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的信里并没有显示出过得不好,反是零零碎碎说些琐事,先说钟茗给准备的大毛衣服挺合身、越往山上越冷正顶了用,又说在佛前求了串开了光的念珠,还有个小佛像,权充今年皇额娘的千秋节贺礼,还在山下集镇上看到当地土仪觉得有趣就拣了些看得上眼的带给钟茗和十格格玩。钟茗看过信,稍稍放心,又怕他这是报喜不报忧,担心虽然难免,可也鞭长莫及。儿行千里母担忧,说的就是这回事了。又知道男孩子圈在身边养着,绝对不是件好事,只能这么矛盾着。
乾隆很觉倒是欣慰,觉得是自己的孝行感染了永璂,自己养出一个大大的孝子来,真是太好了!为此,乾隆自己虽在途中,仍命给皇后千秋道贺,加赐了许多东西,金银珠玉一类乃是命内务府选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并不用乾隆费心,倒是有不少佛前应景之物,是从五台山赐下来的,很有意义,其中还有一柄檀木如意,檀木为主体,上面的镶了三块美玉,沉稳大气、贵重而不觉奢华,很显身份的东西。
钟茗依照递了谢恩的折子,也按时将宫中发生的事情择其紧要驿路传至御前。更有圣寿节的准备工作,宫中各处的修整,为圣寿要加赏宫中各处使唤人等,至少多赏一套新衣,也为着宫里鲜亮好看。又有孝贤皇后之冥寿,也要祭过一回。乾隆都有批示,他不大管后宫的事情,不过是写上“知道了”三字而已。只钟茗报冥寿的折子上的三个字朱砂之迹较其他指示略显粗重,显然乾隆当时心情有些沉重。
钟茗知道乾隆心里对孝贤皇后的重视,没得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也没必要再跟死人去争。老老实实地在宫中祭过一回,自己也穿上素服,执侧室之礼为孝贤皇后祭。然后原归原地把过程写去上报,以示自己没有对孝贤皇后不尊敬。乾隆看到钟茗关于祭仪的奏报的时候,心里先是一沉,细细读着,借此怀念一下先妻。此时五台山佛前已作了法事,正为祭孝贤。看到钟茗执侧室礼时,乾隆动了别样的心思。按规矩,继妻对元配发妻,祭祀时就是当执侧室礼的,宗法上,继室与元配的地位也要有一个高下之分…
永璂是继后之子,虽是嫡子,也不是元后之子…大约,不会早夭了,对吧?乾隆对着空中挥了一下拳头,为自己的行为的可靠性与可行性找到了依据。
乾隆回来的时候,已是二月了,并不像他说的三、四月才回来。钟茗领人迎驾的时候,先掸眼看了一下永璂,见他显得精神了不少,人也沉稳了一点儿,腕子上也挂着一串念珠——据说是乾隆亲自到佛前供奉,临行取来给他挂上的——这才放下心来。
乾隆先从辇上下来,快步走到老佛爷轿前相扶。一面扶着老佛爷,一面命底下平身,钟茗的目光这才从永璂身上收回来,迎了上去,永璂与紫薇就势给钟茗请安。钟茗与乾隆一左一右地扶住了老佛爷,才让平身。
“媳妇儿瞧着皇额娘的精神似是更好了。”
“这是菩萨的功劳。”老佛爷笑眯眯的,在菩萨前摇的几支签都上大吉,老佛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慈宁宫已经准备妥当,皇额娘一路车马劳顿,还请先休息。”
“好、好。皇帝和永璂、紫薇也是一路过来的,都得好好歇歇了。”
“都预备好了,您就放心吧。”
乾隆并不立即休息,把老佛爷送回慈宁宫,他反身召见了留京诸大臣,听了各项工作的汇报,特别问了今年恩科的事情,永璋与乐克回禀已经准备好。乾隆还是叮嘱了一句:“此次恩科是为老佛爷圣寿特开,务要周全才好!”
