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义高兴得一塌糊涂的同时,及时收住了缰绳,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为什么要对猪好?因为我想吃它的肉。”不过,也得看付出和回收的比例是多少,划算不划算。就比如,这次这个机会,若不是那日他遇到刘畅,听刘畅不在意的一个提醒,他兴许还连这次考试的机会都没有……蒋长义迅速抬眼看向刘畅,对着那双略显阴鸷的眼睛呵呵笑了:“说来真是惭愧,不知小弟我何德何能,让刘寺丞如此牵挂我?”
刘畅的脸上露出一种苍茫的神色来,他看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槐树枝,模棱两可地低声道:“前些日子,我曾与令兄成风、楚州候世子一起喝酒,令兄曾经和我们提到过一些事情。我少时曾被父母一意孤行平白耽搁了许多年,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总是不胜唏嘘。我能体会到你的痛苦和失落,还有不平,却又不知该怎么才能找到出路的那种苦。”
刘畅脸上的表情太过苍茫怅然,眼里又微微露了些恰到好处的恨意和不平,几乎是在一瞬间,蒋长义就相信了他。相信他一定能体会到自己那种不甘不平,失落害怕,徘徊忧虑,朝不保夕,不知明日将往何处的心情。可蒋长义到底是个自小就谨慎惯了的人,虽然被引得忧虑哀伤,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闭紧嘴巴,只忧伤的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刘畅从眼角偷偷瞟了蒋长义一眼,表情越发地忧伤:“说起这个来,我心里真是又难过起来啦……就想喝酒。不如我们折回去,去凤驹先生那里混酒喝好不好?”他拿马鞭斜斜指了指蒋长义:“你不许扫兴。”
已经有了考试的机会,再有一位名师指点,还有什么能阻拦得住他的脚步?蒋长义的心里乐开了花,却为难地道:“我不太会喝酒。”
刘畅见他上了钩,轻轻一笑:“不需要你有多会喝,咱们喝的不过是个意境罢了,干脆点,给我句准话,你到底去不去?”
蒋长义忙道:“去!”
刘畅翘起唇角:“这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总拘泥在那小小的一片天地里?当多认识几个人,交游满天下才是。看看你哥哥,认识的人天南海北,从西到东,男女老少,什么都有,那才真是厉害。”
蒋长义崇拜地道:“我真是非常敬佩我大哥……”
刘畅接口道:“那是自然,放眼这京中,有几人能似他这般视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为粪土的?实在是找不到咯。”
蒋长义沉默良久,轻轻道:“那是因为他什么都有了,所以他才不在乎。”
刘畅哈哈大笑,够过去使劲拍了他的肩头一下:“说得对!所以你要努力呀。我领你去了凤驹先生那里,你一定要拜师成功!明年春天更不要让我们失望!”
蒋长义笑笑没吭声,不用刘畅说,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前行,便是永远都被踩在尘埃里……他不要过这种日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刘畅冷眼看着蒋长义年轻的眼睛里控制不住流露出的踌躇满志与狠意,淡淡的想,我的就是我的,蒋长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什么都休想得到!
第一百五十九章 错认
且不说一众人等各怀心思,都奔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此时楚州侯府的别院里一派的安静柔和,牡丹斜依在熏笼上,惬意地微微眯了眼,笑看着对面的白夫人和一旁逗老猫玩儿的潘璟,任由暖香自熏笼下冉冉升起,沾染了衣袖发鬓。
白夫人仔细地把猪脚美容膏细细涂在手背上,凑到鼻前去闻,笑道:“闻着挺不错,感觉也挺滋润的。丹娘你可真有闲心。”
牡丹道:“天气越发凉了,我娘年纪大了,心里记挂着我爹爹和哥哥们,成日里总想着礼佛诵经,贪暖躲在熏笼边越发地没精神,少不得引着她做点旁的事情,分分她的心。”
白夫人仰面躺在榻上,命碾玉将美容膏给她涂满整个脸庞,闭着眼道:“我真羡慕你那么自在,每日里想做正事便做正事,想做闲事便做闲事。我却是想好好清净一下也得称病才躲到这里来,想找你说话,又怕你忙,多亏碾玉回去拿东西,正好遇上恕儿,晓得你这些日子是空着的,这才将你请了过来,不然我此刻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
牡丹道:“有事便该使人去和我说,怎会如此多的顾虑?不管我有多忙,陪你说说话,探探病的功夫总是有的。你住到这里来有多久了?”这美容膏,李满娘和窦夫人那里她都是让林妈妈去送,唯有白夫人她很久没见着了,便让恕儿来跑这一趟,也有询问白夫人过段时间有没有空去芳园玩一趟,二人见见面说说话的意思。谁知白夫人早独自带着潘璟来了别院里“养病”,她要知道,早就来了。
白夫人的睫毛微微翕动着:“不久,也就是半个月左右的事情。”
联想起上次在芳园聚会时这夫妻二人的古怪情形,牡丹暗猜这二人是不是又闹别扭了,便道:“那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白夫人沉默片刻,道:“具体没打算过。看情况吧,难得这么清净,不如好好享受一下。”碾玉的手顿了顿,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欲言又止,最终垂了眼,继续替白夫人抹脸和脖子。
牡丹看在眼里,心知这夫妻二人必然是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正想怎样宽慰白夫人时,忽见一个婆子用只团花金平脱大碗端了碗餢飳进来,笑道:“这是小公子先前要的餢飳。”
白夫人道:“拿过来我看。”
她睡着不动,那婆子忙上前几步递到她面前,白夫人扫了一眼,道:“煎煮得不错,不过别给他吃多了。”正说着,猛然捂住了嘴,翻身坐起,一阵干呕,碾玉眼疾手快,赶紧递上盂盒,白夫人眼泪都出来了,却只是呕出了几口清水。
那婆子吓得赶紧端着碗后退了好几步,有些惶恐地道:“夫人可是不喜欢这味儿?”
