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不到傍晚,钟唯唯已经收到了近二十张请帖,有请她去赏花的,有请她去吃饭的,还有请她去参加茶会的。

更有甚者,竟然说自己是秋家的远方亲戚,或者腆着脸说自己曾经得过秋泽指导,是师徒关系。

钟唯唯拿着那一叠请帖只是苦笑,真正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居闹市无人问。

当初她只是钟南江义女之时,那些人巴结她尚未如此露骨,现在可好,简直不要脸了。

简五笑道:“这是看着陛下不顾一切要为你翻案,觉着未来的皇后娘娘就是你了,而秋氏族中已经无人,你需要助力,所以才会找上门来。

虽然可耻,但其中一定也有用得上的人,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你挑几家,接受他们的好意好了,太过孤高也不好的。”

钟唯唯应了,随手挑了几家可用的出来,和简五商量着还是要搬出去住,不然只怕会给大长公主带来许多麻烦。

大长公主听她说了来意,便道:“既是这样,想搬就搬吧。但是我看陛下的意思,恐怕还是想让你继续担任大司茶,大司茶府尚未收拾齐整,不如多等些时候。”

当天晚上重华没来,倒是让人给她送了一盒花簪,说是尚工局新出的花样,她爱自己戴就戴,不爱就拿了赏人。

钟唯唯挑两枝送给简五,简五不要:“我常年身着男装,戴什么花。”

钟唯唯道:“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穿男装,我看陈少明对你很有意思,前些天问了我好几次你的去向。若是喜欢,就别端着了。”

简五沉默不语,良久,将花簪一扔,自嘲道:“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就算他不嫌我,陈家也容不下我。

就算陈家能容我,韦氏又岂能放过他,我还是安安心心做我的女侯爷比较靠谱。闲时喝喝花酒,找两个小倌儿玩玩,也没人敢说我什么。”

这话却是愤世嫉俗,说的气话了。

确也道出了其中尴尬,也许再等些时候,等到韦氏覆灭,会一切都有所不同。

钟唯唯没有再提这茬,只请简五帮她置办些祭祀的东西,看几块不错的墓地,再陪她一起去给枉死的秋氏族人收拾尸骨。

第二天钟唯唯先去郑刚中家吊唁,安抚郑刚中的家眷。

到了看好的日子,天才微亮,她就带着钟袤和简五一起骑马出城。

走到城外,方健等人早就候着了,其中还有一个陈少明。

陈少明看到简五,眼睛亮晶晶地迎上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足够温柔,简五却很大声豪爽地回答他:“昨天啊!我听说阿唯出了事,就赶紧跑回来,紧赶慢赶,刚好赶上沉冤昭雪。”

十分自然的态度,好比是兄弟朋友之间的交情。

说完之后,简五就不再搭理他,大笑着和董瑜等人开玩笑。

陈少明眼里的亮光淡下去,不声不响地骑马跟在后头,怏怏不乐。

董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故意刺激他:“听说这几天,你家里在给你四处张罗说亲,想来我们很快就要喝你的喜酒了,加上阿唯的事情,算是双喜临门。”

陈少明急得脸都红了,想要否认,却又是事实,只好偷看着简五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去求陛下。”

方健故意惹他:“你求陛下什么?”

陈少明一狠心,大声说道:“求陛下赐婚,我想娶简五姑娘……”

谁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会破釜沉舟地突然喊出这一嗓子,齐齐吓了一大跳,都不敢说话了。

却见简五猛地一鞭子朝他抽过去,冷声道:“你想娶,姑奶奶就要嫁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怠慢调戏我!”

陈少明没防着她竟然会打他,硬生生挨了这一鞭子,白色的罗袍瞬间开了裂。

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直愣愣地看着简五:“我不是怠慢调戏你,我是真心的。”

钟唯唯连忙夺走简五的马鞭:“有话好说,干什么就动上手了?”

简五不理她,厉声骂陈少明:“呸!男人的话若是可以相信,老母猪都可以上树了。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姑奶奶见你一次抽一次。”

陈少明死气沉沉地看着她,完全傻掉了:“为什么?”

