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慎重惯了的就会说:“暂时看不出来,真要是担心,每天都请一回脉,盯仔细点儿吧。”

屏风后的男人就会问:“你确定?”

大夫们对此普遍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什么都看不出来,硬要我看什么?总不能无病也要说成有病吧?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就有一条苍老的女声及时打断:“既然如此,就有劳大夫了,诊金不会亏待您,但也要请您保密,不得向外提起此事,以及,要请您等到夜晚才能离开。”

有人试图反抗,然后都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不得不乖乖听话。

进行到第十个的时候,钟唯唯终于忍无可忍:“不要看了吧,反正就是这样子了。”

重华固执得可怕,坚持看完了。

送走第十二个大夫,钟唯唯赶紧坐起来活动手脚,不是谁都可以忍受十二遍完全相同的过程的。

重华和护国大长公主从屏风后走出来,两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见钟唯唯要抱怨,重华的大手盖到她的发上,温和又威严地道:“不许多话。”

钟唯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几分笑意,知道这大概是这些天来最让他高兴的事了,就没坏他的兴致,微笑着道:“我是想说,总算可以放心些了。”

重华笑道:“是,不过还是要一直都小心谨慎才行。”

他决定让这个孩子留下来,但若是一旦发现不对劲,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当然这些话,不说给钟唯唯听就是了。

不然,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怎么办?

护国大长公主见他二人眉目传情的,就没夹在中间,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让人安排晚饭。

转眼就到了傍晚,端仁长公主带着又又和阿彩一起到来,护国大长公主府十分热闹。

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了晚饭,月上中天,就要回去了。

又又缠着钟唯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钟唯唯就哄他:“说吧,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又又踮起脚,小声说:“我们想去夜市看看。”

☆、745.第745章 夜市

郦国的京城,自来设有夜市,夜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卖,热闹非凡,算是郦国京城的一大特色。

前些日子动乱,宵禁,是以夜市也关张了,今天是取消宵禁的第一天,夜市想必非常热闹。

钟唯唯也想去,她几年前来到京城,只去过夜市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从未逛得尽兴,和重华更是只在一起逛过一次街。

她立刻去找重华,也不说自己想逛夜市,冠冕堂皇地道:“陛下,今夜乃是夜市重开的第一天,陛下想不想去瞧瞧民生恢复得怎么样,是否受到影响?”

重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也不曾揭穿她,一本正经地道:“朕正有此意。”再问端仁:“阿姐要不要一起去?”

端仁也是很多年没有自由自在地生活过了,何况这是带着又又一起逛街,破天荒的第一次,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欣然道:“好啊。”

钟唯唯立刻着手安排这个事儿,先去问护国大长公主去不去,再邀请秋袤一起去,出去玩儿么,自然是越欢乐越好。

护国大长公主年纪大了,白天应付他们就已经很累,当时就拒绝了,秋袤倒是想去:“听说会有人在夜市里卖珍宝,都是平时看不见的,我去看看,也许可以买了给阿姐做嫁妆。”

钟唯唯有点想笑,就算是有,那也要运气好才能碰到,不过秋袤有这个想法,是很让人高兴的:“那就一起去吧。”

秋袤的眼睛亮亮的:“我之前跟着五姐的人在外经商时,曾给阿姐准备了一些嫁妆,出事后被人带回了九君城,我已经请五姐写信让人送来了,到时候可以给阿姐添妆。”

他有些黯然:“我没什么出息,一直都靠阿姐照顾,却没能为阿姐做些什么,嫁妆单薄,我实在是对你不住……”

钟唯唯笑道:“你一直都在生病嘛,日子且长着呢,看你以后了。你能留在阿姐身边,就是最宝贵的嫁妆了,无论多少钱都换不来。”

“阿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更加努力的。”秋袤十分精神,见人牵了马来,也是利落地就上去了。

