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人都这样纵容我们在一起,我们更有了在一起的理由,于是我们一起去了一趟青海湖,我想到老我也不会忘记,我的初吻,是在青海湖边。
我把自己的钱买了一套情侣装,同样的牛仔裤白衬衣,一个大一号一个小一号,一路上,顾卫北尽心尽力照顾我,一会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削一个苹果,从那时起,我叫他我的小爱人。
他大我三个月。后来相书上的人说,两个人的年龄要相差三个月以上,否则会有无尽的纠缠,没完没了,最后伤到寸寸心灰。我不信,用眼睛纠缠他一路,从北京到青海,我一直在问他,顾卫北,你爱我吗有多爱可以爱多久?我就那样傻傻地问着,问了一次又一次,那时我刚刚十八岁,知道凌霄花与常青藤可以如何纠缠了,后来我有一段时间非常反感纠缠这个词,因为顾卫北说我在纠缠他,但多年后的今天,我在想,纠缠,其实就是爱情。
没有爱情,哪来的纠缠?
顾卫北给我的回答是,我爱你,到老到死。
火车上他有时会和我挤在小小的卧铺上睡,为了省钱,他只给我买了一张卧铺票,而给自己一张硬座。当我们身体紧紧挨着时,我很想伸出手搂住他,但我们都僵持着一动不动,他尴尬地说,这铺,真小,真小啊。
我嘻嘻笑着,心里扑扑地跳着,似有鸽子在飞。我把一个耳机在他的耳朵里,我放了一段黄梅戏给他听,里面一句“我本峨嵋一蛇仙,为你相思到凡间”我常常唱给他听。
他更用眼睛纠缠我,其实我很想让他亲亲我,但我觉得这件事情如再主动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在青海湖边的时候,我们张开了双臂,好久无语,那么蓝那么美的青海湖,象一滴眼泪,我流眼泪了,一边流泪一边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就变成青海湖,那些湖水全是我的眼泪,我要淹没你。
闭上眼,顾卫北说。
我轻轻闭上眼。
先是他高大的身影轻移过来,再是用手围住我的腰,接着一张热的唇覆盖了下来,还有张慌着的眼睛——我们已经吻在一起。
夹杂着眼泪和冰凉,我们在青海湖边发誓: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我们住的旅馆是两个房间,洗了澡以后他来敲门,我说干什么,耍流氓啊。我是开玩笑的,但心里全是喜悦。
说会话行吗,我保证呆会就走。
我开了门,他坐在我对面,我们谁也不也抬头看对方,十八岁的两个少年,和傻子似地沉默了半天,他说,我走了。
走了?我说,那走吧。
关上门,我的心还在扑扑跳着。
其实……其实个头,哎,我蒙上被子,胡思乱想,我……我多想让他抱抱我,但我们只是沉默了一会,听了一会彼此的心跳,然后散了伙,哎,好时光全浪费掉了。
在送我们走的那次宴会上,我们班比他小的人叫我嫂子,比他大的人叫我弟妹,而我,幸福得傻了吧几地答应着人家,谁让爱情它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当我的高中时代结束之后,我收获了两件最美丽的东西,一张是北大的入学通知书,再有,就是我的初恋。
而我的两个好朋友也各自有了不同的选择,周芬娜离开了苏州,她去了上海,是一个男人带她走的,那个男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而周芬娜,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
她在走之前,又请我喝了酒。这次,我们喝的还是五粮液,说,那个男人有的钱,不喝白不喝。
她比从前酒量大多了,我只喝了两小杯,她喝了有七八两,醉了她十分妩媚,我们谈到了爱情。
当然,我告诉了她关于我和顾卫北,她笑着说,这样的爱情真象小说,金童玉女。不象我,我的爱情已经是烂泥一堆,想拔出腿来,可腿上全是泥了,说着说着她就哭了,一边骂马军一边哭,月亮渐渐了起来,泡在水中,又大又凉,我不知安慰她什么,好象一切无从说起,却又是觉得千言万语。
周芬娜说她很嫉妒我,但有我这样出色的朋友自然也是非常高兴,之后进来几个她认识的男人,她总是说,我朋友,今年刚考上北大。
那些人自然是不相信,好象周芬娜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样的朋友,我觉得他们的笑容很邪恶,说不出哪里不对,他们对周芬娜十分不尊重,我冷漠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去。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周芬娜说着抽出一支摩尔烟,细长的摩尔,有薄荷的清凉慢了出来,她的手真美,细而长,她抽烟的姿势也美,十九岁的周芬娜,有一种迷茫而慌乱的气质,我看着她,有些发呆,其实,女人都有想堕落的天性,我也不例外。
