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宋意婵有些不习惯,喃喃一句,复又坐下。

宋意珠却因宋意婵还没正式封妃,进去时倒拿不准用什么称呼好,便含糊喊道:“娘娘!”

宋意婵不待宋意珠行礼,早上去一把挽住,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眼眶一红喊道:“大姐!”

竹秀瞧着她们姐妹要说私密话,不须宋意婵吩咐,待上了茶,便领着宫女退下了。

宋意珠先闲话一句道:“你这个宫女却伶俐。”

宋意婵答道:“大姐是说竹秀?她原在御书房服侍皇上的,知书识礼,懂得宫内各种规矩。皇上见我身边无人可用,特意拨了她过来服侍我。这半天下来,还真靠了她,我才没有出丑。”

宋意珠看了看宋意婵,见她穿着红地樗蒲锦通袖袄,头上一支凤钗,凤眼镶了宝石,灼灼生辉,偏脸上露出一股怯生生,想要讨人喜欢的神色,令人一见之下,不忍对她生气。

宋意婵被宋意珠一打量,又心虚起来,小声道:“大姐,昨晚的事……”

宋意珠见宋意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叹口气道:“你只说说,因何不及时报上姓名,说你是我的妹妹?”

宋意婵一下红了脸,低垂头,像做错事的孩子,道:“那条蛇在净桶后突然探个头出来,我当时魂飞魄散,想要跑又跑不动,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及至醒来,却是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身上衣裳散落,双手被衣带缚了,嘴里,嘴里被塞了半片香瓜,吐不出来,也说不得话。帐内有甜香味,我昏昏忽忽的,就,就没有十分反抗。事后,皇上才问我姓名……”

宋意珠抿紧了嘴,有些恼怒,又不好表露,隔一会才问道:“哪你现下是心甘情愿了么?”

宋意婵泪水突然一串一串滴落在膝上,呜咽着道:“我以为大姐不会把我当家人,不会关心我死活,更不会问我情不情愿的事。”

宋意珠吓一跳,忙寻一方手帕子出来给宋意婵擦泪,低声道:“不管如何吧,你也是阿爹的女儿,且阿娘准你进府,当众认下你,你便是我妹妹了,怎会不理你?”

宋意婵哭了一会,拿帕子擦干泪,抬头道:“你们当我是亲人,我心中有底,便不害怕了。”

“嗯!”宋意珠道:“你好好的,姨娘在府中自然也好,阿娘不会亏待她的,放心罢!”

宋意婵进侯府那些时日,却知道宋意珠是说话算数,靠得住的,当下听得这个保证,自然放下心来。

宋意珠想着宋意婵若能封妃,处境也不错,且瞧着她的神色,并没有不情愿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转而提起苏昭仪。

姐妹这番密谈,却是谈了小半个时辰。

待宋意珠告退时,宋意婵神色已平静下来,知道自己要如何做了。

宋意珠出了宫,且不忙回顺王府,先行回了镇武侯府,待见到罗夫人和宋意墨,她便一五一十把见到宋意婵的事情说了。

罗夫人听得宋意婵并不是不提前报自己的姓名,而是情非得已,心下对她的恼火到底消散了许多,再一听宋意珠跟宋意婵保证下的话,便道:“自接了她们母女到府中,几时亏待过她们?现下做女儿的要封妃,谁个会无端虐待她生母?”

宋意墨却重点问了苏昭仪对宋意婵封妃的态度,毕竟苏昭仪苦熬多年未能晋到妃位,宋意婵一夜之间就得到了别人梦想的东西,任是谁,也难以平衡的。

宋意珠便说了自己劝苏昭仪那些话,道:“苏昭仪和姜贵妃斗了这些年,若不是凭着有儿子在身,早被姜贵妃踩死了,如今虽妒恨意婵,到底顾着大局,答应照应意婵。”

他们这里说话,长信公主那里,却和申庭道:“含秋昨晚参加野宴,今早回来便一脸不高兴,午膳也不吃,我度着,她是在世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

申庭道:“我就说,咱们先头一心向着太子,世丹未必知道咱们移了心思,眼见含秋去接近,为免麻烦,可能就婉拒了。”

长信公主道:“待会儿且得问问含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正说话,宫中却有人来求见,一见面就爆了一个大消息。

待送走来人,长信公主满脸不可置信道:“今早听得消息,说皇上把宋意婵这个庶女带进宫中,我度着最多封个贵人,不想皇上居然要封宋意婵为淑妃!”说着顿一顿,接着道:“镇武府出了一位顺王妃,转眼又再出一位淑妃娘娘,形势可是一面倒了。世丹在他们手中,未必讨了好,这当下,他难道不急着和我们联手?”