永璋回道:“礼部去岁刚刚办过一回,已是做熟了手的,儿子只管揽个总,并不会有事,请皇阿玛放心。”
乐克随后道:“奴才等敢不尽力!”
乾隆倒是信任乐克,看着乐克恭谨地低垂着头,就想把这个刻板的家伙换个地方。恩科完了,就让他去吏部吧!
“备好了就行,朕要与老佛爷诣泰陵,你们去准备一下。”
“嗻。”
待老佛爷休息够了,乾隆就奉老佛仰去诣陵。乾隆心里对永璂挺满意,又为永璂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心情大好。又觉得永璂虽然是继后的嫡子,到底还是嫡子了,乾隆觉得自己福气也不小。与老佛爷祭了一回先帝,还特特地让永璂上前祭酒,祭礼毕后,又赐下胙肉给永璂,也是沾沾福气的意思。
乾隆与老佛爷回来的时候,恩科试子渐渐聚到京城,这回的人流不如去年的多。去年的落榜士子里也有机灵的人,算准了太后七十圣寿兴许会加开一科,故而赁房而居,留京备考。虽说天子脚下居之不易,然回乡之路漫漫,花费也不小,落第而归,回去不免羞于见人,倒不如住下来碰一碰运气,也强如灰溜溜的回去让人耻笑。若是今科得中,去年名落孙山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因留京的人不少,各地再赶来补考一回的人流就显得少了些,京中秩序还算不错。
恩科未开之时,就有南掌国王苏吗喇萨提拉准第驾公满遣使表贺皇太后圣寿、皇上万寿,并贡方物。乾隆大喜,万国来朝,这才是天朝气象!高兴之余,乾隆回赐了不少东西,丝绸瓷器药材,一堆一堆的。钟茗估摸着,乾隆回赏的东西,比南掌国王贡上的方物贵了十倍不止,即使是赔本买卖,也架不住乾隆乐意。
乾隆的好心情持续到了夏四月秀女入宫,依旧是深深浅浅的蓝,制式的旗袍、一模一样的小两把头大辫子。诸入选之人唯有在首饰上作文章,然而首饰也是有规定的,不能戴得满头都是,那便在式样上下功夫。只可惜初选之时人太多,就是用了心思,也未必能显得出来。
资格筛选不用钟茗亲自上阵,她只要看看结果,注意一下不要让家世太好的姑娘被筛了下去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钟茗就把秀女入宫的事情跟乾隆说了。
“哦,都到这个时候了?排单先拿来给朕瞧一瞧。”
钟茗心说这又不是大学毕业投简历还带个照片,你能看到什么啊?光看姓什么、出身怎么样就能知道长得好与不好了?腹诽着让素蛾呈上了排单。
乾隆拿起秀女的排单,从门第看起,圈了几个备选的人,让钟茗去把关,只要姑娘看着差不多,就指给皇子皇孙们。唯有鄂弼之女西林觉罗是乾隆圈起来要指给永瑢的,这个就不用多考察了。得,果然这选秀女是先选秀女她爹的。
钟茗就趁机说了远房侄女的事儿:“两个丫头我都没见过,也不好说品性如何,占着姓氏的便宜,瞧着指个镇国公也便罢了。”
乾隆倒没有反对,给皇后个面子也不错,且皇后的要求也不高,并不是借机为娘家谋什么福利。
“还有就是——永瑢此番是要指嫡妻了,可永琪,总不好没个管后院儿的,只有两三个房里人伺候着终归不妥。”
乾隆沉吟了一会儿:“趁着老佛爷圣寿,朕也想给他个恩典,他是糊涂了些,也是受人愚弄了…过几天,朕去看看他,真有悔过之意,朕,唉~”
钟茗默念,永琪有个受人愚弄的考评,就不会有太好的前途了。说来还是令妃的话救了永琪一命,让乾隆以为永琪发昏,有令妃处心积累拉永琪下马,好扶十五阿哥上位的意思。否则,以对永琪心腹太监小桂子等拷问出来的结果,得知永琪几乎全程参与了香妃计划全过程,乾隆八百辈子也不会乐意放永琪出来。
