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自嘲一笑,心知想要嫁给沈瑞林这条路已经断了。她再厚颜无耻,再利欲熏心,也不能当着沈瑞林的面,深夜从宇文初的房里出来,转眼就又和他谈婚论嫁。甚至于是给他稍许暗示,让他帮她娶她,都是欺负侮辱了他,她做不到。
木已成舟,后悔无用,知道与沈瑞林再无可能,明珠反倒多了一重平静坦然,这样也好,她不用昧着良心假装喜欢他,也不用强迫自己去喜欢他。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明珠苦笑一声,听到沈瑞林的脚步声渐渐去得远了,便沉默地推开门往外走,只听宇文初道:“傅明珠,你就这样走了吗?”
明珠冷笑:“不然还要如何?需要付你银子么?也不知英王殿下要价几何?”
她这是把他比作楼馆里的小倌了,十分的侮辱。宇文初却和听不出来似的,十分淡定地道:“本王有一事不明,你之前悔婚,就是因为看上了沈瑞林?”
素兰和素梅之前只知道这屋里的人并不是沈瑞林,却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是英王宇文初。又乍然听见他如此明白地说了出来,当即吓得双双捂住了嘴,惊恐不能言语。
明珠倒是无所谓了:“当然不是的,我的三心二意,和沈瑞林并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冤枉了好人。英王殿下老谋深算,便是皮也要老厚几分,应当是能看得出坏人其实只有我一个吧?”她使劲儿咬着那个“老”字,左说一遍,右说一次,就仿佛如此便咬了他几口似的。
第80章 目光
明珠边说边大步往外走,全然不想多看身后的人一眼,心里却又暗暗提着劲儿,生怕宇文初不依不饶地嚷出来,叫她丢个大脸,从此不能为人。更怕他就此真的硬要缠上来,强迫了她去。她不知他为何要假装是沈瑞林来赚她,还说出要娶她为正妃的那种话来,不过她想,黄鼠狼给鸡拜年,当然不会安了好心的。又想起来,当日在宫中,太皇太后对他的各种提防,父亲让她当心他的那些话。
原来此人居心叵测,阴险狠辣都是真的。明珠苦笑,她重生后便自以为掌握了先机,很了不起,却没有想到,黄雀就是黄雀,是不能突然间就变成鹰的。
“你嫌我老?”宇文初跟着她走出来,淡淡看一眼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眼睛乱转的两个丫头,厉声道:“你们退出去守着外头,不许人进来!”
素梅腿一软,就要屈服。素兰却是个好样儿的,纵然十分害怕宇文初,却敢硬撑着不理,更是走上前去想扶着明珠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明珠,你大概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宇文初看一眼明珠,表情冷漠又无情,唯有被咬坏了的嘴唇肿着,严重破坏了他的威严。
明珠却笑不起来,她对上他那双闪着幽幽冷火的眼睛,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发虚,想了想,挥手让素兰和素梅两个离开:“你们站到院门边去看着,有事我会叫你们。”再转过头,倨傲地抬着下巴道:“你不用威胁我,我便不是好人,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和你半斤对八两,我未婚夫是你弟弟,你自己也有未过门的未婚妻,嚷嚷出去谁也好看不到哪里。”
将手轻慢地一戳宇文初的胸膛,笑得肆意又张狂,“我左右就是这模样了,很早就被人骂过不要脸、不知廉耻的,可比不得你,英王殿下,你的名声好着呢。哥哥勾搭算计弟弟的未婚妻,想想就很好玩。”
宇文初不怒反笑,将手挑起她的下颌,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道:“你错看本王了。”
明珠用力挥开宇文初的手,警惕地后退了两步,冷声道:“当然是错看了,我原先只以为你是个无聊之人,如今才晓得你是个好色的无耻之徒!”
宇文初冷然道:“不,本王是想告诉你,太皇太后和傅相不在意的事,本王当然也不在意。宇文佑和宇文隆娶得你,本王自然也娶得!”
这是实情。明珠心知宇文初说的都是实情,豪门皇室的姻缘,利益当先,似她之前与宇文佑那桩亲事,实属异数。太皇太后和父亲能容得她悔婚宇文佑,又谋思着想要再将她许配给宇文隆,当然也可能会答应宇文初。只要他们觉得宇文初合适,就十分有可能。
但是,明珠想到太皇太后和父亲对宇文初的防备之心,就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突然就看上了我。不过,江珊珊怎么办呢?长兴侯府可不是好惹的,太妃也不是糊涂的,可以由着你胡来。”
淡淡的月光下,宇文初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不辨喜怒:“江氏该怎么办,关本王什么事?本王从来就没有说过要娶她。你刚才没听清楚本王的话?”
