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堃这才抬起头来,明珠一瞧,居然眼圈和鼻头都红了,俨然就是即将哭出来的样子,于是收了调侃之意,在这些人心目中宇文初得有多高的地位,才会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人这样伤心难过!
宇文初指向明珠,要求张堃:“你看着她。”
明珠奇怪了,看她干嘛?
张堃真的哭了:“属下不敢。”
“我让你看你就看!”宇文初语气坚决,半点不容商量。
张堃这才含羞带怯地飞速瞟了明珠一眼,脸又控制不住地红了,接着又哭了:“属下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对这个女人有什么想法啊!好冤枉!
“你记住了,这是本王的王妃,她参与了床弩的制作,因此这次一起过来指点半剪,为了出行方便才打扮成了这个样子。”宇文初倒是没去计较他的脸怎么又红了,而是郑重其事地道:“以后你再见着了她,一定要记得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她。”
“是。”张堃收了眼泪,神色严肃且恭敬地对着明珠连磕了三个头:“早前对王妃不敬,请王妃责罚我吧,我绝无二话。”
宇文初给她做脸,给她扬名,她当然要好好接着。明珠端正了神色,十分庄严又和气地道:“免礼,不知者不为罪,你们也是担心殿下。不过男子汉大丈夫,私底下这样嘴碎是真的不太好。”
张堃一脸的懊悔,恨不得剖腹捧心以明心迹。
宇文初道:“好了,你退下去吧。”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的,任何不利于他和明珠的流言都不能有。反正这里都是亲信死士,也不用担心秘密会外泄。
张堃退下后,傅明正笑了笑,埋头苦吃,都懒得去管明珠和宇文初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小眼神了。左右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一个当着手下努力表现得很大方,其实心里酸得不行,还隐隐有点得意他老婆就是这么好看;一个理所当然,是你叫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瞪什么瞪?谁怕谁?
他可真是为了他们操碎了心啊!傅明正把碗一推:“不吃了,我去看看杨典军他们准备得怎样了。”
他一出去,宇文初就找明珠算账了:“听说你对着他们笑了?”
明珠矢口否认:“谁说的?叫他出来!”还管得真宽呢,笑都不许她笑了!她偏就不承认,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角落里把缩在那儿假装自己不在的魏天德给无情地抓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魏天德!你一直跟着我的,你说,我对着人家笑了没有?”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魏天德纠结得想挠墙,不敢去看宇文初的脸色,硬着头皮垂着眼睛昧着良心说道:“没有。”两害相较取其轻,殿下讲理,王妃不讲理,还是顺着王妃的好,反正就是笑与没笑的问题,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
意料之中的答案,明珠得意洋洋地冲宇文初一扬下巴:“看吧,我说没有就没有。”
宇文初叹一口气:“是,你说没有就没有。”却没有说她真的没有。
明珠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见好就收,手脚利落地给他夹了一只鸡腿:“很好吃啊,快吃了补补身子。”
宇文初也就接受了她的好意,把这一节忽略过去了。
饭后回程,从一线天经过时队伍停了下来。宇文初神色凝重走到一线天附近仔细巡查了一遍,又和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人谈了很久。傅明正小声告诉明珠:“昨晚闯入的人是跟着我们来的,他们趁着守卫换班时杀了人再借机闯入,不过这里自有一套防止意外的方法,所以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现床弩的秘密就被发现了。”
正说着,宇文初回来了,他的眼睛里闪着愉悦的亮光,声音压得很低:“闯进去的人应该都是死干净了。”
明珠不知道他是凭什么下这个论断的,她回头去看那个和宇文初交谈过的人,却见那个人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排队穿越一线天的时候,傅明正给她解了疑惑:“山中猎户追拿野兽,凭的就是追踪之技。顶尖的猎户可以根据蛛丝马迹判断出是野兽的性别体型和强壮程度,还有数量。军中也有这样寻迹高手,可以根据敌方留下来的痕迹做出精确的推论。”
所以宇文初的手下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些人才不是靠着一朝一夕之功就能收服的,他在这之前做了多少准备?明珠看着宇文初的背影,越来越好奇,在前一世,最后的赢家究竟是谁?会不会就是这个深藏不露的英王殿下?
哎呀,不管了,去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跟着感觉走就对了。明珠上前两步,悄悄牵住了宇文初的手。宇文初回眸朝她一笑,牢牢牵稳了她,低声道:“累吗?”
明珠立刻抓住时机撒娇:“累啊,快累死了,殿下背我?”
