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姐儿刚刚已是忙着道歉了,只是那两位少爷得势不饶人而已。”方文龙忙为贵姐儿解释。
贵姐儿解释不清,叹口气,只得止了话。
却说方文凤被方逍一斥,心里委屈,红着眼睛说:“本来是他们几个见我们还小,就想欺负我们来着,爹爹你还骂我们!”
贵姐儿见方文凤因为自己挨了骂,心里也难受,上去拉了手说:“文凤姐姐,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方文凤见方逍责了她们几句,却忙于和贺正礼说话,不再理会她,低声跟贵姐儿说:“爹爹极少斥骂我的,但这回却……也怪我们在京城里没什么地位,一见了官家人,就得低头的。爹爹常时跟几位哥哥说,要他们好生读书,博个功名,也好扬眉吐气,可惜几位哥哥都不大会读书。他又说我是女孩子,能略认得几个字也很不错了,却不指望什么。我不是母亲所出,听得爹爹的话,有时候便想争一口气,一见了人便想据理力争的,却……”
贵姐儿叹了一口气,看来京城里看重门户出身极严重,唐家方家等人到乡下,是何等受人尊敬,在这里却低人一头。
待得方逍跟贺正礼议完了事,送了他下楼时,唐登这会也买了面具回来了,听得几个孩子和人吵了架,吓的不行,“那可是蒋家的少爷,岂是咱们家招惹得起的?还是快些回家去,怕明儿就得托人再上门赔礼道歉的。”
哇,要不要这么严重?贵姐儿一听,呆住了。
方逍见他们惹了事,便不放心只让唐登送他们回唐府,又拉了方文凤一起送了他们回去。
回到唐府,听得贵姐儿等人和蒋家少爷吵了架,果然把唐明山等人吓了一跳,又不好太过斥责贵姐儿,只说道:“蒋家虽只是七品官,在京里却颇有些势力的,咱们茶叶铺有些事项也得跟蒋家打交道,万万得罪不得的。明儿还得托了人带咱们亲上他府上去赔礼道歉,大意不得的。”
郑明发和巧娘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当着唐家诸人说贵姐儿道:“在乡下还守礼,怎么到了京里就闹腾?就算是你舅妈她们,也不敢和人家官家少爷吵的,是谁借了你胆子,一个乡下小丫头,这就敢和人吵起来了?”
贵姐儿第一次听到这等重话,不由自主红了眼眶,走到桌子边拿了筷子示范在茶楼里发生的事,说道:“那个包子实在不是丢过去的,只是拿不稳筷子弹了过去而已。”巧娘自然说不管是丢过去的还是弹过去的,跟人吵架就不对,众人见了,忙打圆场,只说明儿带她去蒋家赔礼道歉,人家见她小小孩子,必不会记仇的,放心好啦之类。
至晚间,贵姐儿又把今儿的事跟巧娘郑明发说了一遍,巧娘便搂过她说:“咱们现下寄住在唐家,虽说是你舅母家,毕竟不是自己家,凡事要看着点。他们是茶商,最怕得罪官家的。明儿要带你上蒋家赔礼道歉,一者既是怕蒋家真记了仇,二者却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蒋家送礼。这送礼啊,也得师出有名,这回正好借了你得罪他们的由头上门去,却不单单是因着你而破费的。若能顺利送了礼,你舅母不定还得赞你好脚头,帮着他们把礼送出去了,你也别伤心。”
郑明发听着巧娘安慰贵姐儿,在旁边道:“贵姐儿也六岁多了,镇日跟着一群哥哥们闹,除了略识得几个字,也没正经学些礼仪,这才会闹出事来的。要我说,赶明儿起,就跟着唐府里的老嬷嬷学些礼数才是。”
巧娘也点点头道:“你还得到明年开了春才开考,咱们也得在唐家住上一年半载的,越性跟梅娘她们说一下,让贵姐儿跟着嬷嬷学些礼数,也跟着她们的绣娘学些针线。不敢说让她成为大家闺秀,也得走出去不会失礼才是。”
