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很委屈:“应了,将来得罪皇后,不应,立时就得罪皇帝。换了你,怎么选啊?啊?”
韩则沉默了,拒绝皇帝的好意…
韩嫣又加了一句:“再说,我也没要啊。是他硬给的,话也没说死。他给的是内库,又不是国库。跟国家大政扯不上边儿,你说,一朋友把自己的东西送你,这要怎么拒绝才不得罪人?”
“他?朋友?你脑子真是豆腐做的啊?!那是皇帝!”韩则终于大怒!
“呃…是我想错了,只是最近看他,额,陛下丧父,没人管没人问的,一堆亲戚都算计着从他,陛下那里得什么好处去了,看着实在是…又是一起长大的,就…”看着韩则铁青的脸色,忙改了口,“我一定小心,不逾矩。”
韩则点点头:“要牢记!过近则狎,有本事你也发挥不出来!小心着点!”
韩嫣忙拍胸脯保证。
“好了,说说贺礼的事吧。”嫡母大人适时打圆场,“阿嫣有什么打算呢?”
“正是要请教您呢,我没经过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其实是有一点计划的,就是担心不知道合不合适。毕竟母亲之前也没怎么处理过类似级别的礼尚往来,经验不够,没什么可以参考请教的。
“也没什么,这样的往来,各家都是有定例的。你是新分家的,底子不厚,官位、爵位都不高,定例便可以低一些。只是,如今你在陛下身边也是得用的,不知道这样的例,合不合适?”
“我看就少点儿的好,陛下刚发了话,便拿内库的东西送礼,说出去也轻狂了些。记住!一定不能动那里的东西!再说,陛下不是赐了金帛了么?就照那个数目全花了,再添点儿东西,也就成了。千金虽多,分送几家,也就不显眼了。府里头的礼,也别显眼为好。”韩则也在出主意。
韩嫣点头:“我明白了。”
想了想:“陛下还要赐宅子的,太后也是同意了的。到时候,说不得要你帮着照顾呢。”
“这好办。”韩则母子应允。
问了一般贺礼的例,韩嫣再给各家酌添了一些东西。钱财一项,便尽着刘彻给的金帛,各家分了一下,益封的各家,一样的礼,一视同仁,没有偏颇,只窦婴因为做过太傅,便加了一成。田蚡、田胜是初封,贺礼要重些,各加了三成。
田蚡那份里,又自己掏腰包加了百金、一套漆器、一些珠宝——阿娇前番赐的珍珠拿了六颗装在一个锦盒里也送了去,刘彻给的簪子是不能随便送的,便另寻了些金玉之物,外加一些笔墨之类。
这倒不全是为了“讨好王太后的弟弟,间接讨好王太后”。实在是对于韩嫣来说,田蚡是个不错的投资对象——他只认钱。这个人,按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就是个喜爱声色犬马,贪财好色的小人。事实也是如此,武帝登基初期,淮南王刘安入朝,他就能对淮南王说出“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当谁哉!”的话,只因为“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真是为了钱,都能咒自己亲外甥无后早死,这舅舅当得实在是够卑鄙了,目光也够短浅的了。真不知道之前他是怎么帮他姐姐的。只要他不觉得破坏了他的利益,给够了好处,他都能帮你说话。而且,现在他还不当权,走他路子的人不多,不用花太多的钱。有钱的,都走长公主、窦婴等人的路子去了。不过,照这个情形来看,新帝的亲舅舅居于高位,也是迟早的事了,何况韩嫣还知道历史走向——到时候再下功夫,就晚了。
韩则比较赞成这种投资方式,也打算配合一下,只是不明白,韩嫣为什么对王太后一家子这么上心,他哪里知道,韩嫣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对自己的小命比较上心罢了。
——
