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沉吟不语。大户人家选媳妇儿,最看重一双手,她生怕明玉的伤口处理不当留下疤痕,导致蔡光庭对她不满,也怕因此留下话柄,说继母没有认真照顾好继女。想不答应明菲吧,又怕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无法挽回,那时更是麻烦。
明菲猜着陈氏大概是怕担责任,便道:“母亲,女儿以前也被狗咬过,是自己洗的,知道该怎么做,不如让女儿来给明玉洗吧?”
明菲是明玉的亲姐,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法子,又是她亲自动的手,这样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也是明菲担当主要责任,自己最多被责怪不该轻信小孩子的话。陈氏想到此,终于点了头,吩咐丫头们去准备干净的水和烈酒。
明菲趁着丫头们准备东西的时候和明玉轻声说话:“明玉,你看你手上被猫爪弄脏了,等会儿大夫要给明玉上药,这段时间就不能洗手了,多脏啊?姐姐给你洗洗好不好?”
明玉点头:“好。”
明菲笑着摸摸她的头:“可能会有点疼,但明玉是最勇敢的,一定能忍得住的是不是?”
明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的点头。可当明菲将清水淋上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哼出了声。明菲故意笑着问她当时的情形,转移她的注意力,明玉气愤的道:“四姐姐她是故意把那猫扔到我头上的,三哥看到了竟然也不帮忙,是周妈妈大声哭喊起来了他才伸手去将那猫抓下来的。还有他们身边的人实在太过可恶,竟然敢打周妈妈。”
正说得热闹,明菲已经将白酒淋上了她的手,明玉尖叫了一声,往后缩手,明菲忙抓住她的手,让丫鬟拿了扇子在一旁搧着:“忍会儿就不疼了。”
果然凉风搧过,伤口凉丝丝的,全然没了火辣辣的痛感。明玉是个好奇宝宝,立刻不停追问明菲:“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明菲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是这样做的。”那些道理说给她们听她们也不明白,反而徒添麻烦。
玉盘在外面禀报了一声:“夫人,唐大夫来了!”
陈氏这才冷冷的对着屋子里的众丫头婆子说:“都去隔壁候着。如果六小姐哪里不妥,仔细你们的皮!”
众丫头婆子哭丧着脸退了出去,明菲看到包括梅子在内,跟着的几个丫头身上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只有周妈妈最惨。她的发髻是散乱的,脸肿了半边,脖子和手上还有几条血痕。
陈氏整了整头发衣物,道:“明菲,你退到后面去。”
明菲央求道:“母亲,让我陪着明玉好吗?”
明玉也不肯放明菲走,陈氏叹了口气,道:“请唐大夫进来。”
领着大夫来的竟然是蔡光庭。他黑着一张脸,眼里满是焦灼,下颌咬得紧紧的,显见是气到了极点。
明玉看见蔡光庭,才收住的眼泪又一串串的流出来:“哥哥……”
蔡光庭紧走几步,坐到她身边握住了抚着她的头,低声温柔安慰,眼睛里却全是一片漆黑。明菲注意到,一向最守礼,最多礼的罗大公子竟然忘记了给陈氏见礼。
珠钗低声和陈氏解释:“奴婢去外院传信时正好遇到大公子,大公子骑马去请来的唐大夫。”
唐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自来与蔡府陈府都是十分相熟的,拿了明玉的手仔细查看一回,又听了事情经过,满意的道:“乡下这种法子也有它的道理的,既然已经清洗过了,上点药就好。”
听这意思是真的有用清水和烈酒这种处理办法?陈氏不放心:“唐大夫,伤的是手,虽然人还小,但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唐大夫笑道:“不妨事,小姐夫人们虽然尊贵,但难免也有意外的时候,老头子就配了一味药膏,除疤的效果是极好的。只是要忌嘴,还得注意别碰着水,过个三四天结疤后,每日早晚再搽上两次,也就好了。只是有些贵呢。”
不等陈氏发言,蔡光庭已经着急出声:“唐大夫,你不要怕药贵,就要最好的,必不会短了你的银子。”那模样似乎是怕陈氏舍不得钱似的。
陈氏闻言,看了蔡光庭一眼。明菲忙悄悄拉了蔡光庭一把,蔡光庭反应也快,忙回头对着陈氏陪笑道:“母亲,儿子太过着急,方寸大乱,唐突了。”
陈氏一笑:“没事,一家人么,都是担心明玉。”转头问唐大夫:“要多少银子?”
