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里董氏忙着扶庆氏坐下,又另倒了热水来与她喝。一时大夫来了,诊脉良久,沉吟着说:“夫人,这些日子是否劳累着了?”

“也不算劳累,只是从京城赶路到这里,一路上吃的差点,也睡得不好,其它并没有甚不妥。”庆氏听大夫问的郑重,一时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一张脸刷的白了,扭着手指问大夫道:“大夫,我可是得了什么病?”

大夫捻须说:“不是病,是有喜了!”

“真有喜了!”

“哈哈,老道真神,一说一个准!”

……

大夫听得众人纷纷说话,摇头道:“且别高兴的太早,这胎怀的有点玄。照脉象和夫人所说,却是在路上就怀上的,只是一路上颠簸,没有好生保养,就算把胎儿保住了,怕也得早产。”

“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帮我保住胎。自打生了第一个儿子,到如今七年了,好容易才怀上这胎,无论如何要保住。”庆氏一听大夫的话,差点落下泪来,回头去瞧唐明山说:“明山,你让大夫想想法子!”

大夫听得庆氏的话,笑道:“夫人也别慌,只要从现在起,好生静养,不轻易出门。我再开几贴安胎药,照理却应该保得住的。”

“不轻易出门?哪岂不是不能回京城,得在这里待到把孩子生下来?”庆氏急了,董氏这里毕竟不是自己正经的亲戚家,若是待到生下孩子才走,那得给人家添多少麻烦?况且,这里不比京城,吃穿用度,总是差些,住上一年,总有些不便。若是明山陪着还罢了,若是他不陪着,只让自己留在此处,可怎生是好?

“夫人,你一路上颠簸,已是损了胎气,若是这期间再出门,神仙也保不得你的胎儿。你自己三思!”大夫站了起来,自往桌子上开了药方拿与唐明山,嘱道:“一天一贴,万事不得吵着她,放宽心静养。”

待方达陪唐明山去配药,庆氏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是喜是忧,跟唐梅娘商量道:“现下既然如此,不若叫明山在此处买一幢小院落,我住到把孩子生下来才回京城罢!”

“何必如此生份?住在我们这儿就行了。况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外住着,岂能放心?”董氏已是忙着过来道:“你是梅娘的弟妹,也就是我的弟妹,真跟我们外道了,我们可生气的。”

庆氏这会说要自己买小院落出去住,其实也怕着,自己刚有喜,若是没有人陪着,出个什么事,那就悔之晚矣。说了这话其实也看着董氏的反应,见她果然挽留着住下,稍稍放下心来。一来董氏是当地人,凡事有她照料着,比什么都强;二来这会需要静养,却不想费神去猜测别人的心意,董氏直肠子,有话就说,颇合自己的脾性,正是好相处的人。

唐明山出去配药,没多久就回来了,忙忙亲去灶下看婆子煎药,又端了来给庆氏,看着她服下了,方才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待得晚间,庆氏跟唐明山说了打算,只道如今须得在方达家静养着,待产下孩子才回京城,说完拿眼觑唐明山,过半晌又道:“你姐姐和姐夫自然先回去的,你也跟了先回去罢!你爹娘要为你纳妾,趁这个时候我不在,也好办事。少华就跟着我在此处好了,也免得我在这里,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夜半起来,怕是难以睡得着。”

唐明山从后轻轻环住庆氏的腰,怕压着她的肚子,又把手移上些,却趁机上下其手,嘴里含糊说:“我怎么放心让你独个儿在这儿养胎?你且放心,我已写了信,明儿让人先寄了回京里。我娘自然会派了奶娘和婆子过来侍候着你。姐姐是一个能干的,有她和姐夫先回京里,两个人助着爹爹打理铺子,一时缺了我,也不相干的。我爹宠少华宠的不像话,我不在跟前,还不知道他会成个什么样子?还是让他跟着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到时再一起回京城的好。”

庆氏一听唐明山的话,又惊又喜,若能一家三口都在这里住着,不说住到孩子生下来,就是住它个三年五载的,自己也愿意。

庆氏的父亲原是一个秀才,在唐家当西席,是唐明山的先生。唐明山碰巧见过庆氏几次,被她那柔和的个性吸引住了。不想唐母早相中另一户商人家的女孩子,想着那女孩子个性爽朗,又跟唐梅娘是闺中密友,娶来家里,一举数得的,不想唐明山见多了跟唐梅娘一样精于计算的商人之女,对那个女孩子并不感兴趣。一心一意只要娶庆氏进门。唐母拗不过唐明山,逼于无奈只得让唐明山娶了庆氏过门,只是,自此却不喜庆氏。

