处,我就知道他必不会手软,只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赖尚荣是被同僚公推了来打听风声的,这时候贪污要不连成网,根本不可能长久,一省上下,都有惯例在的。是以史鼎之前下手太狠却不怎么分给底下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些微词,后来见势不妙,为了长久地贪下去,倒也团结起来顶住史鼎的压力坚决不做竭泽而渔的蠢事。期间史鼎写信求援的时候,他也没少偷偷写信与同僚们走门路把信往贾宝玉手里递。虽然原因不同,结论都是一样的:快来吧,再不来就要出事儿了。我还是贾家出来的人,别人可没这层关系,真要让他们偷偷参了史鼎,大家的面子就都不好看了。

贾宝玉又问了一回赖尚荣家中如何一类,没给他个准信儿就开始东拉西扯,说起京中趣闻,又说:“再没想到还能在京外相遇呢。”赖尚荣急个半死,耐住性子给贾宝玉介绍本地风物,贾宝玉看他坐立难安的样子,心知他的同僚们恐怕在另一边已经盯上张炯准备拉拢行贿了。但是是张炯虽贪却不蠢,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拿要拿到个什么程度,他是再有数不过了,不然何以为么多年来贪了这么多的钱愣是没激起士卒哗变来?

如是数日,这边贾宝玉听赖尚荣讲古,跟他打太极。那边张炯一面研究军情,一面收着史鼎孝敬的钱银,觉得把史鼎掏得差不多,才与贾宝玉沟通:“这位史大人,早老实不就没事儿了?您看看,是不是接手一下庶政?”贾宝玉连连摆手:“平安州那是不得已,再没个帮手了,我这才勉强顶上的。到了这里,处处盘根错节。平安州是咱们说了算,有您一句话,我是想什么着就怎么着,不用怕人告黑状。到了这儿,”摇摇头,“没这么容易呢。”张炯道:“搁了你来收场,能做到什么样儿?”

贾宝玉道:“要我说,火耗先减到常例,再请旨,说有小股盗匪越境,把这两年的租税减个几成,最后把那位爷弄离了此地,能做到这三样儿,也就齐活儿了。此地并没大乱,大军过境再多做手脚反而易出事端,这个时候少做少错。”张炯再次确认:“你忍心叫他灰头土脸儿的回京?”贾宝玉道:“难不成这回成全了他的脸面名声,留着他再作耗把这里变成第二个平安州,然后全家跟平安州节度使似的叫人乱刀剁了?到时候连亲戚的脸面都没了,没那个本事就别出来找死。”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转脸就继续写小报告把史鼎平日的行为一一细写,言词恳切,求皇帝救救他家亲戚:史某已有贪酷之行,臣为陛下臣,不敢有一字虚言。古人云,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然人心有偏正,为史某计,实不如令其归田或可保全首领于户牖之间,亦可安一境之黎庶免受荼毒之苦。史某才德不足不堪此任,害人害己,恐其累及家人。臣不忍祖母高年而闻此噩耗,涕泣恳请陛下全忠靖侯一脉。此与不令张炯久居要职,同一理也。

真是闻者感动,智者叹服。

他敢这么做,也是因为锦衣卫非常好使地抄了史鼎的账本儿,不怕有人翻供。

皇帝派锦衣卫跟着他是做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如果贾宝玉禀公办理了,那就是帮手,如果他下手捣鬼,那就是阎王。锦衣卫说来是亲太子一系的,与贾宝玉也算有点儿八竿子能打着的关系,倒是挺帮忙。

皇帝接了贾宝玉的捷报就把他从那个乌

龙的‘偷娶’事件里给摘了出来,看了贾宝玉的新报告,想了半晌,倒是挺放心贾宝玉。贾宝玉当初要是首告了贾珍、贾琏,此时再告史鼎,那就是为人刻薄寡恩,但是他一力要救舅舅去了平安州,又颇有建树,宁荣二府的事情也只是分宗而已并无宣扬,倒是显得公正隐忍。至少在皇帝的眼里,他是个大大的好人,可怜的被亲戚拖累的好孩子。贾珠在京中还很照顾那个曾经闯了祸的薛蟠,又据最新消息,贾宝玉同学出京前还记得把贾雨村通过非正规渠道弄来孝敬贾赦的扇子千方百计找人还给了原主,还给了安家银子。不管怎么说,足够了。