唐大夫微微一笑:“一瓶五两银子,早晚使用,大概用得六七天的样子。”
陈氏眉头也不皱的道:“那就先拿四瓶来备着。钱呢,我们是不在意的,关键是药一定要好。”
唐大夫再三打包票,说城里某某人家的小姐脸上被烫伤,某某人的夫人摔伤用的就是这个,一点疤痕都没留的,只要忌口,护理好了铁定没问题。
明菲不信,哪里有那么神奇的药?肯定那些疤痕都不算深,是小伤口。所以唐大夫拿出那小瓷瓶装的药时,她拿在手里好生研究了一回。药是白色的膏,味道很清新,光凭这个颜色也不会让伤口染上其他古怪的颜色。
明菲挖了一小点给明玉慢慢推开,问她:“疼么?”明玉是自小娇养的,可比不得她忍得住疼。
明玉皱着眉头:“不是很疼,清凉清凉的,还好了。”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蔡光庭却想起另一件事来,拉了唐大夫在一旁细细询问:“旧伤可有用?”明菲听了,诧异的看着蔡光庭,蔡光庭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唐大夫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伤,伤口有多大,伤在哪里。若是时间太长,又招呼得不好,只怕是没什么大希望。”
蔡光庭犹豫的看了明菲一眼,想让她给唐大夫看看,又觉得传出去有些丢脸。还是陈氏出声道:“再多拿两瓶吧。”
待送走唐大夫,蔡光庭方问陈氏:“不知今日之事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陈氏长叹了一口气,自责的道:“都是怨我没有照顾好明玉。今晚明玉和明菲都是在我这里吃的晚饭,她吃的稍微有点多,我想着明日你二姐姐就要过礼,家里人多事多,不好放她出来,就让她乳母带她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早点休息。谁知道竟然会闹出这种事情来。万幸是没有伤着脸和其他地方,否则我真是……”
蔡光庭道:“怎么能怨母亲呢?”明菲忙双手递上一杯热茶给陈氏,笑道:“是呀,母亲对女儿们照顾得周到细致,这次的事情不过是小孩子们不懂事才发生的意外罢了,怎能怨母亲?”
陈氏接过茶,皱眉道:“是我没有管理好这个家,才导致家风不正。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给明玉一个交代。”假如她不能给明玉应有的护佑,那这合作也不必再谈了。
蔡光庭道:“母亲还是当以大局为重。”
陈氏揉揉额头,强打起精神:“明玉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在隔壁跪着的,你去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她们,该处理的便一起处理了。”
蔡光庭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笑道:“是。”
明菲道:“哥哥,我同你一起去!”
蔡光庭皱眉道:“你去做什么?就在这里伺候母亲,陪着明玉。”
第42章 猫狗(三)
明菲只好应了,乖乖坐到明玉身边,因见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被赶到了廊外,只余婆子一人侍立在一旁,便朝陈氏笑:“母亲,女儿给您捶腿如何?”
陈氏摇头:“你也累了半日,就陪着你妹妹说几句话吧。”也不管两姐妹做什么,自己歪在灯下看起书来。
明菲抬眼一瞧,看的竟然是女则。就像大丰朝一样有女戒这种要求女子“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贞静清闲,行已有耻,是为妇德。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穿戴齐整,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织,不苟言笑,烹调美食,款待嘉宾,是为妇工。女子备此德、言、容、工四行,方不致失礼。”的书一样,大丰朝同样也有女则。而在明菲原来的那个世界中,长孙皇后写的女则是没有流传下去的。
明菲暗想,在大丰朝中,女戒不是班昭所著,而是一个叫庆缇的女子所著;那这本原本应该是长孙皇后写的女则,又是一个叫什么样的人著的呢?
陈氏察觉到明菲的目光,便大大方方的把手里已经翻得旧了的书拿给她看,笑道:“这是先朝有名的贤后留下来的,汇集了历代女子卓著的事迹得失,蕴含有无数的智慧,等你大些,认得的字再多些,我可以教你。”
明菲笑着谢了。在她看来,女戒和女则可是两个概念,女戒就是教人做一个三从四德的女人,可是女则不同,那是教人怎么做一个好皇后,堪称一本后宫版的《资治通鉴》。陈氏看这样的书,而且反复阅读,本身也许说明了一件事——陈氏从这本书里面发现了需要的东西。从某方面来说,一个国家和一个小家是相通的。
明菲不敢打扰陈氏,只好趴在罗汉床边和明玉小声说话,明玉哭了一歇早就累了,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明菲给她压紧被子,起身给陈氏添茶,这时隔壁传来了几不可闻的一阵骚动。
虽然声音很细微,明菲还是听到了凄惨的哭声和沉闷的重物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刚才蔡光庭出去时的表情她是看的极清楚的,陈氏让蔡光庭自己去问那些丫头婆子事情的经过也有让蔡光庭出气的意思在里面。
想必是蔡光庭在打人?她有些不安的看着陈氏。陈氏放下书,笑道:“害怕了?”
明菲摇摇头又点点头。
陈氏缓声道:“你心里难过吗?愤怒吗?”
明菲点头。
陈氏道:“你哥哥比你更难过十倍,比你更愤怒十倍。知不知道为什么?”
明菲当然知道,但她不敢答应得太快,假意想了想才答道:“因为他是哥哥。”
陈氏笑起来:“是啊,做哥哥的看着妹妹被人欺负了,却不能为妹妹报仇,总是要找个出气的地方的。”
明菲憨憨地问:“既然是三哥和四妹不对,母亲为什么不拿家法惩罚他们?”
