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看到这里,也不由得十分佩服江珊珊,她当时亲手用袖箭射穿了江珊珊的足掌,那得有多痛!这才过了几天呢,江珊珊居然就能忍着这痛来参加这场婚礼!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江珊珊察觉到了明珠的目光,她远远地看着明珠,右手的食指向前指着明珠,拇指往上翘起,其余三指往掌心蜷起,挑衅地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意思是我一枪毙了你,咱们走着瞧,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明珠不明白她这个动作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她既然挑衅于自己,便不能无视,于是对着江珊珊无声地道:“贱人真是够矫情的。”
江珊珊看得明白,瞬间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她很想回骂两句,却不知道明珠是否懂得唇语。
明珠正要收回目光,就见宇文佑的头微微转过来对着她这个方向,目光阴冷地注视着她,那种神情特别可怕。就像是潜伏在洞口的毒蛇,就等着她不注意就会突然蹿出来狠咬她一口似的。
华阳王妃扯扯明珠的袖子,鄙夷地低声道:“我让人去打听清楚了,原来是她跑去找乌孙郡主哭诉了,然后乌孙郡主居然就相信了她的话,亲自和太后娘娘说,她不懂得咱们的话,其他人她也不信,要求让她做女官,在一旁陪侍。这乌孙郡主也是个傻的,这不是引狼入室吗?难不成婚后她也让江珊珊在一旁给她和临安王做翻译啊?”
第433章 考验(一)
明珠淡淡一笑,不予置评。这些人呢,没一个心思简单的。谁知道江珊珊是怎么说动乌孙郡主的?大家都只看到是乌孙郡主主动提出来要让江珊珊在一旁陪侍翻译,却不知道太皇太后也好,闵太后也好,都有把江珊珊赐给宇文佑做侧妃,以此扶植宇文佑和宇文初对咬的打算。
江珊珊则是想要借此向宇文初施加压力和警告,表示宇文初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她真的会把那些要紧的东西送给宇文佑或者其他人。
所以是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华阳王妃也看出了江珊珊的腿脚不便,不由奇怪地问明珠:“她这是怎么了啊?”
明珠道:“我不知道啊。”
华阳王妃给了她一个“你就装吧”的表情,小声嘀咕道:“那天不是你带着人去她那儿砸铺子的吗?”
“我只是揭露了她丑恶的嘴脸,可没打她。说不定是她自己半夜偷偷爬墙,摔的吧。”明珠转移话题:“你没有孕吐吧?”
“没有,我最有口福了。”华阳王妃得意洋洋的,“一次都没有吐过。”她凑到明珠耳边小声道:“只有在那两个贱人惹我不高兴的时候,我才会吐。每次一吐,她们就得挨骂受气。叫她们恶心我,看我不折腾她们个够。”
明珠忍俊不禁:“你啊。”
宇文初从不远处回过头来看着她们,神情十分严肃,华阳王妃赶紧低下头去,小声道:“快别出声了,英王在瞪咱们呢,看他那个样子好凶!你不会真的和他生气了吧?”
“没有。”明珠挑衅地横了宇文初一眼,嫌她话多是吧?有本事来咬她一口啊。
宇文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眼里却微有笑意。
待到新人拜谒完宗庙之后,明珠就带着傅紫霏上了马车取暖喝水吃东西,等候集体排队去临安王府吃酒席。冬蕙过来轻声道:“王爷说了,稍后还要去临安王府,王妃若是累了,不如先回府去吧。”
明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用,有孕的又不止是我一个人,华阳王妃都没有说自己累,我若说累,人家又要说我。”他不是说要行动给她看,让她看着他怎么收拾江珊珊吗?那她就等着。这样重大的日子,这样精彩的好戏,错过了多可惜啊。
冬蕙原本也没指望她会乖乖听话,见她拒绝了就安静地守在一旁,寸步不离。
临安王府中早就坐满了京城中的各府贵人,若只是单靠宇文佑一个人的面子,来的人断然不会有这么多,但牵扯上了乌孙郡主和国家大事,以及两宫太后突然转变过来的态度,来的人就不能不多了。如此一来,临安王府竟然有些坐不下,傅紫霏兴奋得不行:“这么多人!”