乾隆这几个月过得颇为舒服,永璂长进了,老佛爷又长寿,皇后把宫里收拾得挺好,一桩桩都挺合心意的,就开始惦记一点心里的遗憾来。乾隆犹豫了一下,决定寻了个空闲,去看一下永琪。如果永琪能在自己面前认真悔过,那么把他带到老佛爷面前请个罪,自己说几句好话,求得老佛爷原谅,再把他放出来领个差使,也不是不可以啊。刚好给老佛爷的圣寿再添一个美谈,孙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老佛爷不是也高兴么?再者,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永琪虽然好犯糊涂,当皇帝不行了,给永璂当个帮手也不坏啊!乾隆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噹响。
永琪没有落井下石的兄弟,外面的哥几个也没谁念着把他整死在禁闭之所,或者整他的黑材料告个刁状让他一辈子都出不来。钟茗也懒得盯着他不放,因此永琪过得还不错。他是皇子,因未分府,没有按例的二十三万银子安家费与庄子等财产,但是未分封的皇子的份例是按照亲王来的,吃穿都没有被苛扣,他被关起来也不用应酬,进项少,开支也少,生活并不拮据。妾室也陪他一块儿坐牢,除了被关起来见不到小燕子,日子也不艰难。人一旦不用担心生计,不用算计前程,就会有多余的心情想别的事情。永琪性命无忧,衣食有着,便有了心情思念小燕子了。
永琪刚开始关起来的时候,侍卫们没少担惊受怕——永琪的武功还算能看,飞檐走壁的能耐也凑合,几次使了功夫来险些逃脱出去,惊得侍卫一身一身的冷汗往外冒。允禄得知情况后加派了人手,永琪看出逃无望才老实了一点。转而每日迎风而叹,对月感怀,时不时地嚎上几句:“皇阿玛,放我出去!我不做阿哥了,我和小燕子一起浪迹天涯!”
“十六叔祖,你帮我转告皇阿玛,我不做阿哥了!”
侍卫听得想哭,五阿哥说的话,不上报,那是他们失职,报了,皇帝一准生气,他们也难免要受牵连。
胡氏与董氏等不管是因为对‘丈夫’敬爱,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都费尽心机开解他,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得到一个旁听他怀念小燕子的资格,三人没别的选择,只能继续想法子让永琪正常些,让他有机会改过自新被放出去了,自己三人也就有出头的那一天了。
这日,永琪又在怀念小燕子,怀念到情深处,又不想当阿哥了。咳咳,他平日的功课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这么几样——想办法打听小燕子的消息、怀念小燕子、想办法溜出去找小燕子、想办法说服看守帮他向乾隆请命允许他跟小燕子在一起…
正在此时,乾隆来了。
乾隆的计划是这样的——自己悄悄过来,先不让人告诉永琪,打算给永琪一记惊喜。让永琪有一种在黑暗中乍见光明、绝望中看到希望的震憾,有了心灵的震憾,下面的工作就好做了,所谓攻心为上。乾隆预备这个时候表现出痛心与不舍来,让永琪继而痛哭流涕地请罪,然后自己大度地表示原谅,最后父子慈孝收场。乾隆觉得自己这一回心理战术的想法真是天才,应该可以收到奇效,为自己挽回一个能用的儿子。也能给老佛爷在七十圣寿的时候献上一个洗心革面的孙子,这正应了孝道,此计大好!乾隆心里美滋滋地等着回收儿子了。
乾隆的想法不错,奈何永琪郎心似铁——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软禁不足以磨去他的深情,实是可敬可叹了。
“既容不下我,何必关我?放我和小燕子一起走大家都干净了!小燕子,你在哪里?”
