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保护沈巡,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可她至少不能害了沈巡。当年他被退学的时候该是多么无奈,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件事。她不想自己再后悔一次,不想多年后再由别人的嘴提出,自己又害沈巡遭受怎样的磨难。
骆十佳主动找了闫涵,闫涵太高兴了,亲自开车带她去了很远的一家农家菜私房菜。
这家农家菜的主人不是专业做餐饮的,不过是接待一些慕名而来的有缘人。环境不算特别好,土坯房子,但被装饰得十分温馨,坐在里面倒也不会觉得难受。
闫涵如数家珍向骆十佳介绍:“这家很多菜都很不错,老板是汉人,菜都是他们自己种的,我都点了你喜欢吃的菜。”
骆十佳坐在木凳子上,虽然与闫涵对坐,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连看都不想看他。
“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你不该带我来这么远。我还要回去和朋友们一起吃饭。”
闫涵已然习惯了骆十佳的冷漠,虽也不是很高兴,但始终保持地微笑着:“我习惯边吃边聊。”
“和你,我早就无话可说了。”骆十佳终于转过头来与闫涵对视:“别动沈巡,他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骆十佳这一句话,威胁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她太知道闫涵的软肋。也正是这句话,闫涵眼中的那点点光芒也终于熄灭了。
良久,闫涵才幽幽问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我。”
那时候骆十佳很喜欢缠着闫涵说话,最喜欢闫涵带她出去玩,她像一只小鹿,在他身边跑来跑去撒欢。
说起过去,骆十佳心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曾经非常喜欢你。”骆十佳一开口,喉头已经哽了:“你在我心里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对你的喜欢,简直到了崇拜的地步。你是我的恩人,我无数次地想着,为什么你不是我爸爸,为什么你这么有担当的男人,却不是我爸爸?”
她目光笃笃,这么多年她一直压抑着心底的那些绝望和痛苦,这一刻,如同一个闸口被打开,所有的情绪都在顷刻倾泻而出。
“可是你呢?你亲手毁了我心里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恨你。”骆十佳顿了顿,牙关紧咬,但刻骨的恨意还是无法消弭:“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骆十佳这一番话让闫涵陷入沉默。遇到了天大的事都不会皱眉退缩的闫涵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像在问骆十佳,也像在问他自己:“可是怎么办呢?十佳,我爱你。”
不管她说什么,闫涵总是这样一句话。
爱是什么?爱不是占有,不是一定要得到。而是当你爱一个人,就有了承受痛苦的勇气。
就如同这么多年骆十佳爱着沈巡一样。
闫涵不懂,他的爱永远这么强势而极端,他根本不配说爱这个字。
骆十佳轻嗤一声:“那么你要如何处理我和我妈?这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吗?”
提起栾凤闫涵就变了脸色:“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妈!”
“你不爱她,你为什么要包她?你就是她的全部。不是你,她可能还只是个妓/女,你知不知道,你对她来说,有多特别?”
“十佳,你不会懂。”
“我确实不懂!”骆十佳的情绪渐渐激动了起来。
“你妈得了癌症。”
“……”闫涵这个重磅消息一说出来,骆十佳那些激动的情绪突然都消失了,她只觉得有一种痛苦从骨髓到了表皮,那种痛感也越来越强烈,直达她脑中枢神经。
闫涵刚才说了什么?她是不是没有听清楚?
“你什么意思?”
闫涵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她没多少时日了,等她去了,我会娶你。”
“哗——”骆十佳想也没想,拿起了水杯就把那有些烫的茶水泼向了闫涵。
“你死了,她都不会死。”骆十佳一脸严肃。
闫涵脸上的皮肤瞬间就红了一片,那水还未凉,想必泼上脸也是很疼的,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抹掉了那些水渍。
许久许久,他扯着嘴角,苦涩地笑了笑。
“我有时候也希望我能死了,死了也许就能解脱了。可是十佳,我还活着,活着就没办法放手。”
第35章
从女人欣赏男人的角度,闫涵无疑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所以栾凤沦陷了,甚至连一贯评论人口下无情的长安也觉得他不错。
闫涵三十岁就已功成名就,之后的十几年将事业发展到了顶峰。他多金、体贴、有耐心,拥有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这些表面的东西,确实会让女人产生迷惑。
可骆十佳却无法用一般的眼光去欣赏闫涵。
当年他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有智熟男,而她是懵懂天真的少女,她把他当做亲生爸爸一样看待,尊敬他,崇拜他,可他呢?
