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石氏听着她说话,已是进去拿了药油出来帮她擦脚踝,又问些赴宴的事。

吴氏安人一一细说,又道:“族长夫人说了,待过了年,择个好日子,就正式认了干亲。”

石氏大喜,道:“我还担忧着,怕攀不上族长夫人的,没想到玉姐儿运道好,族长夫人居然愿意认她为干孙女。”

“何止族长夫人喜欢玉姐儿,县长夫人也喜欢呢!就是县长千金,也拿糕点喂玉姐儿,喜欢的什么似的。”吴氏安人笑着描述小姑娘们围着墨玉的情景,压着声音道:“咱们玉姐儿和普通娃儿不同的,这还没一周岁,已是一派风范,硬是让姐儿们愿意围着她转。将来啊……”说着止了话。

石氏却已意会,小声道:“现下就有县长千金围着她,将来自然有更高贵的人围着她。”

吴氏安人作个噤声的动作,笑道:“这些想法儿,咱们想一想便罢,别说出来。将来的事,其实也难料。”

吴氏点点头,另问起别的八卦。

吴氏夫人便说些席间见闻,又道:“金夫人在宫中,却极受太后娘娘宠爱,得了许多赏赐。她自己无儿无女的,和兄弟不算亲厚,只和族长夫人这个姐姐最亲,因把一些赏赐托人送来给族长夫人。族长夫人当着我们的面,开了一个盒子,里面那些东西啊,真是精巧得不能再精巧了。就是一朵兰花珠饰,那兰花也是真金打造,还雕空了,中间镶了一点碎钻,耀花了我的眼。”

石氏听着,突然神来一笔道:“听着,怎么感觉这是宫中送来给族长家的聘礼,要聘了他们家几位千金进宫。”

吴氏安人一愣,接着也笑了,拍大腿道:“可不是么?族长夫人收了礼,也只好准备送孙女们进宫了。”

墨玉正好睡醒了,听得外间有说话声,她自己爬到床旁边,伸长手臂向下探了探,感觉深不可测,想自己下大床有些困难,就朝外喊了几声。

石氏听得叫声,忙揭帘进去,笑道:“醒了!”说着抱她下地,先去把尿,把完才抱出去,让她坐在垫子上玩,自己继续做针线。

至晚,墨金秋等人回来了,吴氏安人便把自己抱着墨玉赴宴的事一一说了。

墨金秋一听也大喜,道:“玉姐儿若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也能带携我们。以后我们若有事儿,别人看在族长夫人面上,也要给我们面子的。”

墨金冬却若有所思,隔一会转头跟吴氏安人道:“阿娘,等玉姐儿认了干亲,再论我的婚事罢!”

吴氏安人一听,眼睛一亮,看看墨玉冬道:“你脑子倒灵。”

墨金冬嘿嘿一笑道:“间中,我脑子也会灵光一闪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全笑了。

也是,如今龙门镇诸人都隐约认为,族长夫人家的孙女,将来是要进宫的,没准还有大造化。而这会儿,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指不定也有大造化呢!如此一来,墨金冬再去说亲,女方肯定好说话,愿意俯就墨金冬。

吴氏安人便道:“既这样,论亲的事,就明年开春以后再论了。论完你的亲事,也要论金闰的婚事了。你们就差着一岁,前后脚把婚事办了,我也能了却心事。”

墨金闰清咳一声道:“我的事儿不忙,先忙完四哥的再说。”

“哟,还害羞不成?”吴氏安人乐了,笑道:“你要瞧中谁家姑娘,也好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留意能不能说下来。”

墨金闰脸一红,嘿嘿一笑说:“不忙,不忙!”

墨玉瞧着这位五叔的神色,心下道:他分明是看中谁家姑娘了,偏装着不忙呢!这些小心事啊,别想瞒过朕!

一家人说着话,却见严氏牵着墨娴和墨婉过来。

吴氏安人正想找严氏说话呢,见她过来,便让她坐下了,斟酌言词道:“老二家的,我在族长夫人那边听闻,老二过去找了族长儿子,似乎想分家。不知道你们是个什么想法?若真要分,就把话挑明,禀了族长,也好叫公人来帮着分了。”

严氏抿着嘴,定下神道:“安人是嫌弃我们一家子么?”

吴氏安人诧异道:“难道你不是想闹分家?”