巧娘见贵姐儿还是不说话,摸摸她的头道:“因你是小女儿,一向也算乖巧,大家便多疼你些,却把你纵的不知天高地厚。这儿是京里,不比咱们乡下的,哪能随便和人吵?不知道的便说你还小不懂事,知道的,却会说你乡下来的,净给唐家丢面子。”
“家里全是男孩子,你大哥家几个也是男孩,自小就跟着两边的男孩子混着,没个知文识礼的姐姐之类的带着,难免学了男孩子的粗野。”郑明发摇摇头:“好在现在还小,慢慢的教着,也能改正的过来。”
“咱家贵姐儿学什么都快,这刺绣虽没正经学过,平素也跟着我穿针拈线的绣个花边儿,这个倒难不倒她的。只是自小咱们就宠着,性子娇纵些,还真得让府里懂礼仪的嬷嬷们好生教教才是。”巧娘沉吟一会道:“待我到时跟三嫂说一声。让府里嬷嬷抽空教教贵姐儿。”
第二天,唐梅娘果然带了贵姐儿往蒋家去赔礼道歉,真个顺利把礼送了出去,回来时跟巧娘说:“贵姐儿今日里表现挺乖巧的,蒋夫人还赞道乡下来的,能这样就不错了。”
不要动不动就来句乡下来的好不好?贵姐儿心里有点憋气,却不好说什么。
唐梅娘见贵姐儿不开心,笑着捏捏她的脸颊,逗她道:“怎么一回府就鼓起腮帮子了,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是不是龙哥儿?要是他,我让他给你道歉。”
“不是!”贵姐儿摇摇头,扯扯唐梅娘的袖角说:“我娘让我跟着府里几位嬷嬷学礼仪,你跟嬷嬷们说一声。”
“我道是担心什么,原来是怕学礼仪时,嬷嬷们会刻薄你呀?”唐梅娘笑了道:“放心,她们最是疼爱小女孩的,你若学的好,她们疼还不及呢!”
唐府里女孩子现下只有绿泉所出的女儿唐少月,可惜她还小,还不能□,府里几个嬷嬷正闲得无聊,见唐梅娘和巧娘领了贵姐儿来,让她们教礼数等,这下来了精神,都笑着说:“贵姑娘看着就是聪明伶俐的,最多三个月,包保走出去就像一个大家闺秀。姑奶奶和郑奶奶只管放心交与我们就是了。”
两只小动物
说是学礼数,不过是讲讲各种场合时该注意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之类的。并没有像贵姐儿想像中《还珠格格》中那个小燕子跟着嬷嬷学规矩时那么轰烈凄惨。唐家不过茶商,对规矩什么的讲究并不太严格。况且,现下培训贵姐儿,又不是要让她进宫,也不是要让她去做贵夫人,只让她略懂礼数,走出去不会失礼就行了,再加上贵姐儿还小,嬷嬷们也不太尽当一回事来严格要求,因此上,贵姐儿只学了一个多月,就算是学完规矩了。
待到学针线时,贵姐儿却很是惊奇的发现,自己貌似遗传了老娘的巧手,绣的得心应手的,没多久就能绣出简单的东西来。
过了年,转眼便近着元宵。贵姐儿的针线倒日益精进了些。这天绣了一幅喜鹊登枝,绣工虽不甚好,自己看着却满意,便想找老娘品评品评,出了自己的房门口,来到住在隔壁厢房的爹娘窗下,待要再走几步过去敲房门,却听房内传来郑明发的声音道:“巧娘,咱们带来的银子只怕不够用罢?都怪我,上回见到几本古籍就挪不开脚,又心急想买,没细想咱们银子不多,古籍所费却不少,掏了银子就买下了。”
巧娘应道:“本来尽够使了,只是上回唐太太做寿,我想着咱们在她家白吃白喝,这寿礼也不能太寒碜,就狠下心买了一对金耳环送与她做寿礼,没想到梅娘又让我跟着她赴几家亲戚的宴席,虽不用我送礼,却不得不跟着她买了一点胭脂水粉的把自己装扮了一下。这一来二去的,银子就不多了。三哥也有问过我银子够不够使的,我想着他毕竟是一个上门女婿,便不想拿他的银子,只推说尽够使了,不必费心。”
贵姐儿听得爹娘说起银子不够使的话,便没进门去,只站在窗下发呆,却听得郑明发继续道:“若是你三嫂梅娘相问,你也别说不够使,她不比你大嫂的。再说了,咱们住在她家,吃着喝着,若还要拿她们的银子来用,一张脸也不知道要搁哪儿?”
