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骆寻愣了一愣,明白了他话语背后不留余地的决绝。

  这一生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欺骗背叛,甚至连他自己的基因都在欺骗背叛他,他早已经放弃光明,打算永远躲在面具后,栖身于黑暗,她却硬生生地闯进了他的世界。他给予她全部,他也要她的全部,不要说背叛,连改变主意都不行。

  殷南昭自嘲:“你爱上的男人是魔鬼,害怕吗?”

  骆寻摇摇头,像藤蔓般双臂交缠在殷南昭的脖子上,极尽温柔地亲吻他。

  爱是温暖和光明,太过极致的爱却像是烈焰,会灼伤人,可她是无根浮萍,只有这么浓烈的爱才能让她有所凭依地活下去。

  他们俩都是命运大神手下的残次品,但幸好遇见了彼此,本来的残缺成了彼此生命完美的嵌合。

  “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

  殷南昭抬眸看了眼门上的屏幕。

  “辰砂找你。”

  骆寻立即麻利地推开殷南昭,红着脸跳下了床。

  殷南昭笑摇摇头。“辰砂应该有话

  单独和你说,我先走了。”

  等殷南昭从暗门离开后,骆寻走过去打开了门。

  辰砂扫了眼她的嘴唇,抱着寻昭藤,面无表情地说:“我把它送回来。”

  “请进。”

  辰砂抱着培养箱走进舱房。“放在哪里?”

  骆寻对房间不熟,左看右看,四处找着合适的地方。

  辰砂抬手在墙壁上按了一下,一个挡板伸出,辰砂把培养箱放到挡板上,四周自动伸出金属架把培养箱固定住,防止飞行中途摔下来。

  “这里可以吗?”

  “可以。”骆寻看寻昭藤的藤蔓和针叶鲜红欲滴,显然这几天吃得很好,“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嘛!”

  “不难养,让它有新鲜血喝就行,它也不挑食,什么血都喝。”辰砂似乎还蛮喜欢这株凶狠贪吃的藤蔓,“你发现的物种,你有命名权,想过叫什么名字了吗?”

  骆寻点点头。

  辰砂感兴趣地问:“叫什么?”

  “……寻昭藤。”

  辰砂沉默了一瞬。“难怪英仙叶玠会怒气冲冲地把一个山谷里的藤蔓都烧毁了。”

  “我和叶玠……”

  “和我无关!”辰砂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暗门的方向,“这些事是执政官要操心烦恼的。”

  骆寻很抱歉。“对不起!”

  辰砂皱了皱眉。“不要总把‘对不起、谢谢’挂在嘴边,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做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骆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辰砂问:“你已经有了新的身份,打算什么时候和执

  政官结婚?”

  骆寻脸颊发烫。“……还没有想过。”

  “……我走了。”辰砂向着门外走去。

  骆寻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叫住了他:“辰砂!”

  辰砂回头看着她。

  骆寻拍拍培养箱的玻璃壁。“你在照顾它的时候,觉得它像植物还是动物?”

  “像只小动物,可主生物特征还是植物。”

  “把动物和植物基因完美融合的小家伙。”骆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辰砂,“等我破解了它的秘密,你就不用担心基因不稳定导致异变了。”

  辰砂愣住。

  骆寻微笑着说:“不要再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了,不管哪个女孩你都可以喜欢。”

  辰砂沉默地盯着骆寻,一瞬后,突然展颜而笑,问道:“你也可以吗?”

  骆寻呆滞。

  辰砂的笑容转瞬即逝,犹如藏在乌云深处的阳光,乍然一现后又隐入了乌云中。他冷冷地说:“我不会强求你喜欢我,你也不要强求我不喜欢你。我尊重你的感情,请你也尊重我的感情。不要因为自己想心里好过一点,就觉得我的情感连存在都碍眼。”

  “我……我……不……不是……”骆寻张口结舌。

  舱门打开,转瞬间辰砂已经消失不见。

  骆寻颓然,她本来想让辰砂高兴一点,结果又把他惹生气了。

  “咚咚”几声,引得骆寻抬起头,循声望去。

  殷南昭收回了敲墙的手,斜倚在打开的暗门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骆寻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殷

  南昭摸摸她的头。“下飞船后估计就没有休息时间了,尽量睡一会儿。”

  “你陪我?”

