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卿卿傻眼了,他的选择和她猜想的一样,但是结局怎么不一样?难道不应该是很伤感的吗?他应该含情脉脉地对着她说,我选你,不要食谱,然后再另外想办法从周嘉先手里弄回那本食谱。等到那时候,她才看他的表现得意扬扬地告诉他,那本食谱是假的,是为了耳根清净故意抛出去的饵,真正的食谱还在她手里,看他表现不错,给他真食谱……为什么他把话说得这样的难听?再也没有比梁凤歌更令人讨厌的人了。
天上又下起雪来,梁凤歌看了一眼天色,伸手来拉已然泫然欲泣的朱卿卿:“走吧,回去了。”
朱卿卿总算是找到机会发泄了,甩开他的手冷笑:“大言不惭,你心里有没有我,我不知道,你凭什么就认为我心里有你非得嫁你啊?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是白痴?我受够你梁凤歌!打小儿就讨厌你,讨厌你!”
梁凤歌懒得和她多说,直接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大步往前走,朱卿卿乱蹬着腿:“浑蛋梁凤歌,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爹还没答应你嫁给我呢。”
“朱卿卿,你太小看我了。”梁凤歌的唇角勾了起来,略有些得意地道,“我这个人呢,最不怕的就是挑战了。你越是惹我我越是想把你的气焰压下去。你当我明知你在和我赌气却一直都不把话说透,是故意和你玩深沉,玩虐恋?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没拿到证据,多说一句都是错,还不如不说。你当我真是知道你爹来了新城才连夜赶了来的?就算是信鸽是神鸽,咋这样的大雪夜里,也没法儿飞得那么快吧,踏雪马也不是天马,不能飞这么快。我这是带着人证物证来的,你爹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当着你们朱氏全族的人的面心甘情愿地认了我这个女婿。”
朱卿卿被梁凤歌颠得都快要吐出来了:“放我下来,浑蛋梁凤歌!”话音未落,一声脆响,臀部传来火辣辣的一阵疼痛,愣了片刻后,尖声大叫起来,“梁凤歌……你居然敢……”
梁凤歌冷笑着,用力又拍打了一下:“让你作!你既然知道狠揍周嘉人,想得到口技艺人这件事,还要玩什么二选一?你是用脚趾头想问题的吗?还是你脑子里都被你卖的面给塞满了?”
朱卿卿大哭起来:“我不会答应嫁给你的。你强抢民女。”
梁凤歌嗤笑:“强抢民女算什么?我抢了你的人,还要抢你的心。”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恶俗,哈哈大笑起来。
朱卿卿随手从头上拔了簪子,狠狠一下刺在某人挺翘的臀上,梁凤歌大叫一声:“哎呀,我受伤啦,走不动了。”抱着朱卿卿一头栽倒在地,更是毫不客气地压倒在她身上。朱卿卿摔得生疼,又被他压得气短,哭得更厉害了。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好玩,就知道哭的。”梁凤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朱卿卿翻过来,“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可是摔到哪里了?”
朱卿卿嘤嘤嘤地哭,趁他不防将手里握着的雪尽数糊到梁凤歌脸上去,按着就不松手,使劲儿地捏他的鼻子掐他的脸,得意扬扬地笑:“叫你欺负我!非得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梁凤歌根本就不挣扎,懒洋洋地躺在雪地上看着她一言不发。朱卿卿莫名给他看得脸红起来,捏住他的鼻孔不让他出气:“不许这样看着我。”
梁凤歌应景地鼓起腮帮子,像一只大青蛙。
朱卿卿含泪带笑:“你这个疯子,太讨厌了你!”