方健等人赶紧上前打圆场:“明公子这事儿是你不对啊,谁家要娶亲是这样当众乱嚷嚷的?三媒六聘,那才是正理。难怪简五姑娘要怪你轻薄不自重了。”

陈少明却突然活了过来,大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我会让家里人正式上门提亲的。”

“你也配?”简五冷笑:“不要自取其辱,滚!”

☆、625.第625章 归宗(2)加更

见陈少明和简五闹得实在不像话,董瑜赶陈少明走:“今天是阿唯的大日子,别为了这个闹得不高兴。我们回来以后得聚聚,你去精心整治一桌宴席,再把南小乔他们几个叫上,等我们回来喝酒说话。”

陈少明耷拉着肩膀,带着背上的伤口,默默无声地去了。

简五冷着脸,从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

钟唯唯叹口气:“你见好就收啊,我是把陈少明看作将来的茶道宗师之一的,他若成不了大器,我要找你算账。”

简五耸耸肩:“关我鸟事!”没心没肺地大笑着往前纵马而去。

秋氏被满门抄斩之后,当时是被丢弃在了乱坟岗子里。

按照真宗的想法,是想随便挖个大坑,把这些叛国贼全都扔进去,不分彼此地乱丢在一起,更不许收敛缝合全尸之类的。

“后来是川离向真宗提议,说死刑犯本来就戾气深重,这样会加重戾气,不利福德。真宗皇帝才勉强答应,可以单独掩埋,但不许缝合尸体,不许立碑,不许人祭祀。”

寒云叹着气,指点两座土坟给钟袤看:“这就是你父母双亲的墓,我们几个悄悄凑了钱,想给他们一点好装裹都不行,只好作了标记。上次你阿姐回来,我悄悄带她来看过,你却是第一次来吧。”

钟袤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但是也明白寒云的意思,不等钟唯唯开口,就先跪下去了。

钟唯唯跟着他一起跪下去,看着那几十个浅浅的坟包,她想哭又想笑,最终是化成了两行清泪。

她把重华的圣旨点燃,烧化在秋泽夫妻俩的坟前,低声道:“阿爹,阿娘,污名已去,你们可以安心了。”

钟袤憋了很久,憋出一句:“阿爹,阿娘,儿子长大了,会好好照顾阿姐。”说完之后,他放声大哭起来。

钟唯唯流泪道:“从今日起,我姐弟二人便算归宗了。只是有一件事要禀告阿爹阿娘,我们深受义父大恩,所以,将来阿袤的第一个儿子会姓钟,请阿爹阿娘明了。”

简五等人看不下去,便去取了祭祀等物安排祭祀,等候姐弟二人平静下来。

董瑜突然觉得不对,迅速回头张望,看到在层层叠叠的坟包之后,站着一个穿了白色袍子的人。

那人的袍脚衣袖迎风招展,仿佛随时都会飞起,他沉默地看着这边,目光落在钟唯唯姐弟二人身上。

那是……董瑜揉揉眼睛,想要出声招呼,却见那人朝他摆摆手,迅速消失在大小坟茔之中。

“董舵主在看什么?有什么不对吗?”之一和之二立刻发现了异常,追问起来,钟唯唯身边不太平,他们都养成了警觉的习惯。

董瑜轻轻摇头:“没什么,眼花了。”

简五抬眼看看天色,道:“差不多了。”

要开坟墓,装殓遗骨,必须得是选在正午当阳之时,此时阳气最盛,不惧秽气缠身。

杀鸡宰羊敬酒化纸钱,再念经文祝祷,几十个壮汉拿了家什上前开始挖坟收殓。

几十口棺材依次放着,只等起了冤死的秋氏族人遗骨,便收殓装棺。

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才弄好,看着那几十口亮锃锃的棺材,一直压在钟唯唯心口的那块巨石总算挪开了一半。