大概是因为当着小孩子不用掩藏真是情绪,她满意的看到陈氏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陈氏好久才说:“那是因为,你二姨娘作假掩盖真相很厉害,咱们没亲自拿着。”
陈氏本来想说的是,那是因为你那无德的爹一味相护,可想到这样会让明菲越发讨厌害怕蔡老爷,而一旦让明菲讨厌上蔡老爷,再想让明菲主动去亲近蔡老爷,搞好关系就会很困难了,于是陈氏又加了一句:“可要是能让老爷喜欢你和明玉,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明菲低下头:“可是爹爹都不肯来见我。我又如何能让他喜欢上我呢?”
陈氏缓缓道:“我听说,以前老爷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听说你在吴家不听话,总爱争强斗狠,与人不和,又爱咒骂亲生父母,所以才淡了的。”
明菲忙辩解:“可女儿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她自己也就不必说了,整日里只顾着填饱肚子,先前的蔡三小姐被人弄得丢了命,年龄又小,哪里有什么本事和汪氏、艳儿那样的人争强斗狠?
陈氏笑得温柔:“我和你哥哥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你爹爹不知道啊。所以你得让他知道,你其实是个最乖巧懂事,最大方有礼,对待兄弟姐妹最是谦让,对待长辈最是尊重的女孩子才行。只要有恒心,再坏的印象都可以改变的。”
明菲扑到陈氏膝前,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可怜巴巴的看着陈氏:“母亲教我。”
陈氏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你只要记着,当着人前,千万别和明姿吵架闹事,就算是她打了你骂了你,你可以哭,可以委屈,却不可以还手还嘴,就像你前几次做得就很好。可是呀,如果你占着理了,大家都说是她的错的时候,你还得替她求情,因为你是姐姐嘛,得让着妹妹不是?”
就像她自己似的,就算是二姨娘这些人再怎么不像话,她明面上也不能和她们闹腾,得摆出高姿态,至于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不指望明菲能完全体会她的意思,可要是明菲能做到她要求的这几点也极不错了。
“母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明菲装着似懂非懂的点头,心头暗想,当着人前不可以,那就是背着人可以。可是她还有更好的办法等着明姿呢,哼哼,既然不能主动去找蔡老乌龟,那制造个巧遇什么的总是可以的吧?
明菲把目光投向沉睡的明玉,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办法,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又占了人家的哥哥和妹妹,少不得得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帮了蔡氏兄妹也就是帮了自己。
蔡光庭终于处理完隔壁的一干丫头婆子,走进来和陈氏商量:“只留下了周妈妈,虽然明玉也受了伤,可她自己也伤得不轻,除了被猫抓着外,还挨了明姿身边的婆子几下。明玉到底是她奶大的,明玉的习惯她也最熟悉,暂时之间除了她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在明玉身边。所以我没怪她,让人扶下去养伤上药去了,还赏了她银子。其他的丫头,每个人打了三十板子,先关起来,等二姐的事过了就撵出去。”
那些丫头都是二姨娘当家的时候安排的,不是自己这边的贴心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明玉被明姿和三公子蔡光仪欺负的时候,她们根本不敢帮忙,只有周妈妈一个人敢上前。正好趁这个机会赶走换掉。
陈氏点头:“你安排得很好。等忙过这几日,我便另外给明玉派几个可心的丫头去。既然人关起来了,那可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还得记着多关照她们一下,家里要办喜事,别半夜三更的哭,又吵着老爷,又不吉利。”又感叹:“这人啊,就是那么个脾气。你对她太好了,她还总以为你脾气好,好欺负,就连奴才也敢骑到主子的头上去。不趁这次机会好好收拾一下,以后越发的认不得主子了。”
蔡光庭淡淡一笑:“儿子省得。”不知怎地,明菲从蔡光庭这淡淡一笑中,看出了那么股子凌厉。先是明姿的乳母,接下来又是安插到明玉身边的人,想必二姨娘的感觉就是钝刀子割肉,又疼又痒吧?要么就坐着等死,要么就奋起反抗,二姨娘那样的人,只怕是宁死也不会回头的。这妻妾嫡庶之争,已经悄无声息的拉开了序幕。
蔡光庭看了罗汉床上睡得香甜的明玉,犹豫道:“儿子把明玉送回去吧。”
陈氏道:“不用了,移来移去的反而容易吹了凉风,周妈妈自己也不好,她屋子里没个贴心的,不如跟着我住在这里最好。”
蔡光庭很是为难:“母亲日夜操劳本已很是辛苦,怎么敢再让明玉夜里叨扰您?”
余婆子悄悄扯了陈氏的衣角一下,明菲看到余婆子的小动作,忙道:“哥哥,让明玉去我屋子里吧,我来照顾她。”又看着陈氏:“母亲这几日为了二姐姐和我的事情已是劳累不堪,如果夜里休息不好,没精神那可怎么办?”