听到永琪这话的时候,乾隆估计得想抽自己两嘴巴,一边抽还一边说:“让你腿贱,跑过来还不让人通报!”
原来,皇帝行动要通报,不是为了摆架子,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听到实话给自己添堵的!乾隆有了一瞬间的了悟——朕再也不偷听了!永琪,你就好好在这儿呆着吧!
乾隆回来以后,对谁都没说起此次的经历,钟茗与老佛爷也只是依稀知道他出宫看永琪去了,但是回来之后并不见面露喜色,想着父子之间没有和解。老佛爷暗中叹了一回气,觉得永琪真是让长辈寒心,钟茗继续该干什么该去了——秀女还在宫里养着呢。
等到钟茗再问他对永琪嫡妻有什么标准要提的时候,乾隆想了一想,不能不给儿子老婆。康熙圈了好几个儿子,圈禁期间有选秀就塞几个秀女进去,一来是给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二来也是让儿子有事干,不至于没事想着越狱啥的。
“引阅后,朕再作定夺。”
“好。还有紫薇丫头…”
“这里头又有紫薇什么事儿?”
“她都多大了?我让她去年除服,就为了备着今年指婚的,她又不用准备公主府,虽然与老佛爷圣寿在一年了,倒不用费太多功夫,只要额驸家准备好了就成。再者,也算是沾沾老佛爷的福气。”
乾隆低头想了一下:“传胪过后再下旨吧,五月下旨,年前就能成婚。”
钟茗听到‘传胪’二字,顿了一下,看来乾隆不想在恩科热闹的时候宣扬私生女的婚事啊。
“也好,除服的时候量过的尺寸,置办起衣服来也便宜。她的首饰什么的,也都开始备着了。宫里女孩儿本就不多,她这一走,该更冷清了,可年纪到了,终要嫁出去。”
乾隆又勾起了伤心事,何止是女孩儿不多,儿子也不多啊!含糊着应了两声:“朕还有事,十六叔近日累着了,还有大学士蒋溥,看着也不好,朕也要去看看。”
允禄病了?钟茗一愣,她对这位叔王没什么印象,只顾着惦记永璂了。永璂与他走得近,会不会过了病气?回头要让太医去请个平安脉,嗯,再注意消毒什么的,预防一下。而蒋大学士,恐怕只有去死了。自古君不入臣门,乾隆去探望允禄,允禄还能活命,他要是去看蒋溥了,蒋溥就只能出缺了。这与纯皇贵妃那个皇贵妃一样,都是杀头前的丰盛一餐。
钟茗脑子转得飞快,嘴上却说:“听永璂说,这几个月他得十六叔看顾,是不是因此太过劳累了?这倒是罪过了。”
乾隆摆摆手:“不碍的,十六叔快七十了,是人老了,”顿了顿,“朕带永璂去看他就行了,你赏下些东西也就是了。”
钟茗答应了,又召来太医问了一回,听说只是上了年纪累着了的缘故,略放下心来。打点了下赐的东西,这回是以药材居多,辅以如意、佛像等吉祥之物。直到永璂回来了,请过一回平安脉,太医回报永璂无事,并且衣服什么的都换洗了,人也洗了回药浴,钟茗这才有心情去继续选看秀女。
第109章 女儿被抱走
每一回的选秀,在参选秀女及其家族看来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对于宫中主事的人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事了,无非是走个形式而已。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对病人及其家属来说那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对于医生来说,固然要治病救人,也不过是一项工作罢了。尤其到了老佛爷或者钟茗这个份上的,看顾好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工作,至于进了什么样的秀女,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毕竟妲己也只有一个。且对于这批秀女,钟茗心里已有了腹案,光指婚就能指掉大半条件上佳的,剩下什么也不会有威胁的了。