钟唯唯坐在车里,看到他和重华二人一前一后,时不时地低声交谈几句,心情十分地好,这就是她所想要的安宁生活啊。

夜市是第一天开张,有很多人怕事儿没敢出门摆摊,因此有点冷清,贵重的东西更是一样都不见,更多是些新奇时令的小物件儿和吃食罢了。

但是又又和阿彩很喜欢,端仁也很喜欢,她放下了圣女和长公主的架子,带着两个孩子在小摊贩中穿梭,脸上带着甜美惬意的笑容,看向又又的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柔情。

阿彩胆子大,一不注意就往前面溜了,又又很自然地牵起端仁的手,催促她走快些:“阿彩姐姐跑远了,我们快些。”

有人在卖串成串的栀子花和茉莉,幽香扑鼻,其实宫里并不缺少这些鲜花,每天早上都有宫人把开得最好最美的鲜花养在水晶盏里送上来,但是这样串成串系在胸前,好像特别有意思似的。

阿彩站在小摊面前就不动了,又又拍着小胸脯道:“我买给你们!”

他指着阿彩、端仁、钟唯唯、小棠逐一数过去:“一二三四……来二十串。”还得带些给宫里的青姑姑和钱姑姑她们。

小贩没有这么多现成的花串,得现穿,捏了针线一边穿一边和他们闲扯,和端仁说道:“夫人,令公子真是聪明伶俐啊,小小年纪就这样的周到大方,将来一定不得了。”

端仁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说自己并不是又又的母亲,恰好又又朝她看过来,黑黑的眼睛里闪耀着没法形容的复杂情绪,十分可怜,渴望,却又很迷惑,隐隐还有点明白期待的样子。

端仁的心一阵刺痛,只差一点就要默认,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责任要承担。

可是要她亲自开口澄清,她又着实不忍,正在为难之时,就见钟唯唯缓缓上前,轻描淡写地和摊主说道:“眼神儿这么差,还做生意呢?”自然而然地把又又拥到怀里,笑眯眯的:“我才是他的娘亲。”

又又松开端仁的手,笑着靠在钟唯唯怀里,母慈子孝的样子。

端仁眼眶一热,只差一点就蹲下去哭出声来。但她只是默默站在一旁,腰背挺直,姿势优雅,笑容得体。

摊主也是个没遮掩的,利落地穿好了一串花串,惊讶地道:“不会吧,分明他们俩长得这么像,反倒是这位夫人,和这小公子一点都不像。”

又又涨红了脸,愤怒起来,钟唯唯安抚地抓紧他的肩头,淡淡解释:“他们是姑侄,当然像了。”

摊主笑道:“看我嘴碎的,实在是几位长得太好看了,就和神仙似的。”因为看到又又不高兴,赔礼似的多送了两串花串。

但是又又的心情已经不好了,噘着嘴要求钟唯唯:“我们回去了。”

秋袤和重华却正逛得高兴,二人站在一个旧书摊前,和摊主说得正欢。重华问的多是市井间的一些事情,百姓对最近的事情有什么看法等等,是很重要的事。

钟唯唯把一串栀子花挂在又又的胸前,低声教他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不高兴就甩手走人,不怎么好,姑姑会以为你生她的气的。”

又又眼里浸着泪光,悄悄看向端仁,果然看到端仁拿着一串花串,站在灯影里半垂着头,又落寞又孤独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怜。

他立刻就心软了:“姑姑自己没有孩子,一定也难过吧?”

钟唯唯不好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姑姑是把你当成亲生孩子来看待的,她难得有机会出来,兴许哪天就又回去了,咱们得好好招待她。”

“我知道了。”又又就主动跑上去牵住端仁的手,冲她笑:“姑姑,我给您系花串呀。”

端仁眼圈一红,摸摸他的头,蹲下去让他给她系在胸前。

忽听一人大声喊道:“许夫人!”

☆、746.第746章 我的生母是谁?