休沐日,大家都闲着,正是请客送礼,沟通商量的好时候,田蚡的乔迁之日就选在这一天。其他几家的庆贺宴是早就办过了,田蚡骨子里是个争强的性子,偏偏如今又争不过陈、窦两家,便把日子订晚了几日,刚好错开,免得出现大家跑到别人家里庆贺,自己门庭冷落的情形。也是为了避免摆明了车马跟老牌子外戚较劲,被人提前收拾掉,实力不够的时候要低调——他一向不算笨。
因此,这天,新封的武安侯府也挺热闹,不但是来庆贺的宾客,连已经摆过酒宴的盖侯、周阳侯这两位异父兄长也来造势。甚至,王太后之母,新封的平原君也到场了,这位,说起来真是有大功于国的——没有她,就没有王太后,没有王太后,就没有刘彻。
按照商量好的,韩氏兄弟到得稍晚些,先由韩则进去,送了自己的贺礼,再招呼一声——我家那代皇帝送礼的兄弟快来了,你们准备接皇帝的贺礼吧。
其实,不用韩则招呼,大家也都知道了,因为之前几家的礼,都是这么送的。因此,当韩则出现在武安侯府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戏肉来了。啊,不,是韩嫣带着皇帝的贺礼来了。
田蚡带着田恬亲自迎到了大门口儿,平原君带着剩下的两个儿子,在正堂门口立定。韩嫣到了之后,顾不得寒暄,跟着田氏父子来到正堂,先把刘彻的贺礼给颁了,众人谢恩毕,这才开始叙旧。
田恬指挥着新赐的奴婢,把刘彻的贺礼摆到中庭,供大家观赏,也有着炫耀的意思在里面。田蚡等韩嫣行完了半师之礼,奉上自己那份贺礼之后,笑得很开心,显是知道自己这份比别人的厚。亲自挽着韩嫣的手,领到平原君面前介绍:“阿娘,这就是陛下的伴读,韩嫣。姐姐和我,都挺喜欢的。”
平原君虽已年过花甲,精神仍然很好:“好,好,好。是个整齐的孩子,一块儿吃酒去吧,老身年纪大了,就不陪了。”
韩嫣连忙避席,口称不敢。这也位传奇式的人物,因为一句卦词,便抢了已经嫁人生女的女儿,送入太子宫去挑战命运,最后还让她成功了,不能不说是传奇,实在是位比王太后还极品的人物。待老太君回到后堂跟一群女人聊天儿的时候,韩嫣方才向田氏父子表示祝贺。
田蚡却道:“说来,还是要谢阿嫣呢,要不是你跟陛下说,老夫这爵位,还不得等到什么时候呢。”他也也抖了起来,自称老夫了。
有个有脑子的太后姐姐就是好,宫里有什么新消息,他都能知道个差不多。
“这里头有学生什么事儿啊?您是陛下的舅舅,晋封之事,本就是在情理之中的。只因先前忙着先帝的丧仪,有些耽误罢了。学生只不过是顺口一说,陛下早有此意,否则,凭学生说破了嘴,也难让陛下同意。”
“行啦,大家知道就好。”田蚡不以为意,“你也快升官迁居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招呼一声。”
田恬也在一边表达了自己很闲,可以随叫随到。韩嫣忙说不敢,真有什么事儿,韩则也已经答应帮忙了,实在忙不过来,自然不会跟田氏父子客气。韩则接着作了证明。
难怪田恬如此热心,他实在是高兴坏了!得了列侯的爵位,不仅仅是名声上好听,上朝的时候站得离皇帝近一点儿这么简单。列侯,是有封地、租税收入的,每年封地上的税收,有列侯的一份,封地上店铺的租税也有列侯的一份,粮、钱全都有,小日子过得可不是一般的舒坦。汉时虽然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说法,但是,对于这些列侯,还没有后世降级袭爵的说法。基本上,只要成了列侯,这家子就可以父传子、子传孙,一直和这个王朝一起天荒地老了去。前提是:一直有嫡长子存在。无怪乎诸多人士拼命觅封侯了,不光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还是因为这一笔让人睡觉都能笑出声来的财富啊。
套一句清代的说法,这就是“铁杆庄稼”,旱涝保收的那一种,还附带摇钱树的功能。
田恬作为田家的嫡长子,只要他爹不犯昏,把爵位给丢了,这若大的金山就等于是他的了。田恬,实在是比他爹还高兴。人这心情一好,看谁都是好人,自己也变得乐于助人了。
