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龚中素抖着胡子不吭气,半天才恶狠狠地道:“请帖都发出去了!能怎么办?!你马上安排个人去和他大嫂说,让他上门来赔礼道歉!”

要说白氏的反应也快,龚家派去郭家,让郭淮来赔礼道歉的人还没出门,就有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郭淮赔礼道歉来了。

龚中素怒道:“叫他等着!”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李姨娘有些坐不住了,便小声道:“老爷,总归都是要成一家人的,您看是不是?”要是熬的时间久了,新郎跑了那可怎么办?

龚中素哼道:“他做了这种事情,让他等等怎么了?让他醒醒酒再说!”他刚才和明菲去商量事情,还等了白氏两盏茶的功夫,等了郭淮许久呢!

李姨娘不敢多话,只得暗地里使人出去盯着郭淮,若是看到事情不妙就赶紧进来报。

明菲淡定地坐在下首认真地观察着自家茶杯里的茶叶,并不多话。

龚中素让郭淮等够半个时辰后,方道:“叫他进来!”

郭淮的眼睛虽还是红通通的,但好歹换了一身崭新的青布长衫,脸也洗干净了,头发也梳整齐了,腰间那个滑稽的酒葫芦也解了,神态看着清醒了许多,也不知道白氏是用什么法子给他紧急醒的酒。

郭淮进了屋子,也不多话,撩起袍子朝龚中素跪了下去,道:“小婿不该好酒贪杯,冲撞了岳父大人和嫂嫂,还请岳父和嫂嫂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婿计较。”

屋外看热闹的丫鬟们偷偷的笑,这还没成礼呢,就岳父大人嫂嫂,小婿地喊上了。

龚中素沉着脸不说话,好半天才道:“你可知错?”

郭淮从善如流:“小婿知错,以后再不敢了。”

龚中素见他认罪态度好,脸上的怒意稍微去了些,便叫他起来,打起精神嘿里哗啦教训了一大通,又要他保证,以后不许再喝酒误事,郭淮也应了,于是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明菲回了家中,把这事儿描述给龚远和听:“大约是坐了一天一夜的船,酒瘾犯了,熬不住,所以一下船就跑去喝酒了。喝成那个样子,脸上被墨汁染成那模样,丢脸死了,半点节制都没有,竟然还能一直当着这个官,可真稀奇。”

龚远和道:“我使人打听过,他从来都爱酒,但可还真的稀奇,他就是没误过公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误公事,却不怕误了亲事,可见在此君眼中,那杯中之物虽比不过公事,却是比老婆更重要的。

明菲靠在龚远和身上:“也不知道九姐什么时候回来,她请托我替她看顾山儿,可我后日要跟着去送亲,管不上。我会叮嘱花妈妈多看着,你也记得问问。”

龚远和点头应下:“你放心,我会看着。”又同明菲小声道,“你不在家,她若是回来了,我就不能回家,只好住到隔壁去,你可记得早些回来。”

明菲含笑道:“我知道了。”

郭淮的醉酒事件并没有影响婚礼如期举行,龚妍碧顺利成了郭家妇,幸亏郭淮在正日子那天,总算是没有喝醉。

龚妍碧的亲事热闹程度一般,龚家的亲戚本就少,邵家没有出现,除了陈家和蔡家外,来的多是朋友,其中龚远和的朋友和同僚就占了大半。嫁妆勉强装了三十二抬,果然如同白氏所说,嫁妆刚装好船,便即刻开往抚鸣。

明菲一路上只需陪着龚妍碧说话散心就行,并不需要她操心别的事。但是这次出行,和她上次与龚远和单独包了船去抚鸣时享受的待遇就是两回事了。

首先郭家为了省钱,只包了两条船,男人们在一处,女人们在一处,龚妍碧的箱笼等物分了一部分堆在她在的这条船上,于是更加拥挤。明菲只能陪着她住一个舱房,金簪和丹霞则抱着明菲的首饰盒,守着明菲的箱笼,跟着龚妍碧的两个陪嫁丫鬟挤在一处,连转身都难。

龚妍碧也知道郭淮爱酒的事情,却也没表示出任何不满来,满脸都是欢喜,毕竟嫁过去她就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经历夫人了,比明菲还高着半截。

她一路上不停地向明菲打听抚鸣的事情,听白氏提了几句崔悯后,便又追着问明菲崔悯和袁枚儿的事,言下之意对袁枚儿很感兴趣,似有前去交往的意思。

明菲懒得提醒她袁枚儿上次讥讽嘲笑龚婧琪的事,只将自己所知的抚鸣的一些风土人情和崔家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说给她听,只当是打发时间。

说说笑笑间,时间倒也过得快,紧赶慢赶,第二日巳末总算是赶到了抚鸣。

待到了郭家,明菲这才明白郭家为什么替郭淮这么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郭淮没跟家里其他人一起住,他嗜酒,而酒很费钱。他那个两进的院子,内院小得可怜,不过就是三间屋子加两间耳房,院落里一棵柿子树就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屋子也小,龚妍碧陪嫁的床和柜子、妆台等物差点就没塞下。至于其他屋子里的家具,就不用多说了,陈旧不堪。

光住宿条件就不能和龚妍碧从前住的地方相提并论,但龚妍碧轻微地失望之后,很快就没当回事了。喜滋滋地和明菲说,虽然说房子小了点,也旧了点,但好歹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她自己能当家作主。

明菲看了郭家这样子,不敢指望他们会给送亲人安排什么条件稍好的地方住。索性打发了跟去的一个管事,去寻家条件好些的客栈,自己掏腰包去住。

要说这场亲事里,郭家做得最体面的就算是席面了。是包的一家中档酒楼,女宾楼上,男宾楼下。席面普通,但份量还足。金簪与丹霞暗地里讨论,郭家其实也是想省银子的,只是他家那个小院子太小,实在无法摆席接待客人,故而只好花钱包席。