申庭道:“世丹不急,姜贵妃也会急的,现下么,我们倒不必急了,姜贵妃迟早会找上我们。”

姜贵妃听得景南天已令钦天监正式择吉日,待要隆而重之的策封宋意婵为淑妃时,果然着急了,忙忙令人去传唤景世丹进宫商议。

待得景世丹来了,姜贵妃便道:“皇上要封那个宋意婵为淑妃,镇武侯府只怕要翻身了,你可是拿个主意。”

景世丹道:“父皇要封妃,我能有什么主意?”

姜贵妃恼火道:“原先你又缠着人家宋意珠,结果被顺王抢了去,你屁也没放一个。现在好了,人家宋意珠的妹妹要当淑妃,和你母妃平起平坐呢,你又没有主意了。没事儿你就会搞些鬼主意,有事儿一个主意也没有?”

景世丹道:“母妃,您越沉不住气,越容易被人抓了把柄。莫忘了,苏昭仪可是宋意珠的婆婆,你要是对付宋意婵,苏昭仪正好在后面等着对付你。你被父皇厌弃的当儿,就是我倒霉的当儿。”

“你的意思是,让我什么也不要做?”姜贵妃瞪眼。

“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景世丹同样瞪眼,“起码要祸水东引嘛!”

“说人话!”姜贵妃端起茶慢慢喝着,她就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有办法的。

景世丹同样端起茶喝着,喝了半杯才道:“就是让她们得意去,也让世炎得意去,你只管扮失意。待他们得意到一定程度了,皇后娘娘就该着急了。等皇后娘娘急了,您再推波助澜。”

自从太子亡了太子妃,最近又和长信公主不和,再兼景南天对这个规矩的儿子向来不怎么样,周皇后其实就开始担心了。现下看着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似乎是景世丹,但若因为苏昭仪和宋意婵联手,打压下姜贵妃和景世丹,再推动景世炎出头露脸,博得景南天的喜欢,则威胁太子地位的,变成了景世炎。如此一来,周皇后如何坐得住?她当然要应对苏昭仪和宋意婵了。

说完正事,姜贵妃便道:“宋意珠现下也嫁人了,你不会再惦记她罢?若不再惦记,也好正经娶个王妃了。没得到时世炎先有了孩子,待你再娶妃生子,生的孩子倒要喊他的孩子哥哥。”

景世丹知道姜贵妃一直想撮合自己和姜家的女儿,这会提这个话题,明显又想推介姜家女儿了,因道:“母妃,现下宋意婵进宫,你要操心的事只怕不少,我的婚事就且搁后罢!放心,你儿子不会娶不到老婆的。”

姜贵妃见他嘻皮笑脸,也没了法子,叹息道:“你这个样子,以后谁家姑娘治得住你啊?”

“若真有姑娘把我治住了,只怕您又要嘀咕了。”景世丹说着话,搁了茶杯,起身告辞。

待出了宫,回到惠王府,景世丹召见季布说几句话,便进了书房看书,看得一会不耐烦,喊了念安上前道:“过来让本王抱抱!”

念安有些惶恐,低声道:“惠王殿下,小的,小的……”小的只是太监,不是娈童啊!

景世丹不由自主想起宋意墨,柔声哄念安道:“快过来!”

这声音好变态!念安有些害怕,又不敢相违,只得挪步上前,僵着身子任景世丹搂在怀内。

景世丹只一搂,就皱眉道:“瞧你,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怎么身子这样硬呢,一点不好抱,滚下去!”说着嫌弃的一推。

待念安连滚带爬下去后,景世丹拿起画笔涂起来,涂完一瞧,画纸上活脱脱一个宋意墨,他怔了怔,摸摸头道:“这小子倒是活色生香的,本王闭着眼睛也能把他的样子画出来,真是的。”

景世丹拿细砂吸干墨迹,看看画纸干了,手指便抚过画纸上宋意墨的双唇,点了点道:“话说,你为什么不是女孩子呢?”他说完,突然烦躁起来,把画纸团成一团,掷在地下。

至晚,念安进书房收拾时,展了掷在地下的画纸一瞧,自语道:“这不是镇武侯府的小侯爷么?”