然而宫妃们却各有各有主意,尤其是现在,宫里没了‘令妃’压在头上,所有人都泛出活力来。舒贵妃与庆妃的年纪都不算很大,且都无亲子,心里正想着多沾些雨露,好有个亲生的孩子傍身,猛一看今年又来了一堆分皇帝的,心里自是不痛快。就是忻嫔这样有女儿的,也想再生个儿子。毕竟女儿最后说不定会被嫁到哪里,儿子就不一样了。婉嫔这样上了年纪又不得宠位份还不高的,反倒淡然了,老实呆在自己的宫里细心照顾十五阿哥去了。位份更低一点的贵人、答应、常在,只能在暗中憋着劲儿,对于新进秀女却也无可奈何了。
舒贵妃和庆妃最近往慈宁宫和坤宁宫跑得更勤快了,尤其是慈宁宫,谁不知道皇上是个大孝子,今年又是老佛爷七十圣寿,这是多大的事情啊?皇上一准要多往慈宁宫去的,大家勤快一点,在慈宁宫多奉承一会老佛爷,就能多见皇帝几次,在皇上跟前混得眼熟了,翻牌子的机会也就更大些。
对于宫妃们来说最大的不幸就是,四月间乾隆很忙,庄亲王病重,他需要探视;大学士蒋溥被乾隆看死了之后,又空了一个缺出来,需要再选合适的人来补上。这两桩犹可——庄亲王静静将养一阵子也就大安了,大学士又不是只有蒋溥一人,工作并不至停摆,而兆惠于回疆立功,正可加一协办大学士之衔以嘉其功,同时也让他能继续发挥才华,又有一梁诗正,尝上疏议八旗屯田生计之事,目光深远,自乾隆十四年至乾隆十七年,曾做过四年的协办大学士,先前丁父忧归家,如今正好拿来充数,也是人得其位、位得其人。
另一桩需要谨慎的大事就是恩科了。论才大典,从来都不是件小事,更兼此次恩科是为了庆祝老佛爷七十圣寿而加开的,是一系列的庆寿活动中的一环,更不能出差错。简单的说,如果是平常的三年一次的考试,出个作弊、漏题的丑闻,皇帝派人去纠正错误、还大家一个公道,也还能圆得过去了。圣寿恩科更重要的是作秀,是锦上添花的买卖,面子更加重要,一旦闹出丑闻,那就是上好的绸缎上绣了只鼻涕虫,还不如不绣了。
为此,乾隆大半心思扑在了恩科上面,眼盯着最后的结果出来了,日子将将也要到五月了,这才有心情到老佛爷跟前来报喜:“托皇额娘的福,这次恩科取了王杰等二百一十七人,我大清是人才济济啊!”
老佛爷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这是托祖宗的福!也是你这个皇帝做得好!”
互相夸赞谁不会呢?乾隆欠身道:“是皇额娘教导之力。”
宫妃们见老佛爷与乾隆心情很好,心里都在准备着台词来凑个趣儿,务使自己的马屁拍得最让人耳目一新、最让人印象深刻、听起来最舒坦。
庆妃先道:“老佛爷与皇上都是有福之人呢!老佛爷高寿,谁人不羡慕,更可赞的是有皇上这样的好儿子,福气再大不过了。”
乾隆就乐得有人赞他,笑眯眯地看了庆妃一眼,庆妃一低头,微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耳根上透出一抹淡粉颜色来。舒贵妃忙对老佛爷道:“晴格格大婚有几个月了,待到老佛爷圣寿的正日子,能得到晴格格的好消息,才是喜上加喜呢。”
颖妃撇撇嘴,有点看不大上这两个人,但是也欲出头,想了一会才道:“奴才仔细算来老佛爷已是四世同堂了,赶明儿定郡王指了婚,不出两年,老佛爷就有元孙啦!”
