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收到信,说道北成择了三月底给公主和唐至礼完婚,怕要五月底诸事才忙完,六月初起程回。”贺圆算了算日子道:“先前还以为至多去一年,现下一算,一来一回,都去了一年半了。”
贵姐说着话,却把刚收到信递给贺圆看。贺圆展信一看,见是贺词笔迹,细细看了一遍,笑道:“看哥哥信中口气,他在那边倒是出了风头。吟诗作对,这自然难不倒哥哥。北成那边先前重武轻文,这几年安定,却又开始重文轻武。有些半瓶子醋文人,最爱卖弄,居然敢考起哥哥来了?”
原来贺词随着蒋华安和使等人护送公主到北成,少不得和北成一些官员打交道,也随蒋华安等人赴一些府里宴席。更因周匡正有心结纳蒋华安,连带着也厚看贺词这个舅爷,一时分外引人瞩目。再因贺词虽才十三岁,长俊秀无双,举止风度又无可挑剔,居然引起几家府里夫人注意,悄悄讨论道:“若他不是南昌那边人,倒要把女儿许了他,可惜了!”
这几个夫人府里姑娘,却是极出色,颇有些人爱慕。她们这里说闲话,不提妨这些话却传了出去。传着传着却变了样,变成这几家夫人想把女儿许给贺词。一时有几家公子哥儿不忿,只说贺圆何德何能,居然得夫人们青眼。待得周匡正邀请蒋华安并贺词进府赴宴时,这几个公子哥儿与周匡正儿子交好,大家商量一回,便邀得几个文人,也领帖子进周府,只要寻机为难贺词。席间斗嘴斗酒,后来斗诗斗文,不想贺词谈笑间,一一应付了下来。第二日,贺词在周府出了风头事便传遍了北成。这么一来,更有一些酸文人上驿馆去斗诗,趁着热闹,居然还有一些武将家少爷也上驿馆寻蒋华安蒋华宽比武。
贵姐待贺圆看完信,笑道:“这斗诗斗文,多数斗还是嘴皮子,谁高谁低,一下子倒不好判断。那些寻华安比武,被他一枪子就叉出去,这高下却是立判。仗着华安威势,词哥儿自然也被人高看一眼,这风头,却是出足了。”
她们这里说话,尚婕派人来接贺圆,说道尚家太太来了,因许多时未见贺圆,却想见一见。贵姐一听,忙令丫头收拾东西,又嘱贺圆道:“现下各府做春季衣裳,你也得亲手各做一套呈给蒋老夫人和将军夫人以表孝心。至于我跟你爹爹这些人,倒不用你忙。现下你出嫁了,就是将军府人,凡事只以将军府为重,贺府为次。”说着瞧瞧丫头们不在跟前,又悄道:“娘不是看你出嫁了,就不亲了。现下你哥哥还没娶嫂子,娘再疼你,也没人有二话。若是将来你哥哥娶了嫂子,娘就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再明里偏向你,也不能时不时去接你回来住。到那会,夫家却显了重要,夫家重视你,你回贺府,不用娘说些怎么,老太太和太太等人就视你与别不同。不管你将来嫂子是何许人,也不敢小看你。”一时说着,又密密嘱一些话。说贺圆直点头,又令她去跟贺老太太等人辞行,亲自送出府门外,看她上了轿方罢!
尚家太太却是尚婕嫂子,因她女儿尚宝兰这阵子学刺绣,却学粗疏,无奈之下便来跟尚婕说了一声,说道要送女儿过将军府跟贺圆和陈珠学一阵子刺绣。尚婕自然应承了,笑道:“宝兰也有十岁了罢,来了正好给圆姐儿珠姐儿做伴。”
尚家太太笑道:“可不是十岁了,现下还一团孩子气,可是急死我了。”说着又问蒋华安和蒋华宽归程,点头道:“到时华安华宽回来了,宝兰自然不好再扰着他们媳妇。”
“华安来了信,还得六月份才动身起程,就算船快,也得八月份才能回来。宝兰安心住下便是。”尚婕说着,听得丫头说道少夫人回来了,笑着让人出去帮忙搬行李。
贺圆一进厅,见过了蒋老夫人和尚婕,又去给尚家太太请安,却被尚家太太拉住细看。
“唉呀呀,这才几个月没见,像是高了不少呢!”尚家太太见贺圆亭亭玉立,不由问道:“却是吃了什么,一下却窜这么高?”