皇帝还拿着这个到太上皇那里炫耀了一阵儿,您看怎么样?朕选的人,够意思吧?您看好的那些个可不怎么样哟~为他们分宗,您老还跟朕打过擂台呢,看看,冤枉了吧?太上皇笑呵呵地:“忻儿看上的人,果然是不错的。”皇帝满头黑线,郁闷的心情无以复加。回来一挽袖子,召集内阁叫来太子与诸王,好好说道说道如何赏功罚过。

平安州节度使死了,但是事情还没完,人死了官也要夺了去,家产估计早没了,即使还有,大概也是被哗变士兵与乱民抢了,然后如果有剩下的,再转手让张炯一抢= =。与他合伙做买卖的,一个一个也不能逃,鉴于不能牵连太广,只罚了北靖王,与吴贵妃的娘家。邻近州县作壁上观,但是有个报信及时的功劳在,今年的考评就得了个中。史鼎处亦有民变,可见是主官无能,罢官回京,降爵与贾赦作伴去了。被连累死了的张将军,无法说得出口的原因,不赏不罚,却让他的儿子补了个侍卫。先期被弄回京的纨绔,皇帝把他们的名字记在了屏风上,提醒自己,以后有正事千万不能用这些人。

这些是罚的。

当然还有赏的,不过这要等兵部统计出最终成绩后才能颁布。眼下大军凯旋,当然要有个郊迎仪式。平安州的事情说大不大,一番闹腾下来说小也不小,去迎的就是内阁领着百官。如大家猜测的那样,张炯的人品名声在那里了,真立了功,也不敢大用、不能大肆表扬。这也是初战失利之后皇帝不想马上起用张炯的原因,用他可以,给钱也可以,但是用完了如何收场是个大问题,要给天下臣民一个体面的交代不是?哦,我用个贪官儿打赢仗了,赢了就要奖励,皇帝奖励巨贪?听着也不像话啊。张炯一回家,有了新上司的御史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卯足了劲儿参他,弹章像雪片儿一样的飞了过来——我们有理由相信,唐佑唐大学士在里面表了态。

有勇有谋安民有策的贾宝玉同学就拣了个大便宜,顶着万民伞回来——张炯就是顶着这玩艺儿也没人信,就便宜他了——又有几百颗脑袋的战功,还是自家亲戚,不捧他捧谁?就算皇帝没这个心,唐佑也会掇撺着他有这个念头。培养一个政治接班人太难了,首先得考得上翰林,其次要投了皇帝的缘,人品还不能太次,要有感恩之心,还要有点能力。现在看来贾宝玉不哼不哈,已经把亲戚从泥坑里捞了出来,虽然不如以前风光,但是案底已经全抹平了,完全过了明路,人也简在帝心了,又有长公主这个护身符,还是自己的学生,再不烧这个热灶,那就是脑袋有问题了。

唐佑一面说皇帝圣明,一面琢磨着怎么把窝里放横炮的秦璃给掐死——当然要让贾宝玉知道老师出的力。原本唐佑还想留着秦璃,一是刺激贾宝玉更死心塌地跟着老师混,二也是觉得秦璃到底是自己学生,再不看好也说不定会有别的用处,但是秦璃同学一件事情记恨人一辈子的剽悍战力让唐佑也脊梁发凉,万一唐老师做的什么事情让秦同学觉得不满意呢?