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骆十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件事,忘记那种痛苦,更不可能接受他那种畸形的爱情。
如果不是因为栾凤,就算她一辈子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她也一定会告他。可她没有。有时候亲情是一种暴力伤害,是她无法摆脱的枷锁。
栾凤对她有感情吗?有过吧?当年她完全可以不要骆十佳,可她还是把骆十佳养大了,为了她,她甚至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换钱。委身于闫涵也是为了让骆十佳能在更好的环境下长大,妓/女和情/妇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她们母女终于不必风餐露宿,不必吃了上顿担心下顿。
这一生她们都受了太多苦,谁又能埋怨谁呢?她们只是在漫漫人生路上挣扎了许多年,最后接受了自己的宿命,而已。
“我已经和她提了好几次分手了。”闫涵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后来……她得了癌症,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
寥寥几语,已经把栾凤的处境勾勒得很清晰。骆十佳觉得心酸极了,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撇开了脸,不想让闫涵看见她的脆弱:“不要说了,都与我无关。你要不要和她分手,是她的造化,不影响我的决定。”
“我只是希望得到你的公平看待。”
“我没有公平可以给你。”骆十佳平静下来,但依旧冷漠,习惯性地冷言讽刺道:“人死恩怨散。如果你死了,我也许会原谅你。”
闫涵凝视着骆十佳,仍旧执着:“我不是为了求你原谅,我要的是你回到我身边。十佳,我要你。”
闫涵的论调又激起了骆十佳最深的反感。骆十佳厌恶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情分:“我当初学法律,就是希望可以自我保护,可以脱离你。”骆十佳自嘲一笑:“后来我才知道我有多天真。你只手遮天,我怎么可能玩得过你?”
“我没有要和你玩。”闫涵说:“我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是认真的。”
“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明白,我永远不可能到你身边去。”骆十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一定要逼我,那就玉石俱焚。我的尸体,我自己是控制不了的,你要,那就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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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十佳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长安说她去买东西,可沈巡还是坐立不安。
一早上就一直在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的焦躁不安长安和韩东都不理解,尤其韩东,完全一头雾水。
“你是找骆律师有什么急事吗?”韩东说:“我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
“不用了。”沈巡说:“我在想别的事情。”
闫涵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沈巡从知道他的存在开始,就开始担心他引爆的那一刻。
韩东和长安去吃饭了,沈巡还在招待所等着。
闫涵把骆十佳送回来的时候,沈巡正在路边抽烟。
那种画面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闫涵的车是低调而奢华的车款,随便开来的也是上百万的,即便没有下车,他的气势也不言而喻。而沈巡,这一路没好好休息,眼窝青黑胡子拉碴,衣服也都有些脏了,站在路边像个落拓流浪汉。这种对比让人觉得不好受,就像女人会比美一样,男人也会不自觉暗暗较劲。
骆十佳从闫涵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才看到了路边的沈巡,她刚关上车门,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巡的表情在看清了骆十佳的那一刻就彻底变了,他恨恨把烟头一丢,像一头拉都拉不回的蛮牛,眼看着就要冲上去。
骆十佳赶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
“放开我。”
“不要。”骆十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坐在驾驶座没动的闫涵看见了这一幕,眼眸沉了沉。
“你走。”骆十佳对车里的闫涵喊了一声。闫涵沉默了几秒,发动了车子离开了。
闫涵的车彻底没影了,骆十佳才松开了沈巡,她刚要往后退,就被沈巡一只手狠狠钳制住。
“为什么?”他表情始终严肃,眼眸里仿佛有火,马上就要把骆十佳灼烧成灰烬。问出来的三个字,包含着多少不甘心,多少愤怒,多少无奈又有多少绝望?
“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
骆十佳不肯细说,沈巡却不肯放过。骆十佳懒得和他胡搅蛮缠,甩开他的手要回去休息。
“骆十佳,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沈巡在她背后还在质问着,他越说越激动:“你去找他,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吗?”