再三确认画纸上的人是宋意墨后,念安惊骇了,“天啊,惠王殿下暗恋小侯爷!”他一边自语,一边迅速把画纸折好,袖进怀中,决意好好珍藏。至于为什么要珍藏,别问他,他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加更了!

☆、第36章

十月初八,一道圣旨到了镇武侯府。圣旨大意是,皇帝正式策封宋意婵为淑妃,特赏赐镇武侯府庄田和金银若干,赐罗夫人玉如意等物,加封温氏为二品诰命淑人,任宋意墨为织造司分司副司长。

因是宋意婵封妃才得此殊荣的,罗夫人并不是特别高兴,再回心一想,宋意墨若能借此在织造司稳下脚跟,做出一些成绩,将来揭了身份时,没准能将功补罪,不致送了性命,因也带出笑容来。

宋意墨却是弹算着,这阵子户部和内务府都向织造司伸手要钱,自己当了副司长,便也能和内务府及户部搭上线,若能借着这些关系助上景世炎,压制住景世丹,便是自己所愿。

送走宣旨内侍,镇武侯府众下人纷纷恭喜罗夫人和宋意墨,转个头又恭喜温氏。

温氏得了诰命夫人,好一刻回不过神来,待得众人来道贺,方浅笑回应了几句。

宋意墨也过去道:“姨娘封了诰命夫人,年节却有资格进宫参宴,二姐想见姨娘,也可召姨娘晋见。”

温氏前几日已从宋意珠嘴里听了宋意婵在秋阳山庄的事,知晓宋意婵进宫并不是罗夫人安排的,而是一桩意外,倒也释了恨意,现下再听得宋意婵封了淑妃,侯府一干人见了也要行礼请安的,到底也畅意了一些。

温氏畅意,却有一个人非常不畅意,这个人,便是曲鸿。

曲鸿得长信公主推荐,好容易在织造司当了司长,先前展公公说项,便让宋意墨进来协理办事,没多久又来一个惠王,这也罢了,现下又有旨意,要让宋意墨当副司长。宋意墨现是淑妃和顺王妃弟弟,又是镇武侯府的侯爷,再当了这个副司长,置自己这个正司长于何处?曲鸿还担心,宋意墨不定会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正司长。

待办完事,曲鸿便借了机会去拜见长信公主和申庭,说及宋意墨当副司长之事。

长信公主见典鸿不满,却是道:“织造司有惠王在,宋意墨算什么?难道皇上不信自己的儿子,却去信一个嫔妃的弟弟?这不过是皇上怀柔之计,暂时安慰宋意婵呢!”

曲鸿听着长信公主这话,想及长信公主和太子关系已崩,莫非现下是偏向惠王殿下了?他心领神会,若是惠王殿下成了长信公主的女婿,便是自己人,这织造司便也一样能由自己作主。

长信公主见曲鸿露出恍然的神色,便笑道:“惠王殿下堂堂王爷,只说在织造司协助你办事,连个正经职位都没有,宋意墨借着裙带关系,却当上副司长,该急的,是惠王殿下,不是你。”

曲鸿起身行礼道:“亏得公主殿下提醒,若不然,在下还糊涂着呢!”

送走曲鸿,长信公主便令人传唤申含秋过来说话。

申含秋听得长信公主传唤,有些磨蹭,哼道:“不知道从哪儿听了闲言,又要教训我了罢?”

红罗劝道:“二小姐,公主也是一心为你好的,试想想,有哪个母亲不想女儿嫁个贵婿?”

申含秋有些心虚,长信公主让她嫁太子,她偏去喜欢景世丹,那一晚,她亲眼看见景世丹和宋意墨在一处,虽还无法忘记景世丹,但也不可能去嫁他了。那么现下,是要听从长信公主的安排,嫁与太子?

申含秋并不知道长信公主和太子之间,关系已冷淡了下来,这会再三寻思,咬咬牙想:三个表哥中,一个已娶了宋意珠,一个喜男色,自己不嫁太子,难道要沦落到嫁普通权贵么?

长信公主那头,静等着申含秋,待申含秋来了,便温声让她坐下,道:“我让钦天监给你测了八字,道是今年定亲最宜,现我也想通了,你喜欢谁便是谁好了。”

申含秋大吃一惊,“阿娘,您不反对我跟世丹表哥了?”

