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阿彩小心翼翼地捧着满满一杯酒过来:“大司茶,大司茶,阿彩敬您。”
她人小手小,却捧了一只大杯子,那杯子里的酒还注得满满的,一不小心就会洒出来。
钟唯唯连忙伸手去帮她,阿彩却一个踉跄,直扑过来,把满满一大杯酒尽数泼在了钟唯唯身上。
“哎呀!”阿彩惊呼一声,急急忙忙给钟唯唯擦衣服上的酒渍:“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您怪我没夸您美丽,想赔罪,听说酒满敬人,所以就满满倒了一杯……一不小心踩到了裙子……”
阿彩说着说着,眼里就有了泪花。
钟唯唯再怎么也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连忙拉住阿彩:“没事没事,不就是打泼一杯酒么,我没那么小气啦。”
手刚碰到阿彩,阿彩就大声哭了起来,哭得特别的凄惨。
钟唯唯吓了一跳,这孩子,她也没说要怎么样啊,怎么就哭成这样了,莫非她长得特别吓人?
胡紫芝也道:“莫不是方才绊这一下,弄伤了吧?”
重华微皱了眉头,心里已经是很不喜欢了:“带下去让嬷嬷检查一下,再不行,就传太医过来看。”
吕纯打圆场:“小孩子胆小,被吓到了吧。”
端仁长公主淡淡地道:“一个小意外而已,不用传太医,阿彩,莫哭了,你过来。”
阿彩还在哭,端仁长公主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已是非常严肃了。
阿彩这才抽噎着回去,挨着端仁坐下来,端仁拿一块帕子给她擦眼泪,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彩摇头,眼睛里满是泪水,低下头去闷闷不乐,更没有了刚才的活泼快乐劲儿。
到底是小孩子,大家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拈酸含醋,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互相讽刺。
唯有端仁长公主关注着阿彩,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给阿彩挑她最爱吃的鱼肉,又给她拿她爱吃的水果和饮品:“到底哪里不舒服?”
阿彩只是红着眼睛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端仁长公主拿她没办法,只好道:“你若是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回去好了。”
阿彩立刻漾起一个笑容:“我喜欢的,我喜欢的。”
她小声央求端仁长公主:“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喜欢我,若是再因为我的缘故,让您中途退席,就更没有人喜欢我了。”
端仁叹道:“小小年纪,这么多心思。给她拿块帕子过来。”
女官拿帕子过来给阿彩擦脸,不小心碰到了阿彩的手臂,“嘶……”的一声,阿彩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痛楚。
端仁微皱了眉头,不露痕迹地吩咐女官:“她的裙子上沾了土和酒,你带她下去更衣。”
☆、645.第645章 阿彩的计较(2)
过了一会儿,女官带着阿彩回来了,贴着端仁的耳朵低声道:“手臂上有个掐痕,青紫了一片。”
端仁微微吃惊,忍不住看了钟唯唯一眼。
钟唯唯已经换了一身衣裙,撑着下颌坐在那里,静听吕纯说话,偶尔看一眼重华,再给又又夹一点吃的,表情温和平静,一点看不出会做、或者做过这种事。
以钟唯唯对又又的态度来看,她的确不可能做这种事。
端仁就问女官:“问了从哪里来的么?”
女官道:“问了,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阿彩一点没有提及钟唯唯或是其他人,都是一口咬定是她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端仁暗叹一口气,这孩子还不算太笨。不管是不是钟唯唯弄的,总之不要提及钟唯唯就好了。
不然若是嚷嚷出去,以重华的性情,阿彩必不能再在这宫里待下去。但这伤处到底怎么来的呢?
