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啤酒染花了骆十佳脸上的妆,黑乎乎地劣质化妆品顺着啤酒的酒液往下滑,骆十佳随手一抹,脸上更是花成一片。

沈巡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好戏。这群富二代在这一片都是小霸主,没人敢得罪,所以即使他在欺负女人,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抱不平。

骆十佳冷冷看了那富二代一眼,一字一顿地说:“你请我喝了,我也应该礼尚往来。”

说着,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喝香槟的高脚杯,重重砸在那富二代头上。玻璃高脚杯当场破碎,那富二代立时鲜血直流。

现场彻底乱了,那富二代从椅子上跳起来抓骆十佳,旁边的人也都围上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沈巡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去救她。他不是有英雄救美风度的人。可人生有很多事就是这么鬼使神差,阴差阳错。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就是这个女孩,他后来竟会那样爱她。

……

骆十佳后背贴着门,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平息。

不管多久没有见到他,面对他,骆十佳始终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枚倒刺一样楔入她的生命,她只知道,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时时的疼了。

当年的骆十佳成绩优异,在老师眼中如同一个天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厌恶自己,她跟着最坏的女孩化妆、打架、泡夜店。

当她重重拿高脚杯砸破那个富二代的头时,她想,这一下虽然解气,却会有无穷的后患。但当时那种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后悔。

富二代狠狠地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座位上拽起来。

一顿打肯定是逃不掉的,那个男人已经满脸都是血了。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闭眼,只是这么目无表情地看着他。正因为此,骆十佳才能清楚看见从人群深处走出来的沈巡,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有如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祇,让骆十佳心里也忍不住激荡。

“你喝醉了。”他不动声色掰开了那个男人的手,淡笑着说:“老爷们的力气,不是用来打女人的。”

不得不承认,沈巡说这句话的时候,骆十佳觉得他像一个冲破黑暗,斩断荆棘的骑士。

……

那事后来自有人替她平了,骆十佳与平事的人达成了协定,所以在那之后骆十佳就不泡酒吧了。回归校园,日子也没有多新鲜。对于当时遇到的人,骆十佳也没什么记忆了。

再次见到沈巡,是因为周明月。周明月是她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真正的乖乖女,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

人总是很容易被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吸引,所以当周明月把沈巡介绍成男朋友的时候,骆十佳并没有表现得太意外。

两人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互相介绍着自己。

“沈巡。”脸上仍是笑意融融。

“骆十佳。”她依旧保持距离。

“骆十佳?”沈巡一字一顿重复着她的名字,唇齿接触,那样意味深长。

周明月什么都不知道,一双眼睛笑成一弯新月,她说:“佳佳学习成绩好,每天都很早回家。等周末我们再一起出来玩吧。”

说着,她推了推骆十佳,使了使眼色。骆十佳立即心领神会,道了别转身就走了。

过了车水马龙的街,融入拥挤人潮,她突然转过头去,在放学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沈巡。

那一刻,他也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投的一刻,骆十佳愣了一下。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骆十佳看见他嘴唇动了动。缠绵而蛊惑。

许久以后,骆十佳才意识到,他当时是在念着她的名字。

——骆十佳。

第7章

中午11点,两人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一前一后出来退房。骆十佳没钱,帐都是沈巡结的。

骆十佳找家庭旅馆的老板娘开了张票,小心收藏。

“我会还你钱的。”骆十佳对着沈巡晃了晃那张手写“发/票”。一脸笃定。

沈巡不置可否,拿了行李就要走。

“下一站去哪里?”骆十佳背着自己的包,跟着他,谨慎地问了问。

沈巡把行李都扔进了后备厢,嘭一声盖上了后盖,然后毫无预兆地回过头来问骆十佳:“要不要在洛阳转转?”

沈巡随意靠着他那辆脏兮兮的自由客,见骆十佳面露疑惑,他又解释道:“来都来了。”

“洛阳有什么?”骆十佳问。

“龙门石窟,白马寺,还有个什么森林公园?”

骆十佳若有所思。

“胡辣汤,洛阳水席,浆面条,连汤肉片。”沈巡又说。

“哪里吃?”

沈巡见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几乎是下意识就感慨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后半句没有说出来,但他们都懂了。这是漫长的时光曾赋予他们的默契,可此刻,这默契却让他们都陷入沉默。

以前,这个词语说起来,就已经有了一丝残忍的意味。

“走吧。”沈巡收起了脸上的表情,钻进了车里。

骆十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心酸。

很多很多年前,沈巡曾经一脸意气地对骆十佳说:“这一生很短,也许我不能带你走遍全世界每一个角落,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让这个世界上更多的地方有我们去过的脚印。”

如果当年排除万难和他在一起,今天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会。他们为了在一起背叛一切,然后被孤单吞噬被荆棘阻挡,最后成为一对痴男怨女,让琐碎的生活磨掉最后一丝爱意。

爱着恨,和恨着分,骆十佳选择了爱着恨。

谁说她不是个残忍的女人?

