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白洛洛听出他是在讽刺自己,从前只穿旧衣烂衫,现在过上了好日子,眼底忍不住冒出些火气,仍然保持微笑:“请问公子洗手了吗?手脏,会让圆子闹肚子的。”

何蓑衣收回手,淡淡地道:“我的手很干净。”

白洛洛追问:“那就是没有洗咯?”

何蓑衣皱起眉头,不高兴地看着她:“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啊?”

白洛洛得意洋洋地一抬下颌:“我是皇后娘娘新封的女官,专职照管圆子殿下的。”

何蓑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嗤一声,收回目光,不理她了。仿佛在说,就你这样的?

白洛洛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和嘲讽,眼珠子转了转,挤到他和圆子之间:“小殿下该睡觉了。”

她的本意是,何蓑衣既然这样喜欢圆子,那她就不给他看,就不给他玩,让他骄傲!

可是何蓑衣立刻站起身来,和钟唯唯打招呼:“你忙着吧,我走了。”

白洛洛挫败地直起身,眼巴巴地看着他。

钟唯唯有些烦乱,虽说早就知道离别免不了,但这接二连三的离别还是让她很伤感,以及很担心。匆忙挥退禀事的人,请何蓑衣过去,认真问他今后的打算。

何蓑衣淡淡而笑,沉静地注视着她:“我答应过护国大长公主,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了。”

即便要回来,那也该是圆子长大了吧。

钟唯唯语气坚定:“大长公主终会老去,而我和阿袤也一直都在这里。我希望阿兄此次离开,不是因为兑现那个诺言,而是希望你趁此了结一些事,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

这个“我们”包括了重华在内。

这对师兄弟,从小到大互相看不顺眼,然而无数次互相伤害,互相折腾,始终都给对方留了余地,这才有了今天的握手言和。

钟唯唯不太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她喜闻乐见。

她现在所希望的,只是何蓑衣能够幸福。

何蓑衣摇头,有的人天生命不好,不配得到幸福。

每次他都是被留下、被抛弃的那一个。

生母留下他,抛弃他;师父选了重华,留下他;钟唯唯选择的也不是他;秋袤在姐姐和他之间,选的也是钟唯唯。

苦苦追求,汲汲营营,最终还是孑然一身。

何蓑衣最后看了钟唯唯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天光从门外射进来,将他的背影包裹其中,他走得很快,却又像是很慢,茕茕而行,孤独清寂。

钟唯唯突如其来地红了眼睛,眼泪狂涌而出,她失态地大喊了一声:“阿兄!”

何蓑衣顿住,却不曾回头。

钟唯唯狂奔上去,想要用力拥抱他,让他不至于那样可怜。

他是她的阿兄,背着她上山下山,到处给她搜罗好玩好吃的,陪她长大,替她养大阿袤,陪她远走天涯,舍命为她寻药,危急关头赶回来救阿袤,舍命救圆子的阿兄。

他有过很多的不是,她怪过他,却不曾恨过他怨过他。

无论是赶他走也好,还是义绝也好,其实都只是希望他好。

钟唯唯始终没有拥抱何蓑衣,她止步于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他和她之间,隔了万水千山。

即便无关****,却也不能伸出手。

何蓑衣一直背对着她,不敢回头。

他知道她就在离他不到一步远的距离,只要他回身,便可触及到真实的她。

但他知道不能,他老了,累了,梦想已远,追索不到。

“放弃将近二十年的执念,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所以,阿唯,不要可怜我。”何蓑衣最终回头,望着钟唯唯邪魅一笑:“不然小心我突然想不通,把圆子抱走哦。”

钟唯唯吃了一惊,尚未来得及出声,就又听何蓑衣说道:“反正我此生不会有孩子,把圆子养大也不错。养大了再送他回来,就像他爹一样。”

钟唯唯顿时所有的伤感和愧疚都不见了,凶悍地道:“不行!圆子必须在我身边长大!”

何蓑衣盯着她看了片刻,勾唇一笑,宛若百花齐放,他很轻很轻地说:“阿唯,不要怪我。”

钟唯唯摇头:“不怪了。”

那就这样吧!何蓑衣点点头,决然回身,大步往前。

“娘娘!”白洛洛着急地喊了一声。

钟唯唯再次大声叫住何蓑衣:“我有事情拜托阿兄!”