纵然一直都知道他迟迟不肯娶江珊珊进门,纵然也听到他亲口承认说要退亲,纵然也亲眼看到他顶着烈日跪在长信宫外,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她可是记得的,他再不愿意,娶了江珊珊后还不是过得夫妻恩爱,明珠烦躁起来,不耐烦地走人:“英王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愿意娶江二姑娘,那是你们的事,别把我扯进去。纵然我恶名在外,却也不是可以随便给人做挡箭牌的!更不耐烦搅进你的事里去。”
宇文初不语,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比之前在屋里时的滚烫,此刻已经变得冰凉,就像是一杯烧得滚烫的水,突然间就遭遇了极冷的风,瞬间结冰。明珠很不舒服,皱起眉头瞪着他握住她手的地方,冷冷地道:“放开,之前的事我只恨自己笨拙失策才会上了你的恶当,你再敢动我一手指头,信不信我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废了你?”
宇文初垂眸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里仿佛藏了一只咆哮的野兽,一个不小心,它就会跳出来,将她撕得粉身碎骨再吞下肚子里去似的。
明珠见过憎恨的目光,见过鄙夷的目光,也见过怜爱的目光,还有单纯只为利益而谄媚讨好的目光,却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心中莫名恐慌,却不肯服输,反倒将下颌一抬,做出个十分轻蔑的鄙夷模样:“我知道了,宇文隆明明和人有私,却又想要娶我拼命讨好巴结我,那是因为他看上了我的家世和美貌,更是因为他想要讨好太皇太后和傅氏,以便多谋些利益。那你呢,英王殿下?你又是看上我哪里?是不忿这样一块肥肉落到别人嘴里去吧?”
宇文初冷森森地看了她一回,突然微微一笑,十分嫌弃地松开了她的手,低声道:“你说得对极了,本王就是觉着你像块肥肉似的,不顺便吃一口真是对不起自己。至于什么美貌,请恕本王真没看出来。看到的只有一张骄横到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自以为是的可笑嘴脸而已。”
明珠怒气勃发地瞪了宇文初一会儿,见他神色不动、犹如看待阿猫阿狗似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情绪表露于外也是一种失败,便又娇媚地笑了:“既然如此,咱们相看两相厌,就不要再纠缠了吧。”看一眼天色,打个呵欠:“真是困了,刚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再咬回去。”
施施然离去,本以为他怎么也要反唇相讥,却不想到了门边也不见回击,忍不住回眸去瞧,只见宇文初独站在台阶上,垂眸看向长廊深处的阴影,却像是个寂寥孤独忧郁的姿态。呸!不过是个想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来哄骗色胚恶徒罢了,他哪里会有什么寂寥孤独忧郁?便是有,也只是恨未能将她哄骗入彀。
第81章 尴尬
明珠回到房里,迫不及待地泡到香汤里蘸着青盐恶狠狠地将牙齿擦了无数次。素兰和素梅不敢去猜屋里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只柔声劝道:“姑娘,再这样下去,口里的皮肉都要给您擦得破了,连饭也不好吃下去的。”
明珠这才觉得嘴里刺痛不堪,便将马鬃牙刷使劲往地上一扔,坐在浴盆里和自己生闷气。素兰小心翼翼地跪下去:“姑娘,奴婢先前奉命打听表少爷住在哪一间时,客房管事和小厮的确都是说就住在那一间的。”
明珠头痛地摇手:“不关你的事。”堂堂亲王之尊,居然屈居在她家的客房里,身边还不带任何一个人,满屋子浓烈的酒味掩盖了他身上的沉水香味,加上他后来说的那些话,都说明他是早有预谋的。她若不自己送上门去,他也未必见得就会如何,所以细究下来是她自投罗网,怪不得谁,这个暗亏是吃定了。
素兰这才敢起来伺候,觑一眼明珠的神色,再看看明珠还肿胀着、显得分外娇艳的嘴唇,低声问道:“英王殿下没有对姑娘无礼吧?”
明珠的心情越加不好,板着脸道:“他敢!”
素兰见她脸色难看,再想到之前听见的声音,心里隐约猜到大半,不敢再问,只安静伺候她就寝而已。明珠一直折腾到三更光景才昏昏然睡过去,一夜乱梦,梦见的都是和宇文初打架撕咬,等到天亮醒来,全身骨头肌肉都是酸的。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始终害怕昨晚的事情泄露了风声出去,更怕宇文初记恨她闹去父亲那里,不好善后。便打起精神叫素兰过来:“你去瞧瞧,那个人走了没有,还有沈瑞林怎么样了。”
她心里有事,就连早饭也吃不好,挑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让人上茶来漱口,转眼瞧见素兰急匆匆走进来,忙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撵了下去,眼巴巴地问道:“怎么说?”