庆氏生下唐少华之后,好几年没有所出,唐母一再的让唐明山纳妾,又被唐明山以各种借口婉拒了。今年初,唐母趁着庆氏回娘家,自行挑了一个看着好生养的丫头放到唐明山房里,没想唐明山跑到书房睡了,第二天又装病,直装到庆氏回来为止。只把唐母气的牙痒痒,对庆氏更加冷言冷语。庆氏满心忧郁,却也无可奈何。如今跟了唐明山来他的姐夫家乡,没承想却怀上了,唐明山若能陪着自己在此地住到孩子生下来,却是比在京里住着还叫自己开心的。

见庆氏脸上透出喜气来,唐明山嘿嘿直笑,把手探了进她的衣裳里。庆氏见唐明山的手不老实,按住了不让他动,一面嗔道:“若不是来时,大家住在客栈里,你半夜里不老实,又如何会怀上,怀的这么不是时候?”说着红了脸,轻轻拿开唐明山的手,拉了去坐在床边,靠在他肩上说:“大夫让我静养,你怕得忍耐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了!”

唐明山一听,故意呱呱叫,嚷道:“那得多久,哇呀呀,十个月呀!”

庆氏忍不住笑着捂住他的嘴,嗔道:“你小声些,想叫人听到么?”说着又开唐明山的玩笑:“若真忍不住,在这里找个乡下妹子纳了也行。只是我瞧着这里的姑娘,全大刺刺在街上走,见了男子也不避让一下,双眼直瞅,泼辣大胆的居多。你要纳进一只小母老虎来,可有得你受的,我可不帮你管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唐明山见庆氏开颜,凝视她一会,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这才说:“你若常时这般说说笑笑,又何至于三天两头的病倒。大夫早就说了,说你郁结于五官,血气不通,难以怀上。这回跟了我出来散散,在路上虽说吃睡不好,倒放松了心情,这不就怀上了。若早些想通,在家就怀上,这回也不用长途跋涉跑到这里来养胎。”

庆氏低了头,半晌方道:“若是还在京里,怕也怀不上。只是没想到一出来,路上那般情状,却有了。若不是发现的早,这胎也难保。”

说起这个,唐明山大赞曾老道说:“你今天叫老道测的那个字,老道说的玄乎,我听着还嘀咕,你就吹吧,这都五月了,你老道就敢这般说,回头五月过去了没个动静,咱们正好来砸了你的牌子玩玩。没想到这老道真有些本事的,一说一个准,还没过一天,大夫就把出你有喜了。可知这是天意。如今只是担心老道后边说的那句话。”

庆氏接口道:“我也有些微的担心呢。老道说怀上了,却会早产,胎儿八个月就要出生。这孩子出生的早了,总归是……”

唐明山见她又忧虑起来,忙安抚道:“老道并没有说难养,你就放心吧!天意如此,叫你现下就怀上,又叫你离开了京里那些烦心事,只在此处静养。我和少华又会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说的庆氏转忧为喜。

两个人讨论起曾老道的神奇来,庆氏捂嘴笑道:“先时常听父亲道:‘自古医卜不分家。大夫望闻问切的,都要给病人看气色,问病情。这测字看相的,也要看五官、观气色方下定论。’这老道该不会晓些医术,看了我脸色,断定我有喜了,这才把我写的那个字说的那么玄乎罢?”

唐明山笑道:“虽如此说,那他给我姐姐测的那个字呢,为何说的也那么准?要是住的近些的人家,还道他先行打听了人家的情状,咱们从京里远道而来,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也打听不到咱们的事。这测的是有些意思了。”

庆氏点点头,轻轻的抚一下肚子,就算是大夫,也要把了脉方才确认自己有喜,这老道若不是测的准,只望一下自己脸色就断定自己有喜,也是神了。待得身子养好些,少不得再去让他测算一回。

唐明山自脱了衣,回头见庆氏含笑倚在床边想心事,心情也自欢畅,笑道:“我来服侍你脱衣罢!”说着去扯庆氏。

庆氏却不敢乱动,笑着轻捶了他一下,由得他服侍着脱了衣,两个方安歇了。

贵姐上学堂

第二日起来,方达带了方逍方遥等人去见了族长,因方文泉倒是入了族谱的,方文龙却还未入,方遥与唐梅娘商量了好一会,铁了心要让方文龙认祖归宗,因此在族长等人见证下,把方文龙的名字添上族谱,这才放下心来。

