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仆射赶紧退下去,到了门外,心里便嘀咕一声道:赶紧娶妻罢,娶了妻室,料着脾气不会这样古怪的。

书房里冷清下来,程万里合上书,站起来踱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烦躁得这样厉害。在边关面对大批敌军时,心情虽沉重,也未曾这样烦躁过。

踱了一会儿步,程万里展了纸笔开始画画。画作完成后,他便怔怔瞧着。画中女子撑着伞,提着灯笼走在雨夜里,夜深沉,看不清她身上服饰纹路,只依稀能分辨出来她身段窈窕,风姿绰约。

程万里叹了口气,画中这女子与其说是梦中人,还不如说是庄明卿呢!这段日子,庄明卿日日陪着程老夫人到书房看他读书,到练武厅看他练武,更兼有上次烫伤他之情景,这次雨□□伞之事,这会,他也得承认,庄明卿到底是扰了他的心神。

被庄明卿扰了心神的,还有叶习晴。

叶习晴这晚本来早早安歇,谁知道一晚绮梦,醒来时不由喊了一声,有些失神。

自幼服侍她的陈乳母听得动静,忙进房问道:“姑娘怎么啦?”

叶习晴听得乳母的声音,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道:“嬷嬷给我寻一条中裤来换!”

镇南侯夫人当年狠下心哄骗全府,说叶习晴是女娃儿,为着瞒天过海,却是作了一些准备。这位陈乳母的家人,全在镇南侯夫人嫁妆的庄子上做活,最是可靠的,因被派来服侍叶习晴。而大丫头素心,也是镇南侯夫人一手培养起来,特意安排来服侍叶习晴的。如今身边知道叶习晴真实身份的,便只有这两个人。

叶习晴晚间做梦醒来,面对素心还难免有些尴尬,面对陈乳母,却是淡定多了。

陈乳母是看着叶习晴长大的,极为疼爱她,也有嘀咕过,若能早些恢复身份,也不致这样屈憋过日子。

当下陈乳母找出中衣来给叶习晴换上,又笑问道:“姑娘也大了,还得想法恢复身份,才好娶妻生子过日子。”

叶习晴苦笑道:“嬷嬷,说什么娶妻生子呢?指不定,很快就有人来提亲,爹爹和哥哥们会把我嫁出去哪!”

陈乳母吓一跳道:“这可如何是好?”

叶习晴道:“嬷嬷莫慌,这些年都过来了,就是嫁人,一样能应付。”

陈乳母轻嚷道:“哪怎么相同?嫁人了,夫婿就会对你……,你怎么应付法?”

叶习晴把头钻进被窝里,闷闷道:“到时再说,嬷嬷去睡罢!”

陈乳母退了下去,却愁得一晚睡不好。

叶习晴倒是在被窝里细细回味梦中场景,越想越心热,恨不得马上恢复男子身份,可以拥美入怀。

到得第二日,素心进来服侍,叶习晴便问道:“香囊做得如何了?”

素心见小丫头不在身边,便轻笑道:“那香囊精致着呢,一晚两晚的,肯定做不完。”

叶习晴点点头,另问道:“你嗅着香囊的香味时,可有什么想法子?”

素心道:“那幽香虽独特,又不是迷香,我能有什么想法?”

叶习晴手里执着一把秋扇,闻言用扇柄一拍手心道:“了不得,那幽香却是针对男子的。”

“姑娘小声些罢!”素心不由取笑叶习晴道:“在闺房内一口一个男子,小心让小丫头听到了,想左了。”

叶习晴惊觉自己失态,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一时却有小丫头来禀报道:“姑娘,外院的许管事求见呢!”

“让他进花厅!”叶习晴吩咐了一声,另换了衣裳去见许管事。

许管事却是领叶习晴吩咐,这两日去暗查庄明卿身份的。

待叶习晴出来,许管事便道:“姑娘,庄大夫可是有来历的人。”

“哦,怎么一个有来历法?”叶习晴端正坐了,示意许管事往下说。

许管事道:“她是四年前,领着祖母和母亲搬到荷花里居住的,已育有一个儿子, 儿子名唤程元参。听她的邻居说,她的夫婿姓程,四年前和她成亲后,就往边关打仗去了,现下失了消息,估计已亡在战场了。”

“儿子都有了?”叶习晴吃一惊。吃惊完,突然又定下心来。很好么,自己是从小男扮女装的,未免沾了许多女子习惯,且还要嫁程万里一回,在外人眼中,只怕不是良配。庄明卿丧夫,领着儿子过活,这样的条件也找不到好人家,但配自己么,正正好。

许管事又禀道:“我还查到,庄大夫的父兄,正是数年前陷于匈奴之手,至今未有消息的庄忠原和庄明城。”

“哟,是他们啊!我还说,庄大夫气质出众,说话和行事也大方,不像出身小户人家的,原来出身高门啊!可怜她身世坎坷。”叶习晴叹息一声。

许管事见叶习晴同情庄明卿,也跟着叹息一声,这才道:“不单她父兄原来有官职,就是她母亲白梨花,也是出身名门的。关于白家的事,现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正好有一个堂兄,当年曾在白家做过事,提起时,免不了说出几句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叶习晴很感兴趣,作出倾听状。