长信公主俯前道:“你跟世丹见过吗?”

申含秋一听,又疑惑长信公主这是将计就计,要引自己说出见过景世丹的事,一时赌气道:“阿娘,你也别哄我了,说什么同意我和世丹表哥的事。我也跟您说,我不再喜欢世丹表哥了,你想让我嫁太子,我就嫁好了。”

“呃!”长信公主抿抿嘴道:“这么看来,你在世丹那儿碰了壁?人家表明不喜欢你了?”

申含秋一听,有些愤然道:“他喜欢的,是男人,并不是女人。”

长信公主一怔,接着道:“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到的,怎么不可能?”申含秋便把自己见到景世丹和宋意墨纠缠的事说了。

长信公主先是诧异,待听完,摇头道:“世丹是一个鬼心眼多的,他这是借着宋意墨,把你吓走的。哪儿是爱男色了?”

申含秋听着这样说,再细想当时的情景,果然有诸多可疑之处,一时咬牙道:“他不喜欢我直说便好,何必这样?”

长信公主叹道:“这便是他用心良苦之处了。他这样,最多使你厌恶,却不致得罪我。不过呢,现下宋意婵当了淑妃,眼看姜贵妃很快就要失宠了,他这个当儿子的,难道不想帮着姜贵妃扳回一局?”

申含秋听得云里雾里,问道:“阿娘的意思是?”

长信公主道:“宋意婵得宠,再和顺王妃的婆婆苏昭仪联手,宫中,自然是她们的天下。现下宋意墨在织造司当了副司长,也能助到世炎。如此一来,世炎这个顺王便水涨船高了。太子能稳住位置便好,稳不住的话,世丹一样要吃亏。值此时刻,世丹只有和我联手,娶了你当王妃,才能和世炎平衡势力。”

申含秋有些伤心,“阿娘,你们算计来算计去,不过为着权力地位,我只想知道,世丹表哥究竟喜欢不喜欢我?”

长信公主摸摸申含秋的头道:“假若你不是我的女儿,咱们也没有一丁点势力,你就是喜欢谁,有选择的余地么?说到底,不是世丹喜欢不喜欢你,而是咱们有没有筹码,令到他把你当一回事。”

申含秋毕竟还是少女,憧憬的,是真心的情爱,听着长信公主这话,难免糟心,因站起来道:“阿娘,您择好谁当您女婿,告诉我一声就行。”说着走了。

长信公主笃定景世丹一定会来找她,只管等着。

惠王府中,季布分析着形势,也认为景世丹再不喜申含秋都好,现下宋意婵得宠,而姜贵妃面临失宠的情况下,景世丹只有娶了申含秋,和长信公主联手,才能稳于不败之地。

景世丹不以为然,笑道:“别太小看皇后和太子,他们还没出手呢,咱们急什么?”

季布道:“太子这阵子频频失了圣意,上回剿匪吧,走了匪首,皇上让惠王殿下去捉匪首,最后功劳归了惠王殿下。就是这回秋狩,皇上让太子守宫,回来时,没有一声儿嘉奖不说,听闻还当着大臣的面斥了几句,说他办事不当。凡此种种,已足见皇上对太子不满了。皇后这个时候要是动了宋意婵,不是火上浇油,惹怒皇上么?”

景世丹道:“皇后何必亲自动手?她大可以借刀杀人。”

季布一想,看来景世丹有所准备,要等着皇后借刀杀人时,揭露皇后的面目,让宋意婵和皇后对立上,借此保住姜贵妃了。

景世丹说着话,便准备出门,笑道:“本王虽不如宋意墨,混不到副司长的位置上,但本王好歹还在织造司挂职,得空总得去转一转。对了,今儿还要去给宋意墨道贺。”

宋意墨今儿到了织造司中,正式接任了副司长之位,一众人纷纷上前道贺,笑道:“小侯爷上回设了成衣部,可是大大赚钱,这不,连皇上也听闻了,知道小侯爷能干,马上让小侯爷当了副司长呢!”他们拍着马屁,一点也没提及宋意婵这个裙带关系。

宋意墨心知肚明,却也笑着和众人周旋,道:“以后还要大家多多配合呢!今晚太白楼包了厢房,大家赏脸,都去喝一杯。”

听得宋意墨如此说,众人焉有不答应的,早笑道:“自然要扰小侯爷一杯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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