忙完这些事,方达等人又忙着准备祭拜父亲之事,直忙到月底,待祭拜完方父,众人方坐下来商量唐梅娘等人回京,庆氏等人却要留下静养诸事。

听得唐少华要留下来陪着父亲母亲,暂不回京的,方文龙也不肯回,只嚷着也要留下来。唐家大宅里本来规矩多,方文龙和唐少华常被拘的紧紧的,这回跟着来家乡,就像出笼的鸟儿一般,吃吃玩玩都痛快。只是唐少华有得留下,自己却要回去,想起回去时,没了玩伴不说,只怕还得被拘的更紧,方文龙如何肯依。他平素极少闹情绪,这回为了留下,连饭也不吃了,大人怎么哄也不行。

方遥和唐梅娘没了办法,最后只得答应让方文龙也留下。唐明山见方文龙留下了,不由笑道:“我正想着既是留下了,却不能荒废了学业,待要为少华找个先生回家来教的,如今文龙也留下了,正好大家一起学习,有个伴。”

董氏听得要请先生,过来说道:“这个倒好办,让贵姐儿她爹出面去找就是了,他那识得的人,多数往大户人家那儿做了先生的。”

待得方遥方逍等人回京时,贵姐儿却和方文龙方文伟唐少华一起做了同学。先生孙山是郑明发一个旧时同窗,在镇上颇有些才名,早年就考中秀才的,只是他命运不济,适逢几次考举人时间,都病倒了,没能到省城赶考,如今只等下次考举人的时间了。趁这时间,就上方家做了西席。

孙山到方家时,见一共四个孩子,三个男孩子倒罢了,一个玉雪可爱、三岁多的小女娃,也坐的端端正正听他讲课,一时倒奇了,一问是郑明发的小女儿,不由笑道:“你们郑家男丁居多,女娃一向少,怪道让你也来学认字呢!”

贵姐儿听得先生名叫孙山,揉着肚子却不敢笑,怪不得每回要考举人时,都会病倒呢!就这个名字,考上了举人,进了京里,也一定会名落孙山的。

孙山见贵姐儿憋着一张脸,以为她害怕先生,倒走到她跟前蹲下说:“你还小,功课自然会布的少点,只须先学着认些字就罢了,不必害怕。”

贵姐儿忙点头,作放心状。方文龙和唐少华见贵姐儿一上课,一副乖巧状,先生眼睛里全是疼爱,心里嘀咕,平素跟咱们玩时,全是鬼主意,这回上了学堂,又变成这副小白兔状,真会装!

待得贵姐儿他们上了三个月学堂,唐家那边派来侍候庆氏的婆子丫头等人也到了。庆氏见两个婆子是有经验的嬷嬷,这还罢了,两个丫头却是唐母身边的人,都生的俏丽,心里不由“咯当”一声,自己怀上了,本想着离京城远远的,别人也粘不着唐明山,这回唐母遣了这两个身边的一等丫头来,其意自明。一时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唐明山见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再看了唐父唐母的信件,回头见庆氏脸色有异,也知道她的心思,悄悄说:“这里是方家的地头,凡事自有方家担待,只管把她们送与大嫂去管教就是了。她们若有甚不好的想法,此地山高皇帝远,索性就卖了,回去只说一声服侍不周,我娘难道还能去把人找回来不成?”

庆氏低了头不语,没有这两个,将来怕也有别人,只是担忧着,也没有用,趁着不在唐家,若是看出是真个好的,索性收了做个左膀右臂,安了唐家一众人的心。想着这些,与唐明山道:“她们是你娘房内的人,哪能轻易就动的,你不必忙,我自有主意的。”

贵姐儿听得唐家派了人来,早出来瞧热闹,她挤在一边,刚好听见庆氏的话,不由瞥一眼那两个俏丽丫头,又瞥一眼庆氏,嘿嘿,好戏开场罗!一边寻思着,必要时刻,自己得帮着庆氏些,她现下大了肚子,万一出个什么事,可不是玩的。

却说那两个丫头,一个叫绿泉,一个叫绿眼,长的水灵灵,是唐母身边的一等丫头,最会察颜观色,是水晶心肝的人,这回唐母让她们两个来侍候唐明山和庆氏,临走前叫了她们进房说:“你们是服侍我的人,自是不同其它丫头,明山也要高看一眼的,到了乡下,好生侍候着他们两个。若是有甚事,有我作主呢,回时自不会亏待你们,必叫你们如意的。”