开席后,明菲见到了作为新鲜出炉的布政使夫人出席的袁枚儿。袁枚儿打扮得金碧辉煌的,犹如一只开屏的孔雀,由抚鸣布政使司的几个等级较高,年龄都比她大的官夫人簇拥着,坐了女眷这边的首席,一双眼角微挑的眼睛志得意满地左顾右盼,不时矜持而做作地轻笑几声。

明菲入席没多久,还没动筷子,袁枚儿便使了个丫鬟过来喊明菲:“我们夫人请龚大奶奶过去说话。”

明菲扫了一眼,只见袁枚儿那一桌都是坐满了的,那些官夫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叫自己过去必然就是要叫自己站着和她说话,好借机凌辱自己一番。当下便借口自己是送亲的,此时有事,暂时不方便乱走,让那丫鬟回去告诉袁枚儿,她稍后就过去。

那丫鬟虽不愿意,可明菲说得合情合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硬逼明菲此刻过去,便咬咬唇去了。她低着头弯着腰伏在袁枚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袁枚儿抬起头来朝明菲不怀好意地一笑。

金簪看在眼里,小声同明菲道:“奶奶,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您随便吃点,找个借口躲了吧?”这里不比水城府,明菲和水城府的官家女眷十分熟悉,就算是袁枚儿当众给明菲难堪,也自有人会不动声色地帮忙化解。加上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袁枚儿有所顾忌,也不敢太过分。可抚鸣的官家女眷们,级别比明菲高得多,又和明菲不熟,若是明菲受辱,她们就算是不会帮着袁枚儿,也会坐视不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会儿避开总比到时候和袁枚儿当面锣对面鼓的对上强。她不怕袁枚儿,但她得考虑到崔悯的面子,也不能在龚妍碧的婚宴上和别人闹,叫人看笑话。明菲点点头,当机立断,立刻放了筷子寻了个借口就走了。

袁枚儿再抬头,明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畅快之余,又觉得不爽,便低声吩咐那丫鬟,去寻明菲在哪里。她故意来参加龚妍碧的婚宴,为的就是想来撞撞看会不会遇上明菲,既然叫她撞上了,自然不能轻易放了这个机会。

明菲其实还真没什么地方可去,这酒楼里不比在人家户中,可以有个院子可以去溜达溜达。她又不能这个时候离开酒楼,只能是借口里面的空气不好,身子不舒服,出钱抓了个伙计给她寻了个僻静无人的雅间坐下,又让那伙计给三人弄了些简单易得的食物来,她先吃了,便立在窗边等金簪和丹霞吃。

金簪和丹霞还没吃完,门就被人推开,袁枚儿领着几个打扮富贵的官夫人娇笑着走进来,拖长了声音道:“表妹,你怎地躲到这里来了?我叫人去请你过去,你就算瞧不起我,也不该不说一声就悄悄儿地走了。”她扫了那几个官夫人一眼,不善地笑道,“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第255章 雌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明菲暗自思量,看来今日袁枚儿不生点事儿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来之则安之,躲也躲不过去,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这里也僻静,就算是有点小冲突,也不怕。

明菲迅速地分析,袁枚儿口里叫表妹,自己若是顺着称她为表嫂,以她的性格必然会如同上次那般讽刺自己趋炎附势;若是不依着她,她必然又要说自己不识抬举,故作清高,装模作样。

跟袁枚儿来的这群妇人,品秩都比自己高,年龄也比自己打,能混到如今,应该不都是如同袁枚儿一般轻狂不自重的。就算是有,那也是极少数。她们之所以跟着袁枚儿来这里,多半是听袁枚儿说了自己什么,然后随大流,看好戏。

她们不见得会帮着袁枚儿踩踏自己,但袁枚儿始终和她们是一起来的,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抚鸣这一层面上的官夫人,如果自己冒然做了太过伤袁枚儿情面的事,又会引起她们的集体反感,让她们觉得自己这个水城府来的小小七品推官老婆瞧不起她们,公然挑衅,从而联合起来打击自己。

因此,要做到让这群闲得无聊的官夫人不要随意伸手管闲事,乖乖的在一旁看热闹。想到此,明菲决定先示弱,就做一回那趋炎附势的人,且看袁枚儿怎么欺负她这个“表妹”,观察一番敌情再说。

明菲当下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朝袁枚儿行了个福礼:“表嫂万福,我还说等稍后你有空了,我再过去和你见礼呢,谁想你竟然就找过来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又笑着同另外几位官夫人打招呼:“不知几位夫人怎么称呼,龚蔡氏这里有礼了。”笑嘻嘻地请众人入座。

袁枚儿见她态度和气恭敬,以为她怕了,便抬了抬下巴,冲那几个妇人使了个“看吧,我没说错吧”的眼神,假意与那几个妇人互相推让一番,当仁不让地在正中椅子上坐了,哂笑道:“表妹,我又记不清了,我们这亲是什么亲?我进了崔家门这么久,硬是没弄清楚你们和我们算什么亲。我问我们老太太吧,她老人家坐着想了半日,竟说想不起来!还拉着我,让我有机会一定要问你,咱们到底什么亲。”

她几句话就活脱脱将明菲描述成了一个上赶着与崔家攀亲的滑稽小人。

那几个妇人依次坐了,神色各异地上下打量明菲,或是鄙薄轻视,或是看好戏,或是隐含兴奋,就看明菲怎么回答。其中就有一个胖胖的妇人笑道:“我们家也有很多这样的亲戚,我也是常常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此时金簪已经收拾好桌上的碗碟,让丹霞送出去,示意她赶紧去找郭家的人来打圆场。丹霞低着头走到门口,袁枚儿的丫鬟立刻上前堵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是要让人收拾东西吗?”扬手叫过一个婆子,抬抬下巴,“你把这些东西送出去。”顺理成章地拦住了丹霞。

袁枚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阴阴一笑,这还只是个开始呢。现在知道害怕了?从前对着她的伶牙俐齿和凶悍冷酷都到哪里去了?