陈氏和蔡光庭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明菲:“你能行吗?”虽然比明玉大了几岁,可始终还是孩子。
明菲笑道:“我当然能行。”她有些害羞的垂下头道:“不怕你们笑话,我很小的时候就学着照顾婶娘家里的艳儿和芳儿了。”她倒是没吹牛,平时端茶送水洗衣服什么的,她可没少做。
说得好听是照顾,说得难听点就是给人当丫头使唤了。陈氏脸上还看不出什么来,蔡光庭的脸却是变得雪白,转眼又涨得通红,眼里含了耻辱和愤怒,想骂出来,又不知骂什么好,只能沉着脸不言语。
余婆子忙上前打圆场:“三小姐自来是十分能干的,与六小姐又姐妹情深。也不说什么三小姐照顾六小姐之类的话,有花妈妈和娇桃两个持重的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陈氏这才顺水推舟的应了,吩咐花婆子和娇桃好生照料两位小姐,又让珠钗和玉盘去帮忙。明菲想和蔡光庭说悄悄话,便寻了个借口坚决推了。蔡光庭告了罪,就将明玉盖着的被子裹了明玉,自送去明菲屋子里不提。
第43章 猫狗(四)
明玉除了偶尔会哼哼两声外,睡得像个小猪。蔡光庭目光沉沉的看了明玉一歇,伸手将她额头上的碎发给捋开,拍了拍明菲的肩头,微叹了口气。
明菲见他表情阴沉,知他郁闷得慌,暗想不给少年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是会把人给憋变态的,怎么的,她都得成全这小哥哥的爱妹之心。便道:“哥哥,时候还早,您多坐会儿?”
蔡光庭点点头,明菲忙亲手给他上了茶,又朝娇桃使眼色,娇桃立刻找借口将梅子在内的几个丫头都弄了出去。
花婆子兀自杵在那里不肯走,蔡光庭一眼瞪过去,娇桃吓了一跳,忙拉着花婆子笑道:“妈妈,三小姐想给夫人做双鞋,鞋底已是做得差不多了,但她不知道夫人的喜好,您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也最知道夫人的喜好,请您帮帮忙,选个鞋面花式?”
花婆子无奈,只得跟着娇桃去了外间,却竖起耳朵不肯放过屋里的任何声响。娇桃不停的拿了花样布匹等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聒噪个不停,硬是没叫她听半点了去。
却说蔡光庭见明菲如此安排,已知明菲定然是有话要同他讲,便问明菲:“这里没有外人,想说什么?”
明菲低声道:“哥哥,明玉今日吃此大亏,妹妹心中又疼又气,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先前我问母亲为何不家法惩处那二人,可是她说二姨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除非父亲能亲眼看见,否则此事闹出来也没多大意思。可明玉难道就这般白白被人欺负了?
明姿我也就不说了,女孩子家心性本来就要狭窄一些,但三哥那里我却是有些记恨的,他是哥哥,比两个妹妹都大得多,不但不肯主持公道,还帮着明姿欺负明玉,虽然他和明姿才是同母兄妹,可做得也太过分了。这是欺负我们明玉没兄姐和亲娘吗?”
蔡光庭黯然,其实他和陈氏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把这事闹大,因为闹大了的确没意思。没大人看见,目睹现场的丫头婆子们除了周妈妈和梅子以外都是站在明姿和蔡光仪那边的,最主要的一点是,明玉手上的伤是被猫抓伤的。闹到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把那猫弄死了事,可这个不是他要的结果。只是听了明菲后面那几句话,却是被撩拨得肝火大盛。
明菲继续道:“哥哥,二姐姐后日出阁,今日早上母亲给几位姨娘各自分派了事情。二姨娘分到的事情是负责保管从各府借来的贵重瓷器,四姨娘分到的事情是负责巡查各方各院的安全事宜。母亲说,那些瓷器不比街上随便买来的,乃是成套定制的,若是摔坏了一两样,便要尽数的赔,还说如果每套都摔坏那么一两个,爹爹一年的俸禄都不够赔呢。”
蔡光庭疑惑的看着她,明菲垂着眼道:“说起这猫来,倒让妹妹想起原来吴家也养了一只猫,又舍不得喂饱,它夜里便去厨房里偷食,经常打坏厨房里的家什伙。那瓷器总是被它摔坏了不少,后来厨娘打坏了东西,也赖到它身上去。”
蔡光庭睁大了眼睛,明菲揪着衣角继续道:“吴家婶娘每每气得不行,见着那猫就要追着打的,若是让那猫也被打一顿,为明玉出点气也是好的。先前我就想和母亲说这个,可又怕她骂我,也怕给她惹麻烦,反而不好。”
明菲的打算是帮陈氏和四姨娘一个大忙,把那各府里借来的瓷器统统砸个遍。二姨娘肯定会以为是陈氏或者四姨娘搞的鬼,到时少不得要狠斗一回。陈氏自有办法择清自己,可四姨娘就不同了,她负责着巡查事务,首先就逃不过去,再则就仗着蔡老爷的宠爱和她娘家那边的靠山,她怎么都会和二姨娘斗上一斗的。明菲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就应该做那斗蛐蛐儿时的那根鬃毛,撩拨完了二姨娘,又去撩拨一下四姨娘。只有这两个有子有女有宠的姨娘斗起来,无子无宠的陈氏和自己兄妹三人才能趁隙站住脚。