巧娘“嗯”了一声道:“若真个不够了,我把带来的几件首饰偷偷的拿去当了就是。”
贵姐儿知道,二舅方逍现下倒有银子,只是他以为爹娘住在唐府,吃穿不必自己出银子,料不会缺银子用的。三舅方遥却以为大舅方达给了爹爹的银子尽够用的,若是真不够,巧娘是自己亲妹妹,自然不会不好意思开口的。哪里想得到爹娘两个人为他着想,怕他是上门女婿,拿了他的银子,给人知道了会生出闲话来,因此是不会跟他说实话的。
贵姐儿站着听了一会,正想走开,房门却推开了,巧娘走了出来,见她站在门口,笑道:“怎么站这儿吹风?快些进房去。今儿绣了什么了?给娘看看!”说着拉了贵姐儿回房,笑道:“咱们在你房里说话,让你爹爹好生看看书去。”
“爹爹这回考进士,有几分把握呢?”贵姐儿也怕自家老爹再次落第,又不敢当着老爹的面问他,怕给他造成压力,这会悄悄问自己老娘道:“爹爹日夜苦读,应该有所收获罢?”
“你爹爹说,只怕这次也不一定能考中。只是你舅舅他们说道这个考进士,好些人是连着考三五次,这才考中的,第一次或第二次就能考中的,只是凤毛麟角。大家只让你爹爹尽力而为,说道若又不中,下回再考就是。只是你爹爹若再考不中,我怕他会淡了这个心思的。”巧娘自打来了京里,有了心事倒和贵姐儿说一说,见她听的懂,拿不定主意的事倒也来和她商讨。
巧娘说着话,拿了贵姐儿的绣品看,见贵姐儿绣工虽不算好,但是配色活泼大胆,绣的喜鹊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由笑道:“咱们在乡下鸟儿也见的多,绣起这些个,却比这城里的人绣的好。她们看着的,全是拘在笼子里的鸟儿,绣起来便没有咱们这般活灵活现的味道,倒都焉焉的。若不是你去年才学绣这个,只怕现下都可以绣屏风了。”
贵姐儿看看巧娘,试探着说:“娘,不如咱们绣了东西出去卖,也可以增加点收入。”
“傻孩子,咱们住在唐家,若是绣了东西出去换银子,还不给人说唐家亏待咱们?”巧娘拉了贵姐儿靠近床边坐下,低声道:“咱们住在唐家,做些什么事,说些什么话,都要顾着唐家的面子。不能像在乡下那样由着性子来。”
正说着,方文龙和唐少华在门外笑喊道:“贵姐儿,你前儿说要给我们一人绣一个枕头套子的,怎么不见动静?”
“早绣好了,就是怕你们嫌丑,还没来得及给你们呢!”贵姐儿听得他们的声音,开了房门让他们进去,自行去翻了绣好的两个枕头套出来给他们。
“这绣的是什么?”唐少华一看枕头套上绣着一只穿了黑色衣服、张大黄色脚趾、疑似鸭子的东西,张大嘴说:“这个东西怎么可以丑成这样?”
方文龙接过枕头套,也惊叫一声。他那个绣着一只黑乎乎,样子古里古怪,像是老鼠又不像老鼠的小动物。
“这两只,一只是唐老鸭,一只是米老鼠,都是超级可爱的小动物,我费了好大劲才描好图绣出来的,你们竟然还嫌丑?”贵姐儿哇哇叫道:“不喜欢的话,还给我!以后不给你们绣东西了。”
“虽然丑,但是这只东西穿了衣服,还是蛮特别的,我留着吧!”唐少华见贵姐儿要抢回去,忙把枕头套藏到身后说:“我相信,别人绣不出这么丑的东西来,所以你这只,是前无古人的。”说着见贵姐儿要捶打他,拿了枕头套飞奔出房去。
“这只不像老鼠的老鼠,嗯,虽然丑点,但是也吓不倒我,我也留着吧!”方文龙也拿了枕头套夺门而出。
不是传说穿越女总是能凭着一只米老鼠或是唐老鸭之类的东西引人注目,然后赚大钱什么的吗?怎么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绣出这两只小东西,却被嫌丑?明显的没什么市场呀!贵姐儿摸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他们是小男孩,应该喜欢这些Q版的小动物呀!难道古代男孩不懂欣赏现代东西?