就算是出去找到了郭家人,郭家人又敢得罪布政使夫人么?明菲并不这样认为。她示意丹霞和金簪都站到自己身后来,坦然笑道:“表嫂的记性很好,我上次在水城府时就和你说过的,我们两家正经不算亲,是我大姐的夫家与府上有亲。之所以和府上互称表亲,这有个缘故。”

回头自来熟地和那几个妇人笑侃道,“只因两年前,家父去京中述职,途中曾遇崔大人,二人言语极为相投。崔大人当时虽与家父品秩相当,却执意对家父执子侄礼,一言一行,无不恪守礼仪。其后,家父便常在我们兄妹面前称赞崔大人谦虚恭谨,有至谦之德。”

话说到此就够了。她的话中有两层意思,第一,她老爹蔡国栋的品秩也不低,用不着同崔家死皮赖脸的攀亲戚,这亲是崔悯自己攀的,是他自己执意执的子侄礼,而且崔悯与蔡国栋还言语相投,关系很好,是袁枚儿不懂事。第二,自报家世,她不是无根无底,可以任人欺负的,这些官夫人若是想多管闲事的,也要好生思量一番,为个袁枚儿出这口气多个敌人划算不划算。

当下就有位瘦瘦的妇人问明菲,她的父亲、母亲是哪位,说不定是认得的。明菲笑着说了,又略略提了提陈氏的大伯母。这样一来,熟悉情况的就将她身后的关系给捋清了。她们虽然惹不起袁枚儿,不愿意与袁枚儿为敌,却也不想得罪明菲,便下定决心,不掺和,只作壁上观。

袁枚儿见她轻轻松松化解了此事,又阴阴一笑:“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这回算是记住了。咱们暂且不去扯这亲戚不亲戚的,我这段日子啊,总是想起从前的事儿来。那个时候,我们可是极好的姐妹,如果不是出了你妹妹那事儿,说不定现在会比亲姐妹还亲!”

其他人都不吱声,偏那胖妇人此时又恰到好处地装了好奇宝宝:“崔夫人,这是怎么说?什么误会解不开?”

袁枚儿抚着胸口难过的看着明菲道:“我是不想提这事儿啊,可这事儿若是不说清楚,你心里一直怨着我,连带着原来的姐妹们见我回去也不给我好脸色看。我这个人偏又重情重义,受不住这种委屈和误会,我难受哇。趁着今日几位夫人在,我说出来,请她们帮忙分解分解,咱们以后还做好姐妹。”她要把明姿当年的事儿当众说出来,再说说龚家姐妹被人退亲的事儿,让人看看明菲的娘家和夫家都是什么样子的,看明菲以后还有脸面出来交际没有。

明菲淡淡一笑:“我以为我们从来就没有误会。”她很奇怪,袁枚儿的脑袋构造是怎样的。除了在她面前显摆,讽刺她趋炎附势,就是把她的家丑拿出来晒给别人听,其他竟然就没一点长进。固然,被人晒家丑果然很丢人,但那也要看当事人怎么处理。

袁枚儿正要开口,她身边一个婆子突然笑道:“夫人,奴婢去让人送壶茶来?”

袁枚儿不耐地挥了挥手。那婆子轻轻退出。这事儿并不影响袁枚儿继续说蔡家的丑事:“当年,家祖父过寿,请了诸位亲朋好友去家中热闹。我们一群女孩子都坐在暖阁里抹牌玩,临开席时才发现蔡四小姐不见了,我们遍寻不着……”说到此,她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众人果然都竖起耳朵,盯着她和明菲看。

此时,崔家那婆子提了壶茶进来,笑道:“夫人,老爷使人来唤,说是要回去了,让奴婢们伺候夫人下楼。”

正当关键时刻,她怎能功亏一篑?袁枚儿瞪了那婆子一眼,做了一个羞于启齿的表情:“后来总算是在花园子里的暖亭里找到了人,当时媳妇婆子们都被吓坏了……”她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明菲:“虽然我们家人多事多没照看好园子门,让不相干的男人混进去了,可我们也没想到,四小姐会独自去那个亭子……幸好,最后这门亲事总算是成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恨我了。”

这种话题,最大的妙处就在于说一半藏一半,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按她说的话,可以如此解释,邵五和明姿是趁着人家里办事,背着人私会,结果被人撞破了,然后蔡家丢了脸面,于是明菲从此迁怒于她。

一个家里出了这样一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儿就够了,就该这一家人都被人嘲笑鄙视,抬不起头来才对。相比其他人看好戏的兴趣盎然,那胖妇人此刻又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脸嘴:“崔夫人,这事儿怎么能怨你呢?我这话说得不近情理啊,可好端端的女孩子家,为什么不和姐妹们好好呆着,要独自去那地方呢?要怪也怪她自己行为不端!”