美中不足的是,当年寒云等人收敛遗骨,条件有限,只认了秋泽夫妇俩的尸骸,其他人的却是没有做表记,谁是谁早已分不清,只能囫囵下葬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的另一个大师兄,秋泽的嫡传弟子李洪曾经带人去劫狱,失败身亡,祸及家族。

按着律法算起来,李洪的的确确是犯了法,没法儿平反。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必须和重华商量之后,避开这阵子风头妥善处置。

在新的墓地还未找好之前,这些棺木都要送到附近的铁头寺去寄存起来,再做几场法事化解戾气。

钟唯唯等人又把棺木送去铁头寺安置,待到和铁头寺的主持商量完毕,天就完全黑透了,不能再进城。

简五道:“幸亏我早有安排,在这寺里提前定了干净的禅房和好斋饭,都坐下来吃吃洗洗休息吧。”

董瑜“噗”的一声喷了茶:“我还让陈少明去备酒席,等我们回去呢,这小子有些呆,说不定会在酒楼里等到天亮。”

简五瞅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知客僧带着人来上素斋,董瑜第一个伸手去接饭,被简五一筷子抽在手上:“你敢和阿唯抢?”

董瑜好生委屈,忍到钟唯唯和钟袤都有了,才又去接,又是一筷子抽过来,简五冷眼相对:“谁的年龄最大呢?”

自然是寒云了。

依次,差不多所有人都有了,董瑜再伸手,简五又是一筷子:“你和女人抢?”

董瑜一瞧,这姑奶奶居然还没有,便叫屈:“姑奶奶,我和谁抢也不敢和你抢。你心疼某个人就明说好了,何必拿我撒气。”

简五“呵呵”冷笑,再等董瑜端起最后一碗饭,劈手抢走,倒掉:“他餐风饮露就够了,吃什么饭。”

董瑜差点没抓狂:“我服你了,我给你作揖,再不管你俩的事了,成么?”

再闹就会真的生气了,钟唯唯慢条斯理地舀一碗饭递过去,慢条斯理地道:“都怪我,让大家不高兴了。”

董瑜和简五同时歇声,默默吃饭,算是安生下来。

一夜无事,次日钟唯唯早起,叫了秋袤一道去给秋氏族人上香化纸。

秋袤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钟唯唯担心他是没有病愈,便摸他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秋袤摇头:“昨天夜里我睡着,有人往我嘴里塞了药,我觉着好像是大师兄。”

这话说得又比昨天要清楚了许多,显见是好转得多了。

钟唯唯愣住,四处张望,却只看到乳白色的晨雾在寺庙里四处漂浮着,根本看不到何蓑衣的影子。

想到许翰和重华的提示,钟唯唯苦恼地揉揉眉心,把随身带着那块小的免死金牌拿出来,交给秋袤:“你若是再见到大师兄,把这个给他,请他珍重。”

☆、626.第626章 琴声杀意

想必何蓑衣看到这块金牌,就会懂得她的意思了,她不能给他别的,却是希望他好好活着,远离昆仑殿那些脏污之事,不要卷进去。

钟唯唯默默祈祷着,带了秋袤一起入内。

做完法事已是中午,想到公主府里的一堆请帖,她很有些头痛,觉得避开更好一点,和简五等人商量之后,就让之一回去送信。

之一傍晚回来,带来了重华的口谕,许她尽孝,但是不许她住在铁头寺里,因为不安全。离铁头寺十里远的地方,有个皇庄,让他们去那里歇息。

钟唯唯等人就又去了皇庄,庄头早就得到消息,毕恭毕敬地把人迎进去,整治酒席安排住处,周到得不得了。

原本是给钟唯唯单独安排了屋子的,但她想到何蓑衣大概就在这附近,死活拉着简五一起住。

下意识里,她是不想再见到何蓑衣了。

然而风平浪静,秋袤也再未见过何蓑衣。

等到法事做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重华派了李安仁来接她回去,这回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差不多了。”

简五忍不住偷笑:“听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当归不当归,小心打屁股。”

钟唯唯假装没听见,一本正经地让人收拾行李,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大司茶府收拾好了没有,我回去之后是否还能继续做大司茶呢?”