宇文初在下属面前要面子,但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道:“好。”然后就真的要蹲下去了。
明珠连忙拉住他:“只是撒撒娇而已,不是真的走不动了。”他为她在人前做脸,她也要为他做脸,撒娇就是撒娇,不过是另一种表达方式,她并不要别人说他是个老婆奴,是个为了得到傅氏的帮助而不顾脸面尊严拼命讨好她的人。
第345章 堕马
傅明正回到大观的庄子里换了套衣服就连夜赶回京城去了,第二天敬松也走了,宇文初则留下来陪着明珠过起了悠闲的乡间生活。庄子里有鸡有鸭有狗还有猫,周书屹长史更是个算盘打得呱呱叫,见多识广、语言幽默的厉害人物。
明珠的生活过得十分规律,睡懒觉成了奢望,只要宇文初醒来,必然就要拉着她起床,早餐强迫她吃各种各样的乡间小菜以及粗粮,再拉着她去外头,或是沿着田埂走上一圈,看农人收割庄稼打晒粮食,或是骑着马跑上一回,总要弄到她出了汗才肯放她回家。
如此,她午饭总要多吃一碗,也没有从前那么挑食了。腰间那一圈肥肉不见了,却自觉比从前是要紧实壮实了许多,夜里宇文初掐着她的腰,总是很满意地夸耀:“这都是我的功劳。从前只是柔软,如今更加健美紧实。”
每每这时,明珠总是想狠狠咬他一口,变胖是因为他请了很多厨子山珍海味地供着她吃,壮实了也是因为他每天拉着她出去走动或是骑马。他不说,她怎么知道他其实有点嫌她的腰变粗了,所以想要它紧实一点?因此她总是恶意地刁难他,不许他碰她的腰和一切,表示自己很累,需要休息。
可是一次也没成功过。宇文初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和超乎常人的厚脸皮,到了最后,总是会演变成她是不是更健康更耐事了的讨论。健康这个问题,明珠认,她的确觉得遍体通泰,十分舒爽,至于更耐事这个问题,她十分羞愤,不过想到儿子,她也认了。来回拉锯中,两个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而他们那个关于在稻草堆上玩耍的梦想,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终究是没有成功,原因是他们俩太引人注目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盯着他们,就连很小的孩子,也知道王爷板着脸很吓人,可是王妃爱给小孩子糖吃。
大人会不好意思,可是小孩子不会,想吃糖啊,就在路边等着吧,看到王妃来了就跟上去,也不要离得太近,就是远远的唱个歌啊,跳一下啊玩一下啊,笑一笑啊,送个野鸭蛋啊,送朵漂亮的花啊,反正怎么可爱怎么可怜就怎么来。然后糖就来了,虽然只有一小块,但也足够杀馋。
因此两个人不管走到哪里,在不远的地方总是跟着一串小孩子,打发了一个又来一个,宇文初只好归功于庄头干得不错,看看他这个庄子里人丁多兴旺啊,还有他的王妃天生一副讨喜相,看看这些人多喜欢她啊,是个母仪天下的样貌和品性。
庄子里的日子过得悠哉乐哉,然而京城里在水深火热中受苦受难的人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很快就有人送来了消息:傅霖在宫里给宇文复做伴读时出了意外,从马上摔下来了,摔伤了腿。
皇子的功课有骑射,傅霖就是陪着宇文复上骑射课的时候遇到的意外,具体原因不详,伤势听说挺重的,太皇太后当场杖毙了两个伺候的太监,又重罚了骑射师傅。
明珠的心情很沉重,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
傅霖是嫡长孙,傅氏未来的接班人,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教养,对于傅氏来意义非常重要。家族要传承,靠的就是优秀的继承人,而身有残疾缺陷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如若傅霖的腿出了问题,也就意味着他的前途毁了。这显然是来自于闵氏的报复。
明珠坐不下去了,她觉得家里人在煎熬,她却在这里独自享福,很有些过不去,于公于私她都该回去看看傅霖。还没等她和宇文初商量,宇文初就主动道:“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让人收拾行李吧,让唐春来去给傅霖看一看。”又安慰她:“也不见得就有那么严重,两军交战,虚虚实实,故意往重里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明珠略微心安了些,父兄既然不愿意推举宇文复,自然也就不愿意让傅霖跟着瞎掺和,借机让傅霖退下来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然而还是焦急,忙着让人收拾了行李,和宇文初一起赶在当天傍晚回了京城。
二人没有回家就直接去了傅府。傅家上下一派愁云惨雾,就连门房都无精打采的,下人们说话时都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生怕会惊扰再惹怒了主人,挨上一顿斥骂。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三哥傅明清,傅明清看到宇文初和明珠,三句话没说完,就拉着宇文初哭上了:“骑的马给人喂了药,性情狂躁得厉害,若不是霖哥儿机警,摔断了脖子都是可能的,这是要断我们傅家的后路啊……殿下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明珠之前还抱着几分侥幸,现在看到傅明清这模样,心不由凉了半截:“傅霖究竟怎么样了?”
