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熠很少参加同事的聚餐,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
和李树开完会,李树收拾着东西离开。临走前问他一句:“一会儿和组里的小伙子们去喝酒,一起?”
顾熠摇头:“不用了。”
“偶尔也放纵一下,你不觉得你的生活像一台机器吗?”
因为李树这句话,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俩是最后到的,他到了大排档才发现李树还叫了苏漾。
在一帮大老爷们里,她那白瘦的身影格外显眼。
在大家的推让之下,她最后被安排坐在他身边,带着一脸的不情愿。
大排档桌子小,凳子都放得很近。她平日看着不矮,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她的头顶才到他下巴。
两人几乎是并肩坐在一起,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不知是洗发水还是香水的味道,淡淡的香气,让人觉得舒缓。
她一直低着头吃东西,饭量很大,和一帮大老爷们一起,倒是当仁不让的样子,吃相还算秀气,安安静静地吃,也不说话。
啤酒被拿上桌,大家很快就分干净了酒。
“来一瓶啊小苏?”李树也递了一瓶酒给了苏漾。
前一刻,苏漾还看了顾熠一眼,有所顾忌,小家碧玉地挥了挥手,客客气气地说:“不喝不喝,我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
下一刻,她已经豪爽地和众人划拳喝酒,毫无顾忌,又加了好几件酒,竟然喝倒了一片。
她醉醺醺地大放厥词:“容我不要脸地说一句,和我比喝酒,在座的各位,基本上都是辣鸡。”
……
顾熠皱着眉,看着身旁这个喝倒了一片的酒疯子。好几次她坐不稳要靠过来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把她推开。
小丫头片子,还两幅面孔。
酒醉饭饱,终于散场。
李树喝得不多,还算清醒,此刻看着满桌狼藉,无奈地摇头,开始一个个给他们拦车,送他们回家。
苏漾虽然酒量很好,但是一个人喝那么多人,不醉才是稀奇。
顾熠结完账,看着趴在桌上的苏漾,想了想,还是去把她扶了起来。
他的手刚一碰到她,她就不耐烦地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
“别碰我。”
顾熠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立刻撂担子。
他刚一起身要走,就感觉到两只纤瘦白皙的手臂,一把圈住了他的手臂。她霸道地说:“只能我碰你。”
这种亲昵的接触,让顾熠的身体忍不住一紧。
顾熠低头,皱眉看着歪歪斜斜倒在自己身上的苏漾。
她仰着头,醉眼迷离地看着顾熠说着醉话:“我一个人喝趴了所有人,是不是牛逼炸了?”
不等顾熠回答,她就用她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他胸口,不爽地说:“我这么牛逼,你还敢让我不及格?”
她说完,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不知是不是疯累了,直接趴到顾熠怀里,一动不动。
她的手紧紧抓着顾熠衬衫的领口,手指冰凉,一侧触在他的锁骨上,那种冷与热的触碰,才让顾熠意识到,他的体温竟然升高了一些。
顾熠蹙眉。
“给我放手,一身酒气,臭死了。”
喝醉的苏漾狗胆很肥,仿佛没听见顾熠说什么,而是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顾熠觉得有个女人黏在身上的感觉实在太奇怪,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推开。
苏漾被他推开,摇摇晃晃站了几秒,顾熠一个不察,她立刻又黏了上来。
她抱着顾熠的手臂,身上好像没骨头一样,一路下滑,最后直接坐在顾熠脚上,抱着顾熠的小腿,以熊猫抱的姿势耍赖。
“顾工……让我过吧……”她演戏一样,语气凄苦:“来世你做牛做马,我都喂你!”
第十四章
顾熠粗鲁地把苏漾丢在车后座,她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后座,睡姿四仰八叉。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苏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是醉死了,你要是装醉,就死定了。”
回到驾驶座,顾熠扣安全带都扣得啪啪响。
李树先坐上了副驾,他刚把喝醉的几个人送走,也累得够呛,正想闭门养神,这会儿顾熠这么一弄,他也不好休息了。
“怎么总和小姑娘生气?”李树认识顾熠多年,也觉得他最近有些奇怪:“何必呢?小年轻活泼好动一点,是天性。”
顾熠不说话,只是径自发动了车,往城东老城改造项目的方向开去。
他记得苏漾是住在那一片的。
那一段儿记忆,他可是记忆深刻的,当然,也是拜某人所赐。
顾熠的车开得平稳,苏漾在后座横躺,睡得很香甜,完全旁若无人的样子。
李树从后视镜里看了毫无形象的苏漾一眼,忍俊不禁,然后对顾熠说:“对女孩子不用那么严厉。”
正这时,苏漾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在梦里还在叫着顾熠的名字。
“顾熠……顾熠……臭王八蛋……”
李树没想到苏漾会来这么一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熠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李树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很认真地说道:“说真的,你也不用太认真地培养她。这行能坚持上来的年轻女孩不多。以后她八成会转行,何必把人家的毕业证拦着?无怨无仇的。”
顾熠没说话,依然紧抿着嘴唇。
脑中只是闪过她为沧海湾之星做的概念方案。
冲上云霄的超高层,以梦的名义,看看天上的样子。
——展望者。
设计取材于南岛的奇石,一块被海风和海浪洗礼,被大自然雕凿得酷似人面的信徒石,然后以“潮起潮落”为概念,布置项目其他的功能和配套。
真正点到了她“展望者”的主题,信徒乘风破浪,展望着天空。
她的设计和所里所有的设计师都不一样,充满了人文情怀,不仅仅是从形状、元素出发,不只是追逐前卫,更尊重当地的文化。也许是男人和女人思维方式的不同,她更感性,从文案到设计,都非常人性化。
这在偏向突出个性的设计部,甚至是会做出很多概念到无法实施的建筑师团队里,实在少见。
设计本身,自然不值一提,她目前的技巧水平还不足以很好地表达她心里所想的一切。
但是顾熠以为,设计技巧上的不足,是可以后期培养的。
顾熠的手握着方向盘,关于李树的建议,他回应:“我会继续观望一阵,如果她确实不是我想得那样,我知道怎么做。”
李树被他话里的深意吓了一跳,半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了。”李树的声音不高,但是字字都分量很重:“是因为这姑娘的能力,还是别的?”