蔡光庭从小没少耳闻目睹后院里的阴谋诡计,他从明菲简简单单的一个孩子气似的报复计划和流水账一样的情况汇报中听出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几乎是瞬间,埋藏在心中的那种本能就让他拟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他“呼”地一下站起来,道:“这事儿你别管。这几日明玉身边没人照顾,你多护着她些。还有那药,记得让娇桃给你搽搽,虽则时间有些长,又是藏在头发里,但如果能消掉些总是好的。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说完眼睛贼亮的去了。
不要她管?是怕她人小藏不住口风吧?有人记挂着的滋味就是不一样。明菲摸了摸后脑勺那个疤痕,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傻傻的笑了会儿,再双手按着唇角将其慢慢扯平,走到外间吩咐娇桃:“让梅子把喜福抱来给我瞧。”
梅子抖抖索索的抱着喜福进来,却不敢把喜福递给明菲,明菲不耐烦,朝花婆子使了个眼色。
花婆子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没听见三小姐的话?”她最见不惯的就是这种畏畏缩缩见不得台面的样子,一把便将喜福抢过去递给了明菲。
喜福小小的耳朵上有个血痕,大约是被人用指甲狠劲儿掐的。联想到先前周妈妈所述,明姿摸了喜福,喜福就发出尖叫,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受的伤。一个小姑娘,还真下得手去,明菲挑了挑眉,淡淡的看着梅子。
“不是奴婢做的。”梅子跪到地上:“三小姐饶命,奴婢也不想……可是四小姐和三公子他们……奴婢实在是……”
明菲娇憨的道:“梅子姐姐这是做什么?既然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娇桃还不快把梅子姐姐扶起来?”
她倒没怀疑是梅子掐的,趋吉避凶,这是人的本能,梅子躲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周氏和明玉挨打却不上前帮忙,也算是正常的表现。但明菲最恨的,却是她既然懂得避祸,那就说明她不笨,可她竟然躲在一旁看热闹,而没有跑来报信。这次只是猫抓伤了明玉,那下一次呢?蔡光庭打了所有的丫头都没动梅子,想来是看在陈氏的面子上,可是明菲觉得,这种丫头留在身边,不如不留。
“三小姐快别这么叫奴婢,奴婢身份低微担当不起。”梅子慌乱的摆手,“奴婢有负夫人的重托,没把喜福照顾好。让喜福受了伤,奴婢不敢起来。”
明菲呵呵直笑:“梅子姐姐,哥哥见我太过宠爱的这狗,便告诫我说,这喜福再好,也不过是个畜生罢了。你看它,虽则顶着个牡丹犬的好名头儿,可也得主人识货,也得主人宠怜,它才能吃饱饭,日日的吃了睡,睡了吃,终日让人抱在怀里,扎花戴绸,享尽富贵。可要是遇上那不识货的,不喜欢的主人,它又算个什么东西?能吃得饱饭就是不错的,兴许那日就转手卖了或是扔了,又哪里比得上人宝贵呢?你说是不是?”
梅子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颤巍巍的挤出一句:“喜福珍贵值钱,比奴婢的命还值钱。三公子说了,这样一只狗,可以买得奴婢这样的十个丫头都不止。”
明菲见她似乎还不明白,微觉无聊,叹了口气:“想必就是瞧着你能干聪明,母亲才会把你给我。但你要记着,我心里呀,顶顶重要的不是这猫啊狗什么的,而是父母亲人,还有你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你起来吧,下去!”埋头逗弄喜福玩耍,再不肯看她一眼。
娇桃已经弄明白了明菲的意思,见梅子还跪在那里不动,便上前去扶梅子:“起来吧,哭什么?别吵着六小姐和夫人。快擦了眼泪。”
梅子又朝着明菲磕了两个头才敢起身,花婆子眯着眼睛看着明菲,陪了个笑脸道:“三小姐,夫人既然把梅子给了你,必然有她的长处,慢慢调教就会很出彩了。”
明菲叹气道:“正是因为她是母亲赐的,我格外关心她。我只是想告诉她,对于我来说身边人的命远比猫狗更珍贵,也好让她安心,没曾想竟会吓着了她。妈妈你说怎么办?”
花婆子道:“那是,这丫头胆子真小,又有些儿笨。奴婢会抽空教导她的。”
明菲笑得没心没肺:“那就有劳妈妈了。”
花婆子被她笑得没底,暗想,刚才明菲说的那一席话难道真的是蔡大公子教的?那话听着怎么就不是那么对味儿呢?仿佛倒像是敲打什么人似的。
娇桃将梅子扶下去,拉她坐在一处说悄悄话:“梅子啊,你刚来这里,还不清楚三小姐的性情,你若是信得过我呢,我就提点你两句,若是信不过,我便什么都不说。”
梅子忙道:“姐姐教我。我已经承认错误了,为什么三小姐还是不高兴?”