傅明清擦着眼泪道:“摔断了腿,右手也骨折了,昨前天一直昏迷,今早才醒过来。这孩子懂事,明明疼得要死,一直咬着牙不吭不哼,问他就说自己不疼。”
明珠和她这些侄儿侄女年龄差不多大小,傅霖和她是接近的,两个人的感情一直不错,听到这里,眼圈便红了,拼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宇文初也不好劝她,默默把她的手给握住了,听唐春来和傅明清详细打听傅霖的伤势。
“殿下和王妃回来了啊。”不知不觉间,几人走到了傅霖居住的院子外,傅丛独自站在台阶下迎接他们,一段日子不见,傅丛又清瘦了许多,原本只是斑白的两鬓已然全白了。
“爹爹。”明珠看到傅丛,眼泪便掉了出来,深恨自己无能,明知傅霖危险重重,却仍然没有办法让他远离宫廷。
傅丛皱起眉头,沉声道:“哭什么!人在就好。”回头对着还在哭哭啼啼的傅明清,十分不高兴地道:“多大的事呢,你先就哭上了!去,来探病的客人还多,快去把他们打发了!”
傅明清忍着眼泪,委委屈屈地去了。
第346章 我是姑姑
家里从来都不让三哥出面待客的,而且三哥也从来不管这些闲事,都是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游山玩水赏美人,或是躲在书房里啃书写字、吟诗弄月,今天怎么让他出来了?
莫非是老爹也想玩个苦肉计?那是再没有比三哥更合适的人了,长兄端方严肃,讲究深藏不露,吃了亏只会装得没事儿似的,四哥阴冷狠辣,越疼越笑得灿烂,没谁哭得出来,自然也就让人同情不起来。还是三哥最合适,哭得多自然纯真啊,明珠看着傅明清哭哭啼啼的样子,忍不住心怀奢望:“怎么是三哥待客?长兄和四哥呢?”
傅丛淡淡地道:“他们都有正事要做。”
言下之意是,三哥做的就不是正事?明珠还想追根问底,宇文初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问了,就算是有什么也到了屋里再问。她只好闭上嘴,默默地跟着傅丛往屋里去。
傅霖已经睡着了,钱氏守在一旁悄悄抹眼泪,见傅丛等人进去,就擦了眼泪站起来行礼:“给殿下和王妃请安,请公爹安。”
“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傅丛凑过去看傅霖的脸色,低声给明珠和宇文初解释:“伤处疼得厉害,服用了安神的药,不然都睡不着。”
明珠是最怕疼的人,想想都替傅霖疼得慌,宇文初则吩咐唐春来:“给这孩子好好看看。”
唐春来小心翼翼地检查之后,摇头轻叹一声:“伤得不轻。”又问钱氏是谁正的骨,要了药方来看,提笔添改了几样药材,又减轻了药量:“年轻人吃多了安神药不好的,现在倒是不疼了,将来就知道厉害了。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忍一忍吧。”
明珠至此,是真的相信傅霖的腿和手都断了,而且一点都不作伪的。她不敢当着钱氏的面多问,便悄悄给唐春来使了个眼色,借着他洗手的功夫,悄悄问他:“虽然都是骨伤,但我听说有人可以完全复原,有人则会长短不一,依着你看,傅霖是哪种?”
唐春来道:“很严重,腿骨倒是还好,只要养得好应该不至于出现长短腿,但手臂就严重了,很难说啊,不过小爷年轻,家里也不缺银钱好药,也许能养得回来也不一定。”
大夫们说话都喜欢云遮雾罩的,唐春来算是直白的了,但这话也是委婉告诉明珠,傅霖这只右手废了的意思。傅霖这孩子要强,写得一手好字,那字谁见了都会夸一夸的,如今右手废了,不知他得有多难过!不过再去给宇文复做伴读是绝对不可能了。
明珠回头去看钱氏,钱氏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这里,显然也是知道她在偷偷问唐春来病情的。明珠下意识地就朝钱氏笑了笑,走过去拉着钱氏的手道:“说是仔细将养就好了,不至于出现长短腿的。”她没有说手的事情。
钱氏的眼里露出几分喜色来,打起精神让身边的嬷嬷去给唐春来封红封,又让管事陪唐春来下去喝茶吃饭。这时候二嫂苏氏过来向傅丛示下:“厨房里已经备好了酒食,是要摆设在哪里?”