梁凤歌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先嚣张,且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朱卿卿没忍住,抓起一大团雪狠狠塞进他的衣领里,还提着他的衣裳抖了几下,听见他怪叫,跳起来就跑。
“小心别摔跤啊。本来就笨得不得了,再摔瘸了就更惨了。“梁凤歌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抖了抖身上的雪,示意藏在暗处的人跟去照看朱卿卿,他自己则回过头去淡淡地道,“周二公子可真是贼心不死。我说你一个老男人,不去找那些和你年貌心地相当的世家贵女,偏要这样没脸没皮地缠着我们卿卿是什么意思?当真是欺她年幼心软好蒙骗么?”
周嘉先一身白衣,平静地自残垣深处走出来,冷冷地道:“你又为何不在京中寻一门得力姻亲?是打算先把食谱骗到手,圆了青梅竹马的梦,再娶一房平妻么?小梁将军打的一手好算盘。”
梁凤歌朝他龇着牙笑:“你可真龌龊,这个主意是你从前打的吧?我可没你这么不要脸。”
周嘉先郁闷地道:“技不如人,穷斗嘴又有什么意思。说吧,你想如何?”
梁凤歌道:“不想如何,就是想留你和令堂、令妹多做几年的客。我一定好酒好肉好生招待你们,听说二公子文采不错,兴许可以给我和卿卿的孩子做启蒙先生。”
周嘉先抿紧了唇,沉默地看着他。
“不和你开玩笑了。”梁凤歌很无耻地道,“我要你们江东那块地。然后既往不咎,亲事能成,联盟能成。”
那块地是周氏出产最富饶的地块之一,周嘉先愤怒得声音都发抖了:“我做不了主。”
梁凤歌微笑:“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写信告知令尊和令兄了,令尊大概是舍不得妻儿的,令兄却不一定,你要知道,如我这般又出色又爱护手足的长兄可不多哦,所以,周二公子,我觉得你还是娶一门好亲的好,于你,于人,都要好。卿卿这样的,会被你害死,你若真的为她好,就离她远远儿的。”
周嘉先心跳如鼓,避重就轻地道:“你也承认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梁凤歌挑眉,睥睨而视:“你的真心值得几文钱?我们卿卿不稀罕,她自从认识你就开始倒霉不开心。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杀人,赶紧带着你的人去兴阳府等着喝喜酒,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周嘉先肃立不动,梁凤歌忍不住讥讽道:“你不会以为卿卿还会出来为你主持公道吧?刚才你看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她那是特意和我撒娇再顺便臊你的呢,你怎么就不懂?二选一,那么简单的问题也值得你算这许久?呸!”
周嘉先沉默地往前走去,走到离梁凤歌将近两尺远的地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轻声道:“你仗着的不过是卿卿更喜欢你,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你赢了也不必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我不死,你总会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最好现在就杀了你?”梁凤歌嚣张得一脸的欠揍,“可我若是杀了你,就得不到河东那块地了,我若杀了你,周大公子可高兴了,不正是给他理由来闹事么?我好不容易才腾出手来成亲,自是想过几天好日子。我等周大公子先把你揍个鼻青脸肿,再来替你收尸,你看如何?”
周嘉先点头:“若我真有那一日,记得你说过的话。我想要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再多烧几卷书,我好看书。”
他如此配合,梁凤歌反倒觉得无趣:“快走吧,看着你就心塞。”
“好好待她。我并没有输,输的不过是人心。”周嘉先微微点头,转身大步而去。他输的不过是朱卿卿的信任心,输的不过是兄长的防备心,如若她也像信任梁凤歌一样的信任他,如若周氏上下一心,谁胜谁负且不一定。
“要你管闲事。我可和你不同。”梁凤歌低声骂了两句,含着笑志得意满地往前去找朱卿卿。
朱卿卿木着脸看着朱三老爷:“就这样您就原谅他了?”