明珠颇不忍心地示意她看向对面桌,闵宝云跟着她母亲端坐在那里,正一脸仇恨地瞪着傅紫霏。
傅紫霏吓了一跳:“她干嘛这样瞪着我?”
明珠轻声道:“因为她是闵宝云。安乐郡主今天没有来。”
傅紫霏一下子就蔫了,心事重重地垂着眼扯帕子玩,明珠轻声道:“你怕她做什么?她连皇后的宝座都保不住,父亲被迫赋闲,叔父还在牢里蹲着,母亲名声不好,你怕什么?何况你比她好看多了。”
傅紫霏眨了眨眼,挺直背脊抬起头来,平静地直视着闵宝云。闵宝云怒火中烧,差点没扑过来抓住傅紫霏暴打一场,然而始终是吃过大亏,晓得形势比人强,也只能是用眼神吓唬吓唬人罢了。
明珠冷静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宇文白会更喜欢谁。
“英王妃,有人让奴婢把这个给您。”临安王府的一个嬷嬷走过来,谄媚地给明珠行了个礼,把一张纸条递过来。
不等明珠伸手,冬蕙已经接过那张纸条,再小心翼翼地展平了,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敢拿给明珠看。那临安王府的嬷嬷才见她们接了纸条,就赶紧飞快离开。
纸条是用炭条一样的东西写的,就和江珊珊当初敬献给太皇太后的那幅小像所用的笔墨差不多,上头写的也是老生常谈,约她在两盏茶后于临安王府的碎玉轩见面,语气充满了得意和挑衅,又有若干威胁。
会整出这种无聊东西来的人当然是江珊珊。明珠几乎已经可以想见,若是她真的去了,一定会看到江珊珊和宇文初上演的好戏,约莫会是郎情妾意,你来我往,卿卿我我吧?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够让人恶心的。
然而她是真的很想去,她和宇文初在一起的时日并不算长,两个人的感情也进行得很顺利,但彼此了解并不算很深。能借这个机会知道宇文初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错,信任也是一点点地积累成的。
明珠回头看着冬蕙,轻声问道:“我需要你陪我出去办点事,你可愿意?”
冬蕙道:“殿下既然把奴婢给了王妃,那奴婢就是王妃的人,不管王妃到哪里,都是要跟着的。”然而又十分担忧:“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王妃还是不要当真了吧。”
明珠笑着摇头:“你不要管,没人害得了我。”她在这临安王府里居住了整整八年,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里面的一草一木了,哪里的假山石有条缝,哪一处的花木下可以藏人,从哪间屋子可以窥探到外面发生的事,她都一清二楚。
她是要去赴约,然而却不是听从江珊珊的安排去碎玉轩,而是要去碎玉轩旁的静听亭里。这个亭子和碎玉轩隔着一片荷花塘,宇文佑习惯在这个亭子里独坐,亭子里四面都设有轩窗,夏天时拆了轩窗就可以透风,冬天时装上轩窗就是个暖亭。
她曾经以为宇文佑是在那里私会府里的什么美人,因此曾去那里追杀过宇文佑,结果人没抓到,却发现了静听亭的秘密。但凡是碎玉轩里发出来的声音,全都会毫无遗漏地传到亭子里去。在那里静听宇文初和江珊珊对戏,最合适不过了。
第434章 考验(二)
冬蕙从宇文初那里得到的命令是,王妃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但是王妃的话也要听,不能随便对抗。因此她见明珠坚持,也就没有再坚持,而是看了上菜的一个丫头一眼,那个丫头对着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恭敬地捧着托盘退下去了。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明珠放了筷子,把傅紫霏交给华阳王妃和代王妃照顾:“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来。”又留个后手,小声和华阳王妃道:“万一,你就让人去静听亭找我。”
傅紫霏忙站起身来:“我去照顾姑姑吧。”
明珠嫣然一笑:“不必,你好生吃的饭,多和两位王妃学学规矩礼仪。”
华阳王妃拉住傅紫霏的手,笑道:“小姑娘家要听大人的话。你姑姑让你做什么,你就听着,错不了。”
代王妃目光微闪,小声叮嘱明珠:“人多事杂的,你自己小心。”
明珠点点头,带着素兰和冬蕙沿着路慢悠悠地往院子深处走去。王府里在办喜事,仆役来来往往的,素兰拦住一个仆役,问道:“碎玉轩是在哪里的?”