“摆在介怀亭吧。”傅丛邀约宇文初去用饭,翁婿俩有很多话要说,平时要避嫌,这是难得的机会,正好仔细说一说。
送走傅丛和宇文初,苏氏又问明珠:“妹妹去正院见过母亲再陪母亲一起用饭吧。”
明珠有心要多陪钱氏一会儿,便道:“烦劳二嫂先去替我禀告母亲,我和大嫂说两句话就来。”
苏氏善解人意,柔声道:“既然如此,饭不忙吃,妹妹就多陪陪大嫂,让她去梳洗梳洗歇一歇什么的,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是不知道,从出事到现在,她就没合过眼,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别说我们来换她,就是雯儿她们说要来照顾哥哥,她都不放心。”
钱氏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苏氏叹了口气,无奈地去了。
明珠在钱氏身边坐下来,抱着她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母亲年纪大了,不能陪我玩耍,耿嬷嬷怕担风险总拘着我,不给我玩。只有嫂子肯陪我,放我爬高下低,我总是喜欢缠着嫂子,总想和阿霖争宠爱。你总是一手抱阿霖,一手抱我。都说长嫂如母,嫂子就做到了。”
钱氏眼圈一红,含着眼泪轻轻拍拍明珠的手。大家族的媳妇不好做,其中的艰难不好细说,但这个家里公婆有礼和气,丈夫上进守礼敬爱她,妯娌小叔小姑也没不讲理的,她付出了是得到回报的,没什么好多说的。傅霖像这样,她心疼难过却不怨恨,这就是命。
明珠轻声道:“我最喜欢嫂子和阿霖了。您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照顾好阿霖的。”她喜欢他们,也心疼他们,有时候她总觉得像是一场梦一样,总害怕梦醒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钱氏含着泪轻声道:“不要担心,你哥哥说了,傅霖留着命就是最好的事,他是男人,很快就要娶妻的,怎么能被这么一点点小挫折就给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明珠等的就是这句:“是啊,既然嫂子都懂,那就更应该做给阿霖看了,不然他醒过来就看到您这样,指不定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呢?您精精神神欢欢喜喜的,他也没那么害怕不是?您现在可是他的主心骨呢。”
钱氏抿着唇想了一会儿,想通了:“那行,妹妹帮我看着,我去洗一洗,换件衣服梳个头就过来。”
“去吧,去吧。”明珠吩咐钱氏身边的婆子丫头好生伺候钱氏,她自己则在钱氏之前坐的地方坐下来,托着腮盯着傅霖看。
说起来,傅霖比她还要大一岁的,没有成亲不过是在等她这个小姑出阁罢了。亲事是早就定好的,原本是打算在年底成亲,这一摔,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
忽见傅霖的睫毛突然动了动,低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要醒了?明珠连忙道:“阿霖?我是姑姑。”
第347章 骗还是不骗?
傅霖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明珠,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姑姑。”说着就要挣起身来给明珠行礼,明珠忙按住了他,骂他道:“早和你说,书要好好读,但是不要学那些酸儒的性子,伤成这样还要行礼,你不要命了?”
虽然傅霖比她大,但她是姑姑又是女的,傅霖是侄儿又是男的,从小都是被欺负的对象,早被她骂惯了,因此也不觉得怎样,笑笑就躺着了:“姑姑怎么会来?”
“来看你啊。你姑父也来了,见你睡着,怕打扰到你,跟你祖父出去了。”明珠拿汤匙舀了温水喂给傅霖吃。傅霖不好意思,拒绝道:“让她们来吧,哪有让您动手的?”
明珠不理他:“我是你姑姑,照顾一下你又怎么了?还是你觉得你年龄比我大,所以不服我管教?”
傅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喝了水。明珠趁机和他提起唐春来的事来:“你姑父身边有个大夫,叫唐春来的,很是有名,你知道的吧?刚才请他给你看了,说是安神药虽好,却伤脑子,要给你减药量,你可否能忍?”
“我不怕疼。我只怕自己再也好不了了。”傅霖直视着明珠,眼里满是恳求:“姑姑,他们都不和我说实话,你从来不骗我的,你来告诉我,我是不是残废了?”
明珠斟酌了一下,朝他微微一笑:“唐大夫说了,腿没问题,只要不出意外,好好将养,你一定不会成为长短腿。骑马走路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姑姑不骗你,骗了让雷劈我!”
傅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抿着唇笑,嗔怪道:“姑姑说话还是没着没落的,这个话要是让我爹娘和祖父母听见了,又要骂你了。”
明珠也笑:“他们听不见,要是听见了就是你出卖的我,小心我去你书房里搜刮好东西。”
傅霖道:“我房里好多东西还是姑姑给的呢,要就拿去好了。”
“真大方啊,好侄儿。”丫鬟送了一碟子切好的苹果上来,明珠就又拿了银签子插上苹果块喂傅霖,傅霖把头一偏,闷声闷气地道:“那我的手呢?好不了啦,是不是?虽然他们都不说,但我知道一定不好了。”
骗还是不骗?明珠犯了难。然而只是这一刹那的犹豫,就给聪明的傅霖看出了端倪,他的左手颤抖着死死抓住床单,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长子嫡孙,前途才刚开始,就成了这副模样,换了谁都不能甘心,都不能忍受!