素兰道:“英王殿下天不亮就离开了。表少爷昨夜去了四爷那里后就再没有回客房,此刻是在夫人房里和夫人说话。”
明珠十分愁苦地想,她是没脸去见沈瑞林了。却又听素兰道:“奴婢还打听得了一件事。昨夜原本只有三爷和表少爷在桌上喝醉了的,英王殿下之前看着挺好,将上轿时却突然拉着相爷说醉话,说要与相爷挑灯夜话,相爷打发不了他,这才留他住下。他是贵客,自是不能与表少爷一样住在客房,便安排了葳蕤堂。但他非得闹着要跟表少爷住在一起,说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怎么劝都不听,最后也只有由着他了……”
真是一笔糊涂账。宇文初居心叵测,非住到客房去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如何又会使得沈瑞林让了房间给他?沈瑞林当时又是去了哪里?想要知道这其中的纠葛,就只有去寻沈瑞林才能问个明白了。
但是,叫她怎么开口?难道大喇喇地问:“宇文初怎会在你房里?”再不然假惺惺地说:“我昨夜使人去找你,没找到你,听人说你是从外头进来的,醉了怎么不好好躺着?”
怎么做都显得十分可笑丢人。明珠扶着额头呻吟一声,越发觉得自己果然是和宇文初八字不合的,再次恨不得这个人不要在这世上出现就好了。呆呆看着日影从长变短,也没能拿出个章法来,外头却又来了崔氏身边的丫头传话道:“姑娘,夫人说今日的午饭都在她那里吃,请姑娘即刻收拾了就过去。”
明珠吸了一口气,强笑道:“沈瑞林也在那里么?”
丫头回答:“是,表少爷陪着夫人说了许久的家常,夫人特意留他午饭。”
明珠真是想推自己病了躲开不去,奈何心里又提着一口怒气平不掉,便换了身衣服去了正房。走到门口也不要丫头通传,悄悄儿打起帘子往里瞅,沈瑞林果然和崔氏相谈甚欢,崔氏眉开眼笑的,一脸慈爱;他则端坐如松,眉眼温厚,声音平缓,只是细看来,神色间隐隐带了几分忧虑。
昨夜之事比不得早年她当众宣布喜欢宇文佑一样光明正大,细究起来实在是丢人现眼。明珠实在没脸进去,转身要走,三嫂宁氏却眼尖,笑道:“妹妹来了,还不赶紧进来?就等着你来好开席呢。”
沈瑞林便回过头来看着明珠,未笑,神色里带了几分凝重,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明珠妹妹。”
明珠再走不得,只好厚着脸皮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走进去,虚虚还了沈瑞林一个礼就躲到一旁去顾左右而言他:“你们都在啊,吃什么好吃的呢?我可是饿了。”
崔氏叫她来,本来也有借机让她和沈瑞林亲近的意思,见她和昨天晚上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突然间对沈瑞林就不冷不热的,心里就有些着恼,淡淡地道:“你表哥和你说话,你没听见么?我才要夸你懂事了些,你转眼便又不知道规矩礼节了。”
明珠无奈,转头去看沈瑞林,见他低垂着眼睛盯着脚尖,安静又憨直,心里就又有几分不舍和遗憾,便郑重给他行礼,诚恳地道:“表哥,是我无礼了,还请你莫要和我计较。”
沈瑞林猛地抬头看她,一脸的吃惊。她是从小都不肯叫他表哥的,而是大喇喇地一直叫他的名字。
“沈瑞林,你过来。”
“沈瑞林,你去帮我揍那个人一顿。”
“沈瑞林,我这里有好吃的哦,你吃不吃?”
“沈瑞林,你别难过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看我给你出气!”
“沈瑞林,你真要走吗?”
“沈瑞林,你走了以后会不会想我?”
现在她却突然叫他做“表哥”了,她突然悔婚,她昨夜私会那个人……所以她其实是喜欢那个人吧?沈瑞林垂下眼,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明珠突然就觉得她和他之间隔了万水千山。她想,沈瑞林大概是瞧不起她的,所以才这样冷淡地对待她,忍不住颇有几分心酸遗憾,转头却又恨透了宇文初那个罪魁祸首。
第82章 狐狸毛
钱氏等人都是精明的人尖子,早前还拿沈瑞林和明珠小时候的事打趣,此刻见他和明珠之间这副冷淡生分的样子,便猜着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就只拿他当客对待,再不开他的玩笑。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崔氏还在心不死,借口道:“明珠,方才瑞林同我说想去看看你二哥的那个兵器室,你二嫂不比你说得清里头那些东西的来历渊源,就由你陪你表哥去吧。”
明珠本想找个借口换人去的,对上沈瑞林的眼神就又改了主意,装得欢天喜地的道:“好啊,我正闲得无聊呢。表哥您请。”
沈瑞林看她一眼,也郑重还她一礼:“妹妹请。”
崔氏见他二人出去了,便揉着额头叹道:“我前世一定是欠这冤家若干钱财,才叫我一把年纪才生出她来磋磨我。”
下头的几个儿媳对视一眼,都笑了:“明珠妹妹如今懂事许多,母亲不该忧心。”
崔氏叹口气:“唉,你们不懂。”看一眼老二和老三家的,觉着她们都没有老大家的这样稳重体贴人意,就道:“你们都退下吧,老大家的留下。”等人走了,才和钱氏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你觉得瑞林怎么样?”