端仁有些想不明白,再看钟唯唯,难免心存疑虑。
月上中天,夜渐深,烤肉吃完,酒喝尽,重华微醺,扶着钟唯唯起了身:“都散了吧。”
众妃嫔怨念地看着钟唯唯,太过分了啊,诚如贵妃所言,你吃肉,好歹也给大家一口汤喝嘛。
钟唯唯只当没有看见,和气地问端仁长公主:“阿姐,方才阿彩突然哭了,是被吓到了吗?还是弄伤了哪里?”
端仁长公主笑道:“这孩子胆小又性急,一心想把事情做好,却总是适得其反,她那是被自己羞哭的,没吓到,也没弄伤哪里。”
钟唯唯道:“那就好。”
她还想着要和阿彩搞好关系,给又又多添一个玩伴:“阿彩明日若是有空,不妨到清心殿来玩啊,我让人给你们准备好玩好吃的。”
阿彩毕恭毕敬地给她行礼,全无之前的天真活泼胆大,而是略带讨好:“真的可以来吗?我好高兴,谢谢大司茶!”
钟唯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让又又和端仁告别之后,带着他一起跟着重华走了。
端仁长公主静默地观察着阿彩和钟唯唯的表现,至此,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还不敢确定,只叫阿彩跟她上辇。
算着别人听不见了,才问:“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阿彩低下头去,小声道:“是我自己弄的。”
端仁冷冷地道:“你在哪里弄的?”
“真是我自己弄的。”阿彩眼里再次含了眼泪,“姑母千万别再提这个事,很丢脸的。”
端仁皱了眉头:“你好像很怕大司茶,为什么?”
阿彩摇头,瞪大眼睛看着她:“我不怕大司茶的,她很好,非常好。我很喜欢她的,皇长子和陛下也很喜欢她,说明她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你也是大姑娘了,以后谨慎些,不要再毛毛糙糙的,祸从口出,那种谁最美,谁不美的话,不能再说了。”端仁叹一口气,不再提这件事。
阿彩放松下来,快活地踢着双脚,靠在端仁身上,小声道:“姑母,我很喜欢又又。”
端仁原本很为她第一天进宫就招惹了钟唯唯而担心,见她提起又又,注意力便被吸引了:“是的,又又很好。”
阿彩道:“要是他能一直和我一起就好了。姑母能不能和陛下多说说,经常让他到咱们宫里去玩?”
她从小跟着端仁在圣女宫长大,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只能紧紧跟着端仁,二人名为姑侄,其实也和母女差不多了。
端仁见她提了这个要求,十分高兴:“好啊,明天我就和陛下说。只是你这个做姐姐的,以后行事要更加妥当才好。”
“姑母放心吧。”阿彩紧紧抱住端仁的手臂,像幼儿一样地往她怀里钻,不好意思地道:“困了,想要姑母抱着我,今晚也想和姑母一起睡。”
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又是在那种特殊时候接到身边的,情分自是不同寻常,端仁一阵心软,宠溺地搂紧了阿彩。
阿彩得意而满足地翘起唇角,靠在端仁温暖馨香的怀里,只一会儿功夫,困意便上了头。
依稀听见端仁在和女官讨论又又的聪明懂事可爱之处,她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姑母是她一个人的,不能让皇长子抢走姑母。
端仁等到她彻底睡着了,才问女官:“今天这事儿你怎么看?”
女官道:“有些蹊跷,但大司茶不是这样的人。”不然,只怕难容皇长子。
端仁道:“她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但只怕她身边的人未必简单,以后你多盯着阿彩些,别让她再得罪人了。”
女官道:“是。阿彩姑娘和奴婢提起,她在宫外差点被人弄死,有位姑娘救了她的命,她想好好感谢一下对方,但是王府里的人都不理她,让她非常难堪。”
“不是自己养大的,当然不上心。”端仁沉吟片刻,道:“这也没什么难的,问一下是谁家的姑娘,召进宫来,我好生谢谢她也就是了。看她需要什么帮助,就算我做不到,也还有陛下。”
又又因为得了特许,喝了半杯酒,还没到清心殿就睡着了。
钟唯唯帮着青姑姑把他安置好才回去,重华坐在灯下等她:“今夜月色极好,要不要夜游皇宫?”
