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家门口。一下车就看到董玉婵等在门口。原来董平婵找不着李甘雨,听方文信他们说跟了董氏去郑家看贵姐儿,忙出门口张望,正好迎着他们,不由笑道:“我还说再不回来,就要赶到郑家,顺便也看看贵姐儿呢,可好生些天没见着她了。”
“贵姐儿姑姑来了,在家陪着姑姑,过几日才来上学堂。”董氏见几个孩子都下了马车,提了那罐萝卜干,揭开了让董玉婵闻了闻味道说:“这个是巧娘自己腌的,看着不错,你可要拿些回家吃?”
“也好,我拿个碗装一点过去吧!”董玉婵跟着董氏他们进门,看她抠萝卜干出来放碗里,悄悄问道:“贵姐儿他爹也是举人了,怎么巧娘还自己动手腌制这些,不请个婆子在家做事的?”
董氏笑道:“举人只是免丁赋,现下又没做官,也不像你家还有铺子在赚钱,家里几个孩子都上学堂,负担重着呢,巧娘哪敢就享受起来了?”
董玉婵点点头道:“贵姐儿她爹现下自然还是埋头读书,万事丢给巧娘去处理的,巧娘也辛苦。贵姐儿她爹再过两年上京考进士,若能考中了,巧娘这才算真真正正的苦尽甘来。只是这进士实实难考,雨哥儿他爹连着考了三次,都落弟了。过两年再考一次,若再不中,怕也没心思了。只能谋个事先做着罢了!”
说着话,董氏已是装了一碗萝卜干,董玉婵也不客气,端了碗,拉了李甘雨回家了。
董氏自己撕一点萝卜干放嘴里,咬的卜卜脆,正待装好,林翠过来了,笑着说:“婆婆,后儿是我娘生辰,我想去帮她庆贺,不知道大着肚子有什么忌讳没有?”
“倒是没什么忌讳,只不过你都八个月身份了,这么大一个肚子去了,你娘她们指不定还得侍候着你。文信后天要送货,怕是没空陪你一起去的。”董氏嚼完嘴里的萝卜干,抬头见林翠咬着嘴唇想说什么,知道她还是想要去娘家,只得说:“既然你非要去,那这样吧,后儿我陪着你一起去。”
林翠大喜过望,笑道:“当时让我娘陪着去求了送子观音,过了两个多月就有了喜,这回去了,我随道去拜拜送子观音。”
“你还没生呢,待生完再还愿罢!”董氏笑了笑说:“既是去了,咱们就去让曾老道测一个字罢,上回帮易哥儿他娘测的那个‘易’字,真神了,咱们也去测一个,问问你怀的是男是女,过两个月就知道结果了。老道要这回也能测中,我就信了他是神仙下凡的。”说着“咯咯”笑。
过了两天,董氏真陪着林翠回了娘家,帮她娘贺完寿就领着往妈祖庙门口找曾老道。
“测一个什么字好呢?”林翠自语了一句,想起上回老道帮庆氏测的是“易”字,说了那么一通解释,要自己也写个“易”字,不知道他会怎么说?这里想着,便在纸上写下一个“易”字,推到曾老道跟前道:“测测我这胎怀的是男是女?”
哟,上回易哥儿他娘测了这个“易”字,虽说生的是男孩儿,可是八个月就早产了,你这会又写这个字,不大吉利呀!董氏见林翠已把字写了出来,心里嘀咕,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看老道怎么说了。
曾老道看看手里的字,捻须笑道:“此字上边为‘日’,下边的‘勿’是‘月’的别写字,日月合明,甚好。”
董氏和林翠听得老道这般说,对视一眼,上回易哥儿他娘测这个字时,老道也这般说的,这还测什么?