何蓑衣有点不耐烦:“还想干嘛?”

钟唯唯把白洛洛推上去:“小白的母亲中了摄魂术,在东岭走失了,拜托阿兄带她一起去东岭,寻找母亲!”

白洛洛可怜巴巴地点头:“公子爷,求您啦。”

“我没空。”何蓑衣的脸上浮起一层黑气,原本是想寂寞悲伤地离开,让钟唯唯姐弟俩难过内疚一辈子的,塞给他这么个臭丫头是想怎么样?

钟唯唯道:“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的,只是把她带进东岭就行了。”

“你不怕被人捅死么?”何蓑衣语气阴森,凶悍无比。

白洛洛的狐狸眼里浮起一层泪花:“为了娘亲,我什么都不怕。求您啦,求您啦。”

何蓑衣烦死了,黑着脸转身就走。

钟唯唯推了白洛洛一把,白洛洛狂奔而去,跑掉了头上的珠花也不管,追上去死死拽住何蓑衣的袖子就不松手。

☆、929.第929章 若有来生

何蓑衣猛甩袖子,白洛洛死死拽着就是不松手。

不知他和白洛洛说了什么,白洛洛放声大哭起来,叫的却是:“娘亲,娘请,师父,师父……”

哭声响彻宫殿,却是渐渐远了。

钟唯唯长吁一口气,问小棠:“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她让小棠给白洛洛、何蓑衣准备了很多行李,吃的用的穿的坐的,以及盘缠,该有的都有。

小棠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您放心吧,都放在车上了。只是,这个白洛洛说的话能当真吗?”

白洛洛自己讲,了尘师太让她跟着照顾何蓑衣,以及恳请钟唯唯帮忙找她娘亲。

护国大长公主也确认,白洛洛的娘的确流落东岭未曾找到,还说让钟唯唯帮忙找一下。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至于了尘师太是否真的让白洛洛照顾何蓑衣,那不是钟唯唯关心的问题。

她关心的是:“我能做的都做了,希望那个小丫头能够成功。”

这算是她的私心吧,希望大师兄能忘记从前,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后半生不要再漂泊流浪,好好生活。

小棠兴冲冲:“那得赶紧去烧几炷香才行。”

钟唯唯连忙净手:“我也来。”

圆子在小床上咿咿呀呀地叫,钟唯唯笑着抱起他:“圆子来说说,白洛洛能不能成功?”

圆子手舞足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梁兄悄无声息地出现:“禀娘娘,白姑娘坐上了何爷的车,没被赶下来。”

那就等于成功一半了!

钟唯唯和小棠兴高采烈地击掌:“再探!”

大师兄的性子很古怪,也许他现在是带走了白洛洛,走得远了又把人赶下来也不一定的。

直到第二天清早,又一个消息送到钟唯唯面前,她才确信,何蓑衣是真的带走了白洛洛。

她让小棠带着布匹米粮等物去菩提庵,把这件事说给了尘师太听。

没有提何蓑衣如何,只说白洛洛的去向。

了尘师太沉默地听完小棠的话,宣一声佛号,跪到菩萨面前转动念珠,闭目诵经。

知客女尼很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收下小棠带来的东西。

小棠撺掇她:“既然庵主没让我带走,那便是留下的意思。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也是洛洛的心愿,拜托诸位多诵经,多求菩萨,保佑郦国将士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这是自然,责无旁贷。”知客女尼敛了神色,严肃认真。

日子沉稳地过去,钟唯唯每天都很忙,她坚持把圆子带在身边,稍有空闲就抱他逗他。

无论有多忙,晚饭一定坚持和又又一起吃,必然要抽出空闲检查他的功课,隔三差五要找先生了解他的情况。

宫妃们每天都按时来点卯,三天一次的聚餐如常举行。

得益于从前做起居郎的经历,以及营建九君城、管理司茶署、主导操作茶叶贸易等经验,再有刘岑等人的协助,交上来的政务她都能一一应对。

刚开始有点生疏,一个月之后已经得心应手,当然大臣和世家勋贵中也有想要刁难、挑衅的,但都被她以强横的态度和力量毫不留情地打压下去了。

而且给这些人的惩罚真的是平时的两倍重,让这些人真正意识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是虚张声势。