钟唯唯今天其实很不开心:“不去,困了。”
她招呼胭脂和小棠伺候她盥洗换装,重华拉着她不许去,借酒装疯:“可是我想要你陪我去。”
钟唯唯不干:“我不想去……”
重华猛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走嘛,散散心。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我在讨好你,你得履行咱们的诺言,有事不闷在心里,不高兴的话也要说出来。”
钟唯唯没了脾气,搂紧他的脖子,由着他把她抱出了清心殿。
张翼牵了乌云在外面等着,乌云看到男女主人,高兴地打了个响鼻,扭过头去亲热地蹭蹭重华,再蹭蹭钟唯唯。
钟唯唯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颗糖,心满意足喂给乌云:“吃吧,吃吧。”
这一刻,她真的是觉得,和动物相处更简单更快活。
☆、646.第646章 月下夜游
重华看到钟唯唯的举动,不由得笑了:“你可真是随时随地不忘带吃的。”
钟唯唯认真道:“最近宫里宫外发生太多事了,带点吃的在身上,亏不了。”
光是刺杀或是自尽就发生了好几起,有的好像是抓住了真凶,有的是没有,有的知道死因,有的却不知,总体说来,让人很不愉快,同时,还觉得很无能,很压抑。
比如说上次,若不是钟唯唯随身带了个鸡蛋,那她铁定被韦太后咬伤了。
重华沉默着把钟唯唯扶上马背,跟着翻身上马,抓紧缰绳,催动乌云,沉声道:“这种情形不会太久的。”
圣女宫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十三卫的人也从各地赶了回来,势必要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搜寻出来,让他们遁无可遁。
月下骑马,夜游皇宫,对钟唯唯来说是一件新鲜事儿。
宫中自有规矩,每到夜晚便紧锁宫门,不许人轻易出入,她夜里出入办事,都是靠着两条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这样悠闲,那是第一次。
月色下的宫城有种静谧幽雅的美,尤其是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八分的风景也有了十分。
钟唯唯靠在重华怀里,吹着习习凉风,渐渐的没那么郁闷了。
她和重华分析:“太奉衣和我说,那个人回来了,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这是说的谁?”
重华也是一头雾水:“太奉衣行踪诡秘,他的话未必可信。”
这件事,大概也与何蓑衣脱不掉干系。但也是奇怪了,明知何蓑衣在京城中,却是找不出人来。
想到这里,重华便有些心浮气躁,与钟唯唯再三强调:“不管遇到什么事,咱们俩都要记住一点,开诚布公,不要藏着掖着,别让人有机可趁。”
钟唯唯抬起手,要和他拉钩:“来拉钩好啦。”
“幼稚,又不是小孩子。”重华一脸不耐烦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上钟唯唯的指尖,缠上了就不松开。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钟唯唯笑着,在他微薄的唇上落下一吻。
重华就像是被捋顺了毛的猫咪,全身的毛都顺了,微眯了眼,舒服地靠在钟唯唯的身上,只差没有“呼噜噜”。
二人不再说话,放开缰绳,由着乌云乱走乱逛,李安仁则远远地坠在后头,不敢相扰。
一阵细碎的哭声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凄惨阴森,冷风一吹,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
重华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钟唯唯抚了一下胳膊,四处看看,认出这是韦桑、韦柔姐妹二人曾经住过的芝兰殿附近,便道:“这是芝兰殿啊,里头还有人住么?”