钱氏早就看出几分端倪来了,便道:“瑞林自然是个好孩子,只是咱们明珠好像没那个意思。”
崔氏恨恨地道:“你看她,做什么都只是一时半会儿的热度,昨日还那样欢喜,今日就理都不想理人家。”
钱氏犹豫再三,轻声道:“别不是两人闹得不高兴了吧?”
崔氏大吃一惊:“怎么说的?我竟然半点都不知道。”
钱氏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然而崔氏逼得紧,也只好说个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似是昨天晚上妹妹使人去客房寻瑞林,不知怎么回事,瑞林便从客房里出来去了四弟那里,说是妹妹回去后也闹了大半夜。”
钱氏虽然说得语焉不详,但知女莫如母,自己生的孩子是个什么性子自己清楚,崔氏十分心惊,忍不住就往最坏处去想,当即一瞪眼:“你还知道什么?还不说给我知道?”
钱氏最是温柔贤淑的,见婆婆生了气就要下跪请罪:“具体的情况媳妇也不知道,不过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闹惯了的,想必只是寻常赌气而已。”
崔氏见她不说,晓得是做媳妇的生怕得罪婆婆小姑,便道:“好了,你不和我说我竟然半点都不知道。我不为难你,你下去吧。”
钱氏抹了一把冷汗,悄没声息地退下,崔氏叫过孙嬷嬷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孙嬷嬷自领命去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明珠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走漏了风声,她和沈瑞林十分有默契,两个人始终保持三步远的距离,既保持了距离又让人看着不是十分生分,更是都闭紧了嘴,谁也不说话。走到傅明昭特设的武器陈列室外,看守屋子的人上来行礼问安,明珠吩咐那人好生伺候沈瑞林后,才微笑着道:“表哥,我走得乏了,就在这外头喝点茶歇一歇,您自己进去瞧,让他们伺候您,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这老孙头,他从来都是伺候我二哥这些宝贝的,清楚得很。”
沈瑞林看她一眼,道:“姑母适才让你领着我瞧的。”
明珠十分讶异,笑着推脱道:“他比我更清楚……”
“姑母是让你领着我瞧的。”沈瑞林提高声音,眼睛里也带了几分怒火,十分的坚持。
明珠不想和他争吵,更不想让下人看到二人争执,赶紧举手求饶:“我领你进去,我领你进去。”
傅明昭是个狂热的兵器收藏狂,他这屋里藏着的各式兵器大概得有上千件,这些兵器大多都是名兵,开了刃饮过血的,有杀气,盛夏的天气这屋子里还凉幽幽的,明珠进去就打了个喷嚏,自嘲道:“我二哥说兵刃自有魂魄,这是给我下马威么?”
沈瑞林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往里走,明珠只好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走到屋里最深处,沈瑞林突然停下来,轻声道:“我七岁来到你们家,一共住了五年,我自问这些年来,待你的好便是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吧?”
明珠心里一揪,有些悲哀地道:“是呢,我虽然顽劣调皮,每每捉弄于你,但其实,也是把你当成亲哥哥来看待的。”
沈瑞林苦涩地一笑,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把我当成亲哥哥来看,自是最好不过了。那我这个兄长有话要对你说,你可愿听?”
明珠自然是不能说不愿听的:“我愿听。”
沈瑞林盯着面前一把十分华丽的唐刀,缓缓道:“你是女子,不比男子,男子多情任性不过被称风流,女子却是要被人诟病终身,你……”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神色也十分痛苦,总也往下说不去。
明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垂了眼静静地道:“多谢表哥肯和我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你不必觉得难堪不好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晓得其中道理。昨夜的事,不过是一个误会罢了,我和他并没有什么,让你担心了。”
沈瑞林想过她会恼羞成怒,不服管教痛骂他一顿,也想过她会又羞又愧,掩面而走,始终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沉着冷静,不由有些刮目相看。鼓起勇气去看明珠,见她一脸的坦然,便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我是怕你吃亏。”
明珠对上他的眼睛,见他一派风光霁月,全无半点不信自己的意思,由不得又是一阵错失良人的可惜感叹:“表哥如此信我?”
沈瑞林道:“你我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性子我自是知道。只怕你受了奸人蒙蔽,误入歧途,却从来不信你是个坏的。”
明珠眼眶微热,笑道:“我果然没有错看你的。”
沈瑞林苦笑而已:“将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还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已经不愿再想什么情啊爱的了,既然必须要嫁人,那她就要挑一门对家族和对自己最有利的婚姻。既然已经说开,明珠索性拉明了问他:“昨夜你去了哪里?为何会和他换了房间?”