明珠吸了一口气,拍了他的左手一下,轻描淡写地道:“你只有一只手吗?你已经够好运了!腿成了长短腿走路不好看,不能骑马不能走远路,那才叫难过!右手长一点短一点怎么了?又不用手来走路的,咱们这样的人家需要你干活儿吗?只要你愿意,穿衣服都有得是人打破头地想帮你穿。你要拉弓射箭骑马打仗吗?还是你要雕琢干细活儿养家糊口?能吃饭能写字就行了,右手能写字,左手也能写!只要肯吃苦,没什么扛不过去的。丢了命才叫什么都没有了。”
他五岁启蒙,苦练十多年,一下子就变成不能写字作画的人,谁能忍受得了?傅霖激动地想和她争辩,刚开了个头,就给明珠霸道地打断了:“我还没允许你说话,好好听着!你回答我,你姓什么?”
那还用问吗?傅霖憋屈地道:“自然是姓傅。”
明珠又问:“你知道你被人害了吗?”
废话!傅霖鼓着腮气得像个青蛙,但是良好的教养还是逼着他开了口:“知道。”
“想不想报仇?想报就别抱怨!伤好后就用左手学着写字!”明珠口气很冲地训他:“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的右手一定不能好了?你刚才是不是想撞墙死给我看啊!你是不是想哭死哭活地闹腾给我看啊?哭吧,闹吧,顺便让你爹娘伤心一下,让外头的人看看你的笑话,看傅氏的笑话。”
“我才没有。”傅霖虽然知道明珠是他的长辈,但他心里根本没真的把她当成长辈看过,在他心里眼里,都是这小姑姑不靠谱,爱惹祸,自己得帮着家里看好她,别让人欺负了她,或是别让她把事儿给闹得没法儿解决。现在她居然头头是道地训上他了,还训得他答不上话来。
他刚才是挺难过的,想哭也想闹,但这会儿被她这样一骂,哭不出来也闹不起来了。好像真的那样做了,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孬种。
“遇到这种事的确很不幸,但这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明珠见傅霖收了戚容,也跟着放软了声音:“你要有志向,要努力,要等待,等到时机对了才好一飞冲天,心里要明白这伤是怎么来的,却不能一味怨恨不公。心里只有怨恨的人是走不远的,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心志,苦其筋骨,你更比我懂是什么意思。”
傅霖湿润了眼睛,低声道:“我记住姑姑的话了。”
明珠大笑着使劲拍拍他的手,豪气干云地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们最有出息的阿霖!你有这份精气神,右手未必就不能不好!”
傅霖配合地笑了笑,轻声道:“姑姑,我有些累了。”
“那你就睡吧。”明珠知道他少年意气,不比得自己这样经过生死的容易想得开,也不逼他太紧,给他盖好被子就站起来准备退出去。
转过身就见长兄傅明达站在门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明珠想到自己没经过他的允许就间接向傅霖通传了那个不好的消息,忍不住十分心虚。这是傅霖听话懂事,若不然遇到个混账的,真的要死要活的那可怎么办?
因见傅明达朝她招手,连忙跟了出去。兄妹二人在长廊转弯处站住了,明珠绞着帕子哼哼:“长兄,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傅明达倒是没放在心上:“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趁他现在心里有数,尽早告诉他,让他一次痛过,远远好过日后突然再给他一棒,再痛第二次。我来这里就是想特意告诉他这个事的。”
第348章 求生
明珠一下子没了心理负担,眨巴着眼睛道:“那我和长兄是不谋而合了?”
“算是。”傅明达笑看她一眼,轻声道:“你比我做得更要好。”
明珠从不认为自己能比长兄做得更要好,因此并不相信:“长兄又在调侃我。”
傅明达正色道:“并不是。你做得好不好的,你看阿霖的样子不就知道了?他听你的,信服你的话,就说明你做得很好。”又叹了一口气:“我们家的小妹是真的长大了。”
明珠被他夸得十分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父亲和殿下在介怀亭说话,长兄不过去吗?”
“要过去。但在这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傅明达示意明珠跟着他走:“走,我送你到母亲那边去,咱们边走边说。”
明珠道:“我答应过长嫂要替她看着阿霖的,不可言而无信。”她还怕傅霖表面上想得开,实际背地根本想不开,等他们走了就悄悄来上那么一下呢。
傅明达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由微微一笑:“算得什么?又不是容貌尽毁,又不是真的缺胳膊断腿,这么点打击都受不住,将来如何执掌傅氏?趁早换给别人做。”他的声音不小,压根就是故意说给傅霖听的。
明珠不由出了一头的冷汗,好吧,她以为她够狠了,谁知道长兄比她还要狠的,傅霖听了这话,哪怕就是难过得要死也得给气活了,再咬牙切齿地非得好好活下去不可。
果然她就听见傅霖在房里瓮声瓮气地道:“父亲大人请放心,儿子死不了!谁想来坐我这个位子也不是不可以,让他自己来和我争!”
真不愧是父子!明珠暗里给傅霖竖了一个大拇指,好样儿的!
傅明达却是到这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笑意来,悄悄和她说道:“好了,这回真的没事儿了!”
明珠和他会心一笑,只要人还活着,精神不死,就没有什么能压垮!