碾玉道:“放下碗,你出去罢。”
那婆子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潘璟吵嚷着要吃东西,他的乳娘却不敢给他吃,只询问地看着白夫人。白夫人漱了口,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带他出去吃,只准吃半个,不许吃多。”
待到乳娘抱着潘璟出去,牡丹方轻声道:“你怎么了?”
白夫人顾不上手上还涂着美容膏,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皱着眉头不说话,良久方低低叹了口气:“大概是又有了。”
碾玉立即给牡丹使了个眼色,显然是心里早就有些数。
牡丹笑起来:“那是好事儿啊。阿璟有个弟妹陪着他玩儿,也不至于太孤单。请过大夫没有?”
白夫人好一歇才低声道:“没有,还只是猜测。”
牡丹看得出白夫人的心情非常恶劣,这个孩子,似乎是个意外,并不怎么受欢迎。她沉默片刻,轻声道:“请个大夫看看吧,如果是,该养着的就要养着,不要动了胎气。如果不是,有病也要早治。”
白夫人接过碾玉递上的帕子,慢吞吞地擦脸上的美容膏,擦到第三下的时候,她突然将帕子盖在脸上,捂着脸不动,只有肩头轻微地颤抖起来。
碾玉见状,惊慌失措地看着牡丹。她自小跟着白夫人,还是第二次看到白夫人似这般情形……
牡丹赶紧上前拥住白夫人的肩头。她也不说话,只轻轻抚着白夫人的背脊,这一摸不要紧,她才发现白夫人的背上全是骨头,竟然比她自己还要瘦。
约莫过了半炷香,白夫人的颤抖渐渐住了,她仍然将帕子捂着脸不动,瓮声瓮气地道:“丹娘,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回去吧。我心情非常不好,想一个人待会儿,今日不能招待你了,还请你见谅。”
碾玉焦虑地看着牡丹,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希望牡丹留下来。牡丹微微一沉吟,轻拍白夫人的肩膀,柔声道:“那你歇着,我回去了。总之,你凡事多为阿璟和你自己,还有碾玉她们想想。你若有事,我这里随叫随到。”
牡丹深知,白夫人这样的人,从内到外都是非常骄傲的,在人前总是表现得尽善尽美,轻易不肯表现脆弱和无助,即便是想,她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许她在别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宣泄情绪。她有她的骄傲和她的自尊,她虽然爱和自己说贴心话,但关于她和潘蓉的事情,她只是大致的提过,并没有认真细致地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出于尊重,白夫人不愿意说的,牡丹便不去刻意打听。尽管她知道此刻一定是白夫人最痛苦的时候,但她也知道白夫人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独处,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宣泄情绪。
白夫人果然使劲地点头:“嗯,好的。”又赶碾玉走,“碾玉你替我送何娘子出去。”
“是。”碾玉嘴里虽然答应,却担忧地看着白夫人一动不动,牡丹轻轻拉了她一把:“走吧。”
碾玉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牡丹出了门,招手叫小丫鬟去旁边茶房里唤恕儿和宽儿过来,又叫人去给牡丹牵马、叫贵子,牡丹忙道:“你别忙乱了,赶紧回去替你们夫人守着门……”如果不出她所料,此刻白夫人一定在大哭,牡丹顿了一顿,低声道:“若是她始终不快活,时间太久的话,就让阿璟去喊她……我这几日都在城里,有事儿就赶紧让人去和我说一声,我马上就会到。”
碾玉匆忙朝牡丹行了个礼,快步奔进去,到了白夫人居处的外面,但见门窗紧闭,里面一片静寂,她有些心慌,下意识地轻轻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闩上的,纹丝不动。碾玉害怕起来,有些想喊叫,却又想起了牡丹的话,便将耳朵紧紧贴着门缝,屏声静气地听……里面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压抑的抽泣。