贾宝玉回来,先不能回家,他得先陛见缴旨,把写好的各人功劳簿子一递,被皇帝问完话,然后才能捧着封赏回家。皇帝还挺伤感,贾宝玉小朋友黑了瘦了,水汪汪的正太不见了。就冲这一条儿,皇帝就认为贾宝玉认真干活了。再一看记得密密麻麻的本子,认为贾宝玉的评论很中肯。再看张炯递过来的折子,两者差别不大,只是贾宝玉的更详细。皇帝笑道:“知道了,你且回家看看罢,这些日子,怕家里也想了呢。”贾宝玉告退回家。

一同陛见的当然有张炯,皇帝与他略交谈几句,问了平安州的形势。然后皇帝非常和蔼地命令小太监抬出一堆的弹章,让张炯自己看。张炯也非常配合地惶恐不已,心里却骂,老子卖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嚷嚷?只听皇帝说:“他们远在京中,如何得知军中情状?朕竟不知道他们比朕更清楚了。卿不必过虑。”但是御史们的话也不能全当放气,张炯的名声实在不好,御史们也说了‘向有贪名’,还有御史非常灵醒地开始算账,朝廷给了多少钱,一场战争要花多少钱,士兵的粮饷本来就是国家给的,那另拨的钱到哪里了等等。皇帝意思意思地又安抚了两句,就把这位狠宰了他一刀的家伙给打发走了——看着他都觉得肉疼,御史算的账虽然有水份,却也是有道理的,皇帝保守估计一下,一仗下来张炯差不多贪了他二十万银子,这还不算张炯打仗期间明抢不上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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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回到家里,受到了大开中门的欢迎。被赖大、林之孝等管事拥簇着捧着进门,被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等管事娘子接着送到贾母跟前。地下早铺了拜褥,贾宝玉兜头就扑到贾母跟前:“老太太,我回来了。”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王熙凤并姐妹们都在,此时陪着贾母一道欢欣落泪。贾母把贾宝玉拉起来到自己身边坐着,细细打量,另一边王夫人早移了几步去看儿子。

皇帝都觉得‘黑了瘦了’吃苦了,到王夫人这里,简直要心疼死。王子腾出事,本来王夫人还要让贾宝玉在京中斡旋一下的,但是想到儿子居然以身犯险,而哥哥没照顾好自己的儿子。贾宝玉的凶讯传过来的时候,王夫人当场厥了过去。接着就是各种不好的消息,王夫人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贾母还问:“吃苦了罢?偏要上赶着去,我与你太太在家里听着你的消息,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想过没了?”王夫人打量着儿子身上,一袭府绸褂子,根本不是原先带的上等宫缎的那件儿,针脚也差很多,腰上的绦子还是原来的只是已经褪了色,脚上的靴子、头上的簪子全是次货,带回来的行李较之家中三等仆妇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也正常啊,贾宝玉同学当初就是开了官仓由乱兵抢的,他住的屋子算是最好的,人家高级抢匪也识货,先往大屋子里抢去了,抢不走的就顺手一砸一撕幸而还没来得及烧就被巷战了,贾宝玉的家当可不就毁得差不多了么?

王夫人对贾母道:“人回来了就好,叫他去见了老爷他们再梳洗换衣裳罢。估摸着等会子就要有人来看他了,一早上又是进宫去,怕也不得吃饭。也到饭点儿了,老太太这里也该传饭了。”贾母一迭声叫厨房做饭,王熙凤连忙道:“还是我去看看罢,宝玉想吃什么?”贾宝玉这才注意到王熙凤,她瘦了不少,脸上的线条也显出了刚硬来,联系到前阵子发生的事情,知道她最近过得也不大好。起身对王熙凤道:“有劳凤姐姐了,是吃的就成。”听得众人俱是一愣,他已经跑去见贾政了。贾政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到如今家中的形势,叫他先洗澡换衣服等会儿再说其他。

秋纹、麝月、绮霰、小红等早站在院门儿上迎着了,洗澡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大浴盆已经清洗备用了,衣服也备下了。回到家里真是舒服,一路上风餐露宿的,这会儿仰卧着泡在热水里,秋纹还在给他洗头,贾宝玉真想哼哼两声以示庆祝。重新穿上柔软顺滑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上网圈儿别上支簪子,探春给做的新鞋极其合脚,秋纹还翻出个金丝香囊来给戴在腰上。