朱三老爷很无奈地叹气:“那不然怎么样呢?人证物证都在那里,我要是再不承认是中了计,人家就要认为我是真的被突厥人关傻了,你不想有个傻爹吧?”抬头看了女儿一眼,担忧地道,“不然咱们还是不嫁了吧,这小子太奸猾太厉害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朱卿卿皱眉:“您这时候才说这个不嫌太迟了么?刚才当着他和族人的面怎么就不说您不允婚?再说,您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一定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朱三老爷怯怯地道:“你是我生的,难道我还不知道?可惜你没生着你娘的聪明,光长着她的好样貌了。”想到朱三太太,他又忍不住心酸起来,“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我不该出去的。”
朱卿卿再多的气也发作不起来,只能坐在一旁叹气:“您曰后好好儿的,就当是补偿我和娘了。”
梁凤歌走到门口,听见啜泣声便又默默退了回去。明日就要接了朱卿卿回兴阳府成亲,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他很快就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夜里终于坐下来,便见朱卿卿提了食盒在一旁,冷着脸道:“不知道肚子饿的么?”
“之前不知道,看见你就知道了。”梁凤歌抱着肚子装可怜,“我好饿。”
朱卿卿板着脸把饭菜摆好,塞了碗筷在他手里:“快吃!吃完了还有事。”
梁凤歌甜滋滋地看着她笑了一回,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卿卿你怎么就这样好看呢?”
朱卿卿不耐烦:“吃不吃?不吃我收了。”
梁凤歌不敢招她,忙着吃过了饭,才讨好地道:“还有什么事?”
朱卿卿淡淡地道:“老桂花树下,往左行二十步,再往前行十步,右行五步。”
梁凤歌皱起眉头,神色严肃地道:“那个东西?”
朱卿卿如释重负地摊手一笑:“是,我和我爹商量过了,怀璧其罪,如若它只是一本普通的食谱,不值得为它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若它真的掩藏了极大的秘密,我们朱家也没有能力靠着它发达,不如把它给用得着它的人,我们也好求个安生。我知道你的心很大,一宜都很想要它,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从此刻起就要承担它给你带来的一切,包括好运和噩运。你拿到东西再决定这门亲事要不要结。好了,我总算把这个沉重的包袱甩掉了。”
梁凤歌神色凝重地朝她伸出手:“过来。”
朱卿卿含泪笑着走过去,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其实周嘉先差一点就赢了,他激发了我心中的怀疑,你对我每好上一分,我就会忍不住颠来覆去地想,你究竟是真的爱我还是为了得到食谱。日积月累的,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那不是我要过的日子,朱卿卿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现在父亲回来了,祖父当年逼我发下的重誓再不必遵守,终于可以把包袱扔给你,由着你去担忧纠结。我当初说过的话仍然有效,你可以现在就晦婚,另外结一门好亲,我不会恨你。”
梁凤歌用力地拥抱她:“其实你早已知道我的心是什么样的,不必再和我说这样的话。”
朱卿卿谢绝他的拥抱:“你若坚持,将来就不要和我弄那些平妻贵妾之类的玩意儿……”
梁凤歌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不要再说了,你看你有多笨,就连怎么讨好人都不懂。我来教你,这个时候,你应该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你把一切都交给我了,要我对你多加怜惜才对,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心软了。你却看我像仇人似的,就不怕我得了好处也不领情吗?”
第九章第一次见到你时
朱卿卿睁圆了眼睛,仰着头静静地看着梁凤歌。烛火下,梁凤歌狭长上挑的凤眼里闪着水一般的微光,他的鼻子长得极好看,当真是多一分嫌高,少一分嫌矮,嘴唇微有些薄,却胜在红润端方。
唇薄者无情。朱卿卿不记得什么时候听人这样说过了,仔细想来,好像是她跟着朱老五一起去申州的道上,口渴了坐在路边的茶摊子上喝粗茶时听一个给人摸骨看相的瞎子说的。如若真的可以只凭一个人的长相就可以看出他的品性和真心,那该有多好。朱卿卿闭上眼睛,将手触上梁凤歌的脸。
梁凤歌微微有些讶异,却站住了不动,甚至见她踮着脚有些吃力,便低下头来将就她。朱卿卿就像触摸最心爱最娇贵的名贵丝绸一样的,冰凉柔嫩的指尖轻巧仔细认真地从他的发际线开始,再细细摸过他的双眉,划过他的鼻端,最后停在他的唇上,来回摩挲。
便是冰凉的唇也被磨得火热起来,梁凤歌喉头微动,轻声道:“是嫌我的嘴唇生得薄了么?”