沈巡气极了,说出口的话,甚至都没有经过大脑。如同一把尖利的刀,一下一下凌迟着骆十佳。这个问题,可以是任何人来问,唯独沈巡,唯独沈巡。
骆十佳转过头,全身上下都开始忍不住打起颤来,她想要说话,一张嘴,连牙齿都在打颤。
“沈巡,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是怎么想这件事?又是怎么想我?”
沈巡终于意识到骆十佳的不对劲,他上去想要抱住骆十佳,被骆十佳拼命挣开。他怕伤了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眼中是那么悲伤,这样的神色,他很多年前也见到过,后来他就失去了她。
“你从来没有忘记过。”骆十佳觉得难受极了,整个身体像在风雨中飘摇的浮萍,她声音颤抖着说:“既然你介意,那就放了我。”
她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沈巡整个人都乱了。他不管不顾,也不再由着骆十佳反抗,死死把她箍在怀里,不让她动弹。她疯了一样捶打着他,他就生生受着。骆十佳这次下手极重,每一下都捶得一声闷响,他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巡在骆十佳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一直无动于衷打着他的骆十佳终于不动了。
沈巡知道她哭了,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这是骆十佳。
沈巡死死抱着她,他不敢放手,他实在不知道,这一次放手,是几年还是一辈子。
他原本也是倨傲的人,在骆十佳面前却始终卑微如尘,他第一次这样不自信地对骆十佳剖白着自己。
“我现在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了,事业失败,欠了那么多钱,离了婚带着孩子,我能要求你什么?十佳,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介意的是你,我怕你会跟他走了,我知道我哪里都比不上他,我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你跟着我,只能吃苦。”他顿了顿,声音低低喑哑:“可是我就是这么自私,我放不了手。我不能让你走。”
“我不想走。”骆十佳难受极了:“我能去哪里?我哪里都去不了。”
沈巡听着她的声音,心疼地收了收手臂,他的下巴抵着骆十佳的头顶,两人都用了生命的力量搂着对方,仿佛宇宙洪荒都不会放手。
“不管这一路有多苦,我从来都不想走。沈巡,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相信的,只有你了。”骆十佳咬着下唇,有些话,光是说一说,都觉得艰难:“这么多年,我有太多身不由己。”
“等这里事情办妥了,我们就回深城,我带你回去。”
“我真的累了。”骆十佳疲惫地说:“沈巡,我也好想有个家。”
……
沈巡的矿井现在除了闫涵,根本没有人愿意接手。沈巡拒绝了闫涵,王经理虽然失落却没有多问一句。不得不说,长治选人的眼光还是不错。
“目前还没有开始谈赔偿价格,人都没有找到,情况不好,挖掘起来,很可能会造成二次塌方,太危险了。”王经理将账本递给他:“账面上虽然钱不多,但是如果好好谈价,是能够大概持平的,但是现在这笔钱不知道被长治转哪里去了。”
“具体需要多少?”沈巡翻了一下账本:“每个人赔偿额一样吗?”
“要每一家单独谈,具体还不敢肯定,几百万跑不掉。”
沈巡名下还有一套深城的房子,是买给沈母住的,面积没多大,但深城寸土寸金,卖了还能值点钱,一半能抵。只是当年离婚,沈巡把婚房和存款都给了周思媛,现在这套房子是他唯一的财产,还住着他们一家人。若是卖了房子,就要带着老母幼女在外漂泊,沈巡想想就觉得对不起她们。
“我会想办法。”沈巡拿了支烟,正准备抽,王经理就接到了县长的电话。
闫涵要在县里建一个一亿投资的度假村,现在是县政府重点关注的项目。度假村选址的区域包括了有沈巡矿井所在的山头,项目还在勘测,沈巡作为矿井的拥有者被县长约见了。
第一次若说还有好脸色,这一次就完全是威胁了。
“……”
“你们矿井,开采证都没有拿下来就下井作业,本来就不正规,现在对你们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我警告你们,不要使绊子,这个项目做成了,县里经济就上去了。”
“当初我们提前开始开采,虽然开采证没下来,但文件上您可是签了字,你以为您逃得过?”
“你!”县长被沈巡气得直瞪眼:“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就是为了多要钱!闫总说了,价钱还可以再谈。”
“我不用他的钱。”沈巡依旧倨傲,丝毫不肯低头。
“我单独和他谈吧。”正这时,闫涵气定神闲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县长一见他来,马上笑脸相迎。闫涵熟门熟路,如同在自己家一样。