那仆役有些吃惊,但是看到站在阴影里的明珠,倒也没有多问,指了方向就走了。
明珠领着素兰和冬蕙走到碎玉轩外才站住,冬蕙小声道:“之前一直都有人跟着咱们的,现在走开了。”
明珠就转身朝碎玉轩旁的静听亭走去,亭子里果然如她所料,四面都上了轩窗,还被人用锁从外面锁住了。明珠朝冬蕙使了个眼色,冬蕙立刻把那个锁给弄开了,看得素兰直咋舌,心想自己以后绝不能随便得罪这冬蕙姑娘,不然她随便抓自己一把,自己就得断胳膊断腿。
明珠推开亭子门,里头黑灯瞎火的,素兰正要抢上前去扶她,却见她已经轻车熟路地走进去了:“你们俩都进来,把门关好。”
冬蕙是练过的,夜里视力也极佳,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看清楚了这亭子里的陈设,出乎意料的舒适,并不像是平时没有人来的。素兰则是站着不敢动,抓住冬蕙的手才勉强往前挪了两步。
明珠在靠近碎玉轩的那一边坐下来,轻轻推开了轩窗,风吹过枯荷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对面的碎玉轩漆黑一片,就连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也是熄灭了的。在这里并看不清楚对面的情形。
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碎玉轩那边传来了第一声女音:“英王殿下,您这是想好了吧?”是江珊珊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见宇文初道:“想好了,如你所愿。”
“我不信,您得拿出诚意来。别哄骗我入了府,就把我拿捏着磋磨死了,叫我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什么侧妃,也叫我有命去当没命去做。”江珊珊的声音骚媚入骨,若不是亲耳听见,很难让人相信平时装得一本正经的她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
冬蕙和素兰两个人都不会呼吸了,惊骇地看向明珠。然而黑暗里她们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明珠平缓的呼吸声。
宇文初的声音冷冰冰的:“我既然答应了你,当然不会胡来,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傻子。你说你有这些东西,也只是你自己说的而已,口说无凭,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呵呵……”江珊珊轻笑了两声,低声道:“可是我对殿下相思入骨,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和殿下私下相处,实在是忍不住想和您亲近亲近呢。为表诚意,殿下香我这里一下,如何?”
这个臭不要脸的贱人!素兰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冬蕙则很是替自家王爷感到着急,然而也不能跑去阻止这事儿发生,只能压低了声音,安慰明珠的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殿下这是在虚与委蛇!那个贱人引咱们来这里,就是想恶心王妃的。她不安好心,王妃一定不能上当啊!”
明珠勾起唇角:“不要担心,我知道,安静听着。”
明珠的心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冰,提醒她千万要冷静;一部分是火,烧得她愤怒不已。
正如她很清楚地知道,她需要周女史出来对仗江珊珊一样,然而看到周女史对着宇文初大献殷勤,她就格外忍受不了,只能赶紧躲开,不然当场就得发飙。
要做一个贤良大度到忘我的人好不容易啊!真是太为难人了。明珠叹口气,侧着耳朵继续听戏。
若是宇文初胆敢亲了江珊珊,她就再也不要他亲她了,哪怕他把嘴唇洗破三层皮,再用青盐腌三天,她也不许。
然而,碎玉轩里啥声音都没有再传出来。
黑暗里,冬蕙和素兰都觉得周围骤然冷了几分,素兰不自禁地抓住了冬蕙的手,冬蕙也反过去握紧了她的手,两个丫头相依为命,全都很想哭。
明珠站了起来,她差点就要忍不住冲进碎玉轩里去,现场观摩宇文初和江珊珊到底在做什么。不过她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破口大骂,然后推搡打闹?没有用,黑灯瞎火的,还容易让自己和孩子受到伤害,让别人浑水摸鱼。
于是她又坐了下来。
就在此时,碎玉轩里突然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似是人被捂住嘴剧烈挣扎之后发出的嗯嗯声,同时还有家具被撞倒后发出的沉闷声。