“圆姐儿正长身子,一月一变呢!”尚婕接过话道:“你是没见着珠姐儿,那回她娘亲来接她回陈府,一瞧吓一跳,只嚷嚷说两个月没见,居然就高了一大截。今儿也派人去接她回来了,料着待会就到。”
正说着,陈珠却回来了,尚家太太一瞧,也吃一惊道:“人说女大十八变,这不果然。上回瞧着还圆圆脸,这会眼睛也大了,下巴也尖了,看着真个标致。”
贺圆在旁边听笑眯眯,嘻嘻,珠姐儿十四岁了,胸是胸,腰是腰,待蒋华宽回来一瞧,保准得吓一跳。
至晚回房,陈珠却来找贺圆,进房道:“圆姐儿,今儿天冷,我跟你一处睡罢,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好啊好啊,我正缺一个暖床呢!”贺圆打趣陈珠,忙让她上床,两个躺着说话。
“圆姐儿,我有点心烦呢!”陈珠叹了一口气道:“因那会和宽哥哥成亲时仓促,嫁妆也没好生备办,我娘心中过意不去,去年趁着我回娘家,却给了我几件首饰。这件事儿不知道怎么,让我三嫂知道了。我这次回家,三嫂背后嘀咕说我娘把好东西留给我,不留给媳妇。又说什么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我见天回娘家,也不知图什么?我待要和她分辩,又怕我娘难做,待要把首饰还给我娘,又怕我娘伤感,唉!”
“还是我娘说对,哥哥没有娶嫂子时,她对我再好也没关系,以后娶了嫂子,就不能明着对我好了。”贺圆也感叹了一句道:“不知道我哥哥以后会娶什么样女孩子呢?”
两个嘀咕了一些回娘家事,陈珠因见贺圆用手枕着头,侧身躺着,衣裳撑起间,胸前微微凸起,笑猥琐道:“看你这样子,我要是男人,就扑上去了。”
贺圆回过神,放下双手,拉高被子,偷眼去看陈珠隆起地方,嘿嘿笑道:“看你这样子,我不是男人,也想扑上去。”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陈珠却沉默下来,过一会道:“圆姐儿,我昨晚梦见宽哥哥了。今儿起来,觉得心里空落落。”
“你这是想他了!”贺圆笑看陈珠道:“夫人要回信给安哥哥他们,你也写一封给宽哥哥吧!”
“嗯!”陈珠见贺圆笑促狭,瞪她道:“难道你不想安哥哥?”
贺圆脱口道:“想啊,想死了!”
远在北成蒋华安,这天夜里忽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一时捏了贺圆绣香包出神。
有女初长成
辗转六月份,众人扳算蒋华安等人归期。贺圆却收到蒋华安信,展开一看又是惊奇又是发愁,只怕蒋华安和贺词他们又得拖延归期了。待看到中间,轻轻念了出来:“圆姐儿,当时情况混乱,词哥儿想也不想就去给唐至萃度气。这度气法子果然很灵,唐至萃很快就醒了过来。……”贺府几年前曾有丫头跌入水里,当时贵姐就令人给她人工呼吸,救了过来,又把这人工呼吸法子教了贺府诸人。没想到贺词这回给唐至萃做起人工呼吸来了。贺圆想像着当时情景,不由失笑。
原来蒋华安和贺词等人收拾行装待要起程,周匡正便在府里后花园治酒席为他们送行。宴席至半,唐至礼和易了男装唐至萃一起来了,也是来为蒋华安和贺词送行。
唐至萃难得出宫一次,自是雀跃,待众人闲话,她倒拿一点鱼粮去逗池子里锦锂。因一尾黑鲤鱼上跃着抢食,她看着有趣,下了池子里台阶去洒鱼粮。谁知那台阶边有一些青苔,颇为滑溜,她又因易了男装急急出宫,不及挑一对合脚鞋子,这当下在台阶上一滑,整个人却摔进池子里。听得水声,反应最快却是贺词,一个疾冲就下了池水,把唐至萃捞了上来。
因是五月,天气颇热,池水又不甚深,唐至萃一跌入水里就被捞了上来,料着没什么大碍。但唐至萃金枝玉叶,何曾受过此等惊吓,捞上来时竟生生晕厥了。贺词一见此等情状,慌乱中就上去给她度气。
唐至萃年已十三,当众被贺词这般度气,饶她是一介公主,却如何还能嫁别人?北成皇帝皇后得知此事,虽然恼怒,却也没奈何,只得同南昌送公主过去完婚使并蒋华安等人商议,待要留贺词在北成当驸马。贺词对唐至萃虽有好感,但要他背井离乡当异驸马,却也不愿意。只推说自己年岁还小,且这婚姻大事自己不能作主,还待家里父母应承方敢答应。
周皇后闻得贺词话,气道:“不过一介无权无职南小子,竟敢借词推托,不肯在北成当驸马!”周匡正和贺词几次接触,却觉着他不错,现下南昌公主远嫁来北成,若是北成公主也能与南昌通婚,这两关系,自更加牢固。因此对周皇后道:“贺家是南昌百年大族,贺老太爷是三朝元老,根深蒂固,贺词将来自然是入朝为官。公主虽尊贵,要贺词弃南一切,只当北驸马,他自然不肯。”
“不肯话,难不成让萃儿下嫁于他,随他往南?”周皇后如何舍得唐至萃远嫁,只让周匡正想法子说服贺词留下。周匡正没法,只得去劝说贺词,贺词和蒋华安等人归期也不得不往后延。
尚婕是前几日收到蒋华安来信,这会见蒋华安另有信来了,却写着贺圆内详,只以为他们小夫妻说些情话,倒也不在意。一时见贺圆脸色不对,却问道:“可是华安出了什么事?”