沈瑞林道:“我昨晚其实并没有喝醉,之前当着英王的面很多话不好和姑父说,三哥又非得缠着喝酒,我只好假装喝醉,打算等到夜深人静才好去见姑父。没想到英王跑到我房里来和我说话,竟然就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我总不能叫他起来,只好让他去住,我自己出去见姑父。”
是阴差阳错的偶然还是步步紧扣的算计?明珠更相信后者,如此想来,宇文初那个人的心机实在是太过深沉可怕,他似乎能洞悉一切,猜到每个人下一步会做些什么。所以他说,他要娶她,应该不止是玩笑话,这次逃过了,下一次呢?如果他是志在必得,那么……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沈瑞林见她脸色苍白,疑惑道:“你怎么了?”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失了色:“是不是他把你怎么样了?”
明珠哪里肯承认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当即否认:“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这酒醉得当真蹊跷。”
沈瑞林皱眉道:“的确是十分蹊跷的。”
二人相对无言许久,沈瑞林也没了看兵器的心情:“我们回去吧。”
将要走时,沈瑞林突然问道:“明珠,你昨夜其实是去找我的吗?”
他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既然无缘,那就干脆一点吧,何必让他心生挂念,错过其他良缘?明珠嫣然一笑:“是啊,我是想要去捉弄你的,我听人讲,若是将狐狸尾毛放在醉酒之人的鼻端,醉酒之人打一个喷嚏后就会酒醒。我想去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沈瑞林眼睛里的亮光便淡了下去,苦笑许久,轻声道:“你要小心他,他远比宇文佑更加心机深沉不好对付。”言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明珠这才明白,其实沈瑞林大概一直都认为,她其实和宇文初是有点什么的。但既然她已经改变主意,也没必要再去解释了。待回到房里,将从玉皇阁认识宇文初到昨夜的事全都细细过滤了一遍,忍不住苦笑起来,他谋算她这件事其实早就露了端倪,是她自己不留意,不放在心上罢了。若是她早些想明白,有所提防,也不至于吃这样大的亏。
忽然孙嬷嬷来了:“夫人请姑娘过去呢。”
明珠警惕地问:“母亲可有说什么了吗?”
孙嬷嬷笑道:“是夫人闲来无事翻弄年轻时候的妆奁,找出好些不戴了的首饰,让姑娘去挑几件可心的。”
明珠想了想,就跟了孙嬷嬷去,到了正房,冷眼看着素兰几个都被不露痕迹的请到了别的屋子里去,也不点破,也不阻止,笑眯眯地进屋和崔氏请安:“娘的好东西最多,快给我瞧一瞧都是些什么好宝贝?”
崔氏横眉竖眼的,用力一拍桌子:“大胆孽障!你还不赶紧给我跪下?”
第83章 挨打
明珠收了笑容,缓缓跪在崔氏跟前,却始终一言不发。
崔氏见她一脸的不以为然,气得浑身乱抖:“我问你,你昨夜可是去私会了宇文初?”
明珠垂着眼道:“私会算不上,偶遇而已。”
崔氏一怔,随即大怒,扬手就将杯子朝明珠砸了过去,放声大哭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孽障?早年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做下这样不知羞耻的事!”
明珠晓得她误会颇深,想想也是,自己和宇文初二人单独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那么久,让人不乱想都难。觉得真是难得说清楚,便随手将那飞过来的茶杯抄在掌中,叹道:“都说了是偶遇,怎会又扯上什么不知羞了?”
崔氏瞪眼道:“你还敢隐瞒?分明有人瞧见你把伺候的人全都打发出去了,自己单独和那个人关在屋子里许久,你还敢说是偶遇?”
难道她告诉母亲说,她其实是想去勾搭沈瑞林,好让沈瑞林娶了她,以便促成沈傅联盟,没想到阴差阳错被人浑水摸鱼吃了个大亏?还是不要了吧,只怕崔氏会越加气得不行。前些日子崔氏就因为宇文佑在她屋子里自残的事儿气得大病了一场,再来点刺激,气出个三长两短来怎么办?明珠又叹息了一声,装得满不在乎地道:“我那是有正事和他商量。”
崔氏不信:“呸!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吃喝玩乐、掐尖要强,什么时候还有正事需要和人商量的了?再说,你有父母兄侄,什么心我们不能替你操得,偏要深更半夜和个外男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商量?你倒是商量一个给我看看?”
明珠惫懒地跪坐在小腿上,道:“老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傅明珠了,怎么你们一个一个还老是把我看成酒囊饭袋?您不就是想说我和他有私情吗?那不正好吗?左右你们都安排宇文隆上门拜师了。”说出这话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就生怕崔氏会觉得宇文初真不错。
崔氏给她气得直喘气:“那一样吗?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明正大的,成或是不成,都和你没有关系的。怎比得你背着人和他私会坏了操守德行?”
明珠紧赶着她的话道:“正是这个道理了,难道女儿在母亲心目中当真就蠢笨如此,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何况我自来不喜欢他,这您也是知道的。”眼睛斜睨着崔氏,问道:“母亲一口咬定我和他有私情,那之前母亲可曾瞧见过我待他有什么不同?或是露出过一星半点儿看上他的意思?我是个直肠子,喜欢谁,不喜欢谁,还有能忍得住的?”