“冬蕙,你去看看!千万保护殿下。”明珠惊讶之后,发出了第一道指令,宇文初是她和傅氏最大的筹码,傅氏的前途就靠他了,绝不能让他出事。江珊珊的名堂太多了,心思又恶毒,谁知道会怎么对付宇文初,她不能不管。
冬蕙往前冲了两步,然后又站住了,语气坚定地道:“王妃恕罪,奴婢不能去。殿下把奴婢拨到王妃身边那天起,就说了,奴婢的首要任务是护得王妃平安,此外其他都不关奴婢的事。”
明珠急得红了眼:“我哪里有事?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冬蕙固执地道:“平时无事,奴婢自然要听王妃的话,但此刻明显就是不太平,请王妃恕罪。”又小声道:“王妃您放心吧,这院子里可不止是奴婢一个人。”
第435章 充满恶意的世界(一)
也是,她是关心则乱,竟然忘了宇文初的厉害之处,他既然说要对付江珊珊,那么这府里自然还布置得有其他人手。但还是担心……明珠瞪大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碎玉轩,心情再也不能保持之前的平静,就算是愤怒,也是揪着一颗心的。
四处一片寂静,唯有夜风吹过枯荷叶的沙沙声一阵接一阵地卷进亭子里来,明珠站了起来,她在风声里听到了一声低不可闻的笑声,得意洋洋而且轻蔑猖狂。
是傅明正的声音。
四哥也来了!明珠抓紧轩窗,眼眶微热,她算是明白四哥为什么会和她说“不要怕,你有父兄”这种话了。
外面有人小声在喊明珠:“英王妃,英王妃……”
是华阳王妃身边的近侍丫头夏雨。
明珠示意素兰:“你出去看看。”
须臾,素兰回来低声道:“是有人发现您不见了,非得要找您,闹得很厉害,华阳王妃让王妃赶紧回去,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久留不归,反倒容易引起有心人的猜疑,从而给宇文初等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明珠当机立断:“走,我们先回去。”
主仆三人出了暖亭,夏雨已经先走了,明珠不急不忙地拐上另一条路,三转两转,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在众人面前。
最先发话的是闵宝云的母亲闵夫人,闵夫人才看到明珠出现,就假装关心地迎了上去:“哟!英王妃,你刚才是去哪里了?一去不复返,你这侄女儿吓得直哭,大伙儿都惊动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幸亏啊,你总算是平安地归来了,不然这喜事变坏事,临安王肯定过意不去。”
每一句话里都充满了恶意,傅紫霏气得脸都涨红了,站起来勇敢地道:“夫人真会说笑,我姑姑不过是去了一会儿,我哪有吓得直哭?”
闵夫人倨傲地打量了傅紫霏两眼,轻蔑地道:“江南傅氏没有教导过你,长辈说话,不要插嘴吗?”
傅紫霏气了个倒仰。明珠握住她的手,含着笑对周围的人和气地点点头,转而看着闵夫人道:“让彭城候夫人挂怀了,我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去了一趟茅房,然后呢,不巧在那里遇到个女鬼,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托我向您问好呢!说不日再来拜访夫人,请夫人给她准备点好吃的。”
闵世兴因为上次在隆盛长公主府冒出来的那个私生女刺杀事件而声名尽毁,不得不赋闲在家,因此闵夫人再不是尚书夫人,此次赴宴也只是用彭城候夫人的名头而来,而这个彭城候的爵位,又是闵太后当年做了皇后,正乾帝才赏给闵氏的。
明珠这一席话下来,连消带打,既踩了闵氏的痛脚,又把她消失的原因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想起上次闵夫人被所谓的女鬼吓得大小便失禁、晕倒在长公主府茅房里的事,众人全都会心一笑,唯有闵夫人气得脸都涨红了,恼羞成怒地道:“英王妃你怎能这样呢?把我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哪有你这样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就不怕把小辈教坏了吗?”
明珠将傅紫霏拉到跟前,微笑着道:“紫霏,千万不要和这位夫人学。真正的贵夫人不该是这样子的,要行止有度,端雅大方,这样气急败坏,到处挑衅是一定不行的。人家请客都会避着你,还会影响家里的小辈。”
傅紫霏崇拜地看着明珠,含着笑道:“是,姑姑,侄女儿全部记下来了。”
闵宝云不能忍受她娘受辱,含着泪道:“英王妃,得饶人处且饶人,您这样咄咄逼人是不是太过霸道了?”