简五笑道:“肯定能的,只是大司茶府修好没修好的,和你有关系?反正你又不住在里头。”

钟唯唯瞪她,她就笑:“阿唯,我真为你高兴,希望你和陛下一直这样好。”

钟唯唯抱了简五一下:“希望你早日得偿所愿。”报仇雪恨,做女侯爷,放下过往,找到幸福。

中午时分,众人赶回了京城。才进街口,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来了,来了!”

一大群人蜂拥而至,钟唯唯等人吓了一跳,之字号的护卫高喊一声,准备迎敌。

却听鞭炮声震天响起,先回来的寒云越众而出,沉声道:“欢迎大司茶回京。”

钟唯唯仔细一看,围上来的这群人原来是芳荼馆的茶师、学生、以及一些百姓,另外还有几张熟面孔——都是在秋氏的案子反转之后,找上门来认的亲。

钟唯唯跳下马,迎上去和众人寒暄道谢,她那几个便宜“亲戚”围上来,说是在常春园包了席面给她和秋袤接风,请她务必、一定要去,不然就是不给他们面子。

你们有面子么?钟唯唯心里念叨着,脸上笑得天衣无缝,跟着人群一起往常春园去。

之一小声提醒她:“陛下来了。”

钟唯唯抬头,看到街边一个茶水摊子上,重华穿着最普通的青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热闹。

见她看过来,他就举起茶碗向她致敬,无声地道:“早些回来”。

钟唯唯抿唇一笑,高高兴兴地去了常春园。

话说她这些便宜亲戚,为了和她拉上关系,真的是下足了血本,不但把常春园全都包了,宴席上水陆珍馐样样不缺,美人歌舞更是穿梭其中。

那些人拼命要给秋袤灌酒说亲,钟唯唯挡酒时少不得被灌了几杯,熏熏然之际,忽听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传来。

奏的是阳春白雪,奏得极好,众人不知不觉停下喧哗,静心倾听。

直到琴声停止,众人才敢赞叹,纷纷追问那个主持宴席的人:“哪里请来的琴师,奏得太好了,改天我们家也请他去。”

钟唯唯的脸色却好看不起来,她若不曾听错,奏琴的人应当正是何蓑衣。

秋袤却是想不起来了,有些呆呆的:“很好听,很喜欢,我想学。”

钟唯唯拍拍他的肩:“你原本是会的,过些日子恢复了,就想起来了。”

秋袤乖巧地点头:“即便想不起来,我也可以重新学。”

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努力学习之前的功课,希望能抓住机会参加科考,早些把门户撑起来,好让钟唯唯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钟唯唯看到他这样努力自信,非常欣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袤道:“阿姐,我一直记得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而且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说,但就是想不起来,一想就头痛难忍。”

“那就别想了……”钟唯唯话未说完,琴声突然又起,这回奏的是另一首曲子,琴声慷慨激昂,戈矛杀伐,奏到激昂处,令人心惊。

“是广陵止息。”座中多有风雅之人,闻声变色:“这是什么宴席,怎么会奏这种曲子!”

“想必是下头的人弄混了,这就让他停下。”

主办宴席的人赶紧和钟唯唯姐弟俩致歉,厉声安排手下:“去,叫这个不长眼的家伙赶紧停下来,让他过来赔礼。”

钟唯唯忙道:“不必了……”

那下人却跑得飞快,过了一会儿,琴声停下,余韵犹存,下人回来道:“奇怪了,琴师不见了,只看到一把琴和一炉燃了一半的香。”

这件事给众人心里蒙了一层阴影,宴席很快散去。

钟唯唯从寒云口里得知,大司茶府已经修缮完毕,并且重华已经下旨让她官复原职,就先把秋袤送回去。

秋袤看出她不高兴,就问:“是因为刚才那首琴曲么?我觉得挺好听的,奏得很好。”

钟唯唯耐心地给他解释:“广陵止息,是杀伐之曲,为报父仇而行刺,虽是千古绝唱,却不适合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弹奏。”