这话老人家爱听,老佛爷更高兴了,乾隆也喜不自胜,都道:“借你吉言啦!”皇家富贵已极,求的就是多子多福、子孙万代,算来真是快五世同堂了,两位现今最挂心的事情就是后嗣之繁衍,颖妃这话正拍中了两人的穴道,一老妪、一半老男子,同时笑得脸上开了花儿,一时间整个慈宁宫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颖妃暗自得意,其余人心中却是暗中泛酸。
钟茗先只含笑听着,此时才道:“秀女都已经进来了,我瞧着今年的秀女都还似模似样,绵德兄弟两个的福晋,可是要用心挑出挑的才行。”
老佛爷端正了脸色:“很是。”开始琢磨着要什么样的曾孙媳妇了。就连乾隆,心思也转到千秋万代上头来了。母子两个就与钟茗说起今年秀女的事儿,哪几个年纪与皇孙相衬的,又有哪几个适合指给皇子。
诸妃嫔见场面两宫的心思转了过去,都有些扫兴,舒贵妃与颖妃、豫嫔等还好,家中姓氏显赫,今年也有几个远亲参选,转而琢磨着能给娘家亲戚谋个好的指婚,也不失在外面多一臂膀。庆妃、忻嫔的遗憾就更多了,两人娘家并不兴旺,选秀指婚这样的好事,怕是要轮不到了。一般而言,宫妃的姐妹、侄女是与普通秀女分开来相看的,如皇后、贵妃的娘家女孩儿,从一开始就比别的秀女多了机会,多半能顺手指个好的,其他人的亲戚,有什么好事儿也得先等这些人的拣剩了。
因阅看尚未全面展开,老佛仰与乾隆也还没有整体看过秀女,能说的就不多,不过是从排单一类文字资料上先说几句,至于某秀女长相如何、言谈举止是否得宜,两人也不知详情,只能泛泛而谈。直到老佛爷说乏了,众人才纷纷散去。
乾隆因提到了选秀的事情,就到坤宁宫去与钟茗继续说指婚的安排。因为需求量很大,这回资质上佳的秀女就有一点儿不够分,乾隆也很动了不少脑子,最后不得不忍痛决定,秀女先供指婚之用,至于乾隆自己,他大方地表示自己不是个好色之人。
钟茗肚里暗笑,乾隆其实是对和贵人满意得很,并不急着再添新宠罢了。况且新进的秀女与乾隆的年龄差得太大,代沟一道一道的横在那里,就算是乾隆喜其年轻貌美,漂亮的小姑娘又有几个能熬到最后讨得乾隆欢喜得以晋封的还是未知之数。宫中侍驾,不只是XXOO,还要说话、办事,年轻稚嫩的姑娘的行止未必能入得了已经人老快成精的乾隆的法眼的。
钟茗也不点破,只道:“还是皇上会心疼孩子们。”
乾隆咳嗽一声:“你看着十三、四岁的,有品貌可看的,留中三两个,到下回让她们复选。”
“?”居然想玩养成么?