一席话把绿泉和绿眼说的愣住了,唐府只得唐明山一个少爷,稍有姿色的丫头自然是眼巴巴的候着,想得个机会上枝头。这几年见庆氏不得唐母的宠,又迟迟未能再有喜,更兼庆氏娘家不得力,护不着庆氏,因此多少人跃跃欲试,只是未得手而已。但是她们两个自小在唐母身边服侍,见多了那些大宅里妻妾争斗的事,却淡了这些心思,只悄悄商议着将来若能配个府里的管事,再仗着唐母撑撑腰,在夫家说的上话,比当小妾要强的多。因此两个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每回唐明山进唐母的房,并不像其它丫头那般眼睛里放出光来。只是万万想不到,唐母这回却挑了她们去服侍唐明山,只得跟着上路。

绿泉和绿眼在方家待了三个月,眼见庆氏待她们和颜悦色,倒悄悄放下心来。转眼便过了年,庆氏的肚子早挺了出来,行动不大方便,绿泉和绿眼只小心服侍着,若唐明山在旁边,两人便借机跑出房外,待传唤了才进去,庆氏暗暗点头,这两个在唐家时虽不甚跟自己说过话,现下看着,倒是不错的。若是真个要纳,纳了她们倒也强过其它人。

这天晚上,庆氏见一道鱼做的色香味俱全,合了她的胃口,一时多吃了半碗饭,觉的肚子胀,便叫绿泉扶了她往宅子后边一个小花园里散散步消消食,不知是吹了风还是怎么的,回来时却肚子痛,慌的唐明山忙忙去请大夫。大夫倒是很快就到了,一把脉,脸色凝重的说:“动了胎气了。怕是要生了,快叫稳婆来罢!”

众人惊道:“这才八个月,就要生了,这可如何是好?”一边遣人忙忙的去请稳婆,又叫唐家来的那两个婆子坐在旁边压阵,却还自是慌乱。这生孩子本是一脚踏进死门关的,加上庆氏看着柔弱,好容易平平安安养到现在,如今胎儿要早产,众人如何不慌?董氏急的一头汗,跑进跑出的忙乱,一时又赶几个孩子先去睡。贵姐儿见得大人全慌慌的,这回倒不敢添乱了,自己乖乖的先去睡觉。

睡到半夜,听得庆氏房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尖叫,不由吓醒了过来。睁眼见外面有烛火,自己穿好小衣裳,推开房门,往庆氏的房里去瞧。

才到庆氏房门口,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婴儿哭声,稳婆高着声音道:“好了,好了,生下来了,母子平安!”

贵姐儿才要掀帘进去看,却见林翠挺着一个大肚子,端了一碗米粥过来,喜道:“终于生了,我说先熬着粥,一生下来便可以吃一点补补力气的,果然不错。”说着一眼见到贵姐儿站在房门口,吓了一跳说:“你不去睡觉,跑这里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半夜里也来凑热闹。”虽如此说着,因听见庆氏生了,母子平安,却是满脸喜气,见贵姐儿掀起帘子示意她端了粥进去,也生气不起来,还怕贵姐儿半夜起来冻着了,回头吩咐:“快些回房去,看着了风!”

“我看看小弟弟就去睡!”贵姐儿跟着进去,见婆子收拾房内,唐明山一脸喜气看着庆氏和床上一个刚被包的密密的小婴儿,就着烛火凑上去一看,哇呀呀,刚出生的婴儿好丑呀!小脸皱巴巴,红通通,像个缩小版老头子。

在京城生小孩时,男人自然是不给进产房的,就是生了,也得过半天方能进去,哪像这里一生完就能进来的。唐明山急了一晚上,这会见庆氏和小婴儿平平安安,庆氏虽虚弱些,看着还精神,小婴儿虽早产,稳婆和大夫都说无碍,只要有力气吸奶,养上一两个月,就和足月的婴儿一般了,因此担了整晚的心到这会才松下来,回头见大人全累倒了,贵姐儿却精神抖擞的进来看小婴儿,不由笑道:“可好生看着了,你小时候也是这般的。”

贵姐儿正观察着小婴儿,听见唐明山这般说,脱口就应道:“怎么会,我可是足月出生的,小时候肯定比他漂亮的多了。”说的众人笑了起来。

庆氏虽然累,听得婴儿哭声,却挣扎着要撩开衣裳喂奶,这会儿听得贵姐儿的话,忽的惊叹一声说:“八个月早产,真的八个月生下来了!”

众人一愣,也想起了曾老道为庆氏所测的那个字来,都合不上嘴,过一会才说:“神了,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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