明珠轻轻一笑:“你可以跟我学。”学不了就趁早滚蛋!
代王妃等人忙上来打圆场,算是把两边的人分开了,明珠心不在焉地坐回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碎玉轩里去一探究竟。
此刻,碎玉轩里,宇文初和傅明正二人正斗鸡似地互不相让。
“谁让你动手的?”宇文初快要气疯了,他这里刚忍着恶心把江珊珊一掌劈晕过去,斜刺里竟然冲出个傅明正来,二话不说,一刀就抹了江珊珊的脖子。若不是他发现及时,差点就误伤了傅明正。
误伤傅明正也就算了,他活该!但是明珠一定会闹得更凶的,说不定还会给他套上个“奸夫淫妇有私情,刚好被四哥看到,你就想灭口”之类的莫须有的罪名。简直家无宁日了!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坏东西!
傅明正惊讶地道:“难道不是这女人想强暴殿下吗?我这是来救殿下于水火之中的。”顿一顿,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莫非,其实殿下想被她硬上?这是舍不得?”
你才想被硬上!宇文初沉默地瞪着傅明正,哪怕就是知道傅明正看不见他的愤怒,他也想用目光把傅明正刮下一层皮来。太可恨了!
傅明正于黑暗之中感受到了宇文初所传递来的深深恶意,当即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他才没有明珠那么好的心肠,别人的死活关他什么事?宇文初的手下因此死掉又关他什么事?他只要知道自己的亲人好好儿的就够了,明珠不方便下手,他便替明珠除了这个祸害。
江珊珊一死,就什么都干净了,宇文初贪心也好,不贪心也好,想变心也好,要忠贞不二也好,统统都一了百了。
良久,宇文初才叹息了一声:“你打乱了我的部署。”
傅明正一点诚意都没有:“真是对不起啊,我是太过关心殿下的安危了。你要知道,你若是出事,明珠会很可怜。你晓得的,我这个妹妹没什么心眼,又花痴,心又软善,我就算是不想管她也不能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
宇文初没话说了,就算是看在明珠的面子上,他也不能把傅明正怎么样,虽然心里着实是很恼火。他斟酌了片刻,转移方向发泄怒火:“你如何会得知我在这里?”若是让他知道是谁泄露了这么重大的消息,他非得活剥了那个人的皮不可。
第436章 充满恶意的世界(二)
傅明正狡猾地反问道:“殿下又是如何得知太皇太后生了重病的?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你有耳目,我也有耳目,大家都别再细究了。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互相瞅着对方,全都觉得对方真是碍眼极了。宇文初咬牙:“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傅明正装晕:“殿下这是什么话,我听不懂。”
宇文初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外走。江珊珊突然死了,虽然还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有其事,但也必须赶紧去布置才行。
傅明正微笑着,抓起躺卧在他脚下的那个人的衣服去擦他手里的刀,无意中摸到了一双棉鞋。他愣了片刻,飞快起身去追宇文初:“赶紧调集人手把这附近都围了!”
宇文初见他神色异常,心里先就打了个突,匆忙对着暗处低声吩咐了两句才回头问他:“怎么回事?”
傅明正示意他跟着自己回去,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了碎玉轩这间小小的侧室。地上躺着一个身着五品女官服饰的年轻女子,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然而已经失去了神采,脖子上被人划了一条血口,鲜血还在往外流,浸湿了她身上的女官服,可是原本该着女官官靴的脚上却穿了一双寻常人穿的棉鞋。
她不是江珊珊。充其量只是一个身形酷似江珊珊,又穿了女官官服的女人而已。至于声音为什么会那么像,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找个擅长口技的艺人还是很容易的。
碎玉轩里黑灯瞎火,她和江珊珊身形相像,打扮一样,低着头走进这里来,声音又惟妙惟肖,藏在暗处的人也不能轻易就看出不妥来。
宇文初深吸了一口气,傅明正很有些后悔,他们都小看了江珊珊这个人。刚才他们在这里做那些事的时候,江珊珊一定躲在暗处窥伺,想想也是,这么奸诈狠毒的女人,怎会轻易就把自己送进别人的口袋里去?