说这种话好象真的很堕落,但有时候,我渴望堕落,比如我想过我的前世,是秦淮八艳之一,在秦淮河边,尽得风流。
可这种想法我只能压在心里,男人嘛,都是喜欢纯洁的女孩子的,越象天使越好。直到我遇到沈钧,他看到我的第一次就说,我就喜欢天生就长了一双风流眼的女人,这种女人,就是妖精,专门下来勾引男人的,他就喜欢我穿性感的裸露的衣服,这点,和顾卫北完全不同。
那天晚上我们自然又是喝多了,周芬娜说她不能老死在苏州这条破巷子里,她要去上海闯一闯的,那个叫张建邦的男人,是要带她去闯大世界的,张在上海在好多地盘,张建邦说,我相信你这个小阿妹,一定会给我打出一片新世界的。
他要周芬娜去给他经经营一个夜总会,换言之,周芬娜是去那里当老板娘。
当然,周芬娜也问了戴晓蕾的一些情况,她说,凭她的直觉,戴晓蕾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我问哪里奇怪,她说,说不好哪里,反正是觉得她怪怪的。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好久,离别时月亮已经快沉下去了,我们趴在小桥上,发了半天呆,这次,居然没有哭,她说,我们总还会遇到的,你信么?
她给我留了一个呼机号,她说,呼我吧,这是全国能呼的那种,张建邦送的。
那粉色的小呼机,很艳的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就响了起来,她看后吃吃地笑着,说就到这吧,张建邦还在等我呢。
临分手前她说,有事呼我。
我把她的号随便写了一个小纸条在了书包里,心里想,我能有什么事找你?但我没想到两年后我就找到了周芬娜,而且,她帮了我的大忙。
不久,戴晓蕾来了信,她告诉我,林小白,我考上了中央美院。我想戴晓蕾真是出色,之前她说过要上美院的,否则她的天分真是太可惜了,她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女画家。
这真是缘分,两年之后,我和戴晓蕾重又见面,见面的刹那我们发现了彼此的变化,她变得更漂亮更迷人了,一米七二的个子,纤腰肥臀,一张明星脸。但她的脸色依然沉静,我上去就抱住了她,然后嘻皮笑脸的说,如果我是男的,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我们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第二部分
一
一
大学生活远远没有我想象的灿烂,真是不上不知道一上吓一跳。
我竟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哭着喊着来上的学校居然没什么感觉,我甚至怀念一中那低矮的平房和合欢树来,我知道,我是在想念旧人。
幸亏有戴晓蕾常常来找我。
她常常跑到北大来听课,每周至少有一次,她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找我,她说还是北大更有书香气。
她果然更让人刮目相看,我看过戴晓蕾的画,典型的抽象派。我说你这画老百性哪看得懂啊?我一天老百姓老百姓的,搞得她特别郁闷,她说北大的女孩子再是老百姓,那全国人民都是文盲了。
我和她说起了顾卫北,因为每隔几个月我就会跑到重庆去,从北京到重庆,2000公里,我准备跑上四年。
说起顾卫北的时候我很兴奋,但她好象不太感兴趣,她说,是不是那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单眼皮?笑时好象特别坏?
是呀是呀,我说,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我很在意戴晓蕾对他的印象,但她说,没什么印象,我对男生极少有印象。
我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因为她好象蛮清高的样子,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那种如胶似漆的朋友,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去小餐厅吃饭,买同样的衣服穿,当然后来我就不再买了,她个子高,穿什么都好看,我才一米六七,和她差五厘米,我对戴晓蕾说,我可不当你的陪衬了。
可我没听戴晓蕾说起过别的男生,一个都没有过,我问她动过春心没有?她笑着说,没有。
戴晓蕾虽然和我特别好,但再怎么好,也好不过顾卫北去。
两地相思一处情。你想想两个青梅竹马的人正在热恋中吧,忽然之间一下把她们分开了,而且还隔了那么远,除了得相思病还能怎么着?