“你早前曾经提醒过,说怕有人会对傅霖下手,我和父亲也有这种担心,并且做了防范,不然这次傅霖会伤得更重,甚至是丢了命。”傅明达收了笑意,轻轻道:“当然,若是真的防范得够严,他大概能够逃掉这一次,下一次却就未必了,对方的手段会更隐蔽更残忍,而且无可逆转,还不如趁势谋求一个全身而退的好机会。壁虎断尾,是为了活命,你懂?”
壁虎被敌人抓住尾巴,可以自断其尾而逃走,过一段时间,断了的尾巴又会重新生长出来。若是舍不得这一截尾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明珠懂,是去掉一只手活下来,还是整个儿都死去,她也会选择去掉一只手再活下来。不过想到承担这种风险的人是傅霖,她就不忍心并后怕了。
“他的伤不能太轻,轻了谁都不会放过他。朝堂之争本就残忍,容不得心慈手软,他要执掌傅氏,那么多的性命交到他手里,不让他认识到这种残忍,他又如何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只有知道了残忍,才能懂得怎么保护家人和族人。这本就是一场赌局。”傅明达不疾不徐地问明珠:“听你四哥说,你都知道了?”
这是指明珠知道家里人和宇文初准备做什么的意思。明珠点头:“是,都知道了。”
“那么,你就更要明白,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阿霖就不能再和那一位有任何纠葛。不然将来是要怎么办呢?投了这位的门下就成了叛臣,是一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就算是这位有意抬举他,下面的人也会不服他。不投,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废了,傅氏也跟着废了,还要防止这位因此不满,不能收归所用,留着做什么?所以我们只能赌,趁这个对方创造的机会退下来,保阿霖的命,保阿霖的前途,保阿霖的名声,保傅氏的未来。阿霖吃这个苦头,是完全值得的。”
傅明达所说那一位,是指的宇文复,这位,则是指的宇文初。世人都讲究忠臣不事二主,只要傅霖跟着宇文复的时间长了,人家就理所当然地把宇文复当成了他的主,他要离开,要投向宇文初的门下,那就成了背叛,不能为世间所容。明着拒绝,就要伤太皇太后的心,那么傅氏立刻就内讧了,还怎么和人家斗?逗着玩儿还差不多。
明珠长出一口气,正色道:“既然咱们吃了大亏,是不是该让这位知道再领情呢?我去和他说。”傅氏为了拱宇文初上位,未来的继承人都闹得这么惨了,不让他知道并记情,那不行。她虽然和宇文初好,但和傅氏跟宇文初好不好可是两回事。
傅明达微微一笑:“你三哥和父亲已经把这事儿做了,不要你出手。你记着,不要在他面前念叨阿霖,他问你,你再说,不要夸张,平平实实的说就够了。”
所以让哭哭啼啼的三哥来接待他们,还真是父亲特意安排的啊。父亲那样云淡风轻的,唐春来的诊断,都是为傅霖和傅氏的未来加筹码。不让她主动念叨,那是怕她因此损害了夫妻感情,问了再说,是不想太做作到虚伪。明珠了悟了,做了事之后要让对方心情舒泰地记情,而不是强迫,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记住,阿霖这件事就是一个控制不了的阴谋,太皇太后那里是这样,英王那里也是这样,就算是他们看透了也不会指明的。这不是隐瞒耍心机,是为了彼此更好。”傅明达将明珠送到主院外,微微一点头:“王妃请自便。”
果然争夺帝位什么的,是真的很复杂啊。明珠叹口气,把耷拉下去的嘴角用手指往上提了提,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丧气没精神,再大步走入房中宽慰崔氏。
崔氏听说傅霖已经醒了,并且精神状态很好,十分欢喜,就要起身去看傅霖,明珠和苏氏赶紧把她按住了,劝道:“他一时苏醒一时睡的,又要减掉安神药分量的,疼了就会心烦,还是不要去了。”
吃好了饭,宇文初也和傅丛说得差不多了,特意进来和崔氏请安再接明珠回家。
第349章 自大狂
宇文初很是认真地和崔氏许诺:“阿霖是个好孩子,我会照顾他的。”
崔氏不太管男人间的这些事,却也懂得宇文初所说的照顾并不是寻常的照顾,也就十分认真地谢了,顺便再把明珠往下贬低了好几遍,反正明珠简直就是一个混世大魔王,被她和傅丛给惯坏了,什么都不懂的。崔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把所有的错都收归到她和傅丛身上去了,反正她家明珠就是好,有错都是别人的。
明珠之前听她娘换着花样贬低她,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的,突然听到这里,就再也听不下去了,脸也控制不住地红了。免不了偷偷看一眼宇文初,就怕他忍不住笑话她,谁知宇文初仍然听得十分认真,一点想笑的意思都没有。
崔氏发表完了“我家明珠最棒,我家明珠最好”的言论之后,意犹未尽地收了尾,“天色不早,殿下和王妃远路而来,想必早就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再色厉内荏地训一训明珠:“要记得我的话,不许和殿下无理取闹,殿下是多么好的人呢。”
明珠垂着手乖乖听了,跟宇文初一起告别了家人。
傅丛照例带着家里的男人们恭恭敬敬地把二人送到大门前,做足了礼节。明珠早前还绷着,上了车就原形毕露,一下子歪倒在车上,把头靠到宇文初的腿上枕着,叹道:“可累死我了。每个人见到我都要骂我一顿,我就有那么可恶不知事吗?”