与会宾客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见了皇帝三个舅舅、一个外婆,外加皇帝身边新鲜出炉的小红人韩嫣,也比较满意。虽然韩嫣一直被田氏父子轮流拉着说话,别人没有搭讪的机会,可好歹也一起喝过酒,至少混了个脸儿熟不是?大家很高兴。
虽然高兴,大家还记得这是在先帝死了一个月的时候,没敢太过热闹,来田府庆祝的人也不是很多。不一会儿韩则借口身体不好,先告辞了,真是个不错的说法,哪怕现在他离死亡的危险还有很远,不过,大家因为惯性,也相信了。韩嫣紧跟便向田氏父子请辞,场面话上说得很有道理:“先生,世兄,我不放心兄长一个人回去,而且,明天还要入宫当差,就先告退了。”田氏父子应了:“好好照看你哥哥。今天早点儿休息,有空儿宫里见。”
其实,韩嫣这几天在宴会上一直是提早走的,一来是虽然是来示好的,却也不想跟外戚搅得太深,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很多人老是盯着他看。这让他很是不自在,每次几乎是逃离现场似的狼狈。
代表皇帝来送礼的小红人儿走了,弓高侯也走了,加之第二天还要正常工作,宾客们开始陆续告辞。一天欢宴,也就结束了。
第47章冠礼
因为刘彻要韩嫣风风光光地搬迁,所以,新宅子还没有私下交付,韩嫣便借宿在弓高侯府。回到府里,韩则少不得尽足了兄长的义务,要韩嫣老老实实做人,不可以和皇帝陛下太随便了。韩嫣连声答应,指天咒地,声称自己那是一时心软,以后一定恪守君臣之道。同时,心时也给自己提个醒,最近管得太多了,要当心枪打出头鸟,因此对韩则,韩嫣是真心感谢了。
次日一早,跑到未央宫里当差。刘彻免不了要问一下几家外戚的情形,韩嫣便照实回答了。无非是几家各有什么宾客,都是什么排场,又有哪些趣闻之类。韩嫣如实答了自己观察到的,不过是窦氏、陈氏比田氏、王氏要热闹些、排场大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几代侯门与新晋的暴发户,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至于具体情形,韩嫣都是中途告退的——跟外戚扯得太紧,也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不清楚。
“臣不喜欢喝酒,意思一下,就回家了。宾客又多,大家也不在意臣。之后的事儿,就不清楚了。”
“男人哪有不能喝酒的?你该练练酒量了。呃?又没旁人,怎么又臣、臣的了?”
我不是不能喝酒,也不是酒量浅,人家酒量好得很!就是看到浑浊的低度酒,有些反胃,他们家的酒,虽然不错,可跟宫里常喝的比较清澈的酒还是有差距的…还有,我家大哥大不许我在你面前放肆。
见韩嫣不说话,刘彻又开始找话题:“嗳,先前不是说好了么?要说我~”
“大礼岂可废,万一说漏嘴了呢?臣少不得背个不恭的罪名,陛下也要受御史的唠叨。”
“我管他们!你就这么说!有我呢!”瞪直了眼,“还是有谁说过什么了?好大的胆子!”
“没有没有。”韩嫣连忙摆手,见刘彻还盯着自己,拍拍他的手臂,“这么瞪着眼做什么?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瞧你。”
“我不过是不想最近一个跟我实实在在说话的人都不理我了。”刘彻有些委屈,“我不是朕,朕不是我。这话是你说的…父皇到最后想的还是国事…我不想最后只变成个皇帝,倒没了刘彻这个人…”
韩嫣哑然,只能陪他站着发呆。当话语不能安慰一个人的时候,就静静地陪他一起捱过难过的时候吧,那比几句话,更能安慰人心。
“听说,你给田家舅舅送的礼比给别人的都多,为什么呀?”刘彻皱眉,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脆弱不很满意,换了个话题。
你听谁说的?