  殷南昭抱歉地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骆寻放开了他。“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通信器的蜂鸣声响起,殷南昭立即接通,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工作台前。

  骆寻看着墙壁上的寻昭藤,既然已经不是戴罪之身,又有了合法身法,那就可以恢复正常工作、继续做研究了。

  第一件事,需要组建一个专门研究寻昭藤的团队。

  不但要考虑每个人的专业知识,还要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一个团队合作,如果关系不和,会影响整个团队的氛围……

  骆寻在脑海里过滤着一个个人名,拿着电子笔写写画画,做着计划。

  殷南昭和几个部长开完会,等待另一个通信的间隙,特意走到暗门边看了看骆寻,发现她盘腿坐在床上,对着虚拟屏幕,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奋笔疾书,不禁心里暗笑。

  他爱的女人也是个工作狂,完全不用担心他忙碌时,她会无聊烦闷,将来谁有闺怨还真说不准。

  殷南昭处理完所有工作,发现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到阿丽卡塔了。

  他走到骆寻的屋子,看到她歪躺在床上,已经昏睡过去。

  殷南昭拿起薄毯子盖到她身上,坐在床边,静看着她,禁不住嘴角就露出了笑意。

  忽然间,他竟然想不起,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不工作时究竟是怎么

  过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认识骆寻之前,压根儿没有这样的时刻。

  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执政官的工作、敢死队的任务、安教授的实验体……他从没有给过自己空闲的时刻。

  他很清楚自己置身黑暗,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做任务,与死亡为伴,宁愿做实验体,承受肉体腐烂,与痛苦为伴,也不愿独自一个人,被黑暗席卷吞噬。

  可是,他现在可以什么都不做,静静地感受时间流逝,任由花开花谢。

  即使四周依旧萦绕着黑暗,即使前方依旧没有光明,可聆听着她的一呼一吸,心情自然而然就变得平静喜乐、安宁温暖。

  他的生命从诞生的一刻起,就注定天生孤绝、世所不容。

  无父无母、断子绝孙,不被人类接受、不受法律保护、不在伦理之内,他是踏着刀尖,走在黑暗的虚空中,看似光华璀璨的一切都是虚幻,但是,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殷南昭侧躺到骆寻身前,把她拥在了怀里。

  骆寻连眼睛都没睁,只是含含糊糊叫了声“南昭”。

  “嗯。”

  听到他的声音,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安心地继续呼呼大睡。

  殷南昭的唇贴在她的头顶。

  飞船正在渐渐接近阿丽卡塔,开始减速。骆寻没有系安全带,身体本来会向前冲,可因为在殷南昭怀里,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依旧睡得香甜。

  直到飞船落地,骤然一颠时,骆寻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可

  看了眼殷南昭,就又闭上了。

  殷南昭轻柔地捏捏她的耳朵。“到阿丽卡塔了。”

  “什么?”骆寻终于清醒了,一脸惊讶,“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殷南昭取笑她。“睡得这么沉,被人抓去卖了都不知道。”心里却明白,骆寻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她能睡得这么沉,只是因为知道他在她身边。

  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依赖,不仅仅让他的怀抱安全可靠,还让他和这个世界真正产生了联系,不再是这个星际中多余的存在。

Chapter 16 祸福难料

  人类是智慧生物,不会任由物竞天择自然发生,会自我干预。但干预的结果,究竟是加速灭绝,还是新的生机,没有人知道。

  漆黑的夜色中。

  军用太空港内起落的飞船不多,几乎看不到人,显得十分冷清。

  入关的关口,值班军官看到一队人长驱直入地走了进来,他带着几分倦意不耐烦地吼:“眼睛瞎了吗?到这边排队!”

  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执政官和六位公爵,他一下子吓清醒了,立即站起来敬礼,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心里叫苦连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会突然一起出现在这个普通的军用港口,用普通军人的通道?