碾玉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可怜的夫人,想哭都不敢大声哭。她算计着时辰,打算再过半个时辰,白夫人还不出声叫人的话,她就按照牡丹的吩咐,去把潘璟抱过来叫娘。然而白夫人的抽泣声却渐渐止住了,里面响起水声,约莫过了半炷香,门轻轻开了,白夫人站在门口道:“去把阿璟抱过来。让厨房给我做碗燕窝粥。”她的脸色虽然不好看,眼睛也还红,但已然鬓发整齐。
碾玉松了一大口气,欢天喜地的应了。
牡丹一路上无心他顾,但放着马儿慢行,只顾低头默想白夫人的事情。她想帮助白夫人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要帮助白夫人,就必须了解他们的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蒋长扬明显是知道的。她看了看天色,预计自己回到城里后,蒋长扬应该刚好回家,便回头看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贵子:“贵子,你上次去芙蓉园送信,可知蒋公子这几日公务可忙?在不在城里?”
上次她让贵子去和蒋长扬说卢五郎上门来找她的事情,蒋长扬只口头上回了一句知道了,让她放心,此外就再无半句多话。之后杜夫人上门,她虽然没有特意去和他说,但她就是知道他是知道这事儿的,可他偏偏还是没什么话传过来,这都好几天了,她出门也没遇到过他。想到这里,牡丹忍不住微微撅起了嘴。
贵子“啊”了一声,目光有些躲闪,四处张望一番,道:“应该在的吧?”
牡丹道:“这样,你先往前头去芙蓉园瞧瞧,若是蒋公子在,你就和他说,让他往这个方向来,我有事儿要和他说。”
贵子抓耳挠腮:“娘子,这里离城还有些路程呢,丢您和宽儿、恕儿在这路上,不好吧。还是再走些时候又再说。可否?”
牡丹皱眉道:“你不想去?”
贵子干笑:“哪里会?”他拽着脖子往前看,眼里突然露出一丝喜色来:“娘子,说曹操,曹操到,您瞧那是谁?”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还能是谁?牡丹抬眼一瞧,果见远处有两三骑人马过来,虽然还看不清脸孔,却可以瞧见当先那人穿着件宝蓝色的圆领袍子,这袍子她记得清楚,蒋长扬第一次和她结伴回城,穿的就是这样一件衣服。她的心口一阵狂跳,高兴地举起马鞭,抽了马臀一下,迎着来人奔了上去。
行到一半,她算是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不是蒋长扬,可对方也看到了她满脸堆笑迎上去的样子,牡丹尴尬万分,勒住马回过头瞪着贵子:“你干嘛谎报军情啊?”
贵子缩了缩脖子:“那不是看着像么?您也以为是了。”
第一百六十章 不买账
“公子,那女子望着您笑呢。”小厮康儿好奇地大声喊吕方,“您认识她么?”
吕方有些发愣地看着前面笑得一脸灿烂的牡丹,不知怎么地,他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细汗。他当然认得这是谁,还一心想着要设法去她的芳园里瞧瞧,可他也没想到她见着了他会这般热情。他只愣了片刻,就迅速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
康儿却又道:“咦,她停住了。”随即又道:“一定是认错人啦。瞧,看她尴尬的。”
管她认错人没有,这正是与她攀谈的好机会,反正是她先向着他笑的。吕方打马迎上前去,笑着朝牡丹行了个礼,道:“这不是何娘子么?您安好。”
牡丹匆忙回礼:“吕十公子,您安好。”
吕方听见她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排行,很是欣喜:“在下来到京中之后,常常听到您的名字,那日在曲江池畔偶遇,很是欣喜。只可惜仓促得很,没来得及详谈,一直想着若是能登门拜访,向您讨教就好了,可又怕您嫌我唐突。恰好的,今日却是遇上了。”
“讨教不敢,互相学习而已。”牡丹斜瞅着吕方身上那件宝蓝色的圆领袍子,不由暗想,这衣服怎会如此相像的?竟然是同样的花色,同样的款式。也不知蒋长扬的衣服是请裁缝上门定做的,还是家里的针线房做的?