“这不是许夫人吗?小公子都这么大了啊?”来人是个虬髯大汉,毛毛糙糙地挤过来,声音比铜锣还要响亮。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这一声叫唤,把所有人都吸引得回头,钟唯唯更是心口突地一跳,许夫人,许翰……有些真相呼之欲出,但是,在这样的当口,被这样的人叫出来,始终有些奇怪。

她咳嗽了一声,立刻有人不动声色地从四周围拢包抄过来,准备在那个大汉再次坏事之前将他带走,堵上他的嘴。

端仁却是平静得很,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个虬髯大汉,而是照常做她在做的事情——由着又又给她系戴花串,表现得和这声叫唤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又见她镇定,当然不会想得到那个虬髯大汉是冲着他们来的,认真地给端仁系好了,微笑着道:“很好看,回去后姑姑可以把它挂在帐前,一整夜都是香的。”

端仁站起身,摸摸他的头,再给正在和花串战斗的阿彩系好花串,从容又镇定。

那个虬髯大汉在距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之一用目光询问钟唯唯的意思,要不要继续动手呢?

钟唯唯眨眨眼,如果这个人识趣,就此停手,那就罢了;若是硬要动他,只会引起更大的动静,何必去惊醒沉睡的狼呢?

于是散布在四周的人停了下来,继续不动声色地做各自的事情。阿彩看上了糖人,拉着又又往前,钟唯唯赶上去,和端仁并肩而行,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由着他们去欢。

旧书摊旁,重华的目光冷冷地落在那个虬髯大汉身上,他并认不得这张脸,也记不得许及之曾经和这样的人交往过。

不过当初阿姐和许及之在一起,也许有他们自己的秘密,年轻人么,一头扎进爱情里总是疯狂的,想要摆脱所有的束缚,过几天正常的好日子。

但是可以肯定,就算是这样,许及之也一定不会泄露自己的真名,因此这个人,居心叵测。

只是一个眼色,就有暗卫布下天罗地网,在周围搜索起一切可疑的人和事来。

钟唯唯他们围着糖人摊子谈笑风生,重华慢悠悠地走过去,加入他们的行列,给阿彩提议:“这个猴子好看,买这个。”

钟唯唯也开秋袤的玩笑:“这个老虎好看,要不要给你来一个?”

秋袤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伸手接过去了,两个孩子瞅着他笑,不远处两个姑娘也瞅着秋袤笑,笑得秋袤脸红耳赤,偏还强作镇定。

一行人表现得再正常不过,那个虬髯大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露出一副“认错人了”的尴尬表情,摸摸自己的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退到人少处,转身就想跑,不料身后刚好站着一对年轻夫妇,他刚好撞到那个年轻女人身上,年轻女人尖叫了一声,一跤摔到地上,年轻男人大怒,抓住他要理论。

他觉得有些不妙,却又觉得抓住他的年轻男人没什么力道,就是个普通百姓,就想用强挣脱,迅速逃走。

却听那个年轻男人喊了一声,一群地痞打扮的男人站了出来,上前推推搡搡,谩骂着,非得要他赔钱赔礼,搜干净了身上的东西还不算,逼着要他领路回客栈去取。

虬髯大汉冷笑着,假意答应:“好汉饶命,我这就领诸位去。”

一群人裹夹着他,消失在黑暗幽长的街道里。

重华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温言细语:“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钟唯唯点点头,牵了又又的手,挽着端仁的胳膊,带着阿彩,轻松惬意地离开。

秋袤被先送回去,又又和重华、钟唯唯上了同一辆车,端仁带着阿彩坐后一辆车。

又又一路上都很沉默,一直趴在窗口看着外面发呆,钟唯唯和重华对视一眼,知道他有心事,都没打扰他,只默契地说一些琐事:“上一次的叛乱对大家的损害不是特别大。”

“夜市会重新热闹起来的。”

“阿袤恢复得不错,后天还是继续请谦阳帝姬来诊治吧。”

钟唯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重华提一下有关李尚的事,今夜气氛不错,是最好的机会。

她捏捏重华的手:“回去后我有事要和你说。”

重华会意,瞟一眼又又,叫又又过去:“居仁。”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叫又又的大名,又又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大名,立刻坐直了,毕恭毕敬:“父皇。”