袁枚儿此刻就等着明菲恼羞成怒,拂袖而去,或者是羞愧落泪。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否认也是不行的,明菲冷冷地笑了笑,看着袁枚儿道:“原来表嫂还记着这件事情,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想当年,我那妹妹不懂事,不知谦让,又爱轻信人言。倘若她不是凡事都爱争得上风,总得罪人,也不至于在我被人哄着去折什么腊梅的时候被人骗去看什么九斤重的金鲤鱼,更不会被人哄骗着将身边的丫鬟婆子给支使开了,推倒在那冷冰冰的园子里,以病弱之身承受冰雪之苦,从而遇到那因贵府没照看好园子,放进去的不相干的恶徒,又惊又吓,晕厥过去,险些丧命,从而误了一生。”

咋奸情突然又变成了阴谋诡计?听这意思,似乎是那蔡四小姐平时为人不小心得罪了人,被人在袁家狠毒的算计了?那么这能在袁家算计了她的,又是谁呢?旁听的几位夫人眼里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越听越有滋味。

“事情分明不是这样的。”袁枚儿猛地站起来。

明菲慢吞吞地道:“表嫂你别急,坐下慢慢说,你说是怎样的呢?”袁枚儿说了一半真相,是明姿起心不良,但邵五是被袁家放进去的,这也不错,她不过就是说了另一半真相,再学着袁枚儿设置了一点悬疑让人去猜,去想而已。

袁枚儿犹豫了,说到事实真相,必然要扯到袁三,她舍不得。想到袁三,她愤怒地瞪着明菲,这个信口雌黄的小人!

第256章 惊喜

明菲看了袁枚儿犹豫愤怒的表情,知道自己算对了,袁枚儿舍不得牵扯到袁三。她之所以这么恨自己,是因为把袁三的死全算在了自己头上。而她对袁三的死产生这么强烈的反应,又来源于她对袁三深切的感情和绝对的崇拜。

既然舍不得牵扯到袁三,那便无从说出真相。现在明菲就等着看袁枚儿怎么反驳自己的阴谋陷害论,继续攻击蔡家的家教家风问题。

袁枚儿又气又急又不甘心,难免失了先前的镇定,也忘了维持风度,红着眼睛瞪着明菲道:“我听你这个意思,似乎都是我们家的错,有人陷害了她。你倒是说来听听,是谁骗的她,又是谁害的她,将她推倒的?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我只知道她不检点,不规矩,才会让恶人有机可乘!不然为何其他人什么事儿都没有,她偏就遇上了?我知道你是她姐姐,自然要想法子替她遮掩,可你也不能因此就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迁怒于我们家吧?还撺掇着周清她们欺负,孤立我一个。”

就算是被欺负了,也得给自己留点面子吧。这可是当着崔悯同僚的夫人们呢,看看她这幼稚冲动的样子,哪里有抚鸣一把手夫人的风度?刚才还说要解开误会,这会儿倒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和人吵架吵输了,气急败坏的胡搅蛮缠起来了。做官夫人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拿得起来吃的,有那个运气,还得有那个实力。

“我从来没有撺掇过任何人欺负你,孤立你。甚至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你。”明菲看见袁枚儿微红的眼眶,委屈愤怒的样子,觉着其实是自己在欺负人,但为了叫袁枚儿记住教训,闭上嘴,别没事找不自在,她还得继续欺负下去:“表嫂说得对极,遇事责己,不管怎样,若是我四妹那天别去府上,也就不会吃这个亏。所以出了此事后,家父和家母并没有怪责旁人,也从没怨过府上半句,只当自己运气不好。还说,府上翰林人家,不该因为一次无心的过失而影响清誉,从而落下一个治家不严,纵人行恶的名声,所以勒令将此事掩去。

后来府上三公子病重,需要援手,家父还特意调派了船只紧急送你们入京,又写了信请托守真子为府上三公子治病,三公子这才没有断了香火。府上在京中被人讹诈,打上门去,又是家父与崔大人仗义出手相救,才算是没叫恶徒得逞。家母也曾几次三番送药去给府上急用,为的,只是她与你母亲那份姐妹之情。”

明菲说到此,扫了那几位官夫人一眼,叹了口气,沉痛地道:“我本不想说这些,听起来就像是卖弄似的。只是我不明白,难道说,家父母做了这么多事,还算是迁怒吗?如果是,我不知要怎样做才算妥当,在座的诸位夫人都比我年长,也比我有见识,烦请诸位夫人点拨一二。”

看看,这回说的又是事实了吧?蔡家对袁家是多么的宽容大度,有情有义啊。我蔡家对你袁家这般仁至义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一发达了就处心积虑败坏人家女儿的名声和家声,这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是什么?

众人都听出了明菲的弦外之音,又见明菲所说的这些事情,袁枚儿都无法反驳,可见都是真的。于是蔡家女儿到底是被算计还是不守规矩无从得知,但袁枚儿忘恩负义,不厚道,不值得深交打交道却是真的被确定了。当下便有人笑着打起圆场:“原来是误会一场,说清楚就算了嘛。龚夫人,你是妹妹,给你表嫂赔个礼,还是好姐妹!”

这不是泼妇骂街,谁骂得难听大声谁就赢,比的就是一个心理气势和姿态优雅。明菲看着袁枚儿铁青的脸,微笑着上前,姿态优美地朝袁枚儿行了个福礼:“表嫂,你看,这大喜的日子,我呢,是长嫂,是送堂妹来成亲的;你呢,是客人,也是我那妹夫的上峰夫人,是来参加下属喜宴的。咱们为的不都是让这喜事热热闹闹,顺顺利利的办好么?咱们不该提起这些不愉快的陈年旧事,都忘了吧。要是妹妹我刚才有得罪之处,说得不妥当,做得不妥帖的地方,还请表嫂见谅,别和我计较!”

他们蔡家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还远远不够!如果不是因为她蔡明菲,三哥根本不会突然发病,也不会死得那么早,死得那么孤寂冷清!三哥死时还念念不忘的想着她,可她呢,活得这般明媚滋润,逍遥自在,心里何曾有过半点不安和愧疚,何曾想过三哥半分!凭什么她可以活得这样舒服,还理所当然!