“送给魏其侯的礼也比给别人多啊,两位都教过咱们。不过武安侯是初封,魏其侯是益封,自然是武安侯的要隆重些罢了。”
“这倒是了。”刘彻表示同意,“哎,我给你挑的新宅子看了吗?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再换。我觉得还行啊,够大,建得也好,位置也不错。”
“这两天净忙着四处送礼去了,还没看呢,你挑的,想必不错。”刘彻的审美观,还是值得信赖的。
“你就这么放心我啊?”刘彻有些得意,见韩嫣微笑点头,也跟着笑开了,“还是抽空去看看吧。”言辞间颇有些卖弄的意思,活似个考了一百分、迫不及待想让别人看考卷的小学生。
最终,还是依了刘彻,两人抽了个空,跟王太后打了声招呼,便溜出了皇宫,按照手头上的地址,摸到新宅子那里去了。
嗯,汉代皇帝,出宫游玩是很正常的。不像明、清时期,皇帝要是出了皇宫,便是了不得的大事儿。明代曾有个皇帝想要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结果被一群大臣跪在地上拦着——“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就老老实实呆这笼子里,被我们关着吧~你好奇?好奇害死猫。你想知道什么?咱们告诉你!不告诉你的,就是你不需要知道的。
因此,当刘彻提出想要出宫散散心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王太后毕竟心疼儿子,尤其这儿子前阵子还吃不好睡不好的,便答应了,只嘱咐一定要带足护卫。
新宅子落在长安贵戚云集号称甲坊的住宅区里,即使在这抬头侯爷、低头二千石的地方,这宅子的规模也绝对称得上是宏大了。这几乎是惯例了,每逢新帝登基,便有自己的亲信臣子要赏赐,这时候有经验的少府便会提前会同有关部门,整治好一些档次不一的空余宅子,预备着皇帝赏人。田蚡、王胜的新侯府也是这么来的。
可是,眼前这宅子也未免太大了点儿。韩嫣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本就是出身侯府的,这些日子也满见了几家当朝的外戚权贵的住处,这新宅子,竟不比那些逊色。再看里面,更是吃惊,家俱摆设一应俱全,全是最新的样式,质料也是顶好的,连使唤奴婢都给配齐了,二十户,一百人。前面有庭,内植松柏,后面有园,四时鲜花俱有。还挖了池塘修了亭桥、种了莲藕。
再瞧瞧地理位置,左右两边儿的宅子都是空的,前门正对着大街,出门直向右,直走,遇到十字路口,改向南,不一会儿就直达未央宫了。
“还不错吧?”刘彻很满意少府的工作,对韩嫣显摆,“地方是我亲自挑的哦,进宫也方便。知道你爱静,两边儿宅子都空出来了,放心,里面的破房子都拆了,只是用围墙围起来,不用担心里头躲了什么恶人。”
“…”韩嫣总算见识到了汉武帝的大手笔,“也太大了些吧?前些日子我也见了不少宅子了,总觉得这好像比魏其、武安侯府都大啊?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刘彻撇撇嘴,“放心啦,是差不多大的宅子,你的还比他们的窄了三尺,我看着地图量的。”
汗…
给四姓外戚加完封、发完赏之后,刘彻便给韩嫣升了官。至于一登基便加封亲信这回事儿,倒也没什么人提。一来,朝堂上原有的那些官员都没有大动,大家比较安心,二来,外戚封侯,这已经成了惯例了,周亚夫死后,也没人那么硬脖子地想跟皇帝在这上头较劲,第三,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常理——而且据好事者询问窦婴的结果,韩嫣人也不坏,而且,他亲哥哥正是现任的弓高侯,最后,上大夫、侍中,虽然算得上是显官了,却不担实差,没掌实权。
侍中,最大的优势就是与皇帝靠得比较近,韩嫣本身就是伴读,靠得已经很近了。上大夫,备咨询,是个对皇帝很有影响的职位,放在韩嫣这里,他就是不做上大夫,凭着这么多年的同窗,也照样影响得了皇帝。这样的官职倒也相宜。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官职,又没有占用朝堂上其他诸如太常、太仆之类比较风光的位职,基本上就是对他前面工作性质的一个说明和放大而已。皇帝、大臣,都很满意这样升了官,又不抢别人饭碗的处置。一同得到晋升的,还有太子宫的同僚们,只不过没有升得这么显眼罢了。
虽然众人很诡异地保持了沉默的赞同态度,在升官之前,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韩嫣没成年!
袭爵不分年龄,只要你是嫡长子,只要你去世的爹有爵位,哪怕你还没满月,都行。可是入朝做官,还是讲究点出身、资历的,虽然有甘罗十二拜相的佳话在前,可甘罗式的神童也没有便宜到满大街都是啊,于是,年龄,便成了一道入朝为官的坎,至少,是成为正式朝官的坎。
刘彻的办法也简单,提前加冠。这样的事情,景帝做过,既然先皇开了先便,现在陛下依样画葫芦,自然没有人不懂看人脸色地跳出来说“不合祖制”。
不过,提前加冠也不是随便就加得了的,这倒不是因为仪式有多么复杂。再复杂,能比皇太子的冠礼复杂么?不是一样准备过来了。最重要的是,韩嫣还有个如今相处得还算不错的嫡亲兄长,这位兄长大人,也没到冠礼的年龄。
寻常人家也就罢了,皇帝肯为你家弟弟提前冠礼,该没口子的谢恩才是。这位兄长大人却是袭封的列侯,跳过了他去,大家面子上不好看。而且,举行冠礼,是要有主人家的——一般是父亲,韩氏兄弟父祖俱亡,叔父也没有半只,只有个襄城侯堂兄在世,给韩嫣的冠礼,如今最好是他亲哥哥主持——总不能让个未成年人主持成人礼吧?