重华严肃地看着他说道:“你已经不小了。”

又又有些紧张,交握了双手小声说:“是。”

重华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

又又的眼圈立刻红了,两颗大大的眼泪滚落出来,拼命忍着没哭,却是不敢出声了。

“你的生母是很好的人,她不是不要你,也不是不管你,而是没有办法。所以你不能有怨恨,要敬重她,也不要胡思乱想,人云亦云,你只要记着,你是什么样子,别人就会从你身上看到她的样子。你若人品端正,人家就会说你的生母真不错;你若让人失望,也会辱及你的母亲。”

重华是第一次和又又提及“生母”这件事,因为孩子已经长大,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教养了。

观刑是第一堂课,今夜就是第二堂课。

又又哭了起来:“那她到底是谁呢?长成什么样子的呢?我从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叫我敬重她,怎么敬重?还有人说我不是阿爹的亲生儿子,那我的父亲又是谁呢?”

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总是格外可怜敏感,重华想起了幼时独自在苍山学习的日子,看向又又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怜惜:“我答应你,将来机会合适的时候,告诉你谁是你的生母。”

却没有提及他到底是不是又又的生父,避开了这个话题。

又又睁大眼睛:“她还活着吗?”

重华有些不耐烦了:“乖孩子应该懂得适可而止,今天夜里我和你说的话,希望你不要对别人提及。”

☆、W37.第747章 昔年真相

又又泫然欲泣:“可是,可是……”

他小声地哭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钟唯唯不忍心,伸手将他搂过去,他没忍住,抱着她的腰委屈地大哭起来。

重华有些烦闷地扯开衣领,搧了几下,闷声说道:“你有我们还不够吗?”

这一句无异于火上浇油,又又哭得更大声了,钟唯唯无奈地瞪了重华一眼,表示他不要再说话了。

重华叹口气,揉着额头,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早点把东岭人灭掉,再把昆仑殿和圣女宫这对怪物一起处理掉,不然以后只怕破事儿还会更多。

又又哭了很久,把钟唯唯的裙子都浸湿透了,还没到皇宫就哭着睡着了。

重华要去抱他下车,他迷迷糊糊地紧紧抱着钟唯唯不松手,一口一声地喊:“唯姨,唯姨,我要和唯姨在一起。”

一点讲道理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和小时候病弱之时一个样子。

重华既担心端仁见了难过,又担心他会碰到钟唯唯,有心黑着脸硬把他抱起来,想想还是忍了。

这种时候硬把又又和钟唯唯分开,只会让又又哭闹得更厉害,引得更多的人难受。

这孩子平时已经够乖了,偶尔容他放纵一回吧。便叮嘱钟唯唯:“你自己小心仔细些。”

钟唯唯点头应下:“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端仁牵着阿彩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静悄悄地回玉明殿去了。

这一夜,钟唯唯没怎么睡好,又又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就算是在梦中也会抽泣。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家里出了事,阿袤也是这样睡觉时紧紧揪着她不放,醒来不见她就会吓哭,因为害怕会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摸摸又又的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门无声地打开,重华闪身走了进来,带着清淡的水汽挨着她躺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替换出来,搂着她轻声道:“累么?”

“还好。”钟唯唯听着他的心跳声,就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

两个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钟唯唯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那个人说,许……”

重华先确认又又的确是熟睡了,这才道:“许翰之子许及之,曾经是阿姐的侍卫长,阿姐在圣女宫的所有出行安全都是他在打理。”

说到这里,他沉默下来,钟唯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听到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一年,他为了救我,被人杀死了。”

钟唯唯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是我离开苍山那一年吗?”