吕方见牡丹悄悄打量自己的衣服,越发肯定她是认错了人,却也装作不知,只道:“实不相瞒,在下听说您嫁接了几株什样锦,非常感兴趣,很想去您的芳园看一看。”
牡丹抬了抬眼皮,望着他淡淡地道:“您消息挺灵通的。”
吕方一笑,毫不避讳:“是听曹先生说的。”
牡丹毫不客气地道:“那您想必也知道,更想看的人是他吧?您也瞧见了,那日他见着我时是什么光景。他让我在这京中几乎买不到花,差点没让我的芳园开不起来,所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儿。您既然是做这行的,便该能体谅我的心情和不易之处。对不起了。”
吕方不急不躁:“何娘子少安毋躁。我……”他笑了一笑,:“您放心,我此次并不参与牡丹花会。”
果然是与牡丹花会有关,看来是势在必行了。牡丹微微一笑:“您不会只是来观摩的吧?您可是翘楚呢,不参加岂不是太可惜了?”
吕方默了一默,清俊的脸上露出些微得意来:“参加的人是我的父亲,我只是旁观品评。”
牡丹笑道:“那就更不能给您瞧啦!您到时候再品评吧。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微微一揖,轻轻磕了磕马腹,就从吕方身边绕了过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冷梅香味儿。
自己还是第一次遭到这种冷遇。吕方苦笑着还了个礼:“您慢行。”
康儿亦同样为自家公子不平,恨恨地道:“公子,这女子忒傲了,竟然都不肯给您看看。她却不知,在洛阳,在这京中,这些天有多少人争相想请您帮他们看看花儿,指点一下。您主动要看她的花儿,她还当宝一样地深藏着,真真是不识抬举。待到牡丹花会,公子您品评时,一定要毫不容情地评,叫她下不来台!看她还怎么傲气。”
吕方淡淡地道:“我岂是那样的人?我若是那样的人,此番谁又会让我来做这评花之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休要说旁的,就是家里送去的花我也不会徇私!”他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想着,看来这女子不但傲气而且底气也足得很。与那些苦苦哀求自己指点一二的种花之人不同,她所追求的,必然是极致。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却懂得种什样锦,这可真是太难得了。她越不让他看,他还偏就想看了,而且还等也等不得,得好生想个法子混进芳园去才行。
恕儿生气地道:“娘子,他竟然知道咱们种了什么花!曹万荣是怎么知道的?分明是咱们芳园里有内奸!得好好查一查,把人揪出来……”
牡丹淡淡地道:“揪出来又怎样?赶出去,又招一个来?这天底下就没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人知道的,兴许是不小心就说出去了,也兴许是有心人特意打听的。可那又怎么样,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同样学不去!况且,你以为就是我一人有什样锦?你等着,参加牡丹会的人必然大多数都有什样锦!”最多不过好坏之分罢了。她的她不敢说是绝对的第一,却也敢说定在前三甲,当然,如果真的公平的话。
蒋长扬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来:“那你可知道,他就是这次牡丹花会的主评之一?”
“咦?!”牡丹惊喜地回头,但见蒋长扬穿着件竹叶青的圆领窄袖袍子,戴着软脚青纱幞头,腰间挂着那把黑黝黝的横刀,虽然笑得温柔精神,然而两腮和下巴、嘴唇周围却都多了一层青色,也不知道好几天没刮胡子了。她觉得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只是望着他微笑,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恕儿、贵子等人见状,自动放缓速度,往后和邬三说笑话去了,任由他二人前头自在说话。
蒋长扬看到牡丹又惊又喜的样子,心里又软又暖,驱马赶上,与她并辔而行,低低地道:“怎么,没想到会瞧见我?咦了一声就不说话,可是高兴得傻了?”
“你才傻了呢。我早就知道你要来的,所以才会认错了人!都是你害的,幸亏是个稍微算是认得的人,否则丢脸死了。”牡丹白了他一眼,随即却又忍不住笑起来,拿马鞭柄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轻声道:“你怎会来的?我可不信你是刚巧遇上我的。”
蒋长扬促狭的一笑:“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的么?那我当然就该在这里才对呀。”他把声调一降,严肃地道:“自家认错了人还敢怪我?不但不认错,还敢推卸责任?简直不像话!我就从来不会认错你!你在二十丈开外我就能认出你来。”
“二十丈开外?吹什么牛!我才不信!”牡丹才不怕他那张装出来的黑脸,嚷嚷道:“谁叫你要做那么一件和人家一模一样的衣服?再加上贵子那眼神儿,我不认错才奇怪。”
蒋长扬摸了摸下巴,突然探过头来低声笑道:“其实是你想我了,看着件眼熟的衣服都以为是我,所以才会认错人的,是不是?”