一番讨论下来,决定,先给韩则举行冠礼,主人只好由襄城侯韩泽之充当,至于加冠的来宾么,满朝德高望重的人海了去了,刘彻手指头一指,就落到了石奋的脑袋上。这位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万石君”了,一家出了五位两千石,本身又是个极守礼法的人,口碑极好。况且,这个人辈份极高——他的姐姐是高祖刘邦的后宫之一“美人”。请他做主宾,自然是极妥当的。
在石奋送了韩则一个“子范”的字,又说了一堆祝福、告诫的话之后,热闹的加冠仪式就这么结束了。刚刚加了冠的韩则,也被刘彻加了个上大夫的职位。大夫本就是没有定员的职位,只要皇帝养得起,随他封多少人。韩则本身就是列侯,加个上大夫,虽然是两千石的高官,也算正常。顺便给韩则母亲加了侯太夫人的金印,算是正式赐予这个“侯太夫人”的封号了——太夫人,一般是不单独加封的,妇人随夫、子爵而称,这是常识,如今却加了封,是很有面子的。如此厚待韩家,对外的说法,却是念及韩颓当平七国之乱时的战功。
紧接着没几天,是韩嫣的冠礼。这回,换韩则当主人了,刘彻自己跳上前台给韩嫣加冕。这让较着劲想争个主宾,压窦婴一头的田蚡十分郁闷。论辈份、人望,他争不过老实人石奋,又不能说皇帝不够“德高望重”、不可以做主宾,把他憋了个内伤。长这么大,他还没给人冠礼当过主宾呢!冠礼主宾,是项极荣耀的差使,对当事人各项要求都很好,如果能当上主宾,其实就是大家对一个人德阳行、才学、身份、地位等等等等的一个肯定。武安侯大人,当然想过一回瘾。无奈天不遂人愿,只好摸摸鼻子喝酒去了,这酒宴上,他又低了窦婴一席,觉得以前讨好窦婴也就罢了,可是自己现在也是侯了,跟皇帝的关系比窦婴要亲,有些觉得丢脸,便不理人。他不理人,人家也不理他,他就只好喝闷酒了。
冠礼过程就不再赘述了,总之,很累人!韩嫣毫不意外地得了个刘彻给取的字“王孙”。以后论交,大家都要喊这个“字”了。窦婴的字也是“王孙”,不过,大家多称他为“魏其侯”或者称他的官衔,倒不怕弄混。至于老师和学生的字一样,就不在大家考虑的范围里了,皇帝赐的字,对也是对,错也是对。
冠礼一结束,刘彻跟在韩则冠礼上一样,立即宣布了韩嫣的人事任命。待韩嫣接完旨,又把赏宅子的事儿给念叨了一遍。早就准备好了的宅子,大家便一起移过去庆贺。
真是冠盖云集!四姓外戚确如刘彻所说,狠狠地出了一回血,回礼比韩嫣的贺礼重了好几倍!忙得提前抽调过来负责按照韩宅习惯收拾安置工作的韩禄快要趴下了,然而也高兴,心里直道命好,摊上了个发达的主子。
原本,韩嫣还是有点担心他们会嫌自己的礼薄,会不高兴,不肯出席。后来,韩则告诉他:“你最近真是变傻了!他们加封的事儿,是你进言的,他们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你一向是个不爱交际的,常来往的人就那几个,除了跟家里、还有襄城府上互致节礼,就是给那几个太傅按年节送些礼物。阳信长公主只得过你送贺她生了儿子的礼物,陛下也不过得了新婚礼物,东西还都不贵重。这次你能到贺,已经够给面子了。再说了,你算是陛下心腹了,能得你美言几句,不比你送他们点钱帛更有赚头?他们还得防着你说他们坏话呢。”
——消息来源非常可靠,正是外戚集团比较核心的人物,刘彻那衰到家的大舅哥陈须。他在家里没地位,跑到外面,还是很威风的,有的是请他喝酒的人。一堆人想探探内幕自然是美酒管够,好话说尽,陈须觉得在外面找回了尊严,嘴巴跟漏勺似的,真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完了,再得狐朋狗友几句“真是消息灵通”,便高兴得不行。下回,再问他什么事情,他还说。
刚抵达新宅,还没来得及按座位坐好,一份令宾客瞠目结舌的贺礼到了——全宁带着阿娇的一份地契过来了,是一座离长安不远的庄园,百顷,附别业、奴婢。大家要相信馆陶大长公主敛财的本事,划到爱女名下的庄园必是肥得流油,真是一份大礼了。
“皇后娘娘说了,陛下赐宅,娘娘便赐田庄罢了,这下子算是齐全了。”
更大的一份礼还在后面——大汉朝三代皇后紧跟着这地契来了!