一般打扮完了,再去展览给一群女人看。饭摆在贾母那里,还是按照以前的座次,探春、黛玉等吃得少,一会儿就吃完了,贾母也搁箸了。贾宝玉许久不吃这样精致的饮食了,在军中他受到的是高规格的待遇,衣食住行比张炯还要好,只不过因为整体水平不高,比起京中总要差些。军中倒也不缺鸡鸭鱼肉之类的食材,厨子的水平却不高,调料也不好,有好东西也做不出好滋味来。是以贾宝玉吃着以前腹诽过的食物,现在是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王夫人看儿子饭量也涨了,吃饭的速度也变快了,喝烫的时候舌头都烫着了,又是一阵难过。贾母又指挥着:“那道云林鹅给宝玉端去,汤呢?不会给他吹吹?仔细着,别烫了舌头。”

贾宝玉堪堪吃完饭,外头说老爷叫过去。贾母着几个老嬷嬷把他送过去,王夫人又与贾母一起把李贵扫红叫来问话,两人也要卖个好表个功,把一路艰难夸大了十分,把贾母与王夫人心疼得半死。贾母抹泪道:“从落地就受过这么大的罪。”王夫人了旁陪着哭,心里骂着哥哥,骂完哥哥又想着给儿子进补。

贾宝玉那边与贾政还没说两句话呢,对他封赏的圣旨到了。

第146章 宝二爷新封一等子

“贾大人,哦,现在是爵爷了,快接旨啊~”夏太监笑得一张老脸成了一朵大菊花,“奴婢给您道喜了。”这家伙一到,全家跟着乱套,重新穿衣戴帽,除了贾珠还没回家,连贾琏都跟着过来跪着接旨。当然女人们还是在贾母跟前聚着。

贾宝玉还在发呆,他拣了个大便宜,被封了个一等子爵。位置不算高,但是对于只办过这么一件大事的贾宝玉来说,这赏还是太厚了。旨意下来,贾宝玉再淡定也不由张大了嘴巴,被贾政在后腰上骈指一戳,贾宝玉仰脸问夏太监:“旁人都得了什么赏?”夏太监把圣旨一合,捧着往前走了一步道:“张大人做了散佚大臣,没办法儿,他那个人,御史能说道的太多了。旁人都不及您呢。快接旨吧,奴婢可等着回去缴旨尼。”

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这样的馅饼敢吃的是傻子!主官没得爵,你个跟着混日子的还能得这样的好处,想死么?!贾宝玉十分忧愁,夏太监对贾政道:“老大人看看,咱们的驸马爷这是不是欢喜得傻了?”贾宝玉听了,忙道:“我得上折子辞了这个。”夏太监道:“那也得先接了旨呀。”一波三折的太监调,听得贾宝玉心情更恶劣了。

虽然皇帝说得很明白:“其功有四:举张炯,炯定平安;赴险境,为君分忧;亲操戈,杀敌有功;亲坐镇,保境安民。”贾宝玉的爵位比他伯父的还高,再住在一起,就很不相宜了,皇帝大笔一挥,赏了座府邸下来——这赏也未免太重了。

没办法啊,张炯的事情,皇帝虽然说不追究,但是也没明着斥责御史,御史们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不怕报复的还不往死里参。张炯不属于皇帝离不开的人,只有在有兵事别人收拾不了的时候才会想到他,太平盛事,用着他的地方实在太少了。这么个好靶子,新官上任的新任左都御史会放过才怪!组织人手,表达自己的正义,作为同辈人,左都御史知道张炯的黑历史,也与唐佑通过气了,以此毫无忌惮。皇帝没办法也不愿意捧张炯,只好转而表扬别人。