那一年,重华曾经离开苍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急切地到处寻找他,但是没找到。

后来还是何蓑衣把他的下落告诉她的,然后她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第一次是震惊太大,急匆匆气跑了;第二次在集市上遇到,风吹起对方幕笠上的青纱,只是惊鸿一瞥,并未看清楚那个白衣女子的长相,只知道自己一个黄毛丫头远不如对方风华绝代。

身为逃犯的自惭形秽加上骄傲,逼得她迅速撤退,再不想与重华有任何牵扯。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够傻的。

不过人在绝境之下,总是容易想偏,再来一次机会,重华又不肯告诉她原委,那她大概也不能冷静对待吧,怕是也要吵个天翻地覆,闹得你死我活。

重华轻声道:“你要知道,我这条命,是许及之的命换来的,所以这世上,我欠得最多的就属他们一家子,以及你。”

许及之和端仁年貌相当,朝夕相处,有了私情,端仁意外有孕,这当口,许及之因为救重华而被杀死了。

端仁不能在圣女宫生孩子,自然只能去找重华,所以才会有那一幕。

具体的经过重华不方便细说,只在钟唯唯耳边轻声道:“你那么聪明,早就猜到又又对外宣称的年龄与实际年龄不符,这是为了不让有心人猜疑,故意报小的。”

又又成双,这小名也是有来历的,应该是端仁自己起的。

居仁这个大名,也和端仁的封号有所关联;

端仁在未曾见面的情况下,给她以至高无上的礼遇,甚至不惜与护国大长公主站在对立面;

许翰对她莫名的敬重和爱护,以及大手笔地把之字号护卫送给她。

仔细一想,很多真相就呼之欲出了,端仁和许翰都是感激她对又又的照顾和教导,所以才会给她特别的礼遇。

这世间的事,很多时候因果都是相连的,并没有莫名其妙的爱和恨。

钟唯唯这一夜叹的气,比前些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她搂着重华的脖子,轻声道:“我不怪你了。”

这局势如此的纷乱,端仁的事情若是走漏出去,那不亚于灭顶之灾。

失贞的圣女是会被活活烧死的,后续带来的影响也不是随便就能消除的,会让郦国在东岭人的面前再抬不起头来。

重华轻声道:“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她?”

他指的是端仁。

钟唯唯坚定地摇头,谁能去怪端仁不应该呢?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心心念念想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出身高贵,本是天下人艳羡的对象,却成了亲人和国家争权夺利的工具,身不由己,实在是很可怜。

重华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她,低声道:“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

他沉默了一会儿,真心实意地道:“我对不起你,我那时候太年轻了,不懂得怎么处理有些事情。”

钟唯唯轻笑:“我也是太年轻了,不懂得怎样面对有些事情。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做圣女非得处子以及不许成家这个规矩很不人道,好几次想问护国大长公主当初为何要设立这样的规矩,因为觉得冒犯,就没敢贸然开口。”

“当时的情势很特殊,迫在眉睫,昆仑殿太妖异了,很多人对他们奉若神明,倘若不来点稀罕有分量的,就不能把愚民吸引过来,更别说让他们信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748.第748章 大秘密

夜风轻轻吹过树梢,树叶发出了“哗哗哗”的声音。

钟唯唯和重华之间并没有把那些事情说得很明白、很详细,就凭着彼此心意相通,这样半猜半省略的,弄明白了那许多事情。

钟唯唯很感慨,睡意全无,从端仁到许及之,以及许翰,都是为了重华才走到这一步,她和重华有什么理由不对又又好?

许及之是许翰唯一的儿子,许翰为了让又又能安然长大,甚至没有再生子嗣,而是把自己的一生全都献给了郦国。

至今,还是他在建设着未来的西京,镇守着边境。

但是自己若平安生下孩子,又又的身份就会很尴尬,钟唯唯扶了额头一下:“当时为什么不把他送去许家?”

想想又怪自己笨了,许及之是端仁的侍卫长,送这么一个孩子去许家,那不是等同于告诉别人有这么一件事吗?