严氏自从生下第三胎女娃,再听闻族长夫人要认墨玉为干孙女,哪儿还肯分家?她这会过来,其实是想来讨好吴氏安人,调和婆媳关系的,现一听吴氏安人的话,一下就委屈起来道:“安人说哪儿话?我可没这样想过。”

吴氏安人见她先前处处闹着想分家,现下又转口风,自也知道她的心事,一时道:“既然不想分家,一家人就要和睦,莫要闹出什么事体让人笑话,再让人传到族长夫人那儿。”

严氏眼睛定在墨娴和墨婉身上,心下寻思:若是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以后自然也能提携墨娴和墨婉的。若有朝一日墨玉有了造化,墨娴和墨婉自然也有造化。现下,还得和三房的人打好关系。她一边寻思,一边就露出低眉顺眼的模样,应答吴氏安人道:“安人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吴氏安人瞥她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待严氏牵了墨娴和墨婉走了,吴氏安人这才叹息道:“她这般,只希望不要教歪了两个女儿。”说着摇摇头。

正好墨玉困倦,吴氏安人便抱了墨玉进厢房,展了被子,准备安置墨玉睡觉。

墨玉困意上来,坐在椅子上正摇头晃脑,突然脖颈间寒毛一竖,猛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

一个蒙面人从横梁上跃下,悄没声息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一只手搭在她脖子上,又朝着正转过身子的吴氏安人道:“别叫,捂嘴,若不然,我就捏死这小娃。”

吴氏安人一声惊叫未及发出,已快速捂住自己的嘴,惊恐万状看着蒙面人。

墨玉嗅得蒙面人身上淡淡檀香味,马上判断出来,这一位,就是上次半夜来移走她小枕头,似乎是想寻什么物事那一位贼人了。

蒙面人见吴氏安人及时捂住嘴,似乎很满意,因压着声音道:“上回,有一位京城来的人,交给你一个木牌子,你把木牌子交出来,我便饶你们一命。”

墨玉一下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上次偷摸进来,什么也没偷,原来他是为了那块木牌而来的。瞧着,那位给自己木牌的人,来头不小哇!

吴氏安人听得是要木牌,已是慌手慌脚去拿出自己的针线箩子,抽掉箩子上面一层竹匾,露出下面一层来,里面却藏了几块银锭子并几件小金饰,木牌也在其中。

她忙忙拣起木牌,递到蒙面人手中。

蒙面人腾一只手接过木牌,对着灯光一照,马上知道是自己要的那块木牌,一下松口气,把木牌放到怀中,沉声道:“今晚的事,不许对人提起,若有人提及木牌,只说是你自己弄丢的,听懂没有?”

吴氏安人白着脸色,忙忙点头。

蒙面人这才放开捂住墨玉嘴巴那只手,走到窗边,只一跃,就消失在夜色中。

吴氏安人挪过去,一把抱起墨玉,见她瞪着眼睛,不哭不叫的,慌得喊起来道:“玉姐儿,玉姐儿!”说着又探她鼻息。

墨玉从思考中回过神,应景地哭出声音来。

吴氏安人一听她啼哭,反放了心,抱紧了哄几句,自己两腿一软,缓缓坐倒在地下,再也爬不起来。

石氏听得这边喊叫,忙走过来问道:“安人,怎么了?”说着进门,一眼见得吴氏安人坐在地下,墨玉窝在她怀中哭,不由吓一大跳。

吴氏安人迅速编话道:“我绊了一脚,跌在地下,玉姐儿吓累了,正哭呢!”

石氏忙过去扶起吴氏安人,另抱了墨玉轻哄,又放她在床上,这才去拿药油给吴氏安人擦膝盖,一边道:“安人是年轻时亏了身子,短了气血,容易软腿。若不然,这阵炖些补血的吃吃?”

吴氏安人道:“也好。炖了一家子都吃罢!对了,玉姐儿吓着了,你现下熬一碗安神汤来给她服下。赶明儿,上长寿观给她求个安神符来戴着。”

石氏一一应着。

墨玉躺在床上,却在磨牙:哼哼,以后寻出这个蒙面人,定叫他好看!敢吓唬朕和朕的祖母,等着悔青肠子吧!

☆、第 12 章

待石氏熬了一碗安神汤端过来时,墨玉已睡熟了。

吴氏安人却还没睡,犹有惊魂,她接过安神汤道:“玉姐儿胆大,显见没吓着,睡得可好。我倒是受了惊,一颗心还在‘咚咚’乱跳的。”

石氏笑道:“小娃儿就是摔打着长大的,她一天爬几回门槛,间中也摔一下,胆儿肥着呢!况这回是安人软了腿,也没摔着她,当然睡得好了。安人喝了这碗安神汤罢!”

吴氏安人拍了拍胸口,“嗯”了一声,把安神汤喝了,这才道:“天也晚了,你回去安歇罢,玉姐儿有我呢!”

石氏应了,接了碗出去,顺带关好门。

第二日,石氏果然去求了安神符来给墨玉挂在脖子上,眼见她活蹦乱跳,一点受惊的迹象也没有,便放下心来。

看看近了年关,一家人忙着打扫庭院,备办年货,又有亲戚往来,却是个个不得空闲。

墨玉见吴氏安人每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便悄悄调和自己的呼吸,开始练习心经,诵得一阵口诀之后,方才静静入睡。

看看离过年只有五六天,吴氏安人和石氏已是开始揉面团做粿子,备着祭拜祖宗时供上。

石氏揉面团时,见墨玉爬过来观看,怕她要哭闹,便掐下一小块面团递给她玩。

吴氏安人才要阻止,见墨玉已接了面团开始揉捏起来,只好作罢,嘴里却犹自唠叨石氏道:“早前啊,大人只靠嘴里省下一口吃食喂大小娃儿,你倒掐下面团给小娃儿玩,这是糟蹋粮食。”

石氏陪笑道:“咱们也没难到那个地步。”

吴氏安人哼道:“你在娘家时,没缺着吃食,嫁过来后也没缺着,这才大手大脚。若你像我当年那样缺过吃食,便不会这样说了。”

石氏不以为然,一小块面团罢了,何至于唠叨成这样?