“你也懂得认错?!”袁枚儿僵立不动,双目冒火,暴戾地瞪着明菲。愤怒和痛苦交织在一起,令她心里、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明菲对不起她三哥,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失去爱子后悲痛欲绝的父母。她抬手就对着明菲那张粉嫩明媚的脸呼了过去!打了就打了,难道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还敢来和崔悯这个炙手可热的方面大员理论吗?简直笑话!

“住手!”她的巴掌没打到她想打的那个人,却被人半途使劲捉住了。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喝,她颤了颤,回头一看果然是崔悯铁青着脸,冷冷地站在一旁。他怎么会突然来了?袁枚儿有些想不通。

再看明菲,那个狡猾的女人早就溜得老远,站在一旁惊恐委屈地看着这边。她那两个丫鬟母鸡护小鸡似将她护在身后,愤怒地瞪着自己。其他的夫人,都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看着崔悯。

真是可惜了,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做到。袁枚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老爷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女眷们呆的地方。”

崔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她的手腕松开,满脸诚恳地对着其他女眷们彬彬有礼地道歉:“崔悯无状,惊扰了各位夫人。只因听下人报称拙荆突然昏倒,心中焦急,故而匆匆赶来处置,谁知刚好遇到此事,事急从权,不曾通传就闯了进来,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夫人见谅!”

崔悯是个美男子,是个年富力强,身居高位,很能干,很有魅力的美男子。他这样诚恳的道歉,行止落落大方,光明坦荡,虽然是在睁眼说瞎话,但他却是为了阻止自家不懂事的小夫人行恶,自然不会有人把他和登徒子算在一起。于是众夫人纷纷还礼,借机退出,方便他处理家务事。

明菲也混在其中打算开溜。见好就收,好歹人家是两口子,虽然袁枚儿是咎由自取,但袁枚儿出丑和她有脱不开的干系,还是别留在这里招人眼了。至于那一巴掌,反正没挨上,而且也不可能挨上,袁枚儿表情不对,才发出那一声喊的时候,她就飞快地往后闪了。

“表妹,请你留步!”崔悯出声留住了明菲。

崔悯是催命,以他那种行事风格,他让她留下来,百分之百是让袁枚儿给自己道歉。问题是,这个道歉她敢接受吗?袁枚儿今天给他丢了脸,他不会因此而记恨自己,日后再背地里实施打击报复吧?但不管如何,他今日铁定是要完成这场道歉秀的。明菲停住脚步,不去控制脸上的表情,就让担忧和后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恭恭敬敬地道:“不知表哥有何吩咐?”

“我替你表嫂刚才的失礼和冲动向你道歉。”崔悯不露痕迹地上下打量了明菲一番,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他虽没有听全,但整件事的起因、结果却是知道的。很明显的,她把袁枚儿打败得一塌糊涂,以后袁枚儿的骄纵不讲理要出名了。分明,袁枚儿比她还要大,只可惜白长了年龄,没有长脑子。

明菲笑道:“表哥客气。我和表嫂只是有点误会而已,表嫂是个性情中人,说开了就好了。”

崔悯点点头:“虽然如此,她不该乱说话,更不该伸手打人。”他淡淡地瞥着袁枚儿:“这里没有外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敢承担,哪怕你是嫂嫂,也要道歉!”

他的声音不大,听上去也很温和,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反对的力量。袁枚儿眼里的仇恨越见浓烈,但行为却乖得像兔子,她向明菲深深地福了下去,颤着声音道:“妹妹,刚才是我行事不当,请你别和我计较。”

“不会的,以后不提此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明菲将袁枚儿扶起来,诧异地看了崔悯一眼,能叫袁枚儿如此听话,可真不容易。崔悯正皱着眉头盯着袁枚儿看,眼里全是冷意。但也只是瞬间,他就恢复了淡然的样子,点点头道:“既然是亲戚,来了就要招待,你明日设宴,请表妹到家里去玩。”又抬头看着明菲和蔼可亲地道,“正好的,吉吉也想你了。”

明菲忙应了,告辞出去。

崔悯淡淡地看了袁枚儿一眼,缓缓道:“你真是让我惊喜。”

第257章 夫人

袁枚儿自然不会认为崔悯所说的这个惊喜是真的惊喜,她揪着袖口踌躇片刻,眼里漾起泪花,委屈地道:“老爷,我好心好意来看她,可她却这么欺负我,当着这么多人信口雌黄,胡乱编造,我气愤不过,这才……”

崔悯看也不看她,轻轻摆手,示意她住嘴,淡淡地道:“收拾收拾,马上回家,我在楼下等你。”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径自往外去了。

一如既往的,他的态度如同她与他从水城府回到抚鸣后,她与崔吉吉、崔老太太、他的姬妾们发生冲突时一样,他既不听她解释,也不骂她,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而是平静冷淡的吩咐她接下来该做什么,然后径自走开。只是这一次,额外多得了他一句淡淡的讽刺。

她也曾经尝试过不听从他的话,我行我素。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她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他便十天半月对她不闻不问,即便是她“偶遇”了他,上前千娇百媚,奉承讨好,认错求饶,他也还是同样的态度,唇角含着微笑,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冷到了骨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因为她受不了他十天半月对她不闻不问之后,崔吉吉和他那些姬妾去给她请安时的那种眼神,以及,下人们的风言风语,最主要的是,她喜欢他。她还这么年轻,一辈子的路还很长,她不能不忍。

今天是她失算了。她以为他之所以那样对她,是因为他尊敬崔老太太,疼爱崔吉吉,偏宠他的姬妾,对她这个半途进门的不放心。她想着,对着蔡明菲这个外人,他大概是不会管的,谁知他似乎是更生气了。也不知回去后他又会多久不理她?想到这里,袁枚儿担忧不已。