他凑得有些近,牡丹觉得他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她的脸上,弄得她的心跳有些不正常,她往后仰了仰,轻轻一让:“呸!谁想你了。”
蒋长扬看着她白玉般的耳垂渐渐变红,呵呵笑起来,在牡丹恼羞成怒之前及时刹住车,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远就能一眼认出你来,无论隔着多少人。丹娘,我想你了。”
牡丹使劲抿紧唇,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蔓延开去:“你这些天一定很忙吧?”
“还好。我新接了一个任务,大概要跑上一段日子才行。”蒋长扬停了停,道:“过些日子,我可能会不在京中,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那危险吗?”
蒋长扬轻描淡写地道:“算不得什么。我不怕。”他做的这些事儿,又有几件是不危险的?都是些圣上拿着无比棘手,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儿。还是那种不是件件都可以公之于众,做好了就有功,一旦做不好还要担过的事儿。可是风险与回报也是成比例的,他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就要敢于抓住机会拼搏奋斗。
那就是说其实是有危险的,这皇差就没那么好当的。牡丹心里一阵难受:“那你要去多久?”
蒋长扬笑看着她:“还说没想我?我出去办件事儿都舍不得。现在就是这样,将来可怎么办?”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牡丹扬起鞭子轻轻抽了他一下。
蒋长扬虚虚挡了一下,道:“说正经的,我刚才和你说那吕方是此次牡丹花会的主评之一,可不是开玩笑的。”
牡丹道:“我知道呀。我早就请人打听过了,吕家是洛阳最著名的种牡丹的能手。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名声已经超过了吕家的当家人,他十六岁时就培育出了一株千叶黄花,人称吕黄,那株花这时候就种在皇后宫里呢。是不是?”张五郎打听得可详细。
蒋长扬挑眉道:“既然知道,还故意惹他?”
牡丹撇撇嘴:“他自家的爹参加了,曹万荣也要参加,无数的人都在吹捧他。我再吹捧他也不可能像那些人一样,陪着他去平康坊里歌舞狎妓,反正关系都不可能到位的,再亲也亲不过他爹去。他要自觉,就不该问我提前看花。再说啦,你也说了,他只是主评之一,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呢。我与其捧他还不如将我的花儿好好弄弄,到时候艳惊四座,他就算是想打压我,也得找到合适的理由和说法才能服众,否则以后他的名声就完了。反正我就是不给他瞧。”
一说到牡丹花的事情,她整个人就变得骄傲又自信,蒋长扬微微一笑:“当然不可能只是他一人,公平还是有的。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只是怕你到时候听人说你的花不好生气。”
牡丹道:“众口难调,怎么都会有人说不好的,我想得开。不提这个啦,我刚才从楚州候府的别院里来,才刚见着了白夫人,她的情况很不好,我担忧得很。我问你,她和潘蓉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便和我说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交心
“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是说不清理不清的一团乱麻。他三人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白夫人更是自小就定给潘蓉的大哥潘芮的。潘芮当时还是楚州候府的世子,无论是做世子,还是做儿子、未婚夫、兄长、朋友,他都做得很好,几乎无可指责,相比较而言,潘蓉就显得默默无闻,无人关注。潘芮与白夫人也算是情投意合,两边父母家族都相当看好他们这一对,但后来潘蓉惹了不该惹的人,这直接导致了潘芮后来出了事。
说起来,也不完全算是潘蓉的错。他年少,又贪玩好耍,不受家中重视,越发有些自暴自弃。便经常与京中纨绔子弟一起斗鸡走狗,一次斗鸡中,因为不堪受辱与一位皇子大打出手,他狠狠揍了那人,那人便叫了一大群宗室子弟来阴他。当时他正和潘芮一处,两兄弟都挨了打,伤得极重,过后他活了下来,潘芮却是伤重难治,就这样没了。楚州候跪在宫门前三天三夜,圣上虽然惩治了凶手,却只是找了替罪羊,真正的罪魁祸首此时正风光无限。”
蒋长扬唏嘘一声,“我当时在安西都护府得知这个消息,特别难过,他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时和我母亲离京之时,只有他兄弟二人真心去送我,后来也一直在通信。而其他熟识的人,包括亲人,不是看笑话就是冷眼旁观。我曾和他约定,我在安西都护府,他在京中,一起建功立业,谁知他竟然会是这样窝囊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