怎么都不如把又又伪装成“重华的私生子”更安全贴切。

唉……钟唯唯再叹了一口气,猛然间想起来,当初就是何蓑衣指点她撞破重华和端仁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师兄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重华并不确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概并不是很清楚吧,但是也得防着。”

上次有人在又又面前说又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今天晚上又发生了那件事……这说明,又又的身份已经引起了怀疑。

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能做,端仁甚至不能离开这里,否则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钟唯唯觉得自己要操心的事儿好多,唉,还有那个什么柯柏秋的事也是……

她答应过不暴露是陈少明说的,那就得找个背锅的,那么,那些被解救出来又重伤死去的人就是很好的掩护了,随意找了个人名,絮絮叨叨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重华。

就算是在黑暗里,她也感受到了重华紧绷的肌肉和情绪。

也不怪他,真宗的儿子若还活着,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对于重华来说,将会是极大的威胁。

“你躺着吧,我去安排一下。”重华利落地起了床,穿衣的同时,不忘交代钟唯唯:“又又已经睡熟了,你在中间放个枕头,防着小孩子睡觉没形状,不小心伤到你。”

钟唯唯知道他要去处理这件事,为了让他放心,立刻把一个长枕安放在她和又又的中间,表示自己很听话。

重华很快离开,钟唯唯在黑暗里睁了会儿眼睛,莫名有些担忧,伸手握住又又的手才觉得安心了些。

与此同时,芙蓉宫中。

韦太后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木然地坐着发呆。

吕太贵妃隔着小洞和她说话:“知道么?陛下在本月十九就要正式昭告天下,聘立秋茗为后了。还有,似乎秋茗有了身孕。”

韦太后犹如被针刺了一下,眼里的死气变成了仇恨:“你想怎么样?”

吕太贵妃轻笑了一声:“要知道,尊贵的太后娘娘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拜她所赐呢,因为她,你和陛下母子反目成仇;因为她,端仁厌憎透了你;因为她,你失去了家族亲人,还有幼子、孙子。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她却是多么风光!”

韦太后心里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哑声道:“你和我说这些,不会只是让我难受那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咯,你想不想报仇啊。”吕太贵妃笑得奸诈:“我有一个大秘密告诉你,只要有这个秘密在握,秋茗就做不成皇后了。”

韦太后警惕地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做?”

吕太贵妃娇嗲嗲地道:“因为我做了就会死啊,你却不同,你好歹也是陛下和端仁的生母,他们不会舍得轻易弄死你的。”

那可不一定。韦太后心里说道,但是,明显这是她可以逃脱当前境遇的唯一机会,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不然真的要被关疯了。

韦太后抬起头来,看向墙上的小洞:“你说。”

“那我们就算是结盟啦?”吕太贵妃早就猜到了韦太后的选择,娇笑着道:“这个秘密,是和你的亲生女儿有关的。端仁,端仁是皇长子的亲生母亲。”

韦太后大吃一惊,本能地道:“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不会想么?那个孩子像谁,你比我更明白吧。陛下那么宝贝钟唯唯,这么多世家贵女都不入他的眼,他怎可能背着她和别人生孩子,还把私生子带回宫来?”

韦太后想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都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说道:“那你得安排好了,不然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若是落到他手里,别说威胁他了,想和外人多说一句话也是不可能的。”

吕太贵妃高兴地拍了一下手:“那是自然,只要你肯配合,什么都好说。”

韦太后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事到如今,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重华见到了那个在夜市里叫“许夫人”的虬髯大汉,大汉已经被教训过了,带着头罩,并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谁,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真的长得很像啊。”

重华面无表情地给张翼使了个眼色,张翼起身,将大汉的手指一根一根活生生掰断,大汉痛得死去活来,喘息着道:“是我看错了。”

“谁让你来的?”张翼拿起一把锤子,准确无误地敲断他一根肋骨。

大汉晕死过去,再被冷水泼醒,断断续续地道:“没有谁,真的是恰好碰到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故事:“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在乾县开了个铁匠铺子,有一天,来了一对小夫妻,长得特别好看,男的一个要修兵刃,等着要。

修到一半,女的说自己肚子疼,借了我家的床铺休息了一夜,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孕了。我看到那个男人的兵器上有个许字,所以理所当然认为……”

故事尚未讲完,重华已然面无表情地起身,张翼便明白了,无论真假,此人的性命都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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