“夫人……”丫鬟青柠轻轻推了推想得出神的袁枚儿,低声道,“老爷在下面等着呢。”

袁枚儿长叹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先前出去拿茶的那个婆子一眼。她已经换过很多个人了,但到底,这些人始终是吃崔家饭的,始终就和她贴心不起来。还是陪嫁丫鬟最可靠,她满意地拍拍青柠的手,无声的表示嘉奖。

那婆子扫了青柠一眼,微不可见地讽刺一笑。

客人们已经渐渐散去,明菲立在二楼一个相对隐蔽的窗子前静看郭家人送客。

一身平常儒袍的崔悯并不端架子,带了嘉许的神情拍着站都站不稳的新郎官郭淮的肩膀,含笑说了几句话,他身后几个穿着富贵,大约是布政使司官员的男人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显得很是随和热烈。

接着袁枚儿由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出来,低眉顺目地上了街边一辆毫不起眼的黑漆马车。小厮牵过马来,崔悯抱拳与众人一一别过,上马离去。

丹霞疑惑的道:“这位崔大人不像传说中那么吓人啊。”

金簪道:“怎么不吓人?我倒是觉着他那眼神瘆人得慌。你看他只是瞥了崔夫人一眼,崔夫人就吓得什么似的,从张牙舞爪立刻变成了低眉顺眼。可见他那个诨名是名不虚传。”说到此,她担忧地看着明菲,“奶奶,怎么办?他那么厉害,不会当着您的面说赔礼道歉,过后又另外想法子报复吧?”

明菲道:“他果真要如此,又能怎样?总不能由着她乱说一气,毁了我们家人的名声吧。不然以后老爷还怎么做官?五小姐和六小姐怎么办?”但愿崔悯是个胸怀大志的,不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金簪后怕地道:“这崔夫人真是疯了。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幸亏您躲闪得快,崔大人去得也及时,不然可真是白白挨打了。”

明菲点头称是:“她脾气历来不好,如今小小年纪就做了这二品诰命,崔大人又受倚重,被人吹捧得多了,自然更骄矜。”

丹霞欢喜地指着楼下道:“奶奶,您看那是谁?”

只见一张崭新的大马车停在楼下,一个衣着光鲜的婆子跳下车来,笑眯眯地立在门口向郭家人打听什么,不是娥妈妈又是谁?

薛大舅讨厌二房的人,因此龚妍碧成亲,薛家只是派人送了一份礼过来,人并没有出现。娥妈妈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来接自己的。明菲抿嘴笑起来,有亲戚可真好。

不大会儿,喝得双颊酡红的白氏果真陪着娥妈妈上楼来,娥妈妈给明菲行礼问好后,笑道:“夫人和小姐,还有几位少奶奶听说您来了,便让奴婢来接您,马车就在楼下。”

明菲笑道:“我正想着,待我把事儿办完再正正经经上门去拜见舅舅、舅妈和几位哥哥、嫂嫂呢,谁知妈妈倒先来接我啦。”

娥妈妈笑道:“送亲是大事,老爷和夫人也是这么说,可是小姐等不得。前几天就念叨起,今早一起来就缠着夫人,缠得夫人没法子,只好允了她。”

白氏立刻假意留明菲:“大奶奶好歹在家里住上一宿,明日再去舅舅家中也不迟。”反正拜过堂送入洞房后,就没送亲人什么事了,无非就是男方好好招待,然后再送上归路而已。既然明菲有去处,不用自家安排,那便更好,大家都轻松。

明菲正愁不好找借口推掉郭家安排的条件恶劣的住处,娥妈妈此来正是雪中送炭,便笑着推了。

白氏也不再留,只说让他们多留几日,不妨等到龚妍碧回门时一起坐船回水城府,省得浪费船钱。

明菲看不上郭家人的行事方式,淡淡地应了。白氏也看得出她不怎么满意,便拉着她的手,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常来走动,照顾不周之类的好话。

当下龚远秩带着其他人去住了客栈,明菲则跟了娥妈妈一起去了薛家。到了薛家,明菲自是受到热烈欢迎。笑闹一番之后,明菲便与薛大舅说起了今日和袁枚儿发生冲突,被崔悯撞上,道歉请客的事情。

薛大舅听得哈哈大笑,笃定地道:“不必担忧。这位崔大人,行事常常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反正也是他夫人不对,对他而言,只怕你给他安的那个至谦之德的名声与让他夫人丢脸这个小小的憋气比起来更重要得多。既然他请你去他家里做客,你便体体面面地给他家老夫人和夫人、小姐、公子各送上一份礼,高高兴兴地吃饭,再把他给的回礼拿回家,表示双方尽弃前嫌就是了。”

明菲笑道:“舅舅说的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薛大舅微笑:“一个甜枣换一巴掌,这个买卖划算。”

薛舅母考虑到明菲此次出行的目的是送亲,必然不会带了贵重物品在身边,便叮嘱肖氏给明菲准备四件适当的礼品,务必要既体面又不能给人以过分谄媚讨好的感觉。

明菲也没推辞,笑着谢过,又与薛亦青窝着说了半宿的悄悄话。

第二日才吃过早饭,崔家就派了马车和人来接明菲。来的正是崔吉吉身边的那位章妈妈。

肖氏送明菲出门,亲热地拉着章妈妈的手,请她务必多看顾一下明菲。章妈妈笑道:“大少奶奶放心,保证一定完好无损地将人给您送回来。”又笑看着明菲道,“我们大小姐好多次和老太太提起大奶奶,老太太早就想见人了,只可惜一直没机会。”言下之意便是,有崔吉吉与老太太护着,不用担心。

