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陈师傅是我弟弟的朋友,我不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自称自己是北京

人,还说自己有手艺。我刚看见他的时候以为他四十岁了,其实他只有三十

岁,比我还小点,穿的衣服十分邋遢,而且胡子拉碴的,有种亡命天涯之感。

我说弟弟,你怎么都是这样的狐朋狗友?他可别是一通缉犯吧?弟弟说,不

会,不会,他心眼儿可好了,少心没肺的。

认识时间长了还真觉得他这人不错。我们孩子去了,他总是热情地带他去

买东西,有时手头宽松了就花个三块五块的,碰上手头紧了也花,那时就超不

过一块钱去,花钱少时他先不好意思了,仿佛对不起人一样。我们一直不让他

给孩子花钱,因为他自己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住的房子是我弟弟的几间

又破又旧的平房,那里面已经好几年没有住人了,陈师傅住进去后,倒有了点

人气了。

我一直不明白陈师傅为什么到了三十岁还没有结婚?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在

北京呆着?我问过弟弟,弟弟说,你说谁敢嫁给他呀,房无一间地无一亩的。

我说,那他怎么混成这样?弟弟说他本来是家中最受宠的一个人,因为他上

面有五个姐姐,只有他一个男孩,从小就娇生惯养的,父母一死就完了,姐姐

们不怎么管他,他只好投奔他大姨家,谁知大姨也是人情似纸薄,他只好这样

了。那他为什么不回北京?弟弟笑了,你以为北京好混?有钱北京是天堂,没

钱北京就是地狱。他在这还能活着,到了北京非得要饭不成。

陈师傅却从来不发愁。他是个典型的乐天派,有什么就吃什么,没吃的了

就睡觉。他平时就是给人家修洗衣机,推着辆破车满世界吆喝,有时挣的钱多

了他就买一听鱼罐头,再买些花生米,然后就着二两二锅头喝上几口,没钱

了一个干馒头也是他。有时连干馒头也没有,我弟弟就叫他去他们家吃饭,这

时他还总是说不饿,结果总是吃两张饼好像还不饱。我弟妹这人心眼特好,如

果是我就不能忍受老公带一个这样的人回家吃饭,我弟妹就见不了受苦受难的

人,所以陈师傅永远不会流落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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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傅虽然落魄,但是骨子里好像有一股说不清的东西,他仿佛是八旗子

弟的遗老遗少,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知从哪里来的。我很担心他以后怎么

办,他却不发愁,总是不在乎地笑着说:吉人自有天相。我说你还吉人哪,你

瞧你混的这样。连孩子们都不叫他陈叔叔,也是“陈师傅陈师傅”地叫,他也

不恼,答应得好着呢,而且把孩子们哄得乐不可支。他有了钱就十分义气,到

处请客,出手不凡,有一次还请了我们一次,那抢着付账的劲头让人以为他是

百万富翁,其实没有比他更一无所有的人了,他才真正是一无所有,就是被子

都是我弟妹给他的。

后来我出差了几个月,回来后发现一切都翻天覆地的了。陈师傅竟然结了

婚。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以为我弟又和我开玩笑,我说你别和老姐开国际玩笑

了,他说你不信吧,而且还儿女双全了,你要再看见陈师傅可别吃惊,他可

是今非昔比了。当我终于看到陈师傅时我才发现弟弟说的话可太对了,而且表

达的不如我看到的充分。陈师傅穿着时髦的西服,拿着手机,骑着一辆大摩托

车,手上的金戒指恨不得有一两,看到他这形象我一下子就笑了,我说,陈师

傅,你什么时候鸟枪换的炮?

原来陈师傅找了个有钱的小寡妇。那个小寡妇的男人让车撞死了,留下一

大堆产业无人继承,一双儿女也没了爹,别看女的有钱,可也三十六七了,男

人谁愿意娶这样的女人呀!有人就想起陈师傅来,见了面陈师傅就同意了,虽

说比他大几岁,可总比打光棍强吧,而且什么都是现成的,有人开玩笑说,陈

师傅好福气,没费什么力气大儿大女了。陈师傅也不恼,笑着说,那是,这叫

吉人自有天相,你想有还没机会呢!

大家都说,陈师傅肯定变酸了,人家有钱了么。但是陈师傅终究是陈师

傅,他见了我们依然是亲亲热热的,我家洗衣机有了毛病,一个电话他就来

了。来了儿子照样是跟他折腾,一个劲儿地让陈师傅请客,陈师傅总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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