雪溪秋氏的沉冤才得昭雪,她和阿袤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何蓑衣却跑来奏了一曲为报父仇而行刺的琴曲,怎么想,都觉得有点那个。

秋袤举一反三:“那么,奏琴的人是想说,和咱们有杀父之仇的是……”

他突然反应过来,神色复杂地看向钟唯唯,安慰她:“阿姐,你别多想,那个人不怀好意,咱们不理他。”

是啊,和他们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的,正是东方家人。

而重华,是叫东方重华。

钟唯唯心烦意乱,这些天积累起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627.第627章 您老亲自来上朝啊

钟唯唯轻声道:“奏琴的那个人是大师兄。”

秋袤吃惊地张大了嘴:“为什么?”

钟唯唯直叹气:“说来话长,今天晚了,改天我和你细说。”

安置好秋袤,朱轮华盖车便已在大司茶府门口等着,钟唯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忙忙上了车。

上车之后才发现,重华仍然穿着那身素净的青袍,若不是眼神气派威严出众,乍一看就像是太学里出来的学生。

钟唯唯知道他是特意来接自己的,便问他:“是否吃过了?没吃的话,下官请陛下用饭如何?前面有家小酒馆的菜色和酒都很不错。”

重华笑道:“知道你去吃喝玩乐,朕还饿着肚子等,那不是傻的么?已是吃过了,趁着天色早,先回去吧。”

说着伸手过来,将钟唯唯搂进怀里,低声道:“为什么不高兴?”

钟唯唯不好和他提刚才的事情,只是默默地抱紧了他的腰,低声道:“累的。”

重华眼里闪过一丝异芒,常春园发生的事情,早就有人告诉了他。他虽未曾见着奏琴的人,却感受得到对方的恶意。

也罢,反正他和钟唯唯这一路走来,什么破事儿都遇到过了,还不是被他一一摆平了,怕什么。谁敢挡他的道,敢离间他和钟唯唯,杀了就是!

“岳父的案子,已经审得差不多了,等卷宗整理好,我让他们拿来给你看。至于川离……”

重华沉吟了一下,征求钟唯唯的意见:“你希望怎么处置他?”

钟唯唯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诚如大长公主所言,当年的事情各有隐情,川离不做,换了别人做得更绝更毒。父母亲族能够不被埋进万人坑,还能保有各自的遗骸,多少得益于他。

她决定先看卷宗,详细了解当年的情形,再决定怎么对待川离。

重华松一口气,他是听大长公主提起过,钟唯唯对宽赦川离一事反应非常激烈,倘若她真逼着他杀死川离并川离一家子,那是真不好办。

惩是一定要严惩,但若是过了头,对钟唯唯姐弟俩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根基未稳,又添新仇,不是他想看到的。

重华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我看阿袤好多了,圣女宫的人再过几天就能到,阿姐要回来,到时候让她给阿袤仔细看看,也许很快就能恢复了。”

端仁长公主还真的回来了!钟唯唯有些高兴:“我还没见过长公主殿下呢。”

重华纠正她:“叫阿姐。”

钟唯唯注意到,提到端仁长公主,重华明显开心很多,就连眼里也含了笑意,就道:“那这几天,咱们好好想一想,怎么招待阿姐吧。”

重华兴致勃勃:“我让人把阿姐从前居住的玉明殿收拾出来,你有空就去布置一下,我会把阿姐的喜好告诉你。”

钟唯唯一一应下,重华道:“还有另一件事,另一个圣女,东岭的谦阳帝姬也要来。”

钟唯唯挑眉:“是为了真堇帝姬和李尚来的?还有那几座城池和赎金?”

重华“嗯哼”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矮几,心情十分畅快:“他们也有今天!”