“是我哥哥出了事!”贺圆把信递给尚婕看,发愁道:“我哥哥惹了北成公主,只怕不容易走脱,这可要怎么办?”
贵姐也收到贺词信了,忙着人来接贺圆,一起到了长公主府中,把事情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点头道:“莫急,宫里已收到使信,正计议让使代表南昌,以礼向北成提亲,让他们把公主嫁给词哥儿,完婚后就携来你们贺府。”
“词哥儿并不是皇亲戚,北成只怕不会让他们公主嫁来贺府。”贵姐关心则乱,心慌意乱道:“且词哥儿年小,现下又没功名在身,北成民众只怕不服气他们公主嫁了词哥儿。”
“你放心,又不是咱们非娶公主不可,是他们想让词哥儿娶公主。这其中区别可大了。真要谈崩了,华安等人自然可以领了词哥儿回,让他们公主就地去招驸马好了。”长公主极笃定,安抚贵姐道:“咱们还不是一样把公主远嫁到北成,凭什么他们公主就金贵些,居然不肯远嫁来南昌。且词哥儿此等人材,他们不将公主嫁他,再要寻一个这样,只怕难寻。”长公主说着眨眨眼,“这边宫里也知道词哥儿给唐至萃度气之事,这件事在那北成那边还不传疯了?咱们可以不娶,他们却不可以不嫁。只要以退为进,北成就得乖乖答应让词哥儿娶了他们公主回来。
贵姐和贺圆得了长公主话,知道这边官员也力主娶了公主过来,而不是让贺词留在北成,这才放下心来。
八月份时,宫里传出消息,说道南使领了旨意,用礼为贺词求娶唐至萃,那边逼于压力,已是答应将公主下嫁贺词。现已择了十月份大婚,大婚后公主会随贺词回南昌。宫里消息出来没多久,贺府也收到贺词信,详说了事情经过。一时合府都喜气洋洋道:“没承想词哥儿真个当驸马了。既是娶回贺府,公主自然要遵我们贺府规矩,倒是好办。”
“咱们这边人护送公主嫁过去,却迎回他们北公主,却是不吃亏。”
“咱们公主嫁给唐至礼,唐至礼妹妹嫁给词哥儿。这么算起来,咱们也是皇亲戚了。”
贵姐见众人说热闹,却有一丝忧心,悄悄跟贺年道:“词哥儿能娶公主固然是好事。只是现下两交好,自然没什么事儿。若是将来两关系有变,只怕词哥儿难以周全。”
“你莫忘了,圆姐儿嫁可是华安。若是将来两交恶,朝内一定要起用华安,自然不敢撼动跟华安有关人等,也就不会动词哥儿半分。”贺年笑道:“况且,南既肯把公主嫁与唐至礼,北这会又答应让词哥儿娶了唐至萃回来,都是诚心想牢固关系,若无政变,至少也能保上三十年和平。”
贺年和贵姐说着话,贺圆却在房内发呆,原以为蒋华安八月份就能回来了,如今看来,还得明年才能回来。早早就为他做好秋装并冬装,恐怕得留着明年再穿了。
“圆姐儿,你发什么呆呢?叫了几声都没听见。”陈珠揭帘子进来笑道:“尚家太太那边叫人送了月饼月糕过来,另有两筐新鲜果子,夫人叫我们出去吃呢!老夫人又感叹着府里少了两个人,只怕中秋节不如先时热闹。”说着又悄悄凑过去道:“又想你安哥哥了?”
“去你!”贺圆一听站了起来,伸手去掐陈珠,嗔道:“你自己想宽哥哥,就镇日拿我说事,说我想安哥哥了。”
陈珠避开贺圆,趁机伸手去拍她头,一下却拍不着,惊叫一声道:“哟,莫不成又高了?天天见着还不觉。”
“不但高了,你且瞧瞧我还有什么不同?”贺圆嘻笑着抬头挺胸,双手叉腰走了半圈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