重华也是记不得了,睃一眼李安仁。
李安仁立刻狂奔而至:“回禀陛下,回禀大司茶,自萱嫔殁了之后,这里便封闭了,唯独有个萱嫔的乳母嬷嬷,当时被刺激得太重,疯了,陛下怜她忠心为主,许她住在这里,今夜哭的人应当是她。”
重华也就想起来了,和钟唯唯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的经过:“给了我一只银盒子,说是福润宫害死的萱嫔,我让人查,的确也查到了福润宫,但是因为某些原因……”
因为他需要利用吕氏打压韦氏,且吕若素身份特殊,必须妥善处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是封闭福润宫,再不许吕氏,包括吕太贵妃和吕纯,去探望福润宫。
在那一桩事件里,最终得利的人是胡紫芝,胡紫芝一跃而起,掌管了宫务,从此能与吕纯分庭抗礼。
钟唯唯听明白了,便问李安仁:“那么,这位菊嬷嬷,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李安仁有些发愣:“约莫是真疯了吧,反正没看到她正常过,当时好多人明里暗里都在探查她,若她是假疯,那也不会活到现在。”
越是没有破绽,越是不正常,钟唯唯问重华:“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你我二人一起进去瞅瞅?”
重华不想去:“大好的夜晚,你放着其他风景不逛,要去逛这没人住的宫殿,里头一定又脏又臭,别败了兴致。”
钟唯唯的心思他知道,这里头扯到了吕若素,而吕若素,大概是当年的秋泽案唯一的知情人。
他还是不希望钟唯唯继续往下查,诚如苟老五所言,难得糊涂,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钟唯唯也没强迫他,笑笑:“那就去其他地方吧。”
二人便又由着乌云乱走,一直走到了西翠宫附近,重华命令乌云在一处荒废了的宫室外停下来,问钟唯唯:“你可还记得这里。”
那一年,他们俩刚和好没多久,她被韦氏、吕氏的人逼迫着去了芳荼馆居住,遇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重华与吕纯结盟,夜里经常带着她来“临幸”吕纯,做了许多荒唐事。
有一次,重华便是借口想要走走,把她带来这里……
她还记得此处草木疯长,和窗棂房柱纠缠成一片,屋顶正中有无数巨大的水晶薄片镶嵌在琉璃瓦中,站在屋里便可以看到璀璨的群星与月亮。
重华把她按在墙上,星光从房顶倾泻而下……
钟唯唯的脸红了起来,同时也察觉到身后的重华身体起了变化,便低声骂道:“你这个登徒子……”
“我怎么就是登徒子了?你若不想,如何得知?”重华轻笑出声,跳下马去,伸手给她:“下来。”
钟唯唯一跳,刚好落到他怀里,他重重地拥了她一下,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你给这里起个名字吧,我打算把这里重建起来,将来给你住。”
钟唯唯很喜欢这里,却不喜欢在附近的西翠宫:“离吕纯太近了,不自在。”
重华不以为然:“让她另外挑一处好了,不管多大,多精致,只要她肯让就行。”
钟唯唯叹道:“不可以这样霸道的,她入宫是为了承宠,为了家族,什么都没得到,还要被赶过来赶过去的,她会恨透了我和陛下。”
重华趁机讨好她:“阿唯真是太温柔懂事了。但房子还是要修,偶尔过来住一住好了,把门关上,谁也管不着。”
☆、647.第647章 嫁给我
那间镶嵌了琉璃瓦的宫室仍然十分静谧美丽,与那天不同的是,今天这里打扫得特别干净,屋子正中,沐浴着星光的地方,还铺陈了厚厚一层丝毯,上面撒着清新洁白的茉莉花。
钟唯唯捂着嘴笑:“陛下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么?”