于是我发挥自己的文学特长,开始没完没了的写情书,两毛钱的邮票总是让我写得超了重,一写就一万多字,刚写完了还觉得没抒够情。
所以,我们开始了从北京到重庆的奔波之旅。
我无法不奔波,因为我的小爱人在重庆。
当我第一次坐火车坐T10到重庆时,为了省那几十块钱,我是坐硬座来的,下了车,我的腰疼得快直不起来了,当看到顾卫北时,我却又连蹦带跳扑过去,象个饿狼一样。
他一下会抱我起来,问我,想当色狼怎么的?
在公交车上,我们十指交缠,不说一句话。他给我找的住的地方是他的女同学的宿舍,在回宿舍之前,他会带我去一些有特色的小饭店吃饭,那些小饭店,川菜做得十分地道。
在没到重庆之前,我根本不吃四川菜,太辣了,飘着一层红油,特别是重庆火锅,天啊,第一次吃,我问,这是人吃的菜吗?辣得我眼泪横流。顾卫北说,这么激动干什么?不就吃个辣椒吗?我是先爱上顾卫北,再爱上重庆,然后就是重庆火锅了,顾卫北说,我们的爱情全让你刷着吃了,想想,全是辣椒,能不让你沸腾吗?
我们没有多少钱,车费是我千辛万苦挤出来的,有时做几份家教,全宿舍的人都知道我有个男朋友在重庆,她们有挣钱的活会全挤着我,看我来回跑,她们说,现代版的梁山泊与祝英台,真让人感动。
吃过了饭他拉着我的手去逛重庆夜景,那时的重庆已经很美,我们牵着手逛来逛去,许多情侣之间的亲密我们都有。比如他把手搭在我的腰上,比如我和猴子一样攀上他的肩头,或者走累的时候我们就那样抱着。有时候靠得很紧,非常地儿童不宜。他偶尔会甩出一两句特别煽情的话,他说,有时候突然想着一夕忽老,你就永远是我的。我很心疼这句话。
嘉陵江边,我们吹着晚风,他会掏出指甲刀,一个个为我煎指甲。
他剪得真细心,从不让我疼。他不允许我染指甲,说那看起象鸡,他也不许我化妖艳的妆,说我素面朝天最好看,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怕别的男人喜欢我。
我们会在街上混到很晚才回去,他给我介绍的第一个女同学是李卓。
顾卫北是这样为我介绍李卓的。我的哥们李卓。
李卓伸出手来鬼笑着,说,怪不得顾卫北鬼迷心窍了,原来是个大美女,要是我,也会谁也不看一眼,专门往北京那方向看,况且,还是北大的才女,哎,下一辈子,还是当男的吧。
我就笑了,被同性夸怎么说也是一件得意的事情。况且,李卓真的很男性化,短发,仔裤,一件画着奇怪图案的衬衣,而且,她的口头语是“我操”。典型的重庆豹女郎,你想想,这样的女生能不让人放心吧。
李卓酒量很大,每次来她都要请我吃饭。用她的话说,我请林小白,顾卫北你做陪。顾卫北说,知道李卓家有多少钱吗?我说吓唬谁呢,不说她爸爸是民营企业家吗?他拍拍我的头,小鬼,人家的爸爸是某某。我听了吓了一跳,真的吗?那可是个上窜下跳的人物,至少在电视上常常露面。
那你应该追求她。我和顾卫北开玩笑说,以后,你孙子都有钱花了。
不,顾卫北说,什么时候你太缺钱花了我才准备卖身呢,为你卖身还值,为了别人,哼,士可杀不可辱。
李卓请我们去沙坪坝的时候是亲自驾车前往的,想想吧,在一九九六年,自己能有一辆奔驰车的学生有多少?但李卓就有。我暗自庆幸,假如顾卫北是个认得钱的主,早把自己卖了,哪还管什么爱情不爱情?但看他们称兄道弟的那劲,还真没什么事。特别是李卓一句又一句我操我操的,搞得顾卫北都脸红了,他说,这还真不能娶回来,否则,整个一个母大虫,非得让她灭了不行。
重庆跑来跑去的结果是我和李卓成了好朋友,用顾卫北的话说,李卓,成了我安插在重庆市的内奸,随时监控着他。
我和李卓的友谊续到多年以后,毕业以后她的确帮了顾卫北不少忙,否则顾卫北的公司不可能那么快开起来,后来李卓去了美国,她在二00五年给我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她告诉我,我很爱很爱顾卫北,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但那时,他的心中只有你,所以,我只有以那种方式接近他,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可惜,他到最后都不知道,那个男性化十足帅气十足的李卓曾经爱过他。
每次我来,顾卫北都会在晚上把我交给李卓,白天我们一起去街上闲逛,找个没人的地方接个吻,当然,顾卫北提了几次他是个成年男人了,他快忍不住了这样的话题,我骂了他流氓之后告诉他,忍不住也得忍,我就要做一个处女,直到新婚之夜。
那是因为,在来北大报到的第一天我就听到一句话,几个男生在餐厅门口在讨论一个话题,我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反正是有关大学生是不是可以用避孕药这样的话题,我的脸红了,在我要走的时候他们不知谁说了一句,四年大学上下来,不可能再有处女。
当时我就有点火了,这是什么鬼观点啊?