如若当时宇文初真的有意,她自会出来和宇文初相见谈条件,但是宇文初没安好心,对方才提出要他香她一口的要求后,他就直接动手劈人,随即傅明正出现,一刀抹了这个替身的脖子。这样的情况下,江珊珊肯定不会再出现了。
“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兴侯那个老狗养不出这种女儿来吧?”傅明正真的很好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奸诈狠毒的女子,能忍痛,知道各种奇巧之技,对敌经验也很丰富。
明珠之前能够在玻璃和香胰子之争中战胜她,是靠的家族势力;能在滴露锅之战中打得她一败涂地,则是占了对方措手不及的先机;能用袖箭射伤她,是因为她太过轻视明珠。对上宇文初,她才算是真正的做了万全的准备。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宇文初也有些后怕,幸亏他从来没有过想把江珊珊纳入府里的念头,不然迟早得给她害惨了明珠母子。简直就是毒蛇一样的女人,让人不寒而栗;“她会功夫,而我敢确定,长兴侯从未请武师教过她功夫。”
“她不会是被人中途掉包了吧?”傅明正突发奇想,觉得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比划着:“我听家里供奉的师傅说,江湖上有一种人皮面具……”
宇文初摇头:“不是,她就是那个样子。”他沉吟了片刻,用只有他和傅明正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道:“也许,她就是明珠所言,她得到了一本奇书,然后她很聪明,很刻苦,野心勃勃,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解释两个人都比较能够接受。
傅明正反问道:“那么,她为什么非得缠着你?她真的那么钟情于你?我不信。”
宇文初本想和他开个玩笑说自己魅力无穷,但想到自己被江珊珊这种人盯上,实在是太过恶心。便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敬松走进来,低声道:“殿下,轩窗下的基脚上有水渍。应该是先前藏在水里,躲在窗下偷听这里的动静,然后潜水逃走了。他们正在沿着荷塘周围搜索,但是前头有人在起哄,时间不多了。”
乖乖,还会潜水!
傅明正不由咋舌,江珊珊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他怎么觉得诡异得要死?不要说是大家闺秀,就是他们特意培养的那些暗卫,也没有她这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他看了宇文初一眼,阴暗地想,这货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舍弃了这么一个妖怪一样的女人,反而娶了个又蠢又傻好吃贪睡还蛮横不讲理的傅明珠。
“尽量找,找到就弄死。”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懊恼或是怪谁都没有用,宇文初已经平静下来,突然察觉到傅明正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就很火大,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傅明正摸摸鼻子,示意身后的暗卫把地上这具无名女尸给处理了。
同一时间,江珊珊颤抖着钻进了荷塘对面的暖亭里,她冷得厉害,特别是脚上的伤口痛得很厉害。到底是享了多年的福,太久没有做这些事了,设备也不齐全,做起事来总是力不从心,不然她早就一枪把傅明珠给打死了,最好是用霰弹枪打成蜂窝才解恨。她回忆着从前的荣光,不平着不甘着,把宇文初和傅明珠恨得入骨。
她短暂地修整了一下就准备离开此地,突然听见一声轻响,暖亭的门被人关上了。
宇文佑坐在暖亭里,就着微弱的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珊珊。
江珊珊穿的是水靠,头发也脏兮兮湿漉漉的,被人按翻在那里不能动弹半分,眼睛里明明露出惊慌之色来,面上却仍然强作镇定:“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殿下。您不和郡主洞房,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宇文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拖过一把长长的马刀,刀口雪亮,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高高举起马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江珊珊的两条腿狠命砍了下去。
第437章 充满恶意的世界(三)