重华道:“不是,朕怎么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一定是严储和李安仁那两个狗东西想讨好咱们,想出来的无聊点子。”
钟唯唯就道:“本是想要感谢陛下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谢陛下了,明日重赏严储和李安仁吧。”
重华轻咳一声,改口道:“仔细一看,也没那么无聊,很好,你过来。”
他把她拽过去,让她坐在丝毯上,他也跟着跪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阿唯,以天为媒,以地为聘,日月星辰为证,嫁给我。”
重华并不是第一次让她嫁给他,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样直白,这样深情,这样正式。
钟唯唯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笑道:“我不是早就答应了么?”若没有答应,她不会跟他如此亲密,在她心里,他早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重华摇头,严肃地道:“请认真回答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扯其他的。”
钟唯唯点头:“好,我嫁给你。”
重华勾起唇角一笑,握紧她的手。
他掌中有一件东西,硬硬地硌得她掌心疼,她低下头去看,看到一枚小小的金印,上头镌刻着“如朕亲临”。
那是她在九君城时,重华给她的,后来他又收回去了,现在给她这个,是为了证明他的诚意么?
钟唯唯把金印抛了抛,邪邪一笑:“陛下,这可不是边陲小镇,您知道给了我这枚金印,若是我乱来,会有什么后果么?”
重华回了她一个自信而霸气的笑:“朕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朕清楚。给你,就不怕你乱来。给得起,就受得住。”
钟唯唯握紧金印,收了笑容,开始着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给你的,怎么办?”
“你已经给我了。”重华指指她的心:“命都肯给我,这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呢?”
钟唯唯终于是没有再要这枚金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在边陲,要建西京,无权无势没人听我的;现在京中,有你在,我用不着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虽信我,我却不信自己,万一这东西落到别有用心之人手中,便要乱套了,陛下把这枚印章毁了吧。”
重华见她坚持,也不勉强:“改天再给你其他好东西,走吧,夜深了。”
二人互相依偎着离开了荒废的宫室,回到清心殿歇下。
皇宫某处,身材窈窕的女子在月色下打坐吐纳调息,一枚细小的石子被人弹射过来,砸在她身边的地砖上,“哒”的一声轻响。
女子收功,并不回头:“回来了?”
一条声音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回答:“回来了,陛下和秋茗骑马夜游宫廷,去了芝兰殿,又在西翠宫附近的水晶殿停留许久,我不敢靠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听见菊嬷嬷的哭声了。”
女子笑了一声:“陛下倒是比他那个死鬼老爹懂得风情,会讨好女人。既然是听到菊嬷嬷的哭声了,那就让菊嬷嬷坦承吧。”
川离选择用死亡来保守秘密,重华希望钟唯唯能忘却从前,钟唯唯似乎也有松动,但她不要。
隐忍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她年华渐老,重华越来越强悍,她再不想等下去了,再等就没有机会了。
“欠了我的,统统还回来……”
女子幽幽的声音,很快被夜风吹散,终于再也听不见。
第二天早上,钟唯唯没有去上朝。
因为川离的死亡,对于整个朝廷来说是一桩大事,即便大家都知道川离是因罪自尽,但他那些门生故旧并不这么想,他们只会认为,是钟唯唯咄咄逼人,逼死了川离。
还会认为,当年的事情,秋氏的确冤枉,但川离不该负主要责任,毕竟那是真宗皇帝亲自督办的案子,抓人、杀人,全都是真宗皇帝下的命令。
充其量,川离只能算是真宗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就连刀都算不上,真正的那把大刀是死去的杨达,川离是纯粹的倒霉,拒绝就意味着自己的前途和家人全都要跟着倒霉,他能怎么办呢?换了谁都只能顺从。
钟唯唯找真宗、杨达、吕氏泄愤都可以,川离这里却是应该适可而止。
现在川离死了,那一定是被逼迫得受不了,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不如爽快死掉比较好,免得拖累家人故旧。
朝臣们不敢公然议论这件事,各种小眼神和怪表情却是满天飞,隐隐都有对钟唯唯的不满。
重华考虑到这个因素,就没有让钟唯唯去上朝,而是留她在清心殿里,让尚衣局的人过来给她量体裁衣。
立后大典不是小事儿,单是准备凤冠、首饰、各色礼服,至少就要花上半年之久。
凤袍上的一片凤凰羽毛,就要用到将近一百种颜色的丝线,制图、配色、绣制,各种工序缺一不可,务必要精益求精,如此才能显示一个国家和皇室的赫赫威仪,才能显示皇帝陛下的重视。
钟唯唯一整个早上都消磨在这件事上,整个清心殿的人都在为她高兴,七嘴八舌地出主意,热闹非凡。
钱姑姑快步进来,低声道:“大长公主殿下来了,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钟唯唯收了笑容,整一整衣服,迎了出去。
护国大长公主穿着素服,拄着龙头拐杖,由女官扶着,背对着她站在清心殿的庭院里,怔怔地看着房檐上随风旋转的铜风铃。
钟唯唯第一次发现,护国大长公主的腰背佝偻了,那个精神抖索的老太太,一夜之间,好像精气神全都被抽走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未及想好,已经不受控制地开了口:“您老来了。”
护国大长公主闻声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648.第648章 大长公主的请求(加更)
炎热的夏风在庭院里吹过,带来了一丝丝燥意。
钟唯唯坦然直视护国大长公主的眼睛:“殿下是为川离而来?”