曾老道并不看董氏和林翠,自顾自接着说:“此字上边为‘日’,日者,为震卦,震者为长男,此胎为男娃,为长房长子长孙。”
此胎若是男娃,还真个是长房长子长孙呢!董氏惊叹一声,却见老道又捻须道:“此字下边为‘月’,月者,为水。这会正是春天,万物生长,草木发芽,胎儿也如鱼如水,又得了月水的灌溉,发育良好,却是一个健壮的男娃。”
董氏和林翠听的一脸惊喜,自打庆氏生下唐少易,又瘦又小又病弱又难带,夜里还常哭,她们看的就直摇头,深怕自家的孩子生下来像那样的,一直担心着呢。这会好了,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待得董氏领着林翠回家时,媒婆忽然来了,一进门就嚷着说:“大喜啊,喜事怕得提前办了!”
原来方文昭今年也将近十六岁了,已是托了媒婆说下蒋姓人家的三姑娘。近来蒋家老太太病的厉害,蒋家怕一旦老太太脚一伸,家里姑娘都要跟着守孝,会误了婚期,索性让媒婆来问方家是否要先迎进门,若这时候不迎进门,老太太要不好了,就得等守孝期过了才能迎娶了。媒婆忙忙的来问了,笑道:“自然是先迎了来的,哪有等着守孝期过后再迎娶的?到那时,指不定你都抱孙子了。”
董氏一听,也点头道:“自然要先迎了进门,只是时间仓促,一时准备不及,有些礼节怕要省了,若有失礼的,亲家就要担待了。”媒婆忙表示蒋家已说过不介意的。
接着,董氏便忙二儿子方文昭的婚事,待得忙完,林翠又生产,果然是一个健壮异常的男婴。大家都笑说老道怎么一测一个准的。
看看已经五月初了,唐明山等人收拾了行李,只待择个好日子就要起程上京的。没承想唐少易又拉肚子,足足的闹了好几天方才好了,大夫却说此时不宜带他赶路,还得再养多两个月方妥当。唐明山等人无奈,又得又住了下来。
看看到了七月份,天还热着,暑气未消,如何敢带唐少易上路,没奈何又得多耽了一个月,直到八月初时,才叫人择吉日,只等择好日子就上路。谁知绿泉却于此时有喜了。一行人又喜又忧,喜者绿泉既是有了,唐明山又多一个后,忧者却是就要上京了,绿泉于这会子有喜,带她上路,又怕路上颠簸,不带她上路,又怕她不肯。
庆氏自打在此地住下,却有些入乡随俗的,常时跟了董氏去求神拜佛,有难以取决的事,也爱求求签问个决断。这当儿见唐明山犹豫着要不要带绿泉一起上京,就说:“不若往妈祖庙里求求签罢,随便也祈祈福。”
第二日,董氏庆氏等人便领了绿泉买了果品,步行至妈祖庙里祈福求签,求完签出来见老道跟前又围了几个测字的,大家想起庆氏和林翠让老道测的“易”字,都准的不行,不由笑跟绿泉道:“你也识字的,不如也写一个让老道测一下,看看怀的是男是女?”
大家挤到曾老道跟前,绿泉执笔待要写字时,神使鬼差的,又写下一个“易”字。
“哈哈……上回易哥儿他娘和小翠都是写的这个字,都生了男娃,你又来写这个字,莫不是怀的又是男娃。”董氏眼见绿泉写的也是一个“易”字,一时乐了,且看老道这回怎么说?
绿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写下“易”字了,可能潜意识觉得庆氏和林翠写下“易”字时,都一举得男,心里也希望自己如她们一般,便写下相同的一个字了。这会见老道细看自己写的字,不由凝神细听,只希望从他嘴里也嘣出“生男娃”三个字。
曾老道歪头看看绿泉写的字,笑眯眯道:“此胎是一位千金!”
董氏等人一听,都一脸诧异,同一个字,庆氏和林翠测时,都说会生男娃,怎么绿泉所写这个,就变成“千金”了?
你是个伪胎
老道用手指点了点“易”字,抬头说:“‘易’者,上为日,下为月,日为震卦,震卦本为长男,属木,惜乎现下正值八月,八月属金,金克木,为有变数,既变,自然是千金。”
众人听的怔怔的,绿泉却有点失望,指指“易”字下面那个“勿”字问道:“此字通为‘月’,却作何解释?”