  殷南昭站在检测仪前,等待智脑扫描检测身份。“为了不在封林的葬礼上再横生枝节,只能委屈一下六位了。”

  六位公爵都知道这算是变相拘禁,可殷南昭摆明了要封锁封林有继承人的消息,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把第二区的事情处理完,将封林突然死亡对联邦的冲击压制到最小,让内奸或者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没有机会再策划新动作。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人吭声,沉默地排好队,等候检查过关。

  过完关,一行人走出港口,看到一艘运载军需物资的飞艇停在大家面前。

  百里苍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悄悄抬起手腕查看个人终端。

  殷南昭说:“没有信号。封林

  的葬礼结束前,我希望诸位都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百里苍立即放下手腕,肃容站好。

  殷南昭站在打开的飞艇舱门前,优雅地展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辰砂率先走上飞艇,其他人尾随在后,依次上了飞艇,各自在两侧的位置上坐好。

  殷南昭等狄川和骆寻上了飞艇后,最后一个走进飞艇,下令关门起飞。

  一群人沉默地坐在飞艇两侧,中间是封林的棺柩。

  其他人都是保持着笔挺的军姿,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连骆寻也下意识地跟随大家坐得笔直。楚墨却好像不堪重压,背靠着舱壁,面无表情地盯着棺柩。

  左丘白神情哀恸,鼻息明显沉重起来,双手握成拳头,渐渐越握越紧。

  就在他忍不住要爆发时,紫宴的声音突然响起:“骆寻,封林最后一次见你时,除了说起孩子,有提起过我们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骆寻,左丘白和楚墨更是眼巴巴地盯着骆寻,目光内涌动着焦灼和期盼。

  骆寻决然地说:“没有!她谁都没有提起,只是和我说孩子。”

  左丘白和楚墨一下子眼神黯淡了,像是被扎破的气球,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

  百里苍忍不住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封林不可能什么都没提吧!”

  “她提了,但没提名字,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意外发生关系怀上了孩子,孩子属于她,和那个男人无关。

  ”

  百里苍颔首,完全接受了骆寻的说辞。毕竟以他们的地位,碰到这种事,封林的决定非常正常,如果因为一个孩子去接纳一个男人才是不正常。

  左丘白和楚墨盯着封林的棺柩,表情哀痛,眼神复杂。

  骆寻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有没有遗憾自己不是孩子的父亲,反正不管他们怎么想,封林都不会在乎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半个多小时后,飞艇到了目的地,竟然是阿丽卡塔军事基地的英烈堂。

  上一次,骆寻来这里是参加基地为A级体能者举行的庆典,英烈堂里四处插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气氛轻松愉悦。可这一次,整个英烈堂里不是白色就是黑色,庄重肃穆中满是沉痛哀伤。

  英烈堂内已经坐满了人,虽然接到紧急通知时,没有告诉他们因由,但大致都猜到是有人牺牲了,要么穿着军装,要么穿着黑色的正装。

  八个军人迈着整齐划一的军步走到殷南昭面前,敬礼后等待指示。

  殷南昭沉默了一瞬,看向六位公爵。“你们愿意送封林最后一程吗?”

  楚墨和左丘白立即走到棺柩前,辰砂、紫宴他们也跟了过去,六个男人抬起棺柩,默默向前走。

  八个本来准备抬灵的军人只能跟随在殷南昭身后,走在灵柩后面。

  悲伤悠扬的哀乐声中,六位公爵抬着棺柩走进了英烈堂。

  所有人看到抬灵的人都悚然而惊,纷纷站了起来,惊惧不安地想:死

  的人究竟是谁?竟然要六位公爵抬灵,执政官护灵!