娇桃抿嘴笑了笑:“其实三小姐这个人,对身边的人顶顶用心体贴。”见梅子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娇桃叹了口气,站起身:“你只知那牡丹犬贵重,一只的身价就可以买十个丫头,那我问你,和六小姐比起来,那牡丹犬算得什么?你若是还想不明白,我也不说了。”
梅子看着娇桃甩帘而去,收起了脸上的懵懂之色,涩然一笑。
第44章 猫狗(五)
是夜,明菲认真守在明玉身边,因怕她小孩子家睡觉不规矩,会乱抓乱扯碰着了伤口,灯也不敢灭,守到半夜时分才恍惚睡了过去。
花婆子在明菲房里是最老最有脸面的,早就寻了个借口睡去了,只剩下娇桃和一个叫叶儿的小丫头结伴守在外面,不时进去看看。二人见两姐妹睡得香甜,便也背靠着背的在临时铺子上打起了盹儿。
翌日才到卯时三刻,不等娇桃来唤,明菲就自动惊醒过来,刚想伸个懒腰,突然发现身边有个热乎乎的小东西一拱一拱的,定睛一看,原来是明玉撅着个屁股在被窝里往枕头上爬——她睡横了,竟然睡到了床中间。
明菲一瞧她那姿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先就去检查她的手,嘴里责怪道:“做什么?弄着手怎么办?”
明玉翻身坐起,半闭着眼睛,嘟着红艳艳的嘴,嘴角含了迷迷糊糊的笑:“三姐姐,是手背疼,又不是手掌疼,我不迷糊,我记着呢。”
明菲见她娇憨可爱,忍不住将她半揽在怀里,问道:“手还疼么?睡得还好吧?”
明玉把头靠在明菲肩头上:“不疼了,那药不错。昨夜醒过一次。”
明菲知道小孩子多半会起夜,却很惊讶为什么明玉起床她竟然不知道。便问:“为什么没叫我?”
明玉笑道:“我看你睡得香,怕吵着你,左右灯也是亮着的,我便自己下床去了后面解的手。”她眼巴巴的看着明菲:“三姐姐,我连丫头都没喊。”
这是要夸奖呢,明菲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明玉长大了,真有出息,哥哥知道一准得夸奖你。好了,既然醒了就起床,姐姐给你换了药,咱们洗洗就去给母亲请安。”
明玉歪头看着她:“三姐姐,你睡觉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开心,这里是皱着的。”说着被绑成粽子的小手就抚上了明菲的眉头,不无担忧的说:“我听丫头们劝三姨娘,皱着眉头会起皱纹的。你还这么年轻,起了皱纹可怎么办?”
明菲“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满满都是暖意,轻轻握住明玉的粽子手:“你看错了。”
明玉怀疑的道:“不会呀,我还给你扒拉平了呢,可我回来你又皱上了。”
明菲当然知道小家伙说得没错,因为她昨晚梦见妈妈了。但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承认的,只敷衍着转移话题:“哦,我竟然睡得那么死?你在我脸上扒拉我都不知道?”
明玉笑道:“是呀,是呀,睡得比小猪还要沉。”
明菲伸手呵她的痒痒:“竟然敢笑我是猪?”
“三小姐、六小姐醒啦?”娇桃在外间听到二人在里面笑闹,忙爬起来胡乱收拾了一下,打起帘子探头进去瞧。
只见明菲半靠在床头,将明玉半揽在怀里小声说话,昏暗的灯光映得她头发黑亮如鸦翅,眸子闪亮如寒星,玉雪一般的小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忧郁。
听见声音,明菲抬起眼来望着娇桃微微一笑,笑容虽然灿烂之极,可是眼底却含着一抹浓重的忧伤。她的容貌本来就综合继承了张氏和蔡老爷的优点,再配上这样的神情和忧郁的眼神,让人心头不由也跟着生起了淡淡的忧伤,由不得的想要补偿她点什么。
娇桃愣了愣神,不过将养了两个多月,黄瘦巴拉的三小姐就像那春天里的小树,转瞬之间就抽出了嫩芽,绽放出耀目的新绿!她几乎可以肯定,明菲长大后将会拥有一张极易打动人心的脸。
外间传来轻轻的剥啄声,小丫头叶儿忙将门拉开一条缝:“谁呀?”
是银瓶站在外面。
银瓶压低了声音,可是脸上却带着压制不住的笑意:“夫人吩咐了,六小姐昨日受了惊吓,又伤了手,三小姐照顾六小姐也累了,今日不必过去请安,多睡会儿,早饭也不必过去吃。吩咐了小厨房,随时备着吃食,什么时候想吃,让丫头过去说一声就送来了。”
娇桃已经迎了出来,要拉银瓶进去坐,银瓶推辞道:“不了,别吵着小姐们休息。夫人那里事多,我得赶紧回去伺候。”脚也不停的走了。
娇桃心想陈氏自从嫁过来,从未有过半日悠闲,突然这般吩咐,想必是蔡老爷昨夜来了留宿还未起来,便也为陈氏高兴了一回。
明菲听娇桃传完话,闭了会儿眼睛,慢吞吞的道:“明玉,你可还想睡?”