第48章盛宴
连窦太后都出来玩了!说是听说韩嫣家的饭挺好吃。别人,能不捧场么?于是,呼呼啦啦,王太后、陈皇后、馆陶大长公主便领着自己的随从,一块儿跟来了。平阳、南宫、隆虑,三位新晋的长公主自然也少不了。
亏得左右宅子都是空的,两边摆上酒席,男左女右分开招待。汉时倒不是很讲究男女大防,常有男女混坐的。不过这回皇帝亲自出马的冠礼,来参观送礼顺便卖皇帝一个好的人实在太多,又有皇帝一家子在,少不得按最规矩的办法来。
也没人抱怨招待不周,送了礼却没能进大门——人家皇帝祖孙三代在那大门里呢,你算什么人啊?就想进去了?而且,饭食确实不坏,再想想,虽然隔堵墙,毕竟跟皇帝一块儿喝酒了,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万一皇帝一时高兴跑过来跟大家喝两杯呢?这么想着,也就高高兴兴跑到临时搭了棚子的空围墙里喝酒去了。
韩嫣新宅里,皇帝一大家子自是居了上座,韩家母子五人作陪。卫绾、窦婴、程不识、田蚡等一干重臣、列侯也是贵宾。这便是武帝朝初期的最高层了。刘彻登基时,他们也都在场,只是场面混乱,韩嫣只是低头跟着刘彻,小心翼翼地生怕在这样的大典里出错,没敢仔细观察。这会儿,倒是有了这个机会了。他打量别人,别人也打量他,互相打量完了,宴会也就开始了。
只是国丧期间,不能有歌舞,韩嫣也没养什么歌姬舞女的,不过,刚好省出歌舞时间让大家联络一下感情什么的,倒也不错,气氛也颇为融洽。
席间,酒盖住了脸,阿娇道:“不让本宫赐宅,陛下亲自出手,倒还真大方。”
这是抱怨了,韩嫣心里开始发紧,只举得背上冷汗直冒。阿娇不是一个会很给别人面子的人,而且,她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韩嫣开始想着怎么圆场。
“陛下出手,能不大方么?总不能显得小家子气了,”长公主在这时接话了,“这就叫气度了。昔时秦始皇开了国库任尉缭取钱,只说了一句话,只要能灭了六国,随你用多少。”
知道典故的开始干笑。
“朕也开了内库让韩嫣随便取的来着,偏他不要!这么说,朕还比不上秦始皇了?这么着,以后内库随你取,”指向韩嫣,要知道刘彻绝不是个喜欢被说道的人,何况刚刚登基,心气正傲着呢,“国库…”看看卫绾、窦婴不怎么美妙的脸色,好在他还能顾及一下下老臣的想法,“呃,先算了吧…”
饶是这么着,大家的脸色还是好看不起来。
阿娇已经有了发怒的兆头了:“看来你倒是真有钱,这么大方,不怕花穷了你!”
韩嫣喊着调来帮忙的韩禄:“去,给陛下认认人,陛下也认认他,臣家里可就一个库,让他管着呢,东西全在里面。禄叔,现在你们俩认识了,以后吧,咱家的东西,只要陛下过来,爱怎么拿怎么拿。”
回过脸对着阿娇道:“可真是会护人,这就见不得别人沾陛下点儿私房钱了?这下放心了吧?不让您丈夫吃亏。”呵呵,那是私房钱,不是国库哟~
“你这东西肯定没内库多。”刘彻很开心,却还是得了便宜来卖乖,“朕亏了!”对着大家,“哎~是吧?得让他多往库里放点儿好东西才成。”
阿娇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原本得了嘱咐,窦太后要她在众人面前露个脸,表现出一国之母的风范来。这还是她在成为皇后以后,第一次在宫外众臣面前露脸,偏她一时头脑发热,说了句不讨喜的话,如今被他俩这双簧一唱,也没了脾气,正好下台阶,笑道:“你们俩就合起来闹吧,阿嫣也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