她恨过川离,到现在也没有因为川离的死,而产生什么“人死账消”之类的想法。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也不能体会那种失去亲人和所有的痛苦与委屈。
但护国大长公主若是要因为川离的死,来找她的麻烦,她还真不怕。
护国大长公主看到钟唯唯眼里的倔强与防备,疲惫地叹了口气:“小钟,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那最好了。”钟唯唯请她入内:“外面暑气大,您请里头喝茶。”
护国大长公主往前跨了一步,居然踉跄着险些摔倒。女官锦云匆忙去扶,连带着也歪了一下,钟唯唯快步上前,用力扶住大长公主,道:“您慢些。”
护国大长公主沉默着,由她和锦云一起扶进了清心殿。钟唯唯明显感受得到,大长公主脚步拖沓,气喘吁吁,竟然是老态龙钟,行动不便的样子了。
短短几天,大长公主就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是因为川离么?钟唯唯看向锦云,锦云轻轻摇头,表示不便多言。
进了内殿,钟唯唯也不敢让人直接上冰盆什么的,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身体脾胃虚弱,乍冷乍热都会受不住。
她先拿帕子给大长公主擦了脸,再拿扇子轻轻地搧,同时递了一杯温温的茶,做这些事时,她始终温和平静,不急不燥。
“你倒沉得住气。”大长公主缓过气来,看看四周未来得及收起的布匹等物,道:“这是在为大典准备的?”
钟唯唯倒也没有瞒她:“陛下说该准备起来了。”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又又呢?”
“跟着先生念书,要傍晚才回来。您要留下来用晚膳么?我让他们准备一下,叫又又下了学就回来。”钟唯唯见大长公主的茶喝光了,又给她倒了一杯,仍然是温温的,刚好合适。
“说正事儿吧。”大长公主开门见山,“听说你昨天去见过川离。”
钟唯唯不否认:“的确,但我还没见着人,他便已经殁了。”
大长公主严厉地道:“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询问往事。我怀疑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
钟唯唯紧抿着唇,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大长公主:“殿下可谓是郦国年纪最长的老寿星了,历经四代帝王,什么样的风雨都见过,您可否为我解惑呢?”
大长公主干脆利落地道:“我不知道!”
大概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些,她又补充道:“秋泽案发生之时,本宫并不在郦国,如何能知当时的事情?”
钟唯唯轻声道:“难道,川离老大人就没有和您提起过一星半点么?”
大长公主眼里顿时露出几分慌乱和害羞:“胡说八道,他如何会和本宫提起这事?你这小丫头,谁和你说,他会告诉我这个的?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到底是没有经过男女情事的人,随便一诈,就露了底。
钟唯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是殿下自己告诉我的。”
大长公主气道:“本宫还没有老糊涂!”
她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说自己几十年的心事,都老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力气,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