回到宫中,重华到底还是摆了一个小小的私宴,和钟唯唯、又又一起,象征性地吃了一顿饭,喝了两杯果酒,算是为钟唯唯庆贺。

当天夜里,二人免不了缠绵一番,说了半宿的悄悄话,直到钟唯唯困得受不住了才睡过去。

次日清早,重华起身,本是不想叫她的,她翻身就跟着起了,急急忙忙让小棠给她更衣盥洗,抢着要在重华出门前赶到前面去。

理由是她重归后的第一次上朝,怎么也得先到百官面前露个脸才行,省得人家总说她是以色侍人,不服气,一遇到事儿就抱团掐她。

重华也没拦她,笑眯眯地道:“他们若是不高兴,让他们也来以色侍朕好了。只要……”

他暧昧地在钟唯唯身上打量了一番,低声道:“能和爱卿一样,让朕满意就行。”

钟唯唯啐了他一口,早饭都顾不得吃,急急忙忙跑远了。

重华淡淡地道:“朕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没处理,今天的早朝推迟一刻钟。”

一刻钟,刚好够钟唯唯填一下肚子,李安仁闻音知雅意,连忙拿了包子和羊乳追上去,把钟唯唯拦在路上:“您先吃点东西垫垫底。陛下有急事,今天的早朝推迟一刻钟。”

什么啊,他能有什么急事?钟唯唯腹诽着,笑颜如花,心安理得受了这份体贴。

吃好之后,又要跑,李安仁不许她跑:“陛下有旨,请您注意形容仪态,不要在宫中奔跑,不然就别去上朝了。”

才吃饱饭,的确不应剧烈跑动,钟唯唯心里甜得不行,脆声道:“知道了!”

因为耽搁了这一歇,她赶到朝门外时,百官已经到齐了,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低声说话。议论得最多的是她的事,以及昨天常春园有人在宴席上奏广陵止息的事。

钟唯唯悄无声息地贴着阴影插进人群,找到范国华等人,若无其事地理一理官服,微笑着给他们行礼:“诸位大人早啊。”

范国华看到她,十分开心:“小钟回来了!回来了好啊!”

他是个大嗓门,一嚷嚷就所有人都听见了。人群突然间安静下来,呼吸声清晰可闻。

真尴尬。钟唯唯摸摸鼻子,转身大方地和众人行礼打招呼:“各位早。”

之前集体进谏、挨过板子的那些大臣都不吱声,幸亏她才认的那几个便宜亲戚跳出来,兴高采烈地和她套近乎:“早早早,您老亲自来上朝啊。”

“噗……”有人没忍住,笑了起来,是陈少明的长兄陈少阳。他带着几个和陈家交好的人过来,和钟唯唯寒暄:“听说您回来了,家父备了薄宴,看您什么时候有空,给您接接风。”

有这么些人帮着圆场,钟唯唯得以顺利重新融入到百官之中。她不提前事,眉飞色舞地和他们吹牛,态度亲切又和蔼,一时之间,倒也没人再敢提她的不是。

☆、628.第628章 圣女到来(1)

重华说是要推迟上朝,实际却是按着正常的点数准时上朝,一点都没给那些想说女色误国的人留机会。

钟唯唯站在百官之中,仰望着他,怎么看都觉得真好看。

因为害怕别人发现,她看一会儿就垂下眼睛,再看就会忍不住抿着嘴偷乐,然后接着再看,再乐。

自以为没人发现,却不知重华坐得高,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重华的耳根渐渐红了,面无表情地点了她的名:“秋茗,听说你对改良茶制有看法?”

叫了多年“钟唯唯”这个名字,重华突然喊“秋茗”,钟唯唯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和她说话,还在那里傻傻的乐。

范国华看不下去,轻轻戳了她一下,就有人小声道:“女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好好在家待着就好了,操心什么国事……”

钟唯唯这句倒是听清楚了,当即目光不善地瞅了那人一眼,微笑着走出队列,侃侃而谈。

郦国现下施行的茶制有弊端,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就是一直没人去做,或者说,拿不出一个有效有力切中病端的好办法。

钟唯唯却是不同,小时候就听父亲提过一二,后来在苍山又受钟南江教诲,入京之后站得高看得远,到九君之后亲身体验,再作了实验,想法日趋成熟。

待到身份暴露,入诏狱,幽居大长公主府,静避铁头寺,更是给了她静心总结撰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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