要说这种不太名誉的事情,也是可以藏着掖着的,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想的东西就要多一些。比如,皇帝么,需要的是文治武功,文治,皇帝自认做得不错。到了武功为里就坏了,他不知道是命太好还是命不好,登基到现在也就只遇着这么一件事儿,要是把这个给抹了,他就没什么可以书写的武功了。实在不甘心!总要弄个人来表扬一下,以示在皇帝在武功方面也是领导有方的。

皇帝还有另一重意思,他自认是个‘明君’,至少是个‘明白君’,阻止这些人抱团是不可能完成的。你家有儿有女是吧?儿子要娶媳妇儿闺女要嫁人吧?你个公府的小姐不能嫁个一穷二白没家没业的乞丐吧?你个未来侯爷不能娶个村姑吧?总要门当户对吧?一门当户对,可不就结成关系网了么?人在网在,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皇帝想要用的人,那也得相对的干净清白,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让他们不住一块儿。这样至少看起来就不是一家人,各自成了一个小家庭,很多时候就容易分得开了。

当然这些贾宝玉都不知道,他只怕自己扛不住这个‘福气’,夏太监再四催着,贾政还在拿儿子练二指禅。贾宝玉拍拍膝盖爬起来接了旨,贾家一片喜气洋洋,夏太监得了个二十两的大红包,喝着今年的贡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边林之孝指挥着撤去香案,赖大飞奔去贾母处报喜,单大良叫人准备鞭炮——这个被贾宝玉拦下来了。

贾宝玉对夏太监道:“劳您等一会儿,我写道折子您给带过去。”贾宝玉匆匆写了封谢恩折子,固辞这个爵位,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先写自己年幼不堪高爵,又写自己荐的张炯虽然打赢了仗,但是物议沸腾,然后是写自家情况复杂(写这一点的时候注意到不实写贾琏名声不好,只是隐约提及了一下),最后说,前线拼杀的将士还没得赏,自己这个打酱油的只是路过给了别人一板砖,实在不值得这样的表扬。写完一抹汗,让夏太监给带回去了。

皇帝抖开奏折一看,字迹还算工整,问夏太监:“他是现写的?”夏太监低眉顺眼答道:“是。”皇帝玩味地看着这份折子,对唐佑道:“你这个学生倒是有趣。”命唐佑再拟了道旨,说皇帝很明白谁该赏谁该罚,不用贾宝玉操心,同时说‘毋效三辞之庸人’。

贾宝玉硬着头皮接了旨,还得写个谢恩的折子,必然谦虚一番,谢过君恩比天高比海深,自己肝脑涂地不足以报其万一,以后一定继续为建设一个和谐的封建主义兴旺帝国奉献终身云云。搬出荣国府,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事儿,然而还是不可以马上同意接受爵位搬家,原因也简单,贾母还在、贾政夫妇还在,自己不能‘不孝’,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看了折子,对唐佑道:“他想得倒多。”唐佑道:“他年纪小,经过的见过的也少,骤然得蒙降隆恩,怕是吓坏了呢。臣也是看中他这一点,什么时候都记得本份,奉亲至孝。自古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倒要贺陛下得一可用之臣。”皇帝大笑:“你也向着他。这事儿交给你办了。”唐佑应下了,领着夏太监,重又捧着子爵的服色配饰出了宫。

贾宝玉家里鞭炮还没放,

一家大小等着最后的决断,厨房里的厨娘都准备好了杀鸡宰鸭办酒席,贾宝玉院里的丫头婆子等着打包行李,家下仆人算计着走门路讨好主子跟着去当子爵府的奴才…

唐大人写个条子给他学生:给我过来!贾宝玉换下官服,骑着马带着几个小厮亲随,颠颠地去看他老师。还是那间书房,气氛好了不少,唐佑直接切入主题:“你是什么大贤么?这般与陛下矫情?”贾宝玉苦笑道:“我这算什么呢?本来就是跟着去看热闹的,也不跟您说虚的,我去是为了看顾我舅舅的,他如今没旁的事儿了,我也知足了。这会子独我有这个,旁人都没有,我哪儿能安心呢?”唐佑不跟他废话:“圣上的意思,你老实听着就是了。君为臣纲,懂不懂?贾琏做下那样的蠢事,你再住在那里?从那里出来尚主?回去接旨去,白叫内官们跑这几回腿。”