“这……”崔氏被她说得拿不准,便追问道:“那你和他商量什么事?竟然需要关着门不掌灯?”
明珠正要找个理由胡诌过去,就听外头孙嬷嬷道:“相爷来了。”接着傅丛阴沉了脸从外头进来,冷冰冰地看她一眼,再同崔氏道:“我有事要问她。”
崔氏看见傅丛,眼泪就流了下来,道:“你养的好女儿,被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越发不像话了。”
傅丛微微皱了眉:“是我一个人惯的么?哪次不是我要教训她,你转眼就扑过来,叫着嚷着说是先打死你才好?”
崔氏讪讪,又强词夺理:“养而不教父之过,那是说谁呢?”
傅丛拔高声音道:“有娘养无娘教,骂的又是谁?”
明珠顿时心惊起来,父亲知道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又如何会和母亲当着她的面就吵了起来?多半是心里压着火气,所以才会忍不住。只不知父亲是怎么知道的,是沈瑞林和他说的?还是宇文初和他说的?忽见傅丛转过头来瞪着她厉声道:“还不赶紧跟我走?是要等着我来请你吗?”
明珠吓得一缩脖子,手足并用地爬起来,一溜烟先往前头去了。傅丛叹一声气,紧随其后。
到了书房,傅丛阴沉着脸吩咐一声:“不许人进来,一概不见客。”再命人将门关得严实了,又折身去关窗。
明珠察觉到危险,赶紧讨好地去泡茶倒茶,却听傅丛在身后厉声喝道:“跪下!”被吓得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心虚地抬起头去看,只见傅丛自桌上操起一把戒尺来,便吓得大叫起来:“父亲饶命!父亲饶命!”
傅丛见她仓皇失措,着实心疼,硬着心肠忍了,朝着她的肩膀上就是狠狠一下,明珠吃痛,缩了肩膀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来,心里只把宇文初恨得出油。
傅丛本以为她会和小时候挨揍时一样的,轻轻碰一根手指头就要哭天抹泪地喊救命,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忍了,便也有些诧异,停下来去看她的神情。看到她那恨恨的模样,便又打了她一下,高声问道:“你是恨我吗?”
明珠哽咽着道:“不是。”
傅丛再打一下:“那你是恨谁?”
“宇文初那个王八蛋!他害我!”明珠吼出这个名字,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爹爹也没有这么揍过她,哪怕是她小时候调皮,趁他睡着了拔他的胡须,他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地扬一扬手,她喊救命就笑着饶了她。后来她铁了心要嫁给宇文佑,不惜用绝食来威胁父母,父亲也不过是坐到她身边沉沉问一声:“你都想好了?将来不要后悔。”
都是因为宇文初这个混账王八蛋,他坏她的好事,害她挨打挨骂,如果他是想要让她忘不掉他的话,他是成功了,明珠直接就将宇文初定性为宇文佑、闵太后、幼帝之外,第四招人厌恨的对象。
明珠越想越委屈,傅丛却不松手,使劲儿再往她背上抽了一下,打得明珠一个哆嗦,将嘴唇都咬破了,却听傅丛咬着牙道:“你刚才喊的什么?”
明珠又重复一遍:“宇文初那个王八蛋害我!”
傅丛又是一戒尺抽过来:“我打死你这个孽障!你竟然敢做下这样事!你眼里心里可还有我和你娘,可还有这个家?”
第84章 事发
说实在的,傅丛打得并没有用尽全力,也不能和之前明珠和宇文佑打架时挨的打那么疼,可明珠就是觉得疼得不得了,钻心的疼,眼泪更是不要命地往下流。便往前一扑,紧紧抱住傅丛的腿,哭着央求道:“我错了,我错了,父亲不要打我,我疼得要命。”边说边哭,也不知是心里疼还是背上疼。
傅丛就再也下不得手去,想把她踢开,又舍不得,只好垂着两只手由着她抱住双腿,沉沉叹一口气,十分伤心地道:“都怪我从前太过宠你,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将来你若死了,便是我和你母亲害的。我每每想到那一日,就睡不着觉。”
明珠心中更痛,原来父亲什么都是知道的,可惜她从前太过任性,竟然没有为家里人着想半分。张口想要安抚傅丛两句,傅丛摆摆手,继续道:“你方才说你错了,你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明珠流泪道:“女儿不该不顾尊卑乱叫英王名讳,此其一;女儿昨夜不该自作主张,私自跑去找沈瑞林,此其二;女儿胆大人却怂,空有想法却顾头不顾尾,没有打听清楚虚实就自投罗网,导致上了恶人恶当,此其三。”觑着傅丛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便壮着胆子道:“其他的想不出来了。”
傅丛被她气得笑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是觉得你压根儿就没做错吧?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竟敢一次两次罔顾父母之命,随心所欲,自主婚姻?”