江珊珊骇然地张大了嘴巴,她想尖叫,然而有人迅速堵住了她的嘴;她想挣扎,然而四肢包括头都被人按得死死的;她始终是一个女人,换了从前的身体她大概还可以垂死一搏,用着现在这个娇养了近二十年的身体却是力不从心。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佑的马刀拖着残影,恶狠狠地朝她的双腿上砍下去,刀口入骨,发出沉闷的声音,她只觉得一凉,然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疯了似地挣扎起来,她好希望能有一个手雷,把这个对她充满了恶意的世界和人全都给炸掉。
“放开她。”宇文佑把马刀随手扔给侍卫头领沈南,微笑着坐回去,静看江珊珊的惨象。他坐的地方正是靠近碎玉轩的那个方向,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座位上有一种让他癫狂的气味。他想不起来这种味道是从哪里闻到过的,然而觉得十分熟悉,让人寂寞得疯狂的味道。
麻木过后,剧痛感潮水一般地袭来,江珊珊看着自己被砍下来的两条残腿,终于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哀鸣:“我的腿啊,我的腿……”
她从不知道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可怕,充满了这么多的恶意。为什么?不是说宇文初的原配是长兴侯的嫡次女江氏吗?别人都是呼风唤雨,为什么她这样倒霉?都是傅明珠害的。
“看你还怎么跑?你不是很能干吗?你能骑马凫水,造锅画图杀人做生意,会装可怜会说乌孙语,阴谋诡计一套连着一套,这回砍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闹腾得起来!”宇文佑笑得十分开怀,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回的黄雀做得真不错。
所有人都把他这临安王府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江珊珊也好,闵太后也好,宇文初也好,傅氏也好,都把他当成了傻子,当成了窝囊废,却不知道,窝囊废用尽全部力气想要做成一件事,也不是就完全不能做成的。他真是想要那个床弩图啊,做梦都想要,只要给他那个图,不要说是杀人,就是让他出卖灵魂他也愿意。
外头传来一声异响,沈南走出去,板着脸大声吩咐临安王府的侍卫:“闹贼了,还不赶紧去巡防抓贼?”
于是,那些异响也没有了。
江珊珊终于痛得晕死过去,宇文佑斜倚在轩窗上,冷漠地看着江珊珊血流如注的双腿,漫不经心地吩咐手下:“差不多了,给她包扎止血,别弄死了。”
临安王府长史阮清商在亭子外轻声道:“殿下,王妃使人来问,您怎么还不回去。”
“告诉她,我这就去。”宇文佑走出暖亭,忍不住又回头去看,他有些迷茫,为什么今晚的暖亭会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他问阮清商:“这个锁为什么会是坏的?弄清楚了吗?”
他原本打算在这里观战,谁知过来后才发现暖亭的锁已经被人破坏了,本来还以为里头会藏了暗着,结果里面又是空的,还好运气地等到江珊珊自投罗网。
阮清商轻声道:“之前英王妃曾到过这里。大概就是和殿下前后脚的功夫。”
她来这里做什么?宇文佑沉默下来,随即很凶狠地转过身,大步朝着新房走去。乌孙郡主已经收拾妥当了,坐在床上羞答答地看着他,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轻声道:“殿下是去招待外头的客人了吗?”
其实按照本朝的皇室婚礼传统,合卺礼之后就入洞房,新郎并不用去前头招呼客人,自有专门的人负责此事。前面的客人送完礼,吃完饭,自己会走,长史会把善后工作做得清清爽爽。
宇文佑不知道乌孙郡主知不知道这些规矩,但是乌孙郡主既然主动给他找借口,他也不会不接着,他微笑着朝乌孙郡主走过去,轻声问她:“你小名叫什么?”
乌孙郡主羞怯地道:“家里人都叫我萱萱。”
“萱萱,好名字。那我以后也这样叫你,行吗?”宇文佑伸手去摸乌孙郡主的脸,乌孙郡主闭上了眼睛,他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他会把所有不利于他的劣势都变成他的优势的,宇文初,傅明珠,宇文初,傅明珠,终有一天,我要俯视你们,把你们踩在我的脚下……他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挥手把大红的喜帐放了下来。
喜宴已至尾声,明珠把傅紫霏交还给了前来出席婚宴的钱氏,钱氏也是知道她中途离开的事情的,忍不住小声问她:“你没有事吧?”
明珠含笑摇头:“就是觉得气闷,所以出去走了走。没想到这些人这样大惊小怪的,总是变着法子想找茬。”
钱氏微笑:“你的口才也是见长的。”闵宝云母女真是被她气得够呛,还无可奈何。
傅紫霏神色严肃地问道:“彭城候夫人母女自来都是如此的吗?”