但她也不是一味的强横,收买人心,不摆架子,礼贤下士,体贴臣下,一样不落。

慢慢的,做顺了手,她竟然也能抽出一点空闲来陪孩子玩耍、陪宫妃聊天喝茶、陪护国大长公主回忆从前。

秋袤成亲那天,恰逢重华顺利抵达九君城的消息传来。

钟唯唯受过新人的大礼,将人送入洞房之后,去看了护国大长公主。

护国大长公主已经进入弥留状态,女官在她耳边喊了好几声,她才幽幽醒来,听说秋袤已经成亲,重华也顺利抵达九君城,她的眼睛骤然亮起来:“扶我起来,给我梳头更衣。”

女官很担心,觉着还是不要折腾的好。

钟唯唯以目相询太医,知道这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便让众人按照大长公主的要求办。

穿衣打扮完毕,大长公主要求照镜子。

她盯着镜子看了许久,轻轻叹息:“终究是老了,到了地下,想必他……”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轻轻将镜子阖在被子上,让钟唯唯:“把孩子们带过来。”

又又以为她是要好了,十分高兴:“曾姑祖母,您快些好起来,等着看曾孙成亲。”

大长公主慈爱地笑着摸他的头:“又又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新娘子啊?”

又又不好意思地偷偷瞟了钟唯唯一眼,笑而不语。他所想喜欢的,是钟唯唯这样善良能干的人,当然,姚静宁那样的女孩子也不错。

大长公主明白了:“我知道了,好好念书,好好做人,知本分,尽所能,你会遇着这种人的。圆子……”

钟唯唯赶紧把圆子抱过去,圆子刚好醒着,盯着大长公主看,黑豆似的眼睛清亮有神。

大长公主摸摸他的小脸,笑笑:“把孩子们带下去吧。”

她吃力地抓住钟唯唯的手:“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要不要把我和川离那个老东西埋在一起。”

“只要您想。”这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想必川家的人心里也是有数的,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了总能离得近一点吧。

“不要。”大长公主笑起来:“我才不要做讨人嫌的人。他有妻有子,我横插一脚算什么?我是护国大长公主呀,应该埋在公主陵,万世敬仰。皇室的丑闻已经够多,不能再多了。”

钟唯唯的心仿若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痛得她难以呼吸,她哽咽出声:“姑祖母……”

“莫哭,莫哭。”大长公主示意女官:“把那只匣子拿过来。”

上好的羊脂玉匣,金锁银角,里头装着满满一匣子信件,很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泛黄,字体苍劲有力,正是川离的手笔。

“我死后,薄葬,这个就是陪葬品。”护国大长公主宛若梦呓,微阖双目,唇角犹有笑意:“若有来生……”

☆、930.第930章 端仁的消息

这一年秋,护国大长公主薨,葬于景县公主陵,距川离的坟墓两百里有多。

薄葬,除却公主身份的葬具之外,陪葬品便是一只装满了陈年书信的玉匣,身后所余府邸及财物、陪侍人员,全部上缴国库。

皇帝陛下远征,皇后率宫中嫔妃及两位皇子、留守的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将护国大长公主送入陵寝,举国守孝三月,民间不许嫁娶,不许宴乐。

民间对这位为国家贡献了一生的大长公主十分敬仰,先是有得到她恩惠的人为她塑像供奉香火,后来据说很有灵性,祷告祈求之事多有实现,便兴起一股塑像供奉风,称之为圣女娘娘。

钟唯唯知道这件事,没有阻止,这是护国大长公主应得的荣誉,她用一生守护这个国家,死后受些香火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在给重华写信说明这件事时,她忍不住流了眼泪。

她和重华都是缺少长辈关爱的人,受护国大长公主庇佑良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从此后,这位令人敬佩心疼的老人家不在了,凡事她只能依靠自己,再不能指望着有人替她善后。