顾熠皱了皱眉:“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李树立刻抓住他话里的字眼,问道:“还真有私了?”
顾熠意识到着了李树的道,说不过他,转过头来,冷冷睨视着他,那目光,逼得李树高举双手:“好了好了,不打探你的私事,总行了吧?”
“我和她没什么私事。”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没一会儿,李树家的小区就到了,在他的要求下,顾熠只好停车。
对于他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顾熠十分不齿:“你好歹跟我一起把她送回去吧?”
李树嬉皮笑脸地耍赖:“你一个单身汉去送就行了,我要回家奶孩子了。”
顾熠:“……”
李树走后,车厢里只剩顾熠和苏漾两个人。整个车内空间里,只有苏漾身上难闻的酒臭味在空气中流转。顾熠几乎是一路皱着眉开到了城东旧城。他刚一停车,苏漾就不舒服地嘤咛了几声。
顾熠毫不怜惜地把她拍醒。她冷不防被吵醒,脸上一阵痛感袭来,整个人痛苦地靠在顾熠身上,半梦半醒地闷哼着。
一路低声说着胡话,也不知是她半梦半醒到了什么,突然把头转向顾熠,睁着混沌的眼睛说:“你知道什么是人生吗?”
顾熠嫌弃地推着她的脑袋,毫不文艺地接了一句:“你要是吐我身上,我就直接把你丢在路边。”
“……”
苏漾虽然醉,对自己的家还是熟悉,凭着本能给顾熠指路,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
顾熠一路半扛着苏漾,累得身上出了一些汗。
一到她家院门口,就直接把她丢在台阶上,毫不怜香惜玉。
本来顾熠把苏漾丢下就可以走了,他却意外的,因为苏漾的家而走不动了。他第一次发现这一处位于一堆自建房中,闹中取静的院落。
带着徽派建筑的特色,以砖、木、石为原料,以木构架为主。
围着院落看了一圈,就着路灯和月光,能隐约看到正屋两头的正吻,竟然是用的鳌鱼元素。传说汉武帝造“柏梁殿”遭火殃,方士道:“南海有鱼虬,水之精,激浪降雨,作殿吻,以镇火殃。”这院落木构架为主,比起砖石构架惧火,这正吻用上鳌鱼,不仅美观,更显得设计师很考究。
院落坐北朝南,因为本城的市内没有山,所以设计师取了个巧思,倚靠一条老路,寻山路,和上了“倚山”,面朝路前的一条,不影响走路的窄小清渠,算是“面水”。
顾熠摸了摸下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
有意思,这一片要拆除的老城区,居然还有这样的房子。
顾熠正想继续参观,院落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短卷发的中年女人探头出来,先是震惊地看了一眼,睡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苏漾,再看一眼“鬼鬼祟祟”一直绕着房子打转的顾熠,立刻警觉心生起,一转身,回院里拿了一根扫院子的大笤帚出来。
还不等顾熠反应过来,那个中年女人的笤帚已经打在了顾熠身上。
一下两下,毫不客气。
“鬼鬼祟祟,想偷东西是不是?!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知道学好?!”那中年女人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打下去的每一下都有几分用尽生命之能的意思:“要你欺负我们家女儿,打死你打死你!”
从这个中年女人话中透露出的信息,顾熠不难猜出,女人的身份就是苏漾的妈妈。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顾熠觉得他和城东旧城区,可能有点八字犯冲,只要来这边一定会挨打。
上次被打了,这次又来。
一个老阿姨,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动手,只能一边用手护着头乱窜,一边赶紧解释:“阿姨,阿姨,我不是小偷,也没欺负你女儿!她是喝醉了睡着了,不是昏过去了!”
“苏漾!姓苏的!”顾熠着急地喊着苏漾:“你赶紧醒醒!快跟你妈解释!”
毫无形象可言,哪里还有平时淡定冷酷的样子,整个沦为一小丑。
……
苏漾已经有阵子没喝酒了,其实今晚喝得也不多,居然就醉了,看来不管是什么神技,一段时间不施展,都会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