他们之间的未来,从来都是她下的决定。

****

午饭是在洛阳城内吃的。繁华的商业街来人来往。停个车都要25。

骆十佳没有来过洛阳。这座古都之城拥有四千多年的建城史,古韵似乎还遗留在这中原土地的每一寸缝隙。如果是来旅游,大约会十分惬意。而如今骆十佳既没钱也没闲,不过是随便逛逛。

午饭到下午三点才吃的。沈巡找了一家面条自助,肉不给加,但面条是一小碗小碗上的,管饱。

不得不说沈巡这个人实在太没有情趣了。这一路他每次选择食物都是以饱腹为目的。而骆十佳跟着他这么吃,竟也没觉得不适。

“你带女人吃饭,都吃这些吗?”骆十佳吃饱了,用筷子玩着面条,把面条拉得很长。

“看是带什么样的女人吧。”

骆十佳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沈巡又吃完了一碗,见骆十佳已经饱了,直接把她面前的一份拿到自己面前,刺啦刺啦两口就吃完了。

“别浪费粮食,不要就别拿。”

骆十佳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没钱的女人。”沈巡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回答:“付钱的人做选择,我以为你应该有基本的常识。”

骆十佳愣了两秒,随即勾着嘴角笑了笑:“我真的会还你钱的。所以下一顿不吃面了好吗?”

沈巡沉默了几秒,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至少得吃点有档次的食物吧。”

“比如?”

“……胡辣汤?”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沈巡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两人付完钱从店里出来,骆十佳说看着人来人往的洛阳街道,突然对沈巡说:“多在洛阳待一晚吧。”

沈巡双手插在口袋,低头看了骆十佳一眼:“怎么,喜欢洛阳?”

骆十佳摇摇头:“只是想休息休息,有点累。”

沈巡对于她的提议不置可否,两人去停车场拿了车。也不知道沈巡要往哪里开,骆十佳只是乖乖地跟着。

赶上上下班时间,洛阳市区也有些拥堵,路况不算好走。骆十佳跟车也跟得不容易。为了快点离开拥堵路段,沈巡多次变道。

骆十佳忍受着身后不停传来的喇叭声,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前面的那辆脏兮兮的自由客。不知道沈巡搞得什么鬼,眼看着一个路口就要开出拥堵路段了,他却没什么预兆地突然调头。骆十佳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因为没有及时变道,她强行调头,差点撞了别人的车,都已经走到对面马路了,那人还够着脖子操着一口方言对着骆十佳痛骂。

骆十佳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着追上沈巡好发泄。

他的车开了一会儿就在路边停下了。骆十佳靠边停车,关门的时候关得震天响,她皱着眉头一脸不满地追上沈巡。

“你什么意思?”骆十佳的声音中带着怒意:“你是不是想甩开我?”

沈巡站在一个广场的边缘,等骆十佳走过去,顺着他的眼神往前一看,才发现原来沈巡之所以调头,是因为发现了那两个偷光了骆十佳钱物的女孩。

那两个女孩还是那身驴友装扮,蹲在广场上,背包放在一旁,面前铺着一张纸,偷还不够,这会儿竟然还公然在街头乞讨骗钱。

骆十佳闭上了嘴,什么都没再说下去,只是径直走到那两个女孩的“摊位”,她蹲下/身子,捻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她们面前的盒子里挑挑拣拣,只要大票子,硬币什么的,骆十佳看都不看。

“欸,你干嘛?”那两个女孩嚷嚷起来,待看清来人,两人脸色都变得煞白。

“……怎么是你?”

骆十佳眯着眼对她们冷笑着,有如地狱修罗:“是我。”

两个女孩都还不到二十岁,也不是什么练家子,看到骆十佳和一旁身材高大的沈巡自是有些害怕。

那个活泼一些的姐姐连忙伸手把妹妹护在身后,她怯生生将面前的盒子递给骆十佳:“这些钱,给你。”

骆十佳嘴角露出讥讽笑意:“你们从我这偷走的,可不止这个数。”

“对不起。那些钱已经没有了。”

骆十佳皱着眉质问那两个骗子:“我的钱包呢?”

“……拿完钱,就扔了。”

女孩话音一落,骆十佳就觉得有股血气直冲面门:“扔哪了?”

骆十佳的怒气让两个女孩都噤若寒蝉,她俩不敢撒谎,战战兢兢回答:“进城以后随便扔了个垃圾桶。”

“和钱包一起的东西呢?”

“好像就没什么了……该扔的都扔了……”

骆十佳瞪了她一眼,气得一脚踢开那个装钱的纸盒。她两步走上前去,拎起站在前面女孩的衣领子,女孩瞬间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赔你,我赔你钱……”

看到姐姐被骆十佳抓住,那个妹妹一把上来抱住骆十佳的腿:“姐姐,你饶了我们吧,你是个好人,你饶了我们吧!”

“为什么要骗我?”骆十佳仍耿耿于怀。

“我们需要钱。”女孩嘤嘤的哭声夹在风里,飘进骆十佳的耳朵,骆十佳只觉头痛欲裂。

“姐姐,我没有骗你,我爸爸真的在洛阳打工……他死了,病死在洛阳了,他在殡仪馆放了一个多星期了,要给钱,殡仪馆才肯火化……”女孩哭得伤心极了:“我们没有钱……没有别的办法了……落叶归根,我们怎么也得把爸爸带回家的啊……”

那个抱着骆十佳腿的女孩哭着求着骆十佳:“别打我姐姐,要打打我吧……”

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沈巡终于没忍住,上前把骆十佳拉开,他皱着眉看着那两个女孩说:“证件和钱都已经没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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