朱卿卿闭着眼摇头:“不要说话。”继续摸过了他的脸颊和耳垂,再停在他的下颔上,方正有力,微有刺手的感觉,那是他剃过的胡渣。她的心里微微刺痛,很想时间就这样停留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往前走。
“有时候,眼睛和手会欺骗人,但是内心不会骗人。卿卿,你我认识很多年了,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你的内心,它对你是最忠诚的,它不会骗你,我说得再多,做得再多,都比不过它告诉你一句话。那么,你仔细听听,它在和你说什么?”梁凤歌半垂了眼看着朱卿卿,少女的黑发比他见过的最美丽的黑缎还要光滑乌亮,肌肤是象牙白的,细瓷一样的精致无暇,那双和猫一样的又圆又黑又亮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像牡丹的花蕊一样漂亮。
这张脸他看了十多年,早已如同他的生命一样地镌刻在了他的记忆里,轻易不可分。他知道朱卿卿很喜欢他亲吻她,也知道她很爱犯迷糊,一旦他吻了她,她便会忘了这一切,迷迷糊糊地任由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是他此刻不想吻她,梁凤歌将朱卿卿的手金下来,低声道:“问题不在我这里,而是在你那里。我想娶一个心甘情愿、清醒明白的朱卿卿。好听的话我说得够多了,不想再多说,一直都是我在哄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会伤心灰心的。”
朱卿卿睁开眼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你这就要开始挑剔我了吗?”
梁凤歌的眼睛里冒出怒火来,紧抿了唇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不发一言。
朱卿卿很久没有看到他愤怒的模样了,由不得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道:“你瞪我做什么?”
梁凤歌猛地拽住她的手,扯着她大步往外走。外面下着大雪,道上已经堆了近三寸厚的雪,一踩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下面却未冻得结实,结着薄薄的冰,朱卿卿被他扯得踉跄而行,几次不得不牢牢拽住他的胳膊才没有滑倒,她出来时只穿了家常的棉鞋,很快就被雪水浸透了,便大声喊了起来,和他扭着:“梁凤歌,你这个疯子,你变心也太快了吧。”
下人们远远地看着,不敢过来,也不敢劝,更不敢走开,就那样三五成群地傻傻地看着他们,朱卿卿觉得丢脸极了,忍不住想哭:“我恨你。”
梁凤歌冷笑:“我也恨你。”
朱卿卿顿时愣住了,他说什么,他恨她?她没有听错吧?她傻傻地看向梁凤歌,梁凤歌的脸在黯淡的灯光和冷清的雪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不是她日常见到的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又无耻的样子。他半边脸掩藏在阴影里,看上去格外阴沉。
梁凤歌扯着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院门口,朱卿卿反应过来了,她冷笑着去推梁凤歌的手:“既然这样那更好了啊,我恨你,你恨我,咱们一拍两散,还成什么亲?你要是不放心,就杀了我好啦。”
梁凤歌用力推了她一把,在她扑倒在地之前又将她拎了起来,恶狠狠地道:“你给我闭嘴!不然我……”
他居然敢这样对她?朱卿卿也是气得火冒三丈,不怕死地道:“我就不闭嘴!我就是要说!梁凤歌你是个疯子!疯子!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说了,你要怎么样?不然你怎么样?”
梁凤歌双眸微眯,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块帕子,捏住她的下颔,要往她嘴里塞。朱卿卿吓怕了,眼泪狂涌而出:“你敢!”