九君城。

重华住在钟唯唯曾经住过芳茗馆里,将此地变成了另一个军事、行政指挥中心。

这里的秋天湿润温暖,城市已经往外扩充了几倍,人口稠密,设施完备,已经初具规模。

全国各地的政务信息源源不断地传往此地,粮食、马匹、兵器等资源也跟随着商队的脚步来到这里。

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然而,正是战事最艰难的时候。

端仁被扣,许翰伤重不愈,郦国大军备受牵制,李尚与吴王沆瀣一气,吴王不要脸,李尚奸诈无情,东岭人前所未有的团结,而诸国联军则各怀心思,只想占便宜,不想出血出力。

靖中不曾在明面上参与,却悄悄派了一股精骑兵,各种捣乱劫掠,哪里有便宜,哪里就有他们。

在董瑜和简五的联手探查下,靖中与东岭之间的秘密通道确定了位置,可惜此地尚握在东岭手中,鞭长莫及。

战争处于胶着状态,随时可能失败,重华急需一场大的胜利稳定军心,弹压诸国联军。

他想了一个计划,成功,便可势如破竹;失败,便只能退守九君。

李安仁将系了白线的书信奉上来,重华心里已经有了数,平静地接过书信,打开,面无表情地放下,静坐了半个时辰之后,他把信件交给许翰。

许翰看过之后,又交给其他人,全场静默。

有人起身请命,愿为国家敬献自己的生命,不能把国家的重担承担在护国大长公主、端仁长公主这样的女人身上。

他的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群情愤激之下,那个计划得以顺利推出。

然而他的计划还未来得及施展第一个步骤,当天夜里便传来了端仁的消息。

来人被领到重华面前,送上端仁的东西——一件被血染红的婴儿小衣,一把未擦去血迹的长刀。

婴儿的小衣是又又小时候穿过的,长刀是许及之曾经用过的,上面沾染的是端仁的血。

☆、931.第931章 三道命令

与婴儿小衣、长刀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信是李尚写的,忆古思今,从神宗时期说到现在,先论谁是正统,再论亲情,最后问重华,是否各退一步,维持原有秩序。

送信的人便是使者,亟不可待地等待着重华的回复:“皇帝陛下,贵国的端仁长公主是死是活,只在您一念之间。”

一边是端仁的性命安危,一边是跟随他的脚步、千里迢迢而来的联军。

倘若就此退却,别说多国联军不肯答应,带来的这十万将士也不好交待。

更何况,与无信义者相商,只能什么都得不到。

很可能东岭得陇望蜀,退兵之后再让城池,无休无止的勒索胁迫,端仁也永远都回不来。

重华冷冷地注视着东岭使者:“转告李尚,她若活着,你们的人头还可以多留些日子,若是死了,正好全力进攻。”

东岭使者冷笑:“皇帝陛下三天后会收到一根手指。每推迟一天,便会收到端仁长公主的一块肉。等到只剩一口气了,圣女宫便会架起柴火,烧死这个不贞洁的女人。”

此前双方曾就此事多次协商谈判,但从未有哪一次像这样。

重华暴怒,命人推出真堇帝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们可以试试。”

东岭使者大笑,乜斜着吓得面无人色的真堇帝姬:“帝姬受的是百姓的供养,为国家为百姓献出生命,想必一定乐意。”

“我,我……”真堇帝姬瑟瑟发抖,她不乐意,她不要今天少一根手指,明天少一只耳朵,不要,不要。

有人要杀东岭使者,东岭使者视死如归:“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便杀,只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坏了规矩,将来郦国再想派出使者,最好派死人去。”

所以现在的情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么?

重华气极反笑,挥手命人将东岭使者扔出城去。

真堇帝姬朝他扑过去:“方哥哥你放过我,我是无辜的,我一直都住在郦国,什么都不知道。”

侍卫将她拦住,她绝望地嚎啕大哭。

重华心中烦躁,断喝一声,吓得她一愣,小声抽泣着苦苦央求。

重华懒得和她多说,示意李安仁上。

李安仁道:“陛下并不打算取帝姬的命,但若是东岭敢动端仁长公主,那么也只有委屈帝姬了。但若是,帝姬愿意写一封信的话,割的时候也许会轻一点儿。”