“‘月’者,属阴,为女子,现下八月份月正圆,阴胜阳,月胜日,你所怀的,十足十一位千金。”曾老道依旧笑眯眯解释。
待得测完,绿泉有点失落,跟绿眼嘀咕道:“据说这个老道神乎其神,一测一个准,他说我怀的是千金,那铁定是女娃了。你们还说我肚子尖尖的,肯定是男娃,唉!”
绿眼安慰道:“他每次都测的准,没准这回就不准呢!别放在心上。况且,你身子好,生完这胎,再怀上也不难。”
“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爷统共才进我房里几次,好不容易怀上,若是生下来是女娃,下回再要他进房,这……”绿泉说着,忽然想起绿眼比自己更惨,唐明山进她房内的次数更少,这会又没怀上,若是回了京,也不知道会被搁到哪儿去,一下子便止了话。
绿眼打小跟绿泉一起长大,见她怀上了,也代她高兴,这会见她略略失意,便道:“我不信老道次次都准的。你跟我过来!”说着,拉了绿泉又挤到曾老道跟前,自己拿过纸,模仿着绿泉的字体和大小写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易”字,推到曾老道跟前说:“我也刚怀上,测测我所怀的是男还是女?”
“这位女施主刚写完这个字让老道测,你与她是一道的,现下又模仿她的字迹写个同样的字……”曾老道呵呵而笑,手指抚抚纸的边角说:“既是模仿之字,便是伪字,你是个伪胎,此时并未怀上,何来男女之说?”
“啊!”绿眼这下傻眼了,这老道还真是……
董氏和庆氏等人见绿眼不死心,拉了绿泉上去又测了一个“易”字,都好笑的看着老道,心想你这回还能辩出什么话来,没想到老道会这般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真不愧是神算子呐!
老道这般人才,为何屈居在此乡下?庆氏端详老道半晌,倒忍不住跟董氏打听起他的来历来。
“这个倒要问贵姐儿的阿嬷,她知道的最多。咱们这会也累了,正好到她家讨杯水喝,让她慢慢道来。”董氏说着,领先走了,庆氏等人这会倒真觉得口渴了,忙跟上了。
郑婆子和巧娘正在院子里削芋头皮,待要煨芋头给几个小孩子吃,抬头见董氏等一大帮子人来了,忙去洗手,陪着坐下。
贵姐儿也学巧娘的样子拿筷子的边边削着芋头皮,这里削着,见大人收拾了起来,不让她削了,也忙着去洗手,洗完却觉得手痒痒的,左抓右抓的嚷嚷道:“怎么这么痒?”
“唉呀呀,小孩子皮薄,摸了芋头容易手痒的,快去炉子上的火烤烤,不要抓了,越抓越痒的。”郑婆子转头见贵姐儿把手抓的一条条的红痕,急了起来,忙着拉到灶下,在灶底挟了几块快要烧化的炭出来放在炉子上,让贵姐儿把手放到炉子上烤了烤。又扯住说:“别忙着洗手,一洗又痒了,待会再洗。”说着拉了出去陪董氏庆氏等人闲话。
见大家打听曾老道的来历,郑婆子笑道:“记得还是明发说下巧娘没多久的时候,那个老道才来的。就住在庙里没多远的一间屋子,初时只与人解签,后来大家见他解的准,便问他会否测字算八字,他笑呵呵道:‘这有何难?’大家也不以为意,开着玩笑让他随便算算,没想倒真准。又因他脾性好,只略收几个铜板,陆陆续续的,大家都爱找他测算一二。记得我当时找他,给明发算了算,他说道明发若是一个会读书的,则出生那天必有下雨。我便说明发出生那天并没有下雨,却会读书。他眯了眼,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睁开眼时却笑着说:‘若没有下雨,你必把他生在一个有水的地方的。’”
郑婆子说到这里,卖了一个关子,去倒了一杯水喝,喝完才接着说:“我记得生明发那天,是挑了水回家,洗了洗马桶,又倒了一些水在马桶里,想着泡软了桶底的污渍再洗的。待得放好马桶,却觉得肚子痛的紧要,忙坐到马桶上想要大解,不承想下腹沉沉的,有东西直往下坠,我心想坏了,可能是要生了,喊了几声老头子,自己却痛的站不起来,待得老头子进来时,我已把明发生在桶里了。稳婆来时,才把明发从桶里捞出来,浑身侵的湿湿的,好在当时是夏初时分,要不然,就冻死他了。”
众人听的神奇,都笑道:“您老还当真把贵姐儿她爹生在有水的马桶了,老道算的可真准!”