肖氏听了,也便放了心。

章妈妈一路亲热地把崔吉吉的一些近况说给明菲听,比如说崔吉吉很忙啦,每天除了要学规矩礼仪、弹琴、女红、读书、写字、学画、学棋之外,还要侍奉祖母,帮着继母打理家事,管教大公子等等。把崔吉吉说得如同一个全能选手,而且是样样精通。

金簪和丹霞听得暗自咋舌,明菲却觉得崔吉吉可怜,这才多大点孩子,一天这么多事做下来,只怕连充分的睡眠时间都不能保证。而她进宫的命运,又预示着她这一生都别想有轻松惬意的日子。

这一次与上次肖氏陪着来时又不一样,马车才行到垂花门口,立刻就有婆子上前放脚凳,打帘子,章妈妈先下了车,执意要亲自扶明菲下车。

明菲推不脱,只好就着她的手下了车。一行人才跨进垂花门口,穿着一身素淡春装的崔吉吉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立在那里,笑嘻嘻地给明菲行礼,然后上前挽住明菲的胳膊,嘴里叫得亲热:“表姨,想死我了。您总算是来了,我奶奶一大清早就念叨着您呢。”

好诡异,自己这么受欢迎?明菲一眼就扫到了崔吉吉腕上带着自己上次送给她的那串橄榄核镂空雕刻的八仙手串。崔吉吉见她看这手串,便举起皓雪似的手腕来朝她晃了晃,娇憨地笑道:“这是您上次送我的,我最喜欢了。”

众人走至一处迎春花开得尤其灿烂的院落外,脸色僵硬的袁枚儿带了两个丫鬟迎了上来,干巴巴地道:“表妹,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生了我的气,不肯来呢。”

“表嫂说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气性?”明菲注意到,袁枚儿身后这两个丫鬟中并没有昨日挡着丹霞的那个丫鬟。

崔吉吉状似天真地道:“就是,表姨的脾气修养是顶顶好的。夫人,是老太太让您来迎接表姨的吗?”

第258章 继女

被崔吉吉一言说中事实真相,袁枚儿心中暗恨,却不肯在明菲面前认挫,便强笑道:“我生怕你表姨不熟,走错路……先要知道你已经去接她了,我就不来了。”她的目光在崔吉吉与明菲挽着的手臂上扫了个来回,笑容越发僵硬。

崔吉吉脸上越发笑得灿烂:“夫人行事向来周到。”随后亲亲热热地抱紧明菲的手臂往里走,叽叽呱呱不停说这说那,一派的娇憨天真,倒把袁枚儿晾在一旁。

袁枚儿正愤恨地瞪着明菲的背影,崔吉吉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笑望着她:“夫人,您不舒服吗?我觉着您的脸色很不好看。”

袁枚儿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嘴角一点一点地笑开:“哪有?大小姐看错了。”

崔吉吉点点头,关心地道:“夫人,您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得早点请大夫来治才行,忌疾讳医可不好。拖得越长,就越难治。”

哪有一大清早就诅咒人生病的?袁枚儿简直愤恨了,不高兴地说:“我没病!”

崔吉吉微笑:“那就好。”

明菲见这继母女俩斗嘴斗得欢,章妈妈等人却是视若无睹,便猜想她二人的关系只怕平时也好不到哪里去。崔吉吉今日这般优待自己,多半也是为了故意怄袁枚儿。当初袁枚儿与崔悯成亲时,崔吉吉还曾经向自己讨教过怎样讨继母欢心,如今看这样子,却是剑拔弩张地对上了,也不知道袁枚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惹翻了她。

一行人各怀心思,前后进入院子,一个穿红着绿的貌美丫鬟立在廊下,见众人过来,打起帘子将众人往里让,笑道:“老太太,客人来啦。”

“快请。”崔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逗弄崔悯的庶长子,闻言笑呵呵地将怀里的孩子递给立在一旁的乳母,起身往前迎了几步,扶起给她行礼问好的明菲,亲热地笑道:“上次你来,家里人多事多,没有机会招待你,还望你不要见怪。”又拉着明菲,让明菲坐在她身边。

不过泛泛之交而已,明菲自不会因人家客气对她表示亲近,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和人家很亲近,于是固辞。

崔老太太也就不勉强,由着明菲在她下手的椅子上坐了,笑指着滚到她怀里撒娇的崔吉吉同明菲道:“你看这小丫头,成日里就知道在我怀里撒娇撒痴,一点不懂事,也不怕丢脸。没给你少添麻烦吧?”

崔吉吉扬起手腕把那串珠拿给崔老太太看,挑衅地看了袁枚儿一眼,道:“表姨又不是外人,一向待我好得很。不像有些人,欺负我小,以为我不知道,嘴里说疼我喜欢我,实际上是别有所图,不安好心。”

袁枚儿焉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恨得指甲都险些掐断。

“又胡说!”崔老太太半是慈爱半是严厉地摸摸崔吉吉的头发,望着明菲抱歉地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想到哪说到哪。”

明菲哪能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含糊应对了几句,让人送上礼物,给崔老太太的是一小罐大红袍,给袁枚儿的是一盒精绣手帕,崔吉吉的则是一盒古墨,崔悯的庶长子荣哥儿则给了个羊脂白玉雕的兔儿玩件。

这几件东西,精致却不夸张,崔老太太连说明菲太破费,却没有推让,高高兴兴地让人收下,叫崔吉吉向明菲行礼道谢。明菲观察她神情,知道肖氏挑的这几件东西合了她的心意,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崔老太太又关心了一遍明菲后,方抬眼望着立在一旁黑着一张脸的袁枚儿说:“龚大奶奶不是外人,你也坐吧。”

袁枚儿这才坐下,僵着脸垂着眼不语。

崔老太太不满意地扫了她一眼,道:“我听说你两个从前是好姐妹,怎么故人来了,你却做了闷嘴葫芦?”