真堇帝姬直接吓晕过去。

李安仁垮着脸让人把她带走,要说这个真堇帝姬,一点用处都没有,一百个真堇帝姬也赶不上一个端仁长公主。

端仁在李尚手中,一直都找不到关押之地,郦国投鼠忌器,不得已占了下风,却不能什么都不做。重华下达了三道命令。

第一道是准备祭礼,于次日祭奠神宗、真宗、永帝三位皇帝,允许边城百姓围观。

祭礼上将公布钟唯唯给他的密旨,言明三位皇帝都是好皇帝,神宗高瞻远瞩,真宗诚实守信,永帝忍辱负重,他将继承先辈遗愿,守住基业。

再指明李尚狼子野心,以东岭宗室身份,冒认真宗之子,居心不良;吴王贪婪卑鄙,辜负信任,谋反不成,不认亲父。

再命人将密旨誊写下来,准备在祭奠之后张贴散布,以此为自己正名。

第二道是为端仁准备国葬,棺材放在城头,挂起白幡,备下孝帽白带麻衣等物,以示决心。

第三道是命令早就组建好的敢死队出发,前往东岭秘密营救端仁。

国葬很快准备起来,祭礼之后,消息传了出去,潜伏在商队里的东岭探子得到一份誊写的密旨,辗转送到了东岭。

李尚端坐在书案后,接过这份密旨看了许久,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千算万算,不曾算到有这样一份密旨。

有了这份密旨,重华便是正统了,那些迂腐的人会一直跟随着重华,他和吴王之前的理由也不能再用。

不过没关系,史书都是强者撰写的,只要能赢,赢家就是正统。

李尚做了个手势,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将沉重的书案搬开,拨弄了几下机括,地板发出一声沉哑的轧轧声,露出一条石阶。

石阶只容一人通过,一直往下,暗沉沉的看不到头。

心腹点起灯笼,前头引路,李尚步履沉稳地走下石阶。

阴暗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

一道铁栅栏出现在石阶尽头,有水声滴答滴答传来,寂静死沉。

李尚将灯笼一晃:“阿姐,我来看你了。”

回答他的是无边的沉默。

他也不急,微抬下颌,心腹便将四周的火把全都点燃。

火光大盛,被铁链锁在墙上的端仁长公主暴露无遗。

她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气息奄奄,但是一双眼睛仍然亮得吓人。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李尚,始终保持沉默。

李尚微微一笑:“你可以为了重华去死,实在是爱护手足的好姐姐。只可惜,他为了皇帝的宝座,却是要舍弃了你。知道么?他已然命人为你准备葬礼,你有什么想法?”

端仁终于肯回答他:“他是为了郦国,而我,亦是为了郦国。知道神宗为何不选你们父子么?因为你们眼里心中无国无家,只有自己,不配。”

“配与不配,要做了才知道。”李尚道:“倘若你愿意承认我和吴王,我便放你出来,你照旧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圣女宫主,倘若你不,我将砍下你的一根手指,送去给重华,再之后,我将烧死你。”

端仁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尚沉了脸,后退一步,闭上了眼睛。

两个心腹上前,一人按住端仁的手,一人用刀。

刀光闪过,端仁闷哼一声,疼痛加上体虚,晕厥过去。

心腹利落地给她包扎伤口,将残指装入锦盒之中,退到一旁:“王爷,妥了。”

李尚带着人走出密道,安排人:“把这个送出去,明天天亮以前务必送到东方重华面前。”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有人大声喊道:“郡主,您不能,王爷正忙着呢……”

☆、932.第932章 气数将尽了吗?

“砰”的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一个年约四十岁,长相严厉的女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将手里的长剑指着李尚,不客气地骂道:“豺狼!你到底把陛下怎么样了?给太子下了什么蛊?”

这女人正是谦阳帝姬的堂妹李翡,其父是亲王,她本人受封郡主,曾参与圣女遴选,失败后一直留在圣女宫中任掌事。

她与谦阳帝姬一直合不来,倒是与端仁相处甚好。谦阳帝姬死后,众人挑战端仁,她也参与了,失败后离开郦国回了东岭。

她比东岭皇帝、李尚都要高一辈,又因其刚正不阿,资历很深,立有大功,在东岭皇室很受敬重,地位仅次于当初的谦阳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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