  楚墨和左丘白他们把棺柩放到大厅最前方,两个军人捧着一方旗帜,走到殷南昭面前,殷南昭打开旗帜盖到棺柩上,众人认出是第二区的旗帜,再看看站在棺柩两侧的六位公爵,终于猜到了里面躺着的人是谁。

  封林向来与人为善,在奥丁联邦很受人敬重,不少人一下子失声恸哭。

  安教授走到台前致悼词。

  他常年蓬乱的头发难得地梳理整齐了,脱下了几乎完全不离身的白色研究服,穿着黑色正装,表情满是疲惫和哀伤。

  “今天,英烈堂的墙壁上又将多刻下一个名字,联邦痛失英才,我们痛失好友……”

  当机器人在英烈堂墙壁的空白金属砖上一字字刻录下封林的名字和她的出生、死亡日期时,骆寻再控制不住,泪水滚滚而落。

  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骆寻擦了把眼泪,才看到递手帕的人是紫姗。

  举行完追悼仪式,殷南昭宣布第二区的爵位由封林的孩子继承。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把本来属于封林的权力和职责一一分配好,要求相关人士签署一份份文件。

  六个男人一直面无表情,十分配合。

  骆寻觉得悲伤的葬礼中透出了权力的无情和冷酷,心里十分憋闷,一边擦眼泪,一边悄悄走出了英烈堂。

  天已经亮了。

  初升的太阳照在碧绿的草地上,露珠晶莹剔透,不知名的小鸟扑棱棱地飞

  起落下,叽叽喳喳地欢叫着。

  又是崭新的一天。

  但是,有人永远都看不到新的一天了。

  骆寻问身后的狄川:“你说楚墨现在究竟有没有后悔?看上去是后悔了,可有什么用呢?他肯定以为封林会一直等着他回头,却没有想到封林走得这么决绝。”

  “男人都是这样吗?喜欢自由、讨厌束缚,送到他手上都不知道珍惜,一定要等到失去后才会意识到身边人的重要?”

  骆寻听是个女人的声音,惊得立即回头,才发现是紫姗。

  狄川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显然是判断紫姗没有危险,不想干涉骆寻的交友自由,任由紫姗跟了过来。

  紫姗的眼睛哭得像两个胡桃,但骆寻很清楚她和封林的关系不过是认识而已,猜到她是为了别的伤心事流泪,倒也没有见怪。

  封林性格爽朗,不会在乎这个。如果她现在还能说话,估计会笑着说,能让一个骄傲的姑娘借着她的葬礼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哭,证明葬礼没有白办。

  骆寻说:“谢谢你的手帕。”

  紫姗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亲近。“您和封林公爵是好友,肯定很伤心。”

  骆寻客气地说:“我不是公主,不必用敬称。”

  “我喜欢您只是因为您是您,和您是不是公主、是不是公爵夫人没有丝毫关系。”

  骆寻愣住了,没有想到奥丁联邦内竟然有人对她是这种态度,而且是来自一个她完全没想到的人。

  紫姗说:“

  刚看到新闻时有点意外,可仔细想想觉得很合理,难怪您当初对我那么和善呢!正因为您不是公主,知道普通人无助哭泣的感觉,才愿意真诚地伸出援手。如果您是真公主,肯定不会有耐心帮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泽尼。”

  骆寻不太习惯别人这样夸她。“当年帮你只是举手之劳。”

  紫姗说:“稻草之重,却会压垮骆驼。您的举手之劳,对我却是解了燃眉之急,雪中送炭。”

  骆寻觉得这姑娘不但脑子清楚,学识修养也不错,显然紫宴是悉心栽培了的,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要借着封林的葬礼哭。她委婉地劝导:“自尊是很重要,但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没必要硬挺着,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告诉紫宴,他肯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紫姗哇一声,抱住骆寻,伤心得大哭起来。

  骆寻蒙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小姑娘把她当成依靠,发泄着悲伤。

  恍惚间,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在封林眼里,茫然无助的自己是不是就像现在的紫姗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紫姗呜呜咽咽地说:“大哥说不喜欢我。如果我找他想办法让他喜欢我,他也能解决吗?”

  骆寻被问住了。

  没想到紫姗上次说的一直暗恋的人是紫宴,她还计划二十五岁的成年生日时要对喜欢的人表白,和他做爱。

  紫姗长得妍丽动人,以紫宴的风流应该不会拒绝,

  难道是做完了就想撇清关系?