明珠也同是神色严肃地回答她:“她们自来都如此,你不用害怕她们,不过你若是不能像我这样不讲理,就用另外的办法去对付她们好了。毕竟她们姓闵,是陛下的母族,你做得太过不好的。我想,你能懂我的意思,也能做得到。”若不能蛮横不讲理到底,还不如示弱来阴的,不然画虎不成反类犬,傅紫霏说不定就要折在闵太后手里了。
傅紫霏低下头去,没说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也没说自己不懂明珠的意思。
“殿下。”钱氏突然喊了一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幽淡甘凉的沉水香味在这清冷的夜里尤其悠长,明珠不用回头,也知道宇文初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她别扭着,非常不想回头,非常不想理睬他,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她就想知道,之前在碎玉轩里,宇文初究竟有没有碰江珊珊。
钱氏看了看宇文初和明珠的表情,十分识趣地告辞:“天色不早,我们先走了,殿下和王妃也早些回去吧。”
明珠惺惺作态:“长嫂,我也回去。”
第438章 我是贼吗?
钱氏推了明珠一下,低声道:“别孩子气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是想给人看笑话吗?”说完拉着傅紫霏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紫霏边走边回头好奇地看着宇文初,小声问道:“姑父是和姑姑闹别扭了吗?”
钱氏温和而不容置疑地道:“没有。小孩子不懂得大人之间的事,少打听。你以后入宫,记得不要太好奇,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傅紫霏红了脸,不敢再发一言。
宇文初走到明珠身旁,低声道:“上车吧。”
明珠站着不动,嘴巴噘起老高:“不上!”
宇文初今日做事受挫,还受了傅明正一肚子冤枉气,心情十分不好,见她还要和自己作对不听话,不由得气极反笑:“你们兄妹俩是合着伙儿来气我的吧?我做什么了?你们一个把我当成贼来防,一个直接就把我当成了贼。”
明珠不说话,不知不觉眼睛便红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宇文初本想再说几句气话的,但对上明珠委屈的表情和雾气朦胧的眼睛,他就说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明珠扭了两下,本想就地蹲下去耍赖不动的,奈何周围的眼睛太多,她也没有了当年的神勇和厚脸皮,如此,自然敌不过宇文初,只好半推半就地被他拉到车前,再抓住双肩推上了车。
她还想再做作一下,宇文初紧跟着就挤上来了,他阴沉着脸像抓小鸡似地把她抓到座位上按下去,再在她身边坐下来,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按着她不许她乱动,冷声道:“走!”
训练有素的车夫立即驶动了马车,明珠阴沉了脸垂着眼不说话,但也没有再乱动了。
宇文初见她不乱动了,这才把手收回来,皱着眉头道:“江珊珊跑了。从此刻开始,不许你再单独行动,不然有你好看。”
“跑了?”明珠大失所望,同时还意外得很:“你们两个人一起出手,居然还让她跑了!”说完惊觉自己失言,立即闭紧了嘴,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宇文初严厉地瞪着她:“你如何会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一起出手?我和谁?”
明珠不敢给他知道自己悄悄去了碎玉轩旁的暖亭,当即瘪瘪嘴,小声道:“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兄妹俩合伙儿气你吗?我又不傻,听你这样说了还不知道。”
宇文初冷笑一声:“独自在外住这两天,真是本领见长了。牙尖嘴利不说,还懂得抓我话里的漏洞了,说谎话也是心不跳气不喘的。你是自己说,还是我问冬蕙和素兰?别以为她们俩不敢和我说,我舍不得抽你,可不会怜惜她们。”
明珠怒道:“你去抽啊!谁要你怜惜她们了!她们又不会娇嗲嗲地撒娇叫你香她们一口!不要脸!臭不要脸的!恶心!”一边说一边使劲推了宇文初一把,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自觉十分丢脸,就又背转身去对着车厢角落低声抽泣。
宇文初听到她说了这句话,脸顿时就黑了,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跑去那里偷听偷看他们在做什么,就不怕江珊珊给她设了圈套把她怎么了吗?想到像毒蛇一样藏在水里偷窥的江珊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抓住明珠逼她转过头来面对着他:“你如何会知道这话的?你去碎玉轩了?你为什么要去?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他的眼神很可怕,明珠再大的胆子再大的怒气也有些退缩,她连忙摇头:“我没有去碎玉轩,我没有去!”
宇文初压根不理睬她,吩咐车夫停下车来,大声道:“立即让冬蕙和素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