如果说在青海湖我和顾卫北有点蠢蠢欲动欲罢不能,那么在听了这句话后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我一定要做一个处女,直到大学毕业,直到我成为顾卫北的新娘为止。
当然,这得顾卫北的大力配合,我不止一次阐明这个观点。他总是紧紧搂着我说,这对我是一个多大的挑战啊,比我的计算机编程可难办多了,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知道人家是怎么写出来的吗?我摇着头,他贴在我耳边说,是因为保尔总想和冬妮娅上床,结果人家总不愿意,所以,钢铁就这样炼成了。
我使劲拧着他的耳朵,骂着他流氓,他叫着,娘子,娘子,我错了,手下留情!可我得承认,当顾卫北吻我时,我觉得混身颤抖,有时哆嗦得都站不住,回到北京我想到他的吻,特别是他的舌头伸到我嘴里时的那一刹那,我会突然蒙上被子!
关于处女这个问题我和戴晓蕾也讨论过,我刚一说她就打断了我,你真无聊,她说,怎么会想起这么烂的问题?
她的敏感让我非常起疑,因为在宿舍里关上灯的时候我们六个人也讨论过,有四个人说不准备在大学期间做处女了,没必要,只有我和另一个青岛来的女孩子坚持说一定要做处女,这个问题我们争来争去,结果是我意识到自己很蠢,因为那四个人至少有两个已经不是处女了!
据我的观察,她们很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最重要的体现是在睡觉前,那个叫冉红燕的女孩一定会洗私处,每天要洗,无一例外。
开始我很不好意思,觉得在大厅光众之下洗私处是有失大雅的事情,当时间长了就渐渐习惯了,再听到水声时我甚至微微觉得有种冲动。
冉红燕是天津人,说话带着明显的天津口音,很张狂,和男生说话肆无忌惮,笑声特别狂。用青岛那个女孩子的话来说,就是有点浪。浪这个词十分生动,用在冉红燕身上是贴切的。
放寒假的时候我晚走了两天,因为戴晓蕾让我和她去哈尔滨看冰灯,但顾卫北不同意,他让我去重庆找他,他说,等了快一个冬天了,况且重庆现在真的很美,完全和北方的冬天不同,你先来重庆,然后咱再一起回老家怎么样?
我就这样犹豫了两天,跑到人大和戴晓蕾一起玩,送她上了火车,我决定还是去重庆,戴晓蕾说我,重色轻友。
这是我上大学来的第一个假期,我想,还是和我的小爱人一起过吧。
当我回到宿舍里拿东西时,当我站在门外准备用钥匙开门时,我听到了屋里传来异样的声音。
是很低沉很压抑的呻吟声,却又那么充满了激情,那声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太刺激了,后来在2005年我看王家卫的电影《2046》,我又把那种声音重温了一遍,只不过,男主人是梁朝伟演的周慕云,女主角是章子怡演的女房客。
我站在门口愣了几秒钟就判断出,这个女生是冉红燕!她的呻吟声都带着天津的方言,我和李卓一样,骂了一声国骂就下楼了。
我在楼下坐了一会,望着南方的天空,顾卫北,此时,我多么想念你。
开始下雪了,我跑着步,看着冬青上的雪渐渐变多,我跑上楼去,一边跑一边唱着歌,我得提前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门,果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