许管事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说了。

白梨花父亲本是宫中太医,因医术高明,深受宫中嫔妃欢迎。白梨花有一位姐姐,名唤白兰花,白兰花人如其名,肤色细白柔腻,颇美貌,且她喜欢调香弄粉,身上常年透出幽香,男子见了,多为她倾倒。

费贵妃有一回听闻白兰花擅长调香,便特意召了她进宫,着意笼络,让她配制香料,白兰花自是配制了一味香料献上去。这味香料却投了景光帝的喜好,连着数天,景光帝都安歇在费贵妃处。过后,费贵妃倒又听闻,白家有一味私制的香料,名唤“惹相思”,女子身上沾了此香,男子嗅了,意惹情牵,再也离不开女子。费贵妃便又召白兰花和白太医进宫,让白家献上“惹相思”香料配方。

许管家说到这里,停一停,又接着道:“白家自然不肯献上配方,因着此事,白家也就得罪了费贵妃。不上一年,白家便被抄家贬出京城外,最后,死的死,伤的伤,只有白家两姐妹存活。白家两姐妹也硬气,一人执一半香料配方,一个远走,一个嫁人,就是不让费贵妃得着配方。”

庄忠原年轻时,却是四外游历,因巧遇白梨花,两情相悦,得以成就姻缘,后来生儿育女,且度着白家和费贵妃的恩怨已事过境迁,他是中层武将,不引人注意,这才领着白梨花搬回京城中,饶是如此,他还是低调着,尽力保护着白梨花,不让她暴露身份。多年以来,也平安着。没想到,他们父子出征,却一去不回,致使白梨花又陷入苦境。

许管家摇着头道:“白梨花如此,庄明卿却又如此,所嫁的夫婿一去不回了。”

叶习晴才要说话,却见素心匆匆进来,便问道:“何事?”

素心神色怪异,喘着气道:“姑娘,程家令人来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第 14 章

孙夫人受程老夫人之托,本是先来探叶家口风的,不想她才提及程万里,叶老夫人就抢着道:“程将军可是少年英杰,难得的人才,圣上都大加赞赏的,也不知道他属意谁家姑娘?”

孙夫人一听,这分明是属意了程万里,只等她正式递话了,一时自是笑容满面。

镇南侯夫人眼见婆母这样逼不及待想让程万里当孙女婿,她再要找什么借口拖延叶习晴的婚事也是不能够了,心下不由苦笑起来。

孙夫人眼见叶老夫人的态度已是明摆着了,镇南侯夫人也含笑听她说话,自然不再绕弯说话,直接说了程老夫人的意思,道是程家属意叶习晴,想结两姓之好云云。

叶老夫人既满意程万里,镇南侯夫人只好道:“此事还得跟侯爷商议一番再作答复。”

孙夫人道:“应该的。”

双方又寒喧一番,说些闲话,孙夫人这才告辞。

孙夫人一走,消息也传开来了,自有小丫头去告诉素心,素心便忙忙来告诉叶习晴。

许管事正好听了一耳朵,当即大胆道:“姑娘,程将军生母是舞阳公主,他前番又在边关打了胜仗,有军功在身,前途不可限量,若得此夫婿,姑娘下半世无忧。”

叶习晴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我自己想一想。”

那厢,孙夫人回了将军府,跟程老夫人说了经过。

程老夫人拍腿道:“这么说,事儿十有□□了?”

孙夫人笑呵呵道:“叶老夫人百般夸将军呢,就是镇南侯夫人,虽没有明夸,也一副满意之色,这头婚事一定能成。现下只等她们商议一番作个答复,便可正式上门提亲,定下亲事来。”

程老夫人少不得拉了孙夫人的手再三道谢,笑道:“到时成了好事,我让万里好好谢你。”

孙夫人的夫婿在兵部任职,现程万里班师回朝,要是不出差错,不日将会进兵部挂职,说不定便成了孙夫人夫婿的顶头上司,因此孙夫人一听这句话,自然喜上眉梢,笑道:“老夫人言重了。”

送走孙夫人,程老夫人便喊进庄明卿道:“走,咱们到书房看看万里。”

庄明卿见孙夫人进进出出,也知道她是为程万里的婚事而奔波的,当下心头酸涩,只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扶起程老夫人,一道往书房去见程万里。

程万里正在书房看兵书,听得程老夫人过来的动静,怕她又扭了足,忙忙推门出来,一把扶住程老夫人,和庄明卿一道把程老夫人扶进了书房中。

程老夫人一坐定,就把孙夫人上叶家探口风的事详说了,又笑道:“万里哪,叶家对你可是千满意万满意的,若无意外,这头婚事也就成了。聘礼诸物,我是早早备下的,但对方是侯门,咱们还得再加厚礼数,最好有御赐的东西送过去,更有脸面。”

程万里闻言,不由自主瞥一眼庄明卿,又移开视线,答程老夫人道:“祖母看着办就好,至于御赐之物,库房也有数件,祖母叫人寻出来,挑着合适的用上就是。”

庄明卿听着他们祖孙说话,不由走起神来。

程万里和程老夫人说完,却是转向庄明卿道:“庄大夫苦着脸,莫非不同意我跟叶习晴的婚事?”