他虽然怒极,明珠却觉得,相比自己的胆大妄为,父亲大概更恨自己蠢笨还妄想学别人耍手腕,结果倒把自己给赔进去吧。因不敢再和傅丛犟着来,便低眉垂眼地认错:“女儿是想帮帮家里。”
“你想帮家里?请恕我眼拙,我竟然看不出来!”傅丛指着她怒骂道:“你可知道,今早那位可亲可敬的英王殿下请我喝茶并认错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活活的被人打脸啊!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想到宇文初那被咬伤了的嘴唇,他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哪怕就是他当时板着脸把宇文初狠狠挖苦并发作了一顿,也不能修复他受伤的心灵。
明珠不说话,还能说什么呢?就连兴师问罪也是不能的。说宇文初故意跑去占了沈瑞林的房间,从而导致她走错了房间被他浑水摸鱼?他只需要轻轻一句,我如何知道你要来?便可以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傅丛出了心中一直累积着的怒气,总算是要松快些了,再看明珠蔫头耷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便是觉得沈瑞林好,自可和我说,难不成我和你母亲就不肯吗?”
明珠看他一眼,轻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你哄不了我。母亲自是肯的,您和姑姑却是一定不肯的,这些年来您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是对表舅十分不高兴的。我要是和您说了,您一准儿会说,小女子操心这些事做什么?您自会替我挑个好的,谁耐烦嫁那个木愣愣的小子?何况表舅也一定不肯,只有沈瑞林拿定了主意,表舅才没办法。”
傅丛被她猜中了心思,将眼睛一瞪:“那你就不能另外挑个时候和他说?非得半夜三更的去?”
明珠轻声嘀咕道:“我不许他回绝的。万一他顾忌这顾忌那的,不肯答应怎么办?就是不能给他机会。”只要沈瑞林拒绝了她一次,她再无可能开第二次口的,何况有了这暗房独处的经历,表舅才不能回绝。
傅丛当然明白明珠这“就是不能给他机会”的意思是什么,当即老脸一红,怒道:“谁教你这些歪门邪道的?”
哪里还用教呢?她是活了两辈子、又成过亲的人,当然知道些对付男人的手段。明珠不敢和傅丛说这个,低声道:“我原本算得好好儿的,哪里会想到那个人会横插一脚?”
提起这个来,傅丛就又恨得不行,骂道:“我聪明一世,怎么就养出你这样有勇无谋的包子女儿!”
所以父亲其实最不满的还是她计谋失败,反倒落了别人的圈套,让他陷入被动吧。明珠谄媚道:“我错了,我错了。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怎么办呢?”宇文初认了错之后究竟想要怎么样呢?他是怎么说的呢?
傅丛瞪她一眼,将她的爪子从他的袍子上扒开,冷冷地道:“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擦干净!”言罢利落地一甩袍脚,往书案后坐了。
明珠跪坐了片刻,讪笑着要站起身来,傅丛一瞪眼:“我让你起来了么?”
明珠就又赶紧跪下去,逆来顺受地道:“您也说过他老奸巨猾的,他成心要算计我,我又怎会是他的对手?”却见傅丛沉默下来,若有所思,于是心里七上八下,噎巴巴地喊了一声:“爹?父亲?”
傅丛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缓缓道:“他说他要娶你。”
明珠连忙摆手:“不能的。”
傅丛冷笑:“为何不能?你并不喜欢沈瑞林,为了这个家都愿意嫁给他了,甚至不惜放低身段、用尽手段心机也要逼他就范。嫁给宇文初好处就更多,你怎么倒不肯了?”
明珠睁大眼睛:“您看得出我不喜欢沈瑞林?我对他明明那么好。”
傅丛无奈叹气:“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对他再好也不过是兄妹之间的好……不许你转移话题!赶紧回答我的话!”
明珠低垂了头,轻声道:“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宇文初。我总觉得,总觉得……”怎么说呢,就是昨夜宇文初看她的那种眼神,让她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他连皮带骨吃得精光。总之,是一种让她十分不安的感觉,她觉得不管是嫁给沈瑞林也好,或是最终嫁给了宇文隆也好,她都自信能把握一切,主导今后的生活。但宇文初明显不是可以任由她拿捏主导的人。
第85章 我怕他
她要的是护住亲人一世平安,不让父兄嫂侄惨死,也不要姑姑骄傲一世含恨而终,更不想让母亲风烛残年、侄儿年纪小小飘泊天涯。宇文初既然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她为什么要嫁给他?和他相斗,说不定照旧如同昨夜一样,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赔进去的结局,不如敬而远之。
“你怕他?”傅丛慢条斯理地端起茶轻啜一口,目光沉沉地想了许久,再问:“把你和他之间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她和宇文初之间的事吗?明珠有些失神,从今生说起,就当从玉皇阁那一夜开始,若从前世说起,纠葛就少得多。宇文初这个人怎么说呢,之前和之后的留给她的印象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从前的他就像是水墨画里的一抹淡淡的影子,虽然人在画中,却未能给她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此生的他却像是民间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她看过之后就再也忘不掉,刻得又深又重。
如果父亲和姑姑是想为她谋求一门安稳可以护得住她的婚姻,他大概是符合要求的——按他的说法,他不喜欢江珊珊,却仍然能在婚后善待江珊珊,所以他即便是不喜欢她,也不至于会和宇文佑一样的百般折辱于她。但他并不是她要的那个结婚对象。
明珠看一眼傅丛,冷静地道:“不瞒父亲,女儿自从亲手毁了与临安王的亲事之后就立下重誓,要再嫁,那便必须要嫁个有用的。我们家虽然富贵已极,却要防着月盈则亏,我若嫁个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反倒要算计我们家的人,那又何必去嫁!”