明玉摇头:“不睡了,睡多了午觉该睡不着了。”
明菲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如起来姐姐给你换药,吃了早饭后,咱们一处坐着互相背书如何?”
娇桃道:“三小姐,难得有机会多睡会儿,你昨夜也没好好休息,不如你和六小姐再睡会儿?”
明菲摇头不肯,只让娇桃去看看,若是上房传早饭便一起传了,千万别让人三锅两灶的麻烦。
娇桃知她是怕给人留下懒惰贪睡的印象,怕人嫌烦。若是亲娘还在哪里又用得着如此小心?娇桃暗自嗟叹了一声,吩咐叶儿随时盯着窗外,让其他小丫头取了热水来,自己动手服侍姐妹二人梳洗不提。
按着蔡光庭的吩咐,娇桃先将明菲的头发分开,露出后脑勺那约寸余长的粉红色伤疤来,挑了药膏子细细搽了。明玉惊诧的盯着看,不停地问明菲到底是怎么了,疼不疼,当时哭了没有。
娇桃没给她细讲,只笑道:“没哭,三小姐可勇敢着呢,一滴眼泪都没流的。六小姐也要跟着三小姐学学。”
明玉想到自己昨日拉着明菲大哭,也有些不好意思。
娇桃给明菲梳了双螺髻,先系上绣了黄色迎春花的翠绿色丝带,将丝带底端坠着的两串米珠葡萄理到明菲耳旁,又沿着发髻底部插了一圈米珠串成的小珠花,看着和明菲的嫩黄衫子翠绿裙子相配了,这才满意的点头。
明菲自己看了一遍,因觉得这几日家中有喜事,这样穿戴稍微素了些,便让娇桃拿出陈氏给她做的那双大红缎面绣花鞋来穿上。
明玉见着好看,嚷嚷着一定要和明菲一般打扮。她的头发还短又不甚密,娇桃和明菲一起努力,费尽力气才给她梳了个一模一样的头型,只是衣服就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她过来得急,昨日夜里只送了三套过来,勉强用一件鹅黄的袄子配了翠蓝色的裙子,鞋子倒是找到了同样的。
明玉撅着嘴表示不满,说她屋子里也有同样的衣裙,为什么不去拿了来。明菲笑着捏捏她的鼻子:“因为这是姐姐的房间啊,放不下你的那么多衣裙。再则,你的院子离这里远,周妈妈又受了伤,没人管着,让人去寻来岂不是太阳都老高了?不如换根发带怎么样?”
明菲和娇桃埋首找了半天才找出两条翠蓝色的丝带来,可是上面既没有绣花,也没坠着珍珠。明玉的嘴撅得老高,明菲便亲手给她订了两朵珠花坠上,也挺不错的。
这时小丫头来报说周妈妈来了。
明菲让人唤她进来,脸上带了笑,静静的观察着周妈妈的神情。只见周妈妈脸还肿着,容色也有些憔悴,可看到明玉时,眼睛里却闪出亮光来。
大概是真的心疼明玉吧?明菲心里想着,热情的招呼周妈妈,嘘寒问暖,又让娇桃包了一两银子给她:“妈妈去买点好吃的,早些恢复身子也好照顾明玉。昨日多亏了你陪着。”
“是奴婢没本事。”周妈妈心中感动,站在那里搂着明玉想哭又不敢哭的。
明菲怕她哭出来,忙叫她在一旁看着自己给明玉换药。这时梅子红肿着一双眼睛抱着喜福来了,怯生生的站在角落里看明菲给明玉换药,并不敢上前。
娇桃皱着眉头看了梅子一眼,沉声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梅子嗫嚅道:“喜福昨夜闹腾得厉害,天亮的时候,我熬不住打了个盹儿。”言下之意是她守了喜福一夜,没有睡好,所以来迟了。
敢情她就当她一人在吃苦呢?娇桃冷笑了一声,不再理睬她,自跑到明菲身边看明玉的伤口恢复得如何。
明菲只顾低着头侍弄明玉的手,听明玉不时的吸几口凉气便安慰调笑她几句,又不时的教周妈妈换药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明玉不能吃什么等等。从始至终就半眼也未瞧梅子,仿佛这屋里根本就没这么个人儿似的。
梅子咬了咬唇,把喜福放了下去。喜福落了地,先叉开四条小短腿,伸了个懒腰才屁颠屁颠的朝明菲走去,蹭了明菲的腿两下,趴在了明菲的鞋上。
明菲把明玉的手给弄好了,才笑道:“这喜福可真不认生。”
周妈妈讨好道:“这猫儿狗儿什么的,最有灵性的,谁真心对它好,它最先就知道。三小姐心善,它自然亲近您。”
明菲笑道:“是呢,从前我喂过一条狗,虽然没有喜福这么漂亮,可最是聪明,还救了我的命。”
娇桃带了几分骄傲,讲给屋子里的小丫头们听:“是呀,后来那条狗走失了,三小姐还出了五两银子雇人去寻。人人都劝她说,那狗不过是条土狗罢了,丢了就丢了呗。三小姐却说,虽然只是条狗,可它跟了她两年,又救过她的命,她怎么都得把它寻回来。我们三小姐最是心善,谁真心对她好,她就真心对谁好。”说完瞟了梅子一眼,只见梅子在一旁低头垂眼,一脸的木讷相,心中便带了几分嫌弃之意。
叶儿过来道:“夫人那里传早饭了。”
娇桃忙过去低声问:“老爷走了么?”