“将军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外人,哪有资格置缘你们的事?”庄明卿吓一跳,怕自己对程万里的意图被看了出来,忙忙分辩道:“我苦着脸,不过想起将军将要办喜事,成双成对,而自己夫婿一去不归罢了。”

程老夫人便安慰庄明卿道:“万里已答应帮你查一下你家夫婿的事,你不须担心。”

庄明卿只好谢了程老夫人和程万里。

说完话,雷管家来报,说是有人来访程万里,程万里一听来人姓名,忙起身随雷管家出去,往外书房接待来人。

来的人中,一个是程万里副将郭若言,一个是军中谋士史怀远。郭若言其父是宫中侍卫头领,史怀远父亲却是声名大显的大儒,他们两人和程万里本有交情,在军中四年更是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互视对方为心腹。

程万里班师回朝,军功显赫,按照常理,皇帝早该下旨让他进兵部掌兵权,可程万里回京也小半个月了,皇帝除了早前嘉奖之外,再无表示,郭若言和史怀远都代程万里着急起来。

当下三人见面,分宾主落座,史怀远便道:“将军,如今朝中奸臣得志,只怕皇上受了蒙蔽,于将军不利哪!”

郭若言也道:“将军这番功劳,难道皇上视若不见?若这样,岂不寒了将士的心?将军还须进宫见见皇上。”

程万里道:“皇上沉迷炼丹,朝事多决于费国舅之事,我进宫数次,只见着皇上一次而已。”

史怀远和郭若言皆摇头道:“奸臣当道啊!”

郭若言另问程万里道:“公主殿下和驸马还不能回京么?”

程万里道:“无圣谕,他们不得回京城。”

郭若言和史怀远一下沉默了。

当年,费国舅进谗言,说道程探花勾结太子,意图弄权,其心可诛,景光帝听了谗言,决意处斩程探花,以警示其它皇亲。舞阳公主风闻消息,抢先进宫求情。

景光帝怜爱这位胞妹,终是没有处斩程探花,只让舞阳公主领着程探花出京城,此生无谕不准回京。至于程万里,却不准他们一同带走。这些年来,外间只以为舞阳公主和程探花贪恋京城外风光,不愿回京,殊不知道他们的苦楚。

程万里想及费国舅种种卑鄙之处,眼神阴沉起来,一拳砸在案几上道:“终有一日,我要令这老贼生不如死。”

史怀远道:“将军莫忘了,若二皇子能登位,费国舅权力更盛,只怕动不了他。”

景光帝虽立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但费家多年经营,费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深得景光帝宠爱,风头无双,太子却无权,照此下去,景光帝只怕会借口废了太子,另立二皇子为太子的。且景光帝这几年越法沉迷炼丹修道,诸事交托给费国舅和二皇子,臣下等眼见如此,人心已是偏向二皇子,只等一个契机,便要上折子为二皇子说话了。

若是二皇子登位,费国舅弄权,程万里便再无出头之日。

三人说着话,郭若言又道:“太子处境堪忧,又被看得紧,将军也不宜去见他。可惜将军未娶妻,若不然,倒可令妻室进宫见皇后娘娘,或有机会进言献策。”

史怀远听着此话,却有了计策,笑向程万里道:“将军不若早些娶妻,到时可令妻室进宫走动,也有机会联结皇后娘娘,或能扭转局势。”

程万里道:“祖母倒是属意镇南侯家的小女儿叶习晴,正令人去提亲呢!”

史怀远抚掌道:“镇南侯多年经营,却有人脉,且他家的人精干,若能结为姻亲,于将军大大有利。”

程万里道:“如此,我倒要尽快成亲了。”

送走郭若言和史怀远,程万里过去见了程老夫人道:“祖母,若叶家应承婚事,选婚期时,祖母只管选一个靠前的日期。”

程老夫人得了程万里这句话,当晚喜得差点睡不着,跟紫荷念叨道:“指不定明年的年底,我就能抱上曾孙了啊!”

过了几日,程老夫人又请孙夫人过去叶家坐一坐。孙夫人坐了一回,回来时笑容满面,跟程老夫人道:“老夫人,大喜哪,叶家答应结亲了。”

程家和叶家意愿达成一致,且程万里二十四岁,叶习晴又二十岁了,年岁皆不小,两家便也想让他们早点成亲,不上半个月,程万里和叶习晴便正式定亲了,婚期议在年底。

程万里和叶习晴一定亲,两家的人便来来往往走动。这一日,素心却是奉叶习晴的命令,给程老夫人送来一些补品,又询问她足疾之事。

程老夫人眼见叶习晴现下已开始表孝心,自是欢喜,笑道:“我这双腿啊,在庄大夫调理下,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现下行动自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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