傅丛一针见血:“你是说,宇文初就是这样的人?”
明珠反问:“难道他不是吗?父亲您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难道就不能看出他是个什么人?何况他是有婚约的,为了这居心叵测之人和长兴侯府交恶,值得吗?”
傅丛沉默下来,将枯瘦的手指十分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书案一会儿,淡淡道:“你先起来吧。”
明珠站起身来,屏声静气地站在一旁静等,良久,傅丛才低声道:“你回去吧。”
这样就算了吗?还没说这事儿究竟要怎么打算呢,是同意她的看法,觉得宇文初不行呢,还是不同意她的看法?明珠忙道:“爹爹还有什么话要教诲女儿的吗?”
傅丛将她的小聪明看得明明白白的:“倒是真有话要和你说。我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说我,我此生唯信‘实用’二字而已。我不需要你有多纯良,这个世道纵然是有好人的,但懂得谋略进退、善用手腕计策的人总是要比别人过得好许多,你只要能守住本心,我便希望你越聪明越厉害越有手腕才好,如此我和你母亲才能放心。可你若是有勇无谋,我倒是希望你笨拙不知事的好,也免得自作聪明,学人谋算不成反倒把自己赔进去。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自作聪明、自作自受之人。如此,你可明白为父方才为何要责打于你了?”
明珠心悦诚服地给傅丛行了大礼:“父亲的教诲字字珠玑,女儿一定铭记于心。下次,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傅丛叹口气:“去吧。”
明珠回到房里,见素兰和素梅两个丫头还没有回来,便悄悄使人去崔氏那里打听二人的下落,听说只是关起来审,并未动刑,就悄悄拜托孙嬷嬷:“嬷嬷也知道,她们是拿我没办法的,何况她二人不知情,和她们没有关系,这事儿父亲已经有了定夺,只盼母亲消了气就放她们回来。”
孙嬷嬷明白她的意思,这事儿既然相爷已经有了定夺,夫人消气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那么这两个丫头就还会回到明珠身边,不可苛待了。于是回复道:“请姑娘放心,老奴都知道了。”
明珠也就安心下来,装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假装看书写字画画,并不出去晃悠。第四天中午素兰和素梅才被放回来,两个人都消瘦了一大截,又被降了月钱等级,素兰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素梅则被吓得花容失色,明珠安慰二人一回,赞道:“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说。很不错。”
素兰静静地道:“姑娘什么都没和奴婢说,奴婢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明珠就笑了起来:“很好。你们只要记着,你们护着我,我便也会护着你们,除非我死了,那是真没办法了。下去歇着吧,这几天都好好养着,不用来我跟前伺候。”
素梅的嘴唇嚅动了两下,像是想劝明珠,素兰拉她一把,她也就静悄悄地退了下去。两个丫头都回来了,明珠也就放心下来,午睡起来神清气爽地去给崔氏请安,崔氏尚还恼着她,并不搭理她,可惜明珠脸皮厚,死皮赖脸的在那里裹搅不休,一连缠了两天,崔氏这才肯理她,点着她的鼻尖恐吓道:“再有下次,我便先打死你身边的丫头……”
明珠忙掩住崔氏的口,笑道:“没有下次,我再不会犯蠢了。”又讨好崔氏一歇,方旁敲侧击地问道:“这两日都不见父亲,是不是闵家又在找茬啦?”
上次她招惹了闵太后,引得两宫太后很是热闹了一场,最终是太皇太后占着长辈的身份和无懈可击的大道理,逼得闵太后委委屈屈地让了步认了错,几位皇子的生活环境得到很大的改善,可以说是闵氏吃亏不小。以她对闵太后的了解,闵太后必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这边输了,必然会从另一边来找补出气。但明珠此番并不是要问闵太后,而是想借机打听关于宇文初求娶一事,傅丛和崔氏都是怎么打算的。
崔氏却不提宇文初,而是道:“听说乌孙来了使团,朝中这几天都是在办这件事。”
乌孙使团?明珠前世并不太关注这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记得乌孙派出的这个使团是个五百多人的大使团,为首的正是乌孙王的亲弟弟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