“你怎么疏忽了?永璂、永瑆眼看着大了,总要先预备好了,”乾隆见钟茗满眼疑问解释道,“下回大挑在三年后,两个小子都有十三[虚岁]了,身边总要有个年纪稍长一点的正经侧室伺候,”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下回大挑的时候他们才十三…那这几年,他们两个的房里,就先不用放通房了。”
“…”钟茗傻了一小会儿,那两个小家伙今年才九周岁啊!你现在就担心这个了?还说我疏忽?默了一下才道,“他们的岁数我当然知道,就是知道才没现在想这个,只怕他们还太小了吧?…对身体不好。”
“不算小了,至于身体——”乾隆犹豫片刻还是道,“好生保养,毋使沉缅也就罢了,”又叹气,“早些通晓人事也好,经得见得多了,就不容易被轻易迷惑,最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钟茗只能先应了下来,心里却颇不以为然,皇太极同学经的见的够多了,还不是…这种事情,也是要看人的。“我留心就是了,横竖不急的,他们现在还是认真读书的年纪,我的意思是,先不跟他们说,什么口风也不露出来,免得有人多想,扰了心神。也免得底下奴才以皇子外戚自居,做出不合体统的事情来,坏了孩子们的名声。就是有看中的,只说怜其年纪尚幼,许其先归家团聚,留待下回选看也就成了。”
“嗯?嗯。”乾隆颔首,觉得皇后想得不错。
乾隆觉得指婚之事的计划已经没有疏漏了,就把这事放到一边了,转而开始絮叨起老佛仰七十圣寿的安排来了,这是件浩大的面子工程,必须做得光鲜体面才成。乾隆越说越得意,深觉得自己总导演的这一节目无论从规矩还是质量,都是空前的,说到高兴处,脸放红光声音也高了几分。
“不但要减免一些州县逋赋,七月木兰、八月承德,都要照去,十月还京师,”看了看钟茗,“这几个月,京中之事,要托付给你,虽然有内务府、礼部等看着,你还要多上上心。”
钟茗一面听一面点头,听到最后顿了一下:“我就留守京中了?那,老佛爷的銮驾,谁侍奉呢?紫薇眼看要下旨定婚期了,不好四处走动,且还有不少事情要学着,脱不开身。今年晴儿新婚,总不好让他们小夫妻现在分开,倒不是不让她尽孝,可我想吧,老佛爷更乐意见着晴儿做额娘…”
丰升额自尚主之后就不在侍卫上混了,侍卫虽近天子,但是升迁之事总要有一点外放或者是做实事的经历才行。故此乾隆把他放到兵部历练去,既有了经历又没有离京。回疆之事虽然大事已平仍有一点余波反复,金川、缅甸等又有不安的迹象,丰升额倒有些眼光更兼家学渊源,正在努力钻研这些问题,上过两回条陈,让乾隆很欣赏,命其专心研究这些,以备使用。要钻研,就要用到兵部档案之类,这些都有密级的,不能整个档案库都搬着随驾同去,丰升额要在军事上头下功夫这回就无法随驾,晴儿新婚,老佛爷也不忍拆开小两口儿。
乾隆轻轻捻了一回拇指与食指,看向钟茗的眼神有点儿犹豫,狠了狠心:“把十格格带上吧,她也不小了,多活动活动才是满洲女儿的风范。永璂很有兄长的回势,这回一道去,必会照顾他妹子的。其他的人么——和贵人、恂嫔、兰贵人,就她们三个吧!”
“那——秀女的事儿在七月老佛爷动身前就了结了罢,指婚、拴婚的,都办齐了,也好安心出去乐一乐。”
“这些你拿出章程来,报与老佛爷过个目,也就是了。”
“嗻,”钟茗又想起一事来,“紫薇丫头这回不随驾,她的婚事也该明说了吧?正好能赶得上这一拔的指婚一并办了。”
“这个朕来办就成。”
乾隆钦定的随驾名单出来之后,宫中有人欢喜有人忧。皇太后七十圣寿,多大的体面呐,在老佛爷跟前混熟了,她老人家略提一提,皇帝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驳了老佛爷的面子的,运气好的,说不定位份就能进一级,连理由都是现成的——老佛爷喜欢,七十圣寿的时候伺候得好。没能挨到随驾的,咬了一回牙,被点了名的,面上要作恭顺状,心里就不免有一丝得意与期待了。
钟茗现在却在忙着给永璂收拾行李、指派跟随伺候的人。因为乾隆提到了给永璂预备侧室之类的话,钟茗就格外上心,猛觉得粉团儿永璂在土著居民眼里也是快成年了的。把随从的太监、宫女、嬷嬷逐一过了一遍,不但宫女要老实的,连太监和嬷嬷也不能有引导永璂‘不学好’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