墨玉也不以为然,早把面团捏成木牌的模样,又用指甲在牌面上掐出花朵儿来,自己端详着,研究着花朵的式样。

前世,她当皇太女那会,每碰有心事,便喜欢拿面团捏各种面人,现下捏个木牌,自然捏得极像。

吴氏安人正唠叨,一转头见墨玉捏一个木牌出来,自对着木牌沉思,她不由吃一惊,仰了身子去瞧究竟。

墨玉察觉到吴氏安人的动作,她也回过神来了,已是把小木牌团在手内,只用力一捏,团成面疙瘩。

吴氏安人从墨玉手心内挖出面疙瘩时,端详一会,喃喃道:“莫非眼花了?也是,玉姐儿还小,哪儿会捏什么木牌了?”

墨玉夺回面团,迅速爬到角落中,三两下,便把手中面团捏出小狗的模样,接着合扁了,再捏出一只小猫。捏着捏着,心中有所思,手中面团却被捏出一个头像。

墨玉细看,这却是她从前最喜欢的一位美貌郎君的头像。她举着头像,凑近了嘴边,轻轻亲了一口。

石氏在那边看到墨玉似乎拿面团放进嘴里,不由大急,嚷道:“玉姐儿,那是生面团,不能吃的。”说着起身要过去捉墨玉。

墨玉听得脚步声已来到身后,却是来不及拍扁头像了,她迅速把面团放进嘴里含了含,用口水糊化了头像,心下喃喃:东方,朕把你含在嘴里了!

石氏过来从墨玉嘴里挖出面团,一边拍打她的小手教训着。

正好墨娴领着墨婉过来找墨玉玩,石氏便嘱墨娴几句,让她们三人坐在角落中玩竹片。

年二十六时,族内各户的户主便领着儿孙们,提了供品,齐集祠堂拜祖先。

族长和族长夫人领着族中人拜了祖先,祈祷一番,上了香,香未燃尽时,各人且散开说些族内的事。

好几位女眷挤到石氏跟前,逗弄她怀里的墨玉,悄声道:“什么时候正式认干祖母哪?”

石氏笑笑道:“过了年,择了吉日就正式认。”

“好福气哪!”女眷羡慕万分道:“多少人想认族长夫人为干祖母认不上哪,如今族长夫人身份又不同,再要能认上,更是……”

另一位中年女眷道:“你们不知道罢?上回金夫人派宫中一位嬷嬷来探看族长夫人,捎了好些饰品,耀花我们的眼睛。这一回啊,那位嬷嬷又带了年货过来,说是宫中赐下的。你们知道宫中赐下是什么意思么?”

众女眷也是惯会联想的人,闻言就道:“宫中啊,莫不是太后娘娘?”

“可不是么?你们想想,多大的殊荣啊!”中年女眷道:“不光捎了年货,还赏赐了饰品,你们瞧过去,萱姐儿戴在头上那纱花,便是宫中赏赐下来的。”

“怪不得萱姐儿今日特别鲜活可人,原来是戴了宫中赏赐下来的纱花哪!”女眷们纷纷赞叹,早有人跑过去拉着墨白萱说话。

墨白萱却是瞧见墨玉窝在石氏怀中,分外乖巧,只撇开女眷,过来逗墨玉说话。

墨玉不下地,偎在石氏怀中,正好看见墨白萱头上那纱花,便用手指点了点,表示好看。

“玉姐儿喜欢么?”墨白萱笑着道:“祖母那儿还有呢,转头你过来玩,我帮你讨两朵?”

石氏忙代墨玉答道:“她还小呢,毛也没长齐,要了纱花儿是糟蹋东西。那些好东西啊,自然要留着给你们的。”

墨玉闻言,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暗暗叹口气:朕从前一头好青丝,现下头发黄又稀,伤感哪!

说着话,供台上的香已燃到中段,族长夫人又领着众人再祈祷一番,起身后便开始在火炉中烧纸钱,以供给在阴间的祖先们过年时花用。

烧毕纸钱,看着香也燃尽了,族长便和族长夫人切分大供桌上的猪肉,每户皆分得一块。

墨玉看着大人们脸上多数现出喜色,便知道,族内众人却是能够过一个有酒有肉的年,这一年,也是一个丰收年。

吴氏安人领着人回家,至下午,却有族内一位媳妇寻来,找着吴氏安人道:“安人,族长夫人那儿可热闹了,你家玉姐儿就要认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了,你怎么不去凑个热闹?”

“什么热闹?”吴氏安人不由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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