“他们那是护着你呢。”宇文初陪着傅丛喝了几杯酒,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味儿,眼睛也比平时更亮了几分:“再没有比岳父母更护短的人了。”
明珠还想着傅霖受伤这事儿的始末呢,听到这话小心肝就颤了一下:“怎么说啊。我娘护短我知道,都护短得让我脸红了,可我爹没说什么啊。”
宇文初道:“你怎么知道岳父就没有说什么啊?第一杯酒,就是向我赔礼的,说自己没有教导好女儿,祸害了英王府,祸害了我。第二杯酒,是谢我这么宽怀大度,把你照顾得这么好不说,还悉心教导你,因此殿下是个好人。第三杯,才是正事。”
“……”明珠的脸皮再厚,也忍不住又红了,家里艰难,但是每个人都很团结努力,她也要更加努力才是。
宇文初轻声道:“傅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让他不落下残疾,将来我也会接着他。”
明珠翻过身来把头埋在宇文初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趁机说傅霖的事情。聪明人面前其实不用说太多,宇文初什么都知道,并且主动作出了承诺,那就不可以得寸进尺,来回卖弄。
反倒是宇文初主动给傅霖出了主意:“让他学着用左手写字吧,只要肯下功夫,未必就比右手的差了。就算是写得差一点也没关系,我不计较。”
皇帝不计较字写得差,就没人敢计较。是这个意思吧?明珠听到这里,忍不住就开始鄙视他了,他就这么确定他一定能登上帝位?果然男人都是自大狂!
宇文初见她朝自己翻白眼,晓得她在鄙视自己什么,微笑着道:“也别嫌我就是自大狂,想都不敢想,还怎么去做?”
他还真神了,居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明珠皱起眉头,坐起身来看着宇文初。
“你是在奇怪我居然知道你在想什么吧?”宇文初见她的样子好笑,忍不住又逗了她一句。
明珠果然上当:“是啊,殿下怎么又知道了!”再聪明也不至于这样吧,不然那就太吓人了。
宇文初故意装得莫测高深的:“我就是知道。”
“我也知道殿下在想什么。”明珠不肯服输,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道:“殿下在想,这傻妞真够傻的,吓唬吓唬她就当真了。”
“……”宇文初一时竟无言以对。
明珠重新又趴回他的怀里去,打个呵欠道:“其实太聪明的人都是操心的人,没我这种人福气好。”
宇文初无限赞同她这句话,他和傅丛这些人就是操心劳累的命,她就是享福的命。
二人离京有段日子了,按例都该入宫拜谒的,第二天两个人起了个绝早,早早收拾妥当了,结伴入宫。
二人最先去的是崇政殿,宇文白十分高兴地接见了他俩,先假意问明珠:“表姑痊愈了?”
明珠模棱两可地回答:“托陛下的福,好多了。”
宇文白正在高兴傅霖倒了大霉,倒也没有和她过多撕扯这件事,惺惺作态地问起了傅霖的近况:“傅霖有没有好一点?朕听说你们昨天回来已经去看过他了,应当知道他的近况。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但凡是宫里有的,朕的私库里有的,都只管让人来拿!二弟被吓坏了,昨天朕过去看他,他还跪在皇祖母跟前哭呢,就一直在说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好,不小心惊了傅霖的马。”装着是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幸灾乐祸和挑拨离间一样都不少。
宇文初十分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话:“回陛下的话,傅霖的情况不太好,一直都在昏睡中,他的伤势极其严重,离了安神汤就疼得睡不着。”再顿了顿,十分遗憾并隐晦地道:“这孩子是真的可惜了。”
明珠觉得自己都不用说什么了,只管一直黑着脸就好,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不擅长做这种迂回婉转的事情,什么都爱做在脸上,那她就黑脸好了。
果然宇文白见他夫妻二人这模样,就确信傅霖已经成了残疾、并且尽毁前程这件事,神采飞扬地忍着笑意道:“不要紧的,好歹是朕的表兄,朕给他赐个爵位就行了,饿不着他。”
明珠恨得牙痒,装作被宇文初拉着才不情不愿地给宇文白行礼道谢,面无表情地道:“臣妾替侄儿谢主隆恩。”
宇文白笑呵呵地道:“免礼,免礼。皇祖母前两日还提起表姑来呢,表姑快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第350章 开始了
太皇太后在翻看奏折,听说宇文初和明珠来了,才抬起头来,她明显要比前一段时间憔悴了一些,语气仍然是十分亲切的:“小两口的气色都不错,看你们俩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明珠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憔悴究竟是因为病情又加重的缘故,还是因为荣太监的死,又或者是因为政事繁忙。在她的印象里,之前太皇太后从来不会把奏折带回长信宫来批,现在居然带回长信宫来了,这说明太皇太后对于政事抓得更紧,看得更重了。
太皇太后接收到明珠担忧的眼神,朝她微微一笑,和蔼地道:“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怪想的,过来我这边坐。”并没有给宇文初赐座赐茶。
自己和太皇太后依偎而坐,独留宇文初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站着,平时倒是不觉得怎样,现在这种气氛却让人觉得不妥,就好像故意孤立宇文初似的。明珠犹豫了一下,走到太皇太后身边亲昵地抱住了太皇太后的肩膀,却没有依言如同往常那样挨着坐下来。
太皇太后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亲昵地把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去拍了拍,微笑着道:“大观那边的庄子好玩吧?我记得要从那个养莲藕的皇庄经过,是不是?荷叶早就败了吧?”