无力感又回来了,贾宝玉在心里骂娘,所谓和谐美好的封建社会,就是你的兴衰荣辱,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就算是个坑,他让你跳你还得跳。你不跳,人家能拎着你后领子把你甩坑里去。所以啊,别给脸不要了,老老实实自己把衣摆一扎跳吧!

跑回家,接了旨,又封一个大红包给夏太监。贾宝玉这回上的就是谢恩的折子,夏太监听贾宝玉说:“稍等一下儿。”的时候脸颊绝对是抽了的。苦着脸陪笑:“爵爷、驸马爷,您真不用再推辞了的。”贾宝玉道:“就是道谢恩的折子…”夏太监克制了很久,方道:“您快着点儿。”

荣国府这才大大的欢喜起来,打发人往各处亲戚那里送喜信。做饭的做饭、订戏班子的订戏班子、打包行李的打包行李。这时贾珠也回来了,听了也欢喜,贾宝玉苦着脸道:“这算什么?跟叫赶出家门似的,往后我要见老太太、太太怎么办?我要想跟兰儿玩怎么办?我要想见三妹妹怎么办?”

一串怎么办还没说完,早被贾珠拍了一巴掌:“想来府邸也不是一时半儿能建好的,总要大半年。你这番回来不久就要尚主,原也在家里住不了多大会子。”是了,十二长公主已经嫁了,十四长公主的府邸已经造好,就等封赏等事收尾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好结婚了。尚主之后,按理说是要住在公主府前院里的,如果驸马有爵位自有府邸,那又是另一种说法。总之,贾宝玉于荣国府已经是个曾经的住客了。

贾母等欲借这喜事去去连日晦气,也叫人知道贾家还是有顶用的男人的,想好好庆祝一下。贾宝玉的意思却是要低调一点比较好,毕竟家里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皇帝不连坐已经是给面子,这会儿再张扬,那就是找抽了。因请示贾母:“只自家人乐一乐便罢了,把二姐姐、云妹妹接了来,姨妈家、舅舅家并咱们自己一处说说体己话岂不是好?”

贾母还有一层意思,这样的热闹,以后怕是不多了,她自贾琏事后,想了很多,暗中已把自己的私房并贾家的家业来回滤了一回,存了分家的念头。琢磨着趁现在看着还光鲜给黛玉订一门好亲事,等放了定,就把家产分一分。贾宝玉得了爵位与御赐宅子的旨意一下,她就知道贾政一房不能再在府里住了——有些尴尬了。

这样也好,自家人都齐了,比起东府,强多了。贾珍一家已经无权再居住在那里了,一应奴仆都被锁拿,论起来贾琏‘偷娶’的罪状更严重些,不过皇家面子重要,受过的就是‘挑唆’的贾珍父子,一家子被赶到后街上三间屋子一个小院儿里居住,倒是尤氏陪嫁来的一房家人不算贾府原有的奴才,跟过去伺候了。贾珍父子又没有谋生手段,这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呢,这会子大概是靠尤氏那点不多的陪嫁醉生梦死吧。贾母心下恻然,倒是打发人去送了两百银子去:“或置几亩地或做小买卖,总好过坐吃山空。”

家宴上,贾宝玉才仔细看了贾琏,贾琏萎缩了不少。公开的罪名是国孝家孝期间伙同贾珍饮宴,但是花枝巷的宅子被抄,谁都知道是东窗事发了。所以即使王子腾没心情收拾他,他也嚣张不起来,被王熙凤管得厉害。王熙凤守着儿子,现在除了贾母,那是谁都不怕的。贾宝玉受他连累不少,实在生不出同情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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