叶儿摇头:“没看见。”
那就是要在这里用早饭了。娇桃遗憾的跑到窗前探头看了一眼,暗想难得有这个机会,为什么夫人就不肯让明菲姐妹一道去用早饭,也趁机让老爷见见三小姐呢?就这样放着不闻不问的,算什么事儿啊?
第45章 父女(一)
娇桃正在那里纠结,明菲已经吩咐:“看夫人那里传了饭,我们这里也可以传了。”
不多时早饭送来,周妈妈要喂明玉,明玉却靠着明菲撒娇:“我要三姐姐喂。”
周妈妈为难的劝明玉:“三小姐也要用饭呢。”
明菲笑着捏捏明玉的小鼻子:“好,我先喂你。”
明玉满足的指着碟子:“三姐姐,我要吃这个,还有那个,要喝汤——”明菲笑吟吟的一一满足。吃到一半,花婆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见明菲正给明玉喂饭,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显露了她的激动和不安。
明菲诧异的看了花婆子一眼,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见花婆子对着她微微摆了摆手,又使了两个眼色。明菲情知有异,垂下眼眸继续照顾明玉。
明玉什么都不知道,挨在明菲怀里继续撒娇。周妈妈局促的说:“六小姐,让奴婢喂您吧?饭菜都冷了呢,三小姐还什么都没吃。”
明玉难得享受亲人如此的重视和亲昵,靠在明菲怀里斜眼看着周妈妈:“三姐姐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
明菲好笑的道:“你的理由最多。”
明玉坐正了,指着周妈妈:“你来喂我。”又望着明菲笑:“三姐姐,你也饿了,我们一起吃。”
明玉是早就吃了大半饱的,明菲心中有事,也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娇桃刚要招呼小丫鬟收拾碗筷就听陈氏在门口愉快的笑了一声:“明菲、明玉还不出来迎接你们父亲?老爷来看你们了。”
屋子里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见。接着陈氏眉眼含春的跟着个身材高瘦,白面微须,有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和挺直鼻梁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穿着酱紫暗花绸直裰,腰间系一根松花色丝绦,挂一块荷花鹭鸶纹玉佩,看上去长身玉立,文质彬彬,潇洒风流。
原来这就是那蔡国栋,果然一副好皮囊。明菲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肯定早就来了,只是一直站在门口悄悄观察她而已。心回电转,她面色有些愣愣的站起来,明玉已经快乐的朝前跑了两步,笑着喊了两声:“爹爹。”
花婆子猛地推了明菲一把,低声道:“三小姐快喊老爷啊?”
明菲赶紧上前两步,行大礼拜了下去,喊了一声:“父亲。”
蔡国栋一边揽住明玉,一边静静打量着面前这个从生下来就抱走,再没见过面的三女儿。长成这个样子,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明菲身材匀称,乌发雪肤,打扮娇俏活泼,神情端雅大方,那张脸和死去的原配有个五六分相似,却又比原配多了几分俏丽可爱,只是和明姿相比起来略微瘦小了些,神情也木讷了点。他却不肯想,从来没见过面的孩子,哪里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活泼来?
蔡国栋虚扶一把,淡淡的道:“起来吧。”
“谢过父亲。父亲、母亲请上座。”明菲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侧身将蔡国栋和陈氏让到窗前的玫瑰椅上坐下,又净了手亲手奉茶。
蔡国栋只拉着明玉问她伤情,并不怎么搭理明菲。明菲也不主动开腔,垂手立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很是乖巧温顺。
陈氏见不是那么回事,便笑着把话题转了过去:“老爷,妾身突然发现明菲和你长得很像呢。”
蔡国栋端起茶来轻轻啜了一口,淡淡的看了明菲一眼,一看之下,心中觉得和自己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他对明菲的感觉非常奇怪,一方面他讨厌忌讳了她多年,另一方面见面之后又觉得这到底是他的女儿,长得漂亮顺眼大方他还是高兴的。因此只是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他不搭腔,陈氏也不好再挑起这个话头,只得安慰的朝明菲笑笑,生怕明菲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什么难看的脸色来就不好了。谁知一看之下大为不忍,明菲脸上带了些局促不安和失望,眼圈儿红红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嘴角却仍然挂了笑容,小身板儿也挺得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