巧娘见方文龙和唐少华抢了枕头套走了,不由笑道:“你绣的这两只小东西,我一看也吓一跳呢,别说他们了。难得他们还肯要,就怕晚上枕了这个睡觉,会做恶梦。”
什么跟什么嘛?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会吓人?贵姐儿彻底对古代人的审美观失望了。
正说着,李敏华带了方文凤过来唐家。方文凤进房来找贵姐儿玩,见得贵姐儿的绣品,拿过细看道:“贵姐儿学的倒快,这就能绣喜鹊了。想当初我学针线,学了小半年才绣得出一对鸭子来。”说着跟贵姐儿讨论起各项绣活的配色来。
贵姐儿本来觉得这个堂姐娇滴滴的,相处下来却觉得还不错,至少也是一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不跟人弯弯绕绕的。
方文凤因说起京里每年于元宵节前一天却有一个绣品评比大赛,十岁以下的小姑娘都可以参加的,问贵姐儿是否一起去参加。
原来十年前,一位原在宫里做过绣娘,后来机缘凑巧出了宫,配了人的王氏,她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儿苏比儿,绣工也极好,小小年纪,竟能绣出字体绣来,一笔一画,竟如大师手笔书写的。大家深以为奇,时有上门求绣品的。王氏见得女儿所绣的绣品这般受欢迎,索性买了一间铺子,把女儿平素绣的东西放到铺子里,标上价钱来卖。时有家里贫苦的女孩儿,也拿了自家绣的绣品去王氏铺子时寄卖。王氏为吸引更多人买,便鼓吹说铺子里的全是十岁以下女孩子所出的绣品。大家见得绣品既是精致,又说是十岁以下女孩儿所绣的,看着合眼缘的,倒也愿意买一副家去。不上两年,王氏便很是赚了一点钱。
只是苏比儿却于十岁这年得了急病、元宵节前一天便去世了。王氏伤痛良久之后,买下一处更大的铺子,挂出牌子,说明十岁以下女孩儿的绣品都可以放在她铺子里寄卖。初时全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儿去寄卖绣品的,近几年来,官家的、商家的女孩儿也拿了绣品去寄卖,以卖出最多者为荣。
王氏见生意越来越好,又于每年元宵节前一天,广请绣工好的绣娘当评委,为十岁以下女孩儿的绣品进行一次评比大赛。在绣品评比大赛中得了名次的,便能得到一大笔银子补贴家用。
现下每年一次的绣品评比大赛,参加的小女孩儿已是越来越多了,有些倒不是为了那笔银子,却是为了得个荣耀。
贵姐儿听得能寄卖绣品,若是在绣品评比大赛上得了名次,还有一笔银子拿,早动了心,忙着向方文凤细问评比大赛的规则。
贵姐十岁了
三月份时,杏榜一出,举子皆轰动,在榜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郑明发看了再看,终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陪同前来看榜的唐明山等人安慰道:“下回再考就是!”
郑明发低了头不再说话,心中无限惆怅。方遥见他如此,也安慰道:“有多少举子能够第二次就考中的?三年后再来考便是。”
一行人挤出人群,看看郑明发走的有气无力,方逍这里摸出怀里的信递往郑明发手中,笑道:“你看看这个,包你高兴起来!”
郑明发展开信一看,果然喜动颜色,笑道:“这个小子倒有出息了!”原来是来荣考中秀才了,还是一等禀生。一等禀生能够领取补贴,减轻家里的负担。算起来,来荣今年还未满十四岁,能够考中秀才,实在是一件大喜事。
方逍见郑明发脸色活泛起来,笑道:“我早上就收到大哥送来的这个信,说道来荣有出息,却考中了秀才,本想拿给你看的。想着等你看完榜再给,好来个双喜临门。如今也不错,你也该高兴起来才是。过得三年,来荣考举人,你再来考进士,若是父子两个齐齐中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唐明山接过郑明发手里的信看了一遍,点头道:“如今来荣既是中了秀才,你家里又少一个负担,只得来华和来福读书而已。贵姐儿又不用你忧心,何必愁闷?”
说起贵姐儿,众人倒呵呵笑了道:“不想她元宵节前一天,参加那个什么绣品评比大赛,绣个丑巴巴的小东西,虽没评上什么名次,却偏有好生小女娃看中她绣的那只小东西,纷纷要买她那个。她回家来叫巧娘绣了好生拿去寄卖,竟真个有人买,倒叫她小小孩子赚了银子,说起来也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