郑婆子笑道:“可不是,自那以后,我极是相信老道的。”
庆氏听住了,过一会问道:“老道如此神奇,必是有来历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可有亲人?”
郑婆子想了想道:“几年前,有一个也作道人打扮的来找过曾老道,听得他们师兄弟相称,应该是曾老道的师兄。另外那个老道手拿一柄长长的拂尘,模样倒比曾老道还要出尘些,真正一派神风道骨的样子。那个老道走后,曾老道好像还消失了一个多月才回来的。”
庆氏听郑婆子说了半天,笑着道:“倒越说越不明来历了,怕是某个地方的高人来此避祸的罢!”
大家说着,闻见芋头煨熟的味道,笑道:“有口福了!”张黑桃已是忙忙端了芋头,拿了筷子出来请她们吃。
庆氏怕唐少易哭闹,却不敢久留,吃完芋头就招呼大家回去。
至晚间,庆氏却与唐明山悄悄道:“今儿带了绿泉去让曾老道测了一个字,说她怀的是女娃,绿泉心中不安,怕更是不肯留在这儿待产,定要跟着咱们回去的。”
绿泉既然怀的是女娃,自然就害怕自己留下了,被接回的日子便会遥遥无期。唐明山也理解她的心思,遂点点头说:“绿泉不愿留下待产,那就带了一起上京罢。反正你带着易哥儿,路上也不敢赶的急,还得坐那起稳稳当当的马车,也颠不着她。”
庆氏沉默一会说:“总归有些不妥当!”
唐明山叹口气道:“你几次三番推我去她房里,她却也知道我的心不在她身上的,若不带了一起回京,定以为我抛下她不要了。若如此,怕对胎儿更不好。虽说让老道测字,道是女娃,你已为我生了两个儿子,多一个女娃正好,却不欲绿泉这胎有什么出入的。最多路上赶的缓点,注意一下饮食,又叫绿眼多些看着她,也就是了。”
庆氏听得唐明山如此说,只得道:“也只好如此了。”说着又转述起绿眼不相信曾老道,也让他测了一个字,却闹了一个大红脸的事,倒让唐明山笑了良久。
两个人因讨论起曾老道的来历,庆氏笑道:“老道是一个不简单的,他如今说的,我都听住了。我跟你说呀,他早早就说过贵姐儿是一个有福的,我先还不放在心上,如今看贵姐儿,倒真觉得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虽是乡下女娃,气度不输京里那些女孩子的。年纪虽小,聪明伶俐不说,遇事不像其它小孩子只懂得哭,极有分寸的,这点最是难得。华哥儿脾性虽倔强,与她在一处上学认字,或是一处玩耍,却是有尽让的。我看着她,倒觉得是一个好的。上回方家大嫂拿华哥儿的八字与她的合了下,又合的上。要我说,不若定下这头亲事罢!”
唐明山听得庆氏这般说,乐不可支,倒在床上说:“你也太心急,华哥儿才几岁?贵姐儿更别说了,才四岁多。就算你想定,人家父母也不答应呢!”
“凭咱们华哥儿,想要定下贵姐儿,倒不信她爹娘会不肯的。只是怕你姐姐不肯而已。”庆氏觑一眼唐明山,笑道:“你还不知道呀,你姐姐回京时,在你娘跟前直夸贵姐儿,说要配给龙哥儿呢!一有好的,她就先抢了。这回我却想跟她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