“我在你眼里心里不就是这样子的坏东西么?我有什么不敢的?对我来说,杀个人算什么?”梁凤歌的手很冰冷,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在发着抖,呼出的气息都像是冷的,朱卿卿的一滴泪滴落到他的手上,他像是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手去,转开脸不肯看她,用力踢了雪一脚,铁青着脸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朱卿卿竖着耳朵听,听明白了,拽住他道:“你说什么?你再骂一遍试试?梁凤歌,好说好散你都做不到么?我鄙视你。”
梁凤歌闷声不响地将她扛起来,大步往前走。朱卿卿吓得大叫:“要杀人了啊,梁凤歌要杀人啦……”
朱氏的族人们终于冒了头,朱三老爷手里拎着一根门杠,咽着口水拦在梁凤歌的前头,视死如归地道:“放下她,不然我和你没完。”
梁凤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朱三老爷缩了缩脖子,很勇敢地往前踏出一步,很是威严地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也知道你手底下的人很多,刀很锋利,但我们朱家没有孬种。”
朱卿卿不合时宜地想,大伯父不就是个孬种?遇到事儿只会躲起来的,不过她觉得不该塌父亲的台,便哭着道:“爹啊,救我。”
梁凤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朱卿卿以倒垂的方式艰难地扭过头和他对了一眼,然后打了个寒战。
梁凤歌冷冷地道:“朱卿卿,做人不要太无耻,你仗着的不就是我喜欢你么?仗着的不就是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么?不然你敢?”
朱卿卿开始心慌,宗长却出来劝朱三老爷了:“小孩子闹别扭呢,女孩子要出嫁之前总是有点想不通,总是容易发疯的,冻一冻就好了,不会怎样的。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朱三老爷才不管这个,他示意梁凤歌把朱卿卿放下来:“你这样她会不舒服的。有话好好说。”
梁凤歌冷冷地道:“就是要让她不舒服,不然她记不得。今天下午她就胡闹过一回了,当时我心软,没和她计较,结果她越闹越不像话了。岳父大人,您是要护短么?”后面的那句话已经带了鼻音,好似很委屈的样子。
朱三老爷皱起眉头:“那也不该这样,她是个女孩子。”虽然人未退步,拿着门杠的姿势却已经变了,语气也变了。使劲给朱卿卿使眼色,“有话好好说啊,这样闹着多难看。”
朱卿卿有点绝望,但要叫她认错她是不肯的,她冷冷地道:“你们都让开,我倒要看他想把我怎么样。”
朱三老爷还想再劝,梁凤歌已经扛着朱卿卿越过他走开了。他不放心,远远地跟在梁凤歌的身后,梁凤歌也不管他,板着脸把雪踩得咯吱作响,就好像是人的骨头生锈了似的让人听得牙酸。朱卿卿开始发昏,很困难地道:“梁凤歌,我要吐了。”
梁凤歌不理她,她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住了,却看见梁凤歌跨进了朱家老宅的大门,她心里隐隐有种猜想,却不敢相信:“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梁凤歌并不理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那棵老桂花树下,数着步子在某处停下来,把朱卿卿扔到一旁,看也不看她,淡淡地道:“把这里挖开。”
暗处立即呼啦啦地出来几个人,抡着锄头一阵乱挖,叮的一声响,全都停了下来,有人挑起灯笼请梁凤歌过去看:“有只箱子。”
朱卿卿忘了其他的事,只顾呆呆地看着那只铁皮包着、大概也就两只手大小的箱子,原来就是这么个的东西,正想让人打开了瞧,就听梁凤歌冷淡地道:“架起火来。”
他要干什么?朱卿卿警惕地看向梁凤歌,再看向跟上来的朱三老爷和朱氏族人,朱三老爷朝她眨眨眼,表示他也不知道梁凤歌要干吗。
火很快就烧了起来,照得每个人的脸都亮堂堂的,众人看着那个箱子欲言又止,梁凤歌上前,将那只箱子举起扔到了熊熊的大火中。
“不可!”朱卿卿气得跳脚,跑上去要把箱子抢出来,“你干吗啊?你是傻子吗?”