袁枚儿无奈,只得强打起精神,无话找话地和明菲寒暄,崔吉吉在一旁看得好笑,道:“祖母,您看夫人的脸色是不是很不好看?人也没什么精神。我说请个大夫来瞧,她偏偏不肯。”

崔老太太认真地盯了袁枚儿几眼,慢慢道:“是有点不好看。媳妇,你若是不舒服,便无需在这里撑着了,下去歇息吧,我这就让人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龚大奶奶不是外人,想必不会计较你失礼。”

明菲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表嫂若是不舒服,还是赶紧去歇着的好,不然可不是我的罪过?”

袁枚儿惶恐地站起来,夸张地笑道:“母亲,儿媳只是觉得有点热,其他都很好,无需惊动大夫。龚大奶奶难得来咱们家里一趟,我怎么也得把她招待好了。”

这早春的天气,能热到哪里去?崔老太太知她心中不快,但只要她勉强撑着,便也不戳破,只笑道:“热啊,怎么不早说?黄鹂,快去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嗳。”那穿红着绿的貌美丫鬟脆生生地应了,将袁枚儿身后的窗子开了两道,笑问袁枚儿:“夫人,您觉着怎样?”

袁枚儿干笑道:“好多了。”

此时崔悯那个庶长子荣哥儿突然哭闹起来,崔吉吉笑眯眯地将他从乳母怀里接过去,轻轻拍着背抚慰:“大弟别哭啊,姐姐疼你。”那孩子也依她哄,哼唧几声后就止住了哭声。

“这孩子,就依他姐姐哄。”崔老太太满意地看着这姐弟俩,同明菲叹道:“我年纪大了,不知何日就闭眼,那不孝子膝下却只有这两个孩子,叫我日夜挂怀。可看着他们姐弟相亲,我这心里又踏实了。”

明菲笑道:“老太太春秋正盛,无需担忧,待过得几年,定然儿孙满堂。”

崔老太太哈哈笑道:“借你吉言。”

崔吉吉嗔道:“祖母,您再说什么死啊活的,孙女儿可不依。我和大弟还等着将来好生孝敬您老人家呢,您老人家就等着享福吧。”低着头逗那孩子:“大弟,是不是呀,你是不是要好好读书,长大后光宗耀祖,孝敬祖母?”

荣哥儿已经有七八个月,长得粉嫩漂亮,一双眼睛显得很是灵动,也能做一些简单的交流了,见崔吉吉逗他,便“啊,啊”地叫着,伸手去抓崔吉吉的脸。

崔吉吉笑嘻嘻地将他递到崔老太太面前,“祖母,您看,他应了呢。我们大公子啊,最是聪明懂事。”

“你这个惯会讨人欢心的小东西!”崔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将这姐弟俩一起搂入怀中。

袁枚儿才好看些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咬牙切齿地想,什么东西,还大弟?大公子?不过一个贱妾生的贱种而已,也值得一家老小当个宝?入了族谱又如何?她生的孩子才是正经嫡子,谁也比不上。想到此,她又挺了挺背脊。

崔吉吉轻蔑地看着她,提议道:“祖母,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走一圈,看看花儿,您散散筋骨,让大弟晒晒太阳。再把几个姨娘叫上,若是走得乏了,便凑了一起抹牌。”

崔老太太点头应允:“好主意,我是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喜欢动,竟就忘了你们年轻人不喜欢窝在屋子里。”立刻便使袁枚儿,“你下去安置一下,让姨娘们都去院子里,今日有客,让她们打扮得体些,不许出丑。”

“是。”袁枚儿起身行礼退出,明菲从侧面看到她的下颌咬得死死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要说崔悯的小妾可真是多,除了荣哥儿的生母以外还有四个,个顶个都是美人胚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穿着漂亮的春衫一溜地给崔老太太行礼下去,莺声燕语,很是养眼。袁枚儿在一旁衬着,身形容貌也不过堪堪而已。

崔吉吉紧紧揪着明菲的手臂,笑着叮嘱那几个姨娘,要她们把客人给招待好,完全视袁枚儿不存在。那几个姨娘在她面前也乖顺得很,齐齐应了好。

一行人看完桃花又看锦鲤,崔老太太有些乏了,便指着前面一个凉亭:“咱们就去那里歇气抹牌如何?”

袁枚儿赶紧使人去铺垫子和桌布,拿牌九,又奉上茶水糕点,招呼崔老太太和明菲坐下。

崔老太太笑问明菲:“水城府的桃花可开了?”

明菲笑道:“不曾,抚鸣比水城府略热,花儿啊,果子啊都要早一些。”

“什么时候我也去表姨家里玩。”崔吉吉从乳娘怀里将荣哥儿接了过来逗弄,几个姨娘有心讨好老太太,围在一旁不住口地夸赞荣哥儿如何的聪明可爱,只有荣哥儿的亲娘和袁枚儿立在一旁不说话。他的亲娘是低调,袁枚儿却是愤怒嫉恨。

崔吉吉突然将孩子递给袁枚儿:“夫人,您抱抱荣哥儿吧?他想要您抱呢。”

“我……”袁枚儿骇了一跳,正想拒绝,对上崔老太太严厉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去,姿势倒也像模像样。

崔吉吉笑道:“夫人抱得真好,看看荣哥儿多舒服啊,都笑了。”

正说着,袁枚儿突然尖叫一声,将怀里的孩子忙不迭地胡乱往身边的人怀里塞,也不管别人抱住没有,就提着裙子跺着脚跳起来,荣哥儿受了惊吓,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崔老太太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第259章 教育

“他尿了……”袁枚儿委屈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还往下滴着童子尿的百蝶穿花袄子和已经晕开了的茜色长裙,又是恶心又是心疼,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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