  “……我以前以为是因为自己太小了,他交往的女人都成熟妩媚,看不上我。可我已经成年了,打扮得很性感,他怎么依旧不要我呢?还大发脾气,把我关起来,自己跑去了小双子星……”

  骆寻意外地问:“紫宴没要你?”

  紫姗满脸是泪,撇着嘴点头,“我借着自己过生日,灌醉了大哥,用尽所有招数都没起作用。他警告我再敢乱来,就把我送走。”

  骆寻目瞪口呆。

  竟然有人耍花招去勾引妖孽,她难道不知道那只妖孽才是耍花招的祖宗吗?更令人意外的是,紫宴居然能坐怀不乱,看来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风流多情。

  紫姗怯生生地问:“姐姐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骆寻想了想,慎重地说:“这是你和紫宴之间的事,我不了解,没有评判的权利。不过,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可以表明心意,他也可以拒绝。”

  紫姗咬着唇一言不发,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般一串串往下掉。

  骆寻觉得美人楚楚可怜,如梨花带雨、芍药含露,紫宴竟然能美色当前,丝毫没有心软,也算是不近人情、铁石心肠。

  举行完葬礼,处理完所有事情,殷南昭“释放”了六位公爵,允许他们离开。

  骆寻跟着殷南昭回到斯拜达宫时,已经是下午。

  不知道是心理上的原因,还是时差和缺觉导致的身体原因,她觉得非常疲惫,整个人

  头重脚轻、虚软无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殷南昭让她好好睡一觉。

  骆寻问:“你呢?”

  “我还有几份文件要看。”

  “那你去忙吧!”

  骆寻昏昏沉沉地躺下了。

  殷南昭看她情绪不对,没有离开,就在屋子一角工作起来。

  骆寻感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又一直睡不着,心里像是压着数不清的事,莫名地压抑焦灼难过。

  殷南昭放下手头的工作,走过来躺在她身畔,温柔地拥住了她。

  骆寻立即睁开了眼睛。“你去忙吧,我没事,就是有些情绪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再忙也不至于连哄你入睡的时间都没有。”

  “哄我入睡?”

  “闭上眼睛。”殷南昭的手从她眼睛上轻轻拂过。

  骆寻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响起了殷南昭低沉柔和的声音。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人捕捉我。所有的鸡都一样,所有的人也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驯化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让我躲到地下去,你的脚步声却会像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化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

  色的,它会让我想起你,我甚至会喜欢上风吹过麦浪的声音……”

  骆寻禁不住笑了,没有想到殷南昭的睡前故事竟然是小王子和狐狸。

  她闭着眼睛低语:“你驯化了我。”

  一个温暖柔软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我曾经以为是这样,但是忘记了。当狐狸看到麦子的颜色,觉得十分美妙时,小王子看到苹果树,也会觉得十分美妙,因为有一株苹果树下曾经藏了一只教会他建立联系的狐狸。”

  骆寻想起她和千旭之间的点点滴滴,心里像是有一道暖流缓缓流过,眉梢眼角都柔和了。

  “……应当非常耐心……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坐得离我稍微远些。我用眼角瞅着你,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

  在殷南昭的声音中,骆寻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放松地沉睡过去。

  骆寻一觉睡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安达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可惜殷南昭已经离开了。

  安达说:“天还没亮,阿尔帝国的使团就到了,执政官阁下不得不很早离开。在离开前,特意做好了早餐,让我提醒您务必好好吃饭。”

  骆寻吃惊地看向桌子上的早餐。“他亲手做早餐?为什么不让机器人做?”

  “阁下说您不喜欢吃机器人做的饭菜。”安达唇畔含着暖暖的笑意,总是古板严肃的面容竟然透着慈祥温和。

  骆寻心头温柔

  地牵动,甜蜜酸涩交杂。

  今天要举行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的遗体转交仪式,虽然她对这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刚参加完一场葬礼,又要参加另一场类似葬礼的仪式,她的心情没有办法不受影响。

  本来一点胃口都没有,打算随便喝点营养剂就行了,可现在看到餐桌上一道道精致的点心,都是殷南昭半夜里牺牲休息时间为她做的,她突然间就觉得胃口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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