见太皇太后提起的话题轻松,明珠也跟着放松了,叽叽呱呱地和太皇太后说起大观庄子里的趣闻和曹金然来,又想为宇文初说几句好话:“殿下教我好多东西,从前我都不知道农桑这么有意思的。”
正想说宇文初要她明年学着养蚕,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猛地闭上了嘴,看向宇文初。他让她学养蚕,给他做衣服穿什么的,其实并不只是让她学养蚕那么简单,而是和皇后的亲蚕礼有关联。
宇文初平静温和地站在一旁,并不因为太皇太后有意无意的冷落而不高兴,见她朝自己看过来,就回了她一个微笑。
太皇太后却是注意到这突然的停顿了,饶有兴致地道:“是么?老六原来也擅长农桑,原来我只当你只爱经商理财,现在才知道,你不但心细胆大,还很博学聪明,爱好广泛。”
这话听着是夸赞,然而落在宇文初的耳里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就连明珠也听出了这其中的不同之处,太皇太后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看得出宇文初的想法,并且防备更甚,这是在敲打宇文初呢。
宇文初不温不火地对着太皇太后施礼,含笑答道:“都是母后仁慈宽厚,儿臣才能有今天。”又含情脉脉地看了明珠一眼,笑道:“儿臣最感激的是母后把明珠嫁给了儿臣,多年痴愿得成,心满意足。”
明珠看得出,他是在向太皇太后示弱,并不想和太皇太后发生冲突。然而太皇太后并不领情,微笑着道:“说起这个来,我想问英王一件事,中山王上了一道奏折,认为皇室人丁凋零,各大王府没了正妃的还该迅速把正妃人选敲定,没有侧妃的也要趁早定下,没有定亲、成亲的更要赶早定亲、成亲。
长兴侯府次女江珊珊,很早以前曾和你定亲,是你的正妃人选,之后阴差阳错,你和明珠成了亲,反倒把她晾到一边去了。我多次想要补偿于她,另给她赐一门好姻缘,可惜机缘总是不巧,好不容易挑了廖光,福宁偏又和廖光情投意合上了,倒叫我无颜以见长兴侯府。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明珠捏紧了袖子,她倒是不担心太皇太后会给宇文初弄个侧妃来给她添堵,却是担心太皇太后是要下狠手收拾福宁了。对于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来说,能和情投意合的人结为眷属是很幸运的事,若是这种幸福瞬间被打破,那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宇文初收了笑意,并没有说廖光和福宁是被人耍了手段凑到一处去的,只平静地跪了下去,主动把责任承担了:“是儿臣没有管教好福宁。”
太皇太后却不肯放过他,淡淡地道:“廖光,年少有才,品性坚韧,若是得以多加打磨,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若是尚了公主,便不能再为实职,实在可惜了。如今皇帝年幼,记国、乌孙、匈奴,还有南边的周唐,虎视眈眈,而我朝中人才凋零,真是让人担忧啊。”
意思是说,这桩亲事不能再作数了。虽说君无戏言,太皇太后身份尊贵,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就是懿旨,没有随便更改的意思,但是她先前已经收回了先帝对明珠和宇文佑的赐婚,接着又解除了对于江珊珊和宇文初的赐婚,就连她准备给江珊珊和廖光赐婚这件事也改成了福宁配给廖光,那么现在再反悔一下,收回福宁和廖光婚配的旨意,也没什么。
不管什么事都是多做上几次就成了习惯。
明珠忧伤地看着太皇太后和宇文初,这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开始了,而她注定是夹在中间的那一个。像她这样笨,只会横着走路不懂得左右逢源说假话的人,可怎么办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