梁凤歌拿了锄头死死压住箱子,不许她动,冷淡地道:“这东西让你如鲠在喉,让你不舒服,那我就当众毁了它,从此后,它再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满意了么?”
加了油的干柴燃起的火又旺又大,火苗子蹿起老高,不时还爆出火星来,朱卿卿尝试过两回就不敢再尝试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铁箱子被火烧得通红却无能为力。
烧成了这个样子,里面不管是什么都废了。围观的人多少都露出些微妙的表情来,可惜又可叹。
朱卿卿心里空荡荡的,她很难言说此刻的心情,她应该是高兴的,这个一直缠着她的梦魇终于烟消云散了,此后她若走在大街上,再也不必担心哪里会突然跳出一群人来把她绑走,再耍尽各种手段威逼利诱让她交代这食谱的下落。
可是,可是,她明明是想让这本食谱来帮一帮梁凤歌的,梁家没钱养兵就会打不过别人,打不过别人,新城就会落到别人手里,落到别人手里,朱氏的族人和她就会遭罪,还有梁凤歌和梁凤羽也会……朱卿卿哭了起来,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哭红了眼睛和鼻子。她果然是极蠢笨的,什么事都能给她搞砸了。
人群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梁凤歌站在火堆前背着两只手沉默地看着被夜色浸染、白雪覆盖了的朱家老宅,并不过来哄她,朱卿卿哭得抽气,将手背擦了一下腮边的泪,哽咽着独自往回走。棉鞋被雪水浸透了,又湿又冷地裹在脚上十分不舒服,她每往前走一步,想咬梁凤歌的欲望就要炽热一分。她一直走了十步,梁凤歌还没有喊住她,或是追上来拉住她。
朱卿卿停了下来,抽噎着回过头去看梁凤歌。梁凤歌还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火光将他颀长的身影衬得有些孤单,雪落在他的肩头上很快又被热气烘化成水,然后浸染开去,把他两边的肩头尽数打湿。他也和她一样,没有想过要出来的,只是家常打扮,甚至连外衣都没有披一件。
朱卿卿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转过身去,大步朝着梁凤歌跑去,紧紧抱住他的腰,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气势汹汹地道:“谁让你和我赌气的?赌气伤财的道理你不知道啊?”
梁凤歌任由她咬着,一动不动。
朱卿卿有点害怕了,她想他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便赶紧松了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他,再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梁凤歌低声道:“你满意了么?”
朱卿卿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低声道:“我只是忍不住。我很害怕,很害怕,你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我怕你有一天会突然翻脸不认人……我就想,不如趁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的时候早一点和你说清楚啊,也免得将来会难过死掉……”
梁凤歌没有回答她,只是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很是平静,仿佛已经对她冷心了。
朱卿卿哽咽起来:“原来周嘉先说没有食谱就不能成亲,周家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难过的,但是想到你要是也这样,我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光是那样想想,就已经恨不得想要杀死你了,但是又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能把你和周嘉先相提并论。其实我之前让你们做那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是存了私心的,我想要是周嘉先选食谱,你选了我,那我就弄本假的给周嘉先,让大家都知道周家拿走了食谱,再悄悄儿地给你食谱……”
梁凤歌仍然不说话,朱卿卿的身上的热度一点一点地凉下去,她缓缓收回手,自我解嘲地一笑:“我还是改不掉这个爱唠叨的性子,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你继续站着吧,我走了。”
她转过身要走,手臂却被人抓住了,梁凤歌仍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继续